昭昭

作者:渣渣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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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第四章

      我太疲累了,不觉间竟昏睡了过去,所幸旭日初升,阳光斜射进山洞的时候及时醒了过来。

      火柴早已灭了,赵玄璟身上也不复昨晚寒凉,倒是我,四肢酸痛,鼻子也有点儿堵。

      “公主!”

      外面似乎有人叫我,隔得有点儿远,我听不大清。

      “昭昭!”

      这次近了些,我听清了,心脏怦怦乱跳,有人来救我们了!

      “赵玄璟,我们得救了!”

      赵玄璟仍处于昏迷状态,我小心挪开他的手,跑出洞口,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玄衣侍卫。

      “我在这儿!”
      我朝他挥手大喊。

      来人戴着熟悉的银色面具,是皇兄送给我的陪嫁侍卫。

      “昭昭!”

      他直呼我的名字,这份不合礼法的僭越让我心生不适。

      “公主恕罪!”他立马反应过来,抱拳单膝下跪,“臣……一时心急。”

      “算了,下次注意。”

      我扶他起身,刚要领他往洞穴深处走,鼻腔一阵瘙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肩上一重,我微偏头,却见那侍卫解了身上的披风正往我身上搭,末了,后退一步行礼,“晨露重,公主当心着凉。”

      我拢了拢披风,没多说什么,带着他进了洞穴。

      赵玄璟的冠发乱了,衣衫被血染脏,称得上是十分狼狈。

      “帮我救他。”

      那侍卫反应了下,蹲身去看赵玄璟的状况。

      “公主,他伤口的毒已侵入五脏六腑,救回去也是一具死尸,于事无补,现下还不清楚那些刺客的身份,有没有同党余孽,臣先护送您回去,可好?”

      “不好!”一个小小的侍卫竟也敢三番两次违逆我的命令,我拿出公主的威仪,瞪视着他,“赵玄璟本宫是一定要救的,你若贪生怕死,今日尽管装作没有看见我们,但此事过后,本宫也会书信一封告知皇兄,你是他的人,去留皆由他定夺。”

      话落,我不再管那侍卫,架过赵玄璟的胳膊就要撑他起身。

      “公主!”
      他按住我的手,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臣救!”

      回去的路上,那侍卫背着赵玄璟,浑身的不乐意。

      所幸没多久就遇上了救驾的陆桓。

      赵玄璟被他的手下接走,我也上了侍从的马。

      小侍卫又主动过来替我牵马。

      我叹了一口气,“今日你救驾有功,本宫向来赏罚分明,回去……封你做侍卫长如何?”

      “公主厚爱,微臣惶恐。”

      他嘴上说着惶恐,行为举止却瞧不出半分惶恐。

      我有些不开心地撇下嘴,这小侍卫脾气可真大!

      荼白一直守在营地,见我安然无恙回来,激动得眼眶泛起泪花,像个小老太婆一样一遍又一遍叮嘱我下次可不能再如此任性妄为,丢掉随行护卫了。

      我被她念得头晕,敷衍两声,进了营帐倒头就睡。

      耳畔不时传入嘀嘀咕咕的私语声,我困倦地半挑开眼皮,四肢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荼白……”
      开口的沙哑吓了我一跳。

      有人牵起我的手,入目是赵玄璟那张疏眉朗目的脸。

      “感觉如何?”

      我吃惊于他的安然无恙,“赵玄璟,你好了?”

      他却驴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昭昭,你发高热昏睡了两天。”

      他皱眉的样子有些凶。

      是吗?
      我就睡了两天了?

