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与锦鲤争高下

　　察看过暂无危险后，殷雪亦坐下修炼，静待火墙内的竹离出来。
　　却当她正要入定，一个嬉笑着的声音忽如惊雷响起：“小丫头，在这里，你也敢放心修炼，不怕入死地吗？”殷雪手撑地站起，备用的匕首已从靴子间拔出：“谁？出来。”
　　“你没有感觉不对劲吗？”
　　“狼毛上，蛇身上，都有剧毒，按理说，要是凡人早该化作脓水，可你这小丫头竟然还活着。我在你身上闻见了青龙的气味，你从幽境来，你和太阴是什么关系？”
　　殷雪感觉不到暗处那东西的恶意，却也不松懈，只是说：“我叫殷雪，太阴娘娘是我师父。”
　　“水灵教冰雪灵，也算合契。”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出现，并挥动尾巴灭去了殷雪所造的火墙：“她又是谁，仙气淳厚，野火为灵，倒是难得，不如作我的弟子。”
　　殷雪想到方才那场令竹离有所悟的野火，又看看此怪物浑身凝练灼热的赤色，只觉比起苍龙，它更适合教竹离修炼，但她说：“前辈，恐怕你们无缘，她已经认了苍龙作师父。”
　　“苍龙？不，那老东西教不了她，这天地间，除了火神，只有我能教她，而野火灵，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怪物自空气中划出一点火苗，吹去竹离眉心那竹叶火焰上停着：“你只消看着，不需太久，她就能调动野火了。”
　　“多谢前辈。”殷雪抱拳，“还需等她清醒才能有决定。”
　　“也好。”怪物忽地露了个笑脸，“小丫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说说你的事。这北面山下人间突现上古神器，来抢的强者当真如云，我却只在你身上看见了机缘，神器为何不选旁人，单单等你这九百年修为的小仙，实乃咄咄怪事。”
　　“前辈都说了是机缘，能说明因由的就不叫机缘了，敢问前辈是何种神器？”殷雪希望是剑，她惯来爱剑。
　　怪物摇头笑：“不可说。”
　　“那便只待来日我自己去看了。”殷雪也不多问，也不窃喜，东西没到他者手上就还有希望，没到自己手上就还有变数，此时一切情绪都是多余的。
　　又等了三日，竹离终于睁开眼睛，疯狂大叫：“哇，殷雪殷雪殷雪，我的野火灵终于活了，现在我觉得每根头发丝都充满了力量。”
　　“快看。”一尾小巧的火蛇盘踞在竹离的食指上，不时闪着眼睛喷出一团火焰来，很快就煮好了一杯热茶：“殷雪，来喝茶。”
　　殷雪接过茶杯，闻着茶香却有些难以下咽，她原以为竹离会和自己一样，顺利地幻化出龙，可现在，竹离召唤来的竟然是毫无攻击性的火蛇，只能煮煮茶的程度，她心里失望，但又没有理由去打击竹离，只好喝光茶赞道：“清润盈香，好茶。”
　　竹离便开心极了：“嘻嘻，我真是个小天才。”
　　“渴了，我也想喝一杯。”
　　竹离遂把目光落去怪物身上，赤色，人面蛇身，据说能够睁眼为昼闭目为夜，一番打量判断后，她笃定道：“烛龙前辈。”
　　“这么多年了，竟还有识得我的后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烛龙喝着竹离新煮的热茶，悠然问道。
　　竹离甜甜地笑，一点儿不隐瞒：“前辈，我叫竹离，她是我的嫡亲姐姐殷雪，最为孤高可爱。我家住月宫猛火殿，母亲是月宫主人紫兔，爷爷和师父是苍龙前辈，有六位玉兔叔叔，另有一众仙者是我干亲友人，性情温婉和柔，与人无争.......”
