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与锦鲤争高下

　　血腥味越来越浓，竹离作呕：“不行了，那边已经是尸山血海。”死去的每一个野人都是真实的，可那源源不断杀死他们的狼与蛇却都是虚幻的，虽知道前因，竹离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一丝悲意，鲜活的生命成群逝去，实乃恶事。
　　殷雪喃喃：“竹离，七十万留玉城人枉死变成了这个幻境，这些倒下的野人又何止七十万，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凶险的幻境。”
　　“是啊。”
　　但这事，应是落不到她们头上，雪山神、烛龙、地仙，甚至过路的强者，他们自然会去管。
　　“轩辕涣受伤了。”殷雪突然说，瞌睡中的竹离惊醒，忙去看，那人依旧挥着长/枪，鲜血满身，双眸通红，他的族人只剩下了断手残腿的几个，就连他自己也快要撑不住了，确是英雄末路，竹离差点落泪，这种强烈的悲凉感与话本里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将军何其相似，她当初感动着没落下的泪，此时几乎忍不住，这个野人，不愧为首领，他可以弃众而逃独善其身，可他没有，而是作为一种信念，带着族众支撑了更久。
　　何其悲壮，何其可惜。
　　竹离忍不住去想，若他不是凡人呢，若他生在仙魔鬼妖任何一界，他的天赋都会让他比此刻更强横百倍。当真可惜。
　　轩辕涣猛地转头，直直看向站起来的殷雪，他笑了，若骄阳初生，若凌冰将释，他注视着殷雪绝美的脸庞，像在看一朵再也没机会攀折的花，他不甘又悲伤，落寞又痛苦，但在死于狼爪之前，他对殷雪说了两个字：“送你。”接着，他手里的长/枪掷过来，钉在殷雪脚边。
　　“快拿着。”竹离拔出那长/枪塞在殷雪手里，拉紧她道：“快，幻境已经在消失了，我用野火，你用冰雪，护住自身立刻走。”
　　殷雪被迫握住那长/枪，随后握紧，她心念一动，召来漫天大雪，无论是野人的尸体还是狼与蛇都很快掩埋在雪中，白白净净，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冰雪围绕着她旋转，挡开正在消失的幻境，将她保护起来，她的心本该一如既往地平静，可因为握着长/枪，她就忍不住回头去望了一眼，雪花如纱如雾，她有些看不清，但她最终还是看清，轩辕涣究竟还是倒下，狼爪踏在他的脸上。
　　一个凡人死去，便是死去了，就算他的魂去了鬼界，他也会忘记今生种种，所以，这长/枪真正换了主人。
　　竹离引来的野火不过是薄薄一层，好勉强才护住自己，这还是借了殷雪那冰雪的势，不然十个她也得折在这幻境里，出来她拿起镜子一照，对自己的灰头土脸嫌弃极了，一通梳洗打扮换衣服，等她重新变美，她终于有心去问殷雪：“你还好吧？”
　　衣衫整洁，发丝不乱，甚至鞋袜都未曾沾点灰落点水。
　　这应该就是很好，竹离带着笑看向她的眼睛，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殷雪的眼神空而茫然，有种比自己方才的狼狈还要脆弱的惶惶，一瞬间，竹离就想到惨死的轩辕涣，也许是不同的：“殷雪，你没事吗？”或者，轩辕涣和任何一个看中殷雪美艳的仙者都不同，也和那喜欢殷雪法术高强的长辈不同，殷雪从不会在乎那些围绕过来的算计，可殷雪显然为这个叫轩辕涣的凡人略略上心了。
　　为着常同月下老人聊古今八卦，竹离对情之一字颇有见解，她不觉殷雪动情，可是冷静胜冰雪的殷雪确实为了一个凡人起了乱念，殷雪也许正在后悔为什么没有管凡人的闲事，明知不该，却在想应该去救一个凡人。
　　所以，轩辕涣毕竟是在殷雪心上留下了一个痕迹，随着岁月过去，这个痕迹会深还是会浅，尚且是个未知数。
　　竹离叹息，轻轻抱住殷雪，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殷雪，如果你还想见轩辕涣，我陪你去鬼界找他，要是你想他在身边，就带他回猛火殿住下，谁敢多言语，我替你揍服。”
　　殷雪反手摸摸她垂落在自己手臂旁边的头发，轻轻摇头：“不必。”