      “昭昭。”他突然用力抱住我,力道之大让我想起了山洞那一晚。

      “赵……咳咳咳。”

      听到我咳嗽,他连忙松了力。

      有婢女递茶过来,他顺势接过,扶起我的肩喂我喝水。

      这天,赵玄璟陪了我很长时间,后来还是太监再三催促说有大臣求见才离去。

      他一走,我就唤来荼白,问赵玄璟是怎么从鬼门关逃出来的。

      荼白反问:“不是公主救的吗?”
      她又说:“公主帮他吸出了毒,才不至于毒侵骨髓。”
      说着说着,荼白又开始像念经一样唠叨起来,“公主也是,多大了还不让人省心,救那人做什么,平白损了自己的身子。”

      “荼白。”我紧皱起眉,不喜欢她这样说。

      赵玄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礼法道义可没有一条是讲恩将仇报的。

      “公主恕罪。”

      知晓我生气,荼白也十分有眼力地蹲在我膝边讨饶。

      我板着脸一动不动。

      “公主~”荼白撒娇似的扯住我的衣袖晃了又晃。

      我不忍心罚她,“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荼白捉住我的手,笑弯了一双眼。

      想到之前侍卫骗我说赵玄璟没救的事,我心底藏不住秘密,尽数讲给了荼白听。

      荼白边帮我整理后背垫靠的迎枕边笑说:“真不像梁大人会做出来的事。”

      哦,原来那小侍卫姓梁吗?

      “公主。”荼白奉上一盏茶,语重心长道:“虽说女子出嫁从夫,可公主也要记得,您是大乾最尊贵的公主,荼白不懂什么礼法道义,只知道,他赵玄璟十条命也比不上公主您一根手指头。”

      我知道荼白担心我,她恐怕是这世上除却父皇母后最关心我的人了。

      所幸我的病并无大碍,休养了几天便恢复如初。

      春天御花园的花开得极好,荼白每日央我跟她一起扑蝴蝶。

      这天,她又扑了七八只来我面前炫耀,我有些不开心地摸着自己才堪堪装了三只蝴蝶的琉璃瓶,摆起公主的架子,“本宫命令你跟我换瓶子。”

      “哪有这样的?”荼白得意洋洋地朝我笑,“公主莫不是玩不起?”

      真是讨厌!
      我气不过,哈口气去挠她的痒痒肉。

      荼白是最怕痒的,笑得几乎岔气,“公主,你……耍赖!”

      眼瞧她也要伸手挠我,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让她得逞,边笑边躲,“捉不到,你捉不到我……”

      后背撞上一堵肉墙,我回头,唇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就对上了赵玄璟那双潋滟生波的丹凤眼。

      侍奉的宫女太监顿时跪了一地,高声万岁请安。

      “昭昭在玩什么?”

      他笑容温润,我仿佛听到了怦怦的心跳声,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扑蝴蝶。”
      我又忍不住悄悄瞄他,“你要一起吗?”

      他摇摇头,笑着捏了下我的手背,“南边最近新上贡了一批新鲜荔枝,要不要尝尝?”

      我眼睛一亮,忙点头,“好哇好哇!”

      荔枝用冰镇着,格外清凉新鲜。

      “昭昭,莫贪食,小心凉了肚。”

      我咬下一颗硕大的荔枝肉,语气有些含糊,“赵玄璟,你跟荼白一样唠叨。”

      他闻言笑了下,把手放在我的腰上,“昭昭好像长软乎了些。”

      什么嘛!又说我胖!

      “赵玄璟!”我扑过去用冰凉的手去捏他的脸,“你才胖!你最胖了!”

      他握住我的手腕,眉眼染了笑。

      “昭昭,我也想尝尝荔枝的味道。”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才不会……”

      余下的话噎在喉间,唇上贴上一片温热,入目是赵玄璟那张俊秀的脸,我不安地眨了两下眼,甚至能感觉到睫毛扫过他的皮肤。

      “赵……”
      我尝试启唇唤他,换来的却是一只紧扣后脑的大掌。

      舌尖触到的湿滑让我的心怦怦跳得极快,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并不讨厌。

      “昭昭。”有人拍我的脸,落在耳畔的声音轻飘飘的,“呼气。”

      我这才察觉胸口憋闷,大口大口喘起气。

      赵玄璟的唇色殷红如血,沾了水光。

      我缩了下脖子,烫到似的别开眼。

      “荔枝……”他用指腹轻轻蹭了下我的唇角,温柔似水,“果然甜。”

