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与锦鲤争高下

　　深夜，殷雪从生死馆里走出来，留下身后一堆惨叫也难以出声的侍卫，这里常年训练侍卫的几个老师傅有些本事，但手段还是慈柔了些，并不能很好地激发人的潜力，她将训练方法改了改，侍卫们虽然流汗流血更多，可必然会成长得更迅速。
　　“姑娘辛苦，大人请您到书房饮茶。”莫喜朝她行礼，提着灯笼欲要为她引路，谁料殷雪自顾往竹园走，冷冷道：“我不喝茶。”
　　莫喜只好直言：“大人有事与您商量。”
　　“那就该他挑个合适的时机来竹园见我，现在，我该睡觉了。”殷雪留下是因为竹离决定要留，去生死馆纯粹是好奇那几人训练侍卫的方法，并不是来当牛做马，更没必要对谁卑躬屈膝。
　　莫喜实在佩服，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不给大人面子，真是好勇气，可请不到殷雪姑娘，该如何向大人交待，他想了想，转身往花园去请竹离。
　　睡在吊床里，抱着两只橘猫做美梦的竹离被莫喜无情地推醒，十分火大地翻身下来，叉腰道：“我都说了，桃花梨花就在这几天开花了，斯云霆一日三回地派人来问是什么意思，发病了去找巫医。”
　　“是这样的，大人让我去请你姐姐往书房饮茶，可你姐姐不肯去，所以竹离，帮帮忙，随我去书房一趟。”莫喜陪笑，“要是我自己回去复命，会受罚的，你肯定不忍心，对不对？”
　　竹离开始反思自己，也许近墨者真的黑，自从让莫喜代自己买各种东西来花园布置居所后，莫喜与她来往得多了，好好一个诚实的小伙子也变得巧言令色起来。
　　“不去。请的又不是我。”竹离躺回去，把猫捞回怀中：“他要真想见殷雪就该自己到竹园找，殷雪又不是他养的小狗，他唤一声就得乖乖跑过去见他。”
　　对啊，明知请不到殷雪姑娘，主子到底为什么还要叫我跑这一趟？我又为什么在求竹离帮忙？莫喜仔细一想，似是明白了，也许，他真将殷雪姑娘请去了主子也不一定高兴，反而是这花园他来对了，于是他笑得更恳切：“竹离，你的吊床，你的猫，你的桂花酿，哪一样不是我带进来的，以后还想不想有这份便利了？”
　　竹离无语，这大概就是人在屋檐下的感觉，她认命地爬起来，把有点乱的头发理了理，给两只猫盖上小被子：“走吧。”
　　一路和莫喜闲聊着去书房，莫喜说明夜街上有灯会，热闹好玩，问她去不去，竹离精神一振：“去，当然要去。”被困在斯府的这些日子，她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来人间玩耍的，除了和莫柔她们做点心、踢毽子、绣花调香什么的，都没出过门，斯云霆简直是她狂歌痛饮路上的拦路虎。
　　“莫容，你说他们在聊什么？”远远看见竹离和莫喜说说笑笑地过来，斯云霆差点把手中茶杯捏碎。
　　莫容认真地判断后，高兴地说：“主子，莫喜今年十九岁，也到了娶妻的时候，看起来他和竹离很是投缘，奴婢真替他们高兴。”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斯云霆怒道，那杯子冲着竹离砸过去，竹离一躲刚好落在莫喜肩膀上，恼人的笑声停止了，他又阴沉沉地对莫容说：“一个花果奴，如何配得上莫喜，以后不准胡说。”
　　“是。”莫容觉得自己没胡说，但主子总不会错。
　　竹离听见这句话却气炸了，丢下莫喜冲进书房，道：“斯云霆，你放心，我不喜欢莫喜，还有，我不是花果奴，只是为你种两棵花树而已，你不必如此鄙贱于我。我告诉你，这天底下的人，只有我看不上的，没有我配不起的。”
　　此般霸道傲气，与主子可真是相像，莫容在一旁感慨，莫喜偷偷与她咬耳朵：“容儿，主子喜欢竹离，我看我们府里好事近了。”莫容惊奇，仔细想想又觉可信，便开始思考到时候要送什么礼祝贺。
　　“你不喜欢莫喜，那你喜欢谁？”斯云霆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追问。