　　竹离事无巨细地讲了一个时辰，烛龙就津津有味地听了一个时辰，之后说：“不错，你这孩子我喜欢，有没有换个师父的想法？放弃苍龙那老东西，跟我学，保证你野火灵的进步一日千里。”
　　“算了。”竹离有点忧伤，“这九百年来我已经看明白了，若灵沾了个野字，修炼就只能靠自己了，我不需要再拜良师，重要的是要去各界寻找我的机缘。”
　　烛龙沉吟，最终没有勉强：“你说的也是番道理，既如此，你便先自去闯荡看看。他日若是后悔，可到北面山下一处洞穴寻我。”
　　“今日遇上你们，也算有缘，又喝了竹离你的茶，就让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吧。”烛龙低声讲起往事，“很早之前，野人部落是住在北面山上的，却因有一代首领太过桀骜，欲要用火烧尽山上冰雪，触怒了雪山神，神将他们全部逐到山下，永不许再进山，自此北面山成了野人的禁区。野人们不甘心蜷居草原，便打算攻打周边城池，因为他们力大无穷，擅用兵器，悍不畏死，且族众颇多，就不断攻克敌人，占领了座座城池。直到他们来到这里，留玉城，这座城的士兵无论死伤多少，绝不投降，野人大怒，便放火烧掉了整座城池，七十万人被火烧死。留玉城城主死后，化为幽灵，魂魄不散，因她擅长巫术，所以将所有死者的怨念收集起来，制造了一个只能迷失不能走出的幻境，将所有野人和过客都留在了这个幻境里。”
　　殷雪有种不好的预感，看向竹离，竹离何尝不是心里一咯噔，忙问：“烛龙前辈，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是被虚幻的留玉城困住了？就连你也出不去吗？”
　　“我已经出去了，但我的一寸气息留在了这里，现在你们看到的就是我的残息。”烛龙的身体在慢慢消失，“狼群，蛇阵，野人，这三者会不断循环对你们进行攻击，已经有无数过客变成枯骨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幻境，你们要尽快脱困，耽误得越久越凶险，祝你们好运。”
　　言毕，烛龙的残息亦散尽。
　　殷雪皱眉沉默，竹离看着手心躺着的小火蛇也是叹气：“现在怎么办？”
　　*
　　“除了野人群，我们和那些尸骨，所见皆是化相，所以不管你杀掉多少狼与蛇，下一次来的狼和蛇亦只会更多。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必定死于力竭。”竹离将手中折扇不断开合，淡却致命的毒烟向着又攻来的狼群散去：“野人群也在抵挡狼与蛇，他们困在这里面比我们更久，兴许有些办法，不如我们和他们合作？”
　　“不。”殷雪回过满是血污的脸来拒绝，“我们自己想办法。”
　　竹离嘻嘻笑：“你果然看不上那个轩辕涣。好，我也觉得我们自己解决问题最可靠，不然幻境没出去我先多了个凡人姐夫，啧啧啧，我以后的外甥会怪我的。”
　　“看来你有主意了。”殷雪终于抽出空来用泉水洗了洗脸和手，“说吧。”
　　比起前几日，竹离的确放松了很多，因为她想到，既然这个幻境是借用留玉城的怨念形成，那只要化解了这些怨念，这个幻境就会不攻自破，她们也就不必成为这些野人的陪葬品了。
　　“还记得七百年前我吹给你听的那首曲子吗？其名为安魂，若能随着冰雪而吹千遍，何愁不能抹去冤魂的戾气，之后那些怨念就会清醒地意识到，它们真正的敌人是谁，等到它们用狼和蛇把所有野人杀光，血债血偿，幻境自然消散，我们也就出去了。”竹离略显冷漠地说着，留玉城七十万的冤魂不能安息，就没有纵火的野人还能活着狂歌痛饮，男欢女爱的道理。
　　殷雪点头：“你说得不错。”
　　趁着狼群撤退，蛇阵未至的间歇，殷雪抬手想要布雪，却被竹离握住了左手：“虽吃了灵药已经愈合，毕竟是新伤，现今还疼吗？”竹离想起那日为殷雪包扎指骨尽断的左手，就很想把那野人的首领双手双脚都砍了，她九百年来只流汗不流血的姐姐，竟然伤在一个凡人手里，着实可恨。
　　“无碍。”
　　一点小伤算得什么？殷雪抽回手，捏诀唤雪：“你该吹笛了。”
　　“好。”竹离往空中一握手，自然聚成一根竹笛，挪至唇边，她闭目开始静心吹奏，悠远安宁又清和静寒的笛声慢慢荡开，越来越远地飘去，越来越深地影响着周遭，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缠困着空气的哀郁与怨恨在渐渐消失。
　　雪不停地落着，洁白堆积起来，仿佛一个全新的开始，如斯清爽，如斯干净。
　　笛声一遍又一遍，久了，竹离甚至很难再停下来。
　　“够了！”殷雪疾声厉喝，震醒了沉浸在乐声中的竹离，她迷茫地回视殷雪焦急的眼神，不断去晃动脑袋，默默催动心火，半晌，她才终于费力地松开了手中的笛子，有些后怕：“这曲安魂果然霸道，尚不足千遍，我就差点被它吞噬了意识。殷雪，幸好有你。”
　　殷雪摇摇头，强忍住眼泪：“以后，不许再吹这首曲子。”她差点就永远失去她了，惧怕山崩地陷般压在心头，她再不想经历这样的时刻。
　　“没事了。”
　　她们紧紧地抱住彼此。还是竹离看见不远的地方，野人们和狼蛇打得正厉害，她才改抱为牵，带着殷雪冲过去躲在一个草丛里看戏：“瞧，野人的绝境到了。我觉得，他们不出十日便会覆没，哀兵必胜，留玉城的怨念不可能输。”
　　“血腥那么重的热闹，你也爱看？”殷雪有些不解，也有些不喜。
　　竹离摇头：“不止是看戏。有两件事必须确认，一，野人死绝后幻境是不是真的会消失，还是连同我们也会消失，二，那个叫轩辕涣的到底能不能活下来，他再如何是凡人，也是第一个说喜欢你的人，我倒很想知道他的结局。”
　　殷雪全部心思都放在“消失”的可能上，根本没听竹离后半段话，她皱眉道：“若是幻境的消失会顺带将我们抹去，我们该如何应对？调用仙源和魔脉的力量自保，还是在幻境完全破碎之前闯出去。”
　　“仙源和魔脉的力量不能用，我们终究只是寄体，如果妄动，那些仙魔恐怕会将我们赶尽杀绝，再择新的寄体，甚至都不必要寄体了，他们商量着就会把仙源和魔脉分食。”竹离坚定地选了后者，“在最后一个野人断气之前，抓住幻境即将破碎前的那个虚弱瞬间，我们必须闯出这个幻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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