      脸颊生热,我轻抿了下唇,好像……是有点甜。

      我是公主,同赵玄璟的婚事又是和亲,母后并未跟我讲太多嫁人的道理,话本里说,我应当是喜欢上了赵玄璟。

      夜里静悄悄的,我拿话本遮住脸,手掌按在心脏的位置。

      见不到的时候会想,见到了又想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有点儿神奇。

      晚间没睡好,晨起我还有些迷糊,要不是赵玄璟说要陪我一起用早膳,我才懒得起。

      侍奉的人上完菜便悄声退下,赵玄璟同往常一样帮我布菜。

      “昨夜没休息好?”

      我摸了摸眼下,点点头,大言不惭道:“要不是你非过来用膳,我还能睡呢!”

      他笑:“当真不是昭昭自己想吃?”

      我狠狠剜他一眼,夹了一筷子他最讨厌的茼蒿到他的碟子里。
      让他不懂风情!

      赵玄璟摇头笑了笑,吃掉了那些茼蒿。

      刚用完膳,便有太监通报说我的侍卫长求见。

      应当是我的话本到了,我吐掉口中浓茶,忙让他把人请进来。

      “公主。”
      那侍卫戴着一张银制面具,一进屋便跪地请安。

      “可是我要的话本出了新?”

      他从怀里掏出三本厚厚的书籍奉上,我欢喜接过,同赵玄璟分享我的快乐。

      他却有点儿不以为意,盯着那侍卫问:“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这是我新提上来的侍卫长。”我指着那侍卫说:“他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上次春猎受伤是他背你回来的。”

      “哦?”赵玄璟笑了,可眼里又像泛着冷,声音也凉凉的,“是吗?”

      他好像对我的侍卫抱有很大敌意,我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朝跪在地上的人说:“你先回去吧。”

      手腕一阵痛,赵玄璟把我拉进怀里,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蹭过我的下巴,“昭昭陪我练字好不好?”

      我不太喜欢写字,但他想,我便没有拒绝地点点头,“好。”

      赵玄璟的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赵玄璟,你字写得真好看。”我放下墨条,捧起那张字细细观赏,“我要写这么好,不知道能省太傅多少手板。”

      我幼时不爱写字,也写不好字,太傅是个极其严厉的老先生,最不会惯我们皇子公主的脾气,不仅会罚手板,还会加倍课业。

      为了逃避责罚,我不知道威胁过多少皇子陪读替我写过字。

      想来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赵玄璟却颇感兴趣似的,歪头问:“昭昭还记得都威胁过哪些公子吗?”

      嗯……我想了想,“有户部尚书家的双生子,丞相家的嫡次子,太子哥哥,哦,最多的当属太子皇兄的伴读,忠武侯家的嫡长子。”

      赵玄璟挑眉:“梁宣?”

      我惊诧地睁大眼睛,“你知道梁宣哥哥?”

      想来也是,梁宣哥哥可是太傅盖章认定过的治世之才,不知道才比较奇怪。

      “昭昭在想什么?”赵玄璟用指腹蹭我的脸,眼眸深邃幽黑,像蛰伏于夜间的怪物。

      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偏头避开。

      腰身被他环住,赵玄璟的气息近了近,“昭昭在想梁宣?”

      我轻轻摇头,目光随宣纸一样缓缓落下,“在想……若是早年太傅见过你,会不会夸上一句魏晋风骨,治国之才。”

      他从我手里抽回那张字帖,很轻地笑了下,“那若是让昭昭选,你是会嫁给梁宣还是我?”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从小在京都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京郊猎场,梁宣哥哥是父皇母后为我精挑细选的驸马,家世才学都不错,嫁给梁宣哥哥我就能一直待在京都,一辈子承欢父母膝下。

      可我喜欢赵玄璟……

      思及此,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要是赵玄璟能一直留在大乾就好了,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嫁给他。

      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赵玄璟是个有野心有谋略的人,他有自己想做的事。

      下颌的疼痛打断了我的思考,赵玄璟眯着眼看我,呼吸有些重,“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他的气息缠于鼻尖,牙齿轻轻厮磨着我的唇,有点疼。

      我推他的肩膀,他却报复似的狠狠咬住我的脖子,疼痛难耐中,我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昭昭,骗我一下有那么难吗?”