　　“好吧。你随时可以反悔。”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你的武器？太想看你一试神器的样子，必定飒爽，必定英勇。”
　　殷雪看向长枪，目光长久地落在它最底下的一点血迹上：“已经找到了。”
　　*
　　“晚辈殷雪，特来挑战雪山神！”
　　殷雪立于北面山下，恭敬却又桀骜地连喊三遍，无回应。
　　竹离吃着一块桂花糕，不时小酌桂花酿，惬意地陪殷雪吹冷风，过了两刻钟，雪山神还是不现身，竹离一转眼睛，主意就来了，她刻意道：“殷雪，想来这北面山是无主之地，我们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如即刻引一万只雀来，让它们把山腰那棵花树上的花全叼走。”
　　“顺便留些秽物在那花树上也不错。”殷雪大声补充，繁花似锦、绿叶成荫的树长在那么高的地方，不寻常，或者就是雪山神种的呢。
　　“大胆！”一个小童跳出来骂道，“这是我家雪山神大人掌管的地方，那棵戏火树是我家大人的爱物，你们两个没教养的野人，快滚。”
　　殷雪将长枪指出，锋锐处直逼小童的面颊：“说过了，挑战而已，是不是要先打败你才行？”
　　小童吓得白了脸，怯弱地后退好些步：“大人不在，你速速离开。”
　　“雪山神的侍者估计还有别的厉害人物，你再嚣张一点，准能招出一二个来试试武器。”竹离凑近殷雪耳朵小声冒坏水，殷雪了然：“你们这里果真无人，若是没一个能打败我的人出来，这北面山就是我的了。”
　　“哪来的无名小仙？好大的口气，在下雪山神第一侍者池愿，请赐教。”话音刚落，一剑携风雷而至，割下了殷雪耳边的一缕长发。
　　这算偷袭，但也可见实力。
　　竹离自觉退出战圈，除了法术，她能在殷雪身上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就比如此时的搏斗。
　　长枪在池愿那宝剑身上轻轻划过，立时使剑上留下裂痕，似乎下一瞬就会破碎，这剑不俗，大小是件在仙界也能排中上的宝贝，可遇上长枪却不堪一击，说明长枪很好嘛。
　　长枪已经是属于殷雪的武器，竹离替她高兴。
　　“你的剑不行。”殷雪收起长枪簪到发髻上，甩了一把宝剑给池愿：“这把剑锋锐无比，赔给你。我也擅用剑，我们拿剑再比比。”
　　池愿下意识地接住了迎面而来的剑，更沉，更亮，似乎比他自己的旧剑更加趁手，他想着，果断地展开杀招，这位姑娘既然送了剑给我，那就让她见识一番我的绝学吧。
　　两方凌厉的剑气逼得竹离退到了躲在一旁的小童边上，她揽过小童的肩膀感叹：“高手对决，闲人避让。”小童横她一眼，嫌弃地打掉她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专心去看打架的热闹。
　　竹离无奈一笑，抱手亦开始看戏。
　　池愿舞剑如龙，出必取要害，敛必蓄大势，尽管殷雪剑术不俗，还是躲闪得狼狈，直待池愿招数用尽，她才带着脸上手上的几处伤口展开反击，大开大合的砍杀之外竟有几式是现学现卖的招数，池愿都一一避过，最后教殷雪的剑悬在了右手上，他不得已停了动作，殷雪笑起来：“我赢了。你看，你的剑往我脸上来，手上来，我都只是避而不停，我的剑盯着你的右手去，你却立即停下了。气势上你就输了，熟不知有个道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越在意的就越是你的弱点。”
　　池愿怔住，不由细思。
　　“你爱剑成痴狂本是幸事，但你不该忧虑会失去剑，剑在心中，别说没了右手，一双手都没了你也仍能使剑，有何忧虑？”殷雪收了剑，脸上的伤口滑落了几滴血：“你剑术精妙，心事却太沉。若日后我有机会再和你比试，希望看到你剑术进步。”
　　“竹离，我们该走了。”
　　池愿望着殷雪的背影远走，很久才喊了一句：“姑娘慢行。”殷雪没回头，背对着向他招了招左手，依旧和竹离手牵手远去。
　　此时，隐在暗处的雪山神现身，心道后生可畏，又说：“池愿，那位姑娘应是太阴的弟子，她说得不错。”
　　“是，弟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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