      “赵玄璟!”

      不管怎么反抗,他压下来的力道像锁链一样牢牢钉着我,一动也不能动。

      这样的赵玄璟让我害怕。

      挣扎中我挥翻了书案上的笔架,哗啦啦弄出不小的声响。

      有人进来,我听到赵玄璟怒吼了一句:“滚!”

      压在身上的重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暖烘烘的披风。

      “公主。”眼眶里蓄存的泪落下,视线恢复清明,我这才看清眼前人,是我的侍卫长。

      可下一秒,腕骨一痛,我又重新被赵玄璟拉进怀里。

      他踹了一脚我的侍卫长,我心急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可赵玄璟却死箍住我的腰让我不得上前。

      “请陛下……”那侍卫捂住腰腹,额头冒起汗珠,却还在说:“善待公主。”

      “朕的皇后。”说着,赵玄璟又是一脚踹到他的肩上,“轮得着你来教朕?!”

      赵玄璟是习武之人,这两脚下来,那侍卫明显白了脸。

      眼瞧着就要落下第三脚,我忙跪倒在地,“赵玄璟!不对……陛下!是我管束不严,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

      我伏跪在地,额头重重磕上手背。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赵玄璟捏着我的下巴往上抬。

      他面容冷厉,是那样的高高在上。

      “昭昭。”他开口,声色凉薄,“朕昔日所受,又何止两脚!”

      一刹那,我浑身脱了力。

      我的侍卫被人拖出去。

      赵玄璟挥掉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我惊恐抬眸,指尖都在抖。

      他这些时日的纵容让我都快忘了,赵玄璟对李氏皇朝恨之入骨,而我是战败献上的俘虏,他想如何羞辱我,折磨我都是再应当不过的事。

      从前种种,终是我僭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然暗得无法视物,我听到荼白的声音,她用干净温热的帕子给我擦身,凑着月光,我看到她红肿不堪的眼睛。

      赵玄璟登基已满三年,依制,今年是要开选秀的,太后叫我过去商议一应事宜。

      前朝后宫同属一体,我不晓得前朝形势,自然也没什么话语权干涉秀女人选。

      太后给我一沓小册子让我回去研究,是以,当晚沐浴过后,我让荼白多点了两根烛。

      “公主明天再看不行吗?晚上多伤眼睛。”

      我铺开一张宣纸,用毛笔舔了墨,“明早说不定太后还要叫我到宫中问话,没多少名册,我很快就能看完,你先回去休息吧。”

      “才不,奴婢陪公主一起。”

      话虽这么说,不一会儿,荼白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我失笑摇摇头,拿笔杆敲了下她的脑袋。

      “公主!”荼白猛然惊醒。

      “回去睡觉吧。”

      荼白揉揉额头,人却没动。

      我无奈,“看完这两个,我也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荼白这才松口,“公主可不许骗人。”

      “不骗人。”

      荼白一走,房间静了不少,我揉揉酸涩的眼睛,继续看那些世家女的册子。

      宫里要进新人了,应当会很热闹。

      我突然觉得空气不畅,胸口闷得宛如压了一方千斤重的巨石。

      我用叉杆支起窗户,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树影幢幢。

      “公主睡不着?”面前突然现出一个玄衣身影。
      是我的侍卫长。

      我探头往外瞧了眼四周,好奇问:“你是从树上下来的?”

      “是。”他说:“公主还没回答臣的问题。”

      我轻轻摇头,又问:“你的伤可好全了?”

      不等他开口,我先听到了赵玄璟沉沉的语调:“昭昭在跟谁讲话?”

      我猛然回头,见他正大步往这边走,心脏直坠谷底。

      所幸那侍卫机灵,躲了起来。

      赵玄璟一脸怒气,我害怕得后退两步。

      他没发现异常,恶狠狠瞪了我一会儿,转身在书案掀袍落座,我战战兢兢奉茶。

      “这是什么?”

      “是……”我咽了下口水,斟酌道:“是太后让臣妾把关的世家女名册,后宫该进新人了。”

      “嘭!”
      赵玄璟冷着脸把册子摔回案上,“朕的皇后可真是贤惠。”

      我垂下头,他又生气了,他总是这么喜怒无常。

      “昭昭。”赵玄璟突然加重捏着我手背的力度,把我往身前拽。

      我失衡跌坐在他腿上。

      他面容冷峻,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漆黑。

      “昭昭这么聪明,不妨猜猜太后为什么那么费尽心思想要朕选秀。”

      我依稀记得赵玄璟曾跟我说过,他并非当今太后所出。
      方才的名册我也看了,有四五个太后本家的女子。

      胸口的凉意拉回了我的思绪,赵玄璟不知道什么时候解了我的系带。

      我忙扯住滑落的襦裙。

      “昭昭!”
      他强势拉开我的手,五指挤进我的指缝。
      “别忘了,你是朕的妻!”

      我卸下力,偏开头,目光正对上外面皎白的圆月。
      窗没关……

      秋天了,未央宫的树叶都黄了,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中秋佳节。

      前朝有大臣奏谏皇帝扩充后宫,赵玄璟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帝王不肯纳后妃为皇室开枝散叶,这可是关乎国运兴衰的大事。

      三人成虎,渐渐地,便有说我是祸国妖后的流言传出,荼白知道后气得不行。

      “明明是他赵玄璟担心后戚专权不愿纳妃,这些人真是!什么腌臜盆子都往公主头上扣!”

      “荼白!”我皱起眉警告,“不可直呼帝王名讳。”

      隔墙有耳,要让赵玄璟知道荼白私底下如此放肆,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荼白红了眼睛,“奴婢就是瞧不过,公主什么时候也没受过这般委屈。”

      我摇摇头,听闻前朝又要开始打仗了,不知道这次的祸事会不会殃及大乾。

      年关将近,万国来朝,听闻上次这样的盛况还是我皇爷爷在的时候。

      我让荼白去打听来的大乾使者是谁。

      “公主!”

      远远听到荼白唤我的声音,我忙从秋千上跳下来,拎起裙裾往外跑,一时也顾不上太多礼仪。

      “公主,是梁大人!来的是梁大人!”

      ……梁大人?
      我的心跳快了几拍,不敢相信问:“是……梁宣哥哥?”

      荼白重重点了点头,“是!”

      梁宣哥哥来了,他一定带了许多父皇母后要跟我说的话,可我现在还不能见他,要等到除夕夜,赵玄璟大宴群臣的时候才有机会。

      我每天掰着手指数日子,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除夕夜,皇宫各处都挂上了火红灯笼,衬得年味越发浓烈。

      荼白给我换了一身正红色的田叙礼衣。

      “公主真好看。”荼白边帮我簪钗边笑着打趣道:“梁大人今日恐怕又要移不开眼了。”

      我的笑僵在唇角,屋里不光有我和荼白,还有侍奉的其他人,想起赵玄璟曾在我耳边低语过的“你身边的人向来胆大”,我指尖一颤,珠钗从手里掉落。

      “荼白,你在胡言些什么!”我板起脸训斥,心却在打鼓。

      “公主恕罪。”
      她忙跪拜在地。

      这话若是从前说说便罢了,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是赵玄璟的皇后,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要让他知道了,连梁宣哥哥也要平白遭受牵连。

      “今夜你不用跟我去了,且在宫里好生反思吧。”
      说完,我不再看荼白,指了旁边一个婢女继续帮我梳妆。

      夜宴的宾客众多,赵玄璟牵着我的手入席,落座的那一刻,问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使臣的席位离得有些远,不过我还是一眼就瞧出了梁宣哥哥,他今日穿了一身朱红色礼服。

      使臣轮流朝拜,很快就到了梁宣哥哥。

      我紧张攥了攥手。

      “大乾使臣梁宣见过陛下,恭祝陛下娘娘千秋万岁。”梁宣哥哥不疾不徐的声音自阶下传来,“微臣特意准备了一个小礼物献予娘娘,万望娘娘不嫌弃。”

      太监接过礼盒打开,是一颗硕大璀璨的夜明珠。

      “梁……”我用力捏住掌心,压下澎湃不止的心跳,尽量平静说:“梁大人有心了。”

      手背突然覆上一方温热,我惊了一下,顺势偏头,赵玄璟握住我的手,唇角勾起一抹笑,眼眸漆黑,“夜明珠千金难求,朕的皇后很是喜欢,来人,赏!”

      我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娘娘鹣鲽情深,实乃我朝之幸。”有大臣见状附和。

      赵玄璟一挥衣袖,掷地有声道:“赏!”

      每有人道一句恭贺的话,赵玄璟便赏一人。

      我越发看不懂他了。

      所幸很快到了舞乐环节,气氛这才轻松些许。

      我心里惦记着夜明珠的盒子,恨不得立马回宫看看里面是否藏了父皇母后的信笺。

      “昭昭在看什么?”

      耳畔一阵酥麻,赵玄璟湿濡的气息洒在颈侧,底下乌泱泱坐着一众大臣,我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稍稍离远了些,“臣妾没看什么。”

      “是吗?”他捏住我的手腕,浑身酒气,“昭昭今日这一身红当真与梁大人相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要去拜堂成亲呢!”

      “赵玄璟!”我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你醉了。”

      这么多大臣使者在场,我不想同他争论什么,往回抽着手。

      他力气极大,一来二去,我手腕都磨红了也没撼动他分毫。

      他醉了,醉得眼睛通红,却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恶狠模样。

      我挣不开,索性偏开头,眼不见心不烦。

      可他却像故意跟我作对似的,捏住我的下颌咬我的唇。

      自古至今,男子娶妻娶贤,纳妾纳美,便是再不喜欢,也会予以正妻该有的尊重,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欺辱,我只在话本里描述那些纨绔子弟逛青楼时见过。

      赵玄璟他又把我当什么?!

      “真没滋味儿。”赵玄璟慢条斯理擦嘴巴,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眼里明晃晃的讽刺,也不敢看阶下那么多大臣使者的表情。

      我扣着掌心,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夜宴进行到大半的时候,赵玄璟以不胜酒力为借口提前结束了这场宴席。

      甫一进未央宫门,荼白便迎了出来。

      “公主可见到了梁大人?”她“呀”一声,“公主口脂怎么花了?”

      我失神摇摇头,“进去再说吧。”

      夜明珠礼盒里没有我要找的信,倒是留了一句话——“亥时末伶园一聚。”

      伶园是皇宫东南角的一处荒芜之地,原是宫里搭建戏台子供妃嫔取乐消遣的地方,后有一妃子从高台失足跌死,嫔妃们嫌晦气,渐渐便成了人迹罕至之地。

      理智告诉我不该去见梁宣哥哥,可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不断酵化我的思乡之情,于是,亥时末一到,我便换了一身婢女衣裳出了未央宫。

      “昭昭。”

      临近伶园的小花园里,我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却见梁宣哥哥在朝我招手。

      一刹那,我忍了一夜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委屈昭昭了。”
      梁宣哥哥同样红了眼。

      我摇摇头,“父皇母后可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梁宣哥哥从怀里掏出一厚沓信件,“陛下娘娘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公主。”

      我擦掉眼泪,草草翻了一番,好多信,有父皇母后的,皇兄皇嫂的,长公主姑姑的,还有我京中一众好友的。

      “赵玄璟醉酒已歇,公主可以慢慢看,臣在这里为公主照光。”

      时间太晚,我回去也不好点灯,这里偏僻,也不用担心会有巡逻的侍卫,着实是个再好不过的看信地方。

      我在树旁的石墩坐下,刚拆开一封信,肩上便盖下一件暖融融的披风。

      “夜里寒,公主小心着凉。”

      我慢慢地看,仔细地读,一句话恨不得在心里念上三遍。

      父皇母后说他们过得很好,只是有些担心我。

      皇嫂年前平安诞下一个小皇孙,皇兄高兴得不得了。

      长公主姑姑还是老样子,荒唐且快乐,除了偶尔父皇会念叨两句。

      江芙养的三花猫生了五只小猫崽,其中一只通体雪白,可爱得紧,就是脑袋不太灵光,她说像我。

      本来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被硬生逼回,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才不笨呢!”

      许久不曾出声的梁宣哥哥也在一旁附和我,“昭昭冰雪聪明,一点儿都不笨。”

      还是梁宣哥哥好,不像江芙,惯会取笑我。

      时辰不早了,我解下披风,说:“梁宣哥哥,我要回去了。”

      梁宣哥哥看了一眼月色,点点头,“昭昭路上小心。”

      我抱着信起身,刚没走出几步,后背再次涌上一股暖意。

      我回头,梁宣哥哥顿时退开,“公主身子娇贵,路上风凉,还是披着这披风回去吧。”

      我捏着襟口,轻抿了下唇,“梁宣哥哥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回信……有机会我会让荼白拿给你的,睡前记得泡个热水澡,让驿站里的人备碗姜茶,莫要着凉。”

      梁宣哥哥恭恭敬敬朝我拱手作揖,头垂得低低的,“臣谨记。”

      和亲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收到亲友的书信,高兴得连月亮也备感亲切可爱。

      不知道荼白睡了没,睡了也没关系,我可以把她叫起来。

      只是我没想到,等我的却是未央宫外跪了一地的太监婢女。

      我心道不好,拔腿就往正殿跑。

      赵玄璟一身玄色大氅,沉着脸端坐在床榻边,不远处跪着荼白,地上有摔破的茶盏碎片。

      我咽了咽口水,压下那股转身想逃的冲动,在他脚边屈膝跪下。

      “陛……陛下,是臣妾自作主张……”

      我话还没说完,赵玄璟便猛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

      “公主!”荼白惊呼一声,上来掰赵玄璟的手。

      他不断收力,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他是当真想要杀掉我。

      “你个混蛋!放开公主!”

      荼白摸到地上的碎瓷片,划伤了赵玄璟的手臂,我趁他吃痛愣神的功夫推开了他。

      嗓子火辣辣地疼,我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公主,公主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我强忍住喉间的不适,点点头。

      “来人!”赵玄璟阴狠的声音响起,“把这个不识好歹意图行刺朕的婢女拖出去!”

      话音刚落,屋里多了两个高大健壮的铁面侍卫。

      我抱住荼白,拼命想阻止他们,可还是抵不过他们大如牛的力气。

      “赵玄璟,荼白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护主心切,我代她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饶恕她好不好?”我拽着赵玄璟的衣摆,眼泪糊了一脸,不停地求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赵玄璟,你有气杀我泄愤,我不反抗了,求你别连累无辜好不好?荼白她是无辜的。”

      “她无辜?”赵玄璟捏住我的脸,厉声问:“那朕呢?朕有何辜?!”

      我从未见过他那般骇人的面色,“李昭昭,你是朕的妻!是朕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正妻!可你心里却念着其他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幽会老情人!”

      “我没有,我只是想家了……”我试图开口,可赵玄璟丝毫不听我解释,扯落我身上的披风,拉起我进了净室,他把我推进浴桶,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扯我的衣裳,“昭昭,你不该让他碰你。”

      我呛了好几口水,最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赵玄璟说:“总有一天,朕要把他们全杀光。”

      我没想到君无戏言这句话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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