　　竹离狐疑，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抢一杯茶喝下润润喉，没说想要找个俊美仙君的心意，保留道：“和你无关，你找殷雪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明早我会告诉她。”
　　斯云霆却不说话了，来到窗边，拿起一颗黑棋把玩，竹离端着一碟桂花糕坐过去，也不催促，先吃饱再论其他，之后又瞧着斯云霆书架上一本传奇有趣，便自己去拿来看，一耽误就到了她看完手里的书，看看窗外已见天光，她真有点困倦，凡人毕竟不比神仙：“你到底有事没事？我得回花园睡觉了。”
　　“陪我对弈。”斯云霆落下一枚黑子。
　　竹离撇撇嘴，这都是我玩腻的游戏，两百岁就会，如今我都九百岁了，一点儿都不想玩。
　　“赢了你就可以走了。”斯云霆又道，“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他棋艺甚佳，赢她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小姑娘，大概轻而易举，他该让她答应一件什么事呢，真是期待。
　　“好。”
　　竹离沉默地陪他下棋，黑子一落定，她必迅速跟一粒白子，他看不清她的路数，心中谨慎起来，随着棋局展开，他越来越难落子，百般思虑却仍旧难挽颓势，但再怎么不愿，还是得下，最后果然输得难看。
　　把对手杀得落花流水，尤其对手还是仇人，竹离心中畅快：“承让，我这技艺还是不行。”言下之意，输的人更是蠢货。
　　斯云霆有点不舒服，毕竟是输了，可他又发现竹离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十分好看，如一片花海在随风轻摆，几欲令人迷醉，迷失，于是他只是自嘲：“原来我才是那个自以为聪明的人。”
　　“那我走了。”
　　斯云霆深深地看她一眼，勾出一个笑：“去吧。”竹离，你会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对吗。
　　*
　　斯云霆吃过早饭后，让人运来十车花灯，准备把花园布置一番，和竹离一起过节，却听见莫容小声提醒：“主子，莫喜莫柔还有竹离，都陪着殷雪姑娘出门去买糕点了，还订了酒楼吃酒，选了临街雅室赏花灯，恐怕是要逛上一整日，不会回花园的。”
　　“谁准她出门的？”斯云霆看着那些五彩缤纷的花灯，只觉心思全喂了狗。
　　莫容不解：“您说过殷雪姑娘是贵宾，除了离开，一切自由。”
　　“你，我说的是……”斯云霆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猛地停止，生硬地转开话题：“她要去哪家酒楼吃饭？”
　　“奴婢不知。”莫容摇摇头，又问：“主子，花灯还拿去花园布置吗？”
　　斯云霆懒得再理会她，选了一盏桃花灯提在手里，来到外院叫上几个侍卫跟着，匆匆出门，今日过节，总不能连她的面也不见一个。
　　扔了些碎银给街边的乞丐后，斯云霆问：“小兄弟，向你打听件事，可有看见斯府的侍卫莫喜？”
　　乞丐看他穿着不俗，出手大方，又确实见了莫喜走过，就忙回道：“这位公子，小的约莫半个时辰前见莫喜大爷领着几个姑娘往冠香斋去了，若他们逛得慢，这时候应该还在那里呢。”
　　“有劳。”斯云霆又抛给他些碎银，疾步往前去了。
　　也是运气好，他刚到门口，竹离拎着糕点也走出来，殷雪轻轻一碰她的肩膀：“斯云霆来了。”
　　竹离白眼一翻，真晦气，好不容易出趟门。
　　“买的什么？”他问。
　　莫柔立即答道：“买的桂花糕和桃酥。”莫喜拽拽她的衣袖，低声提醒：“主子问的不是你。”莫柔的眼神便落在竹离身上，转上转下，仿佛活见鬼。
　　殷雪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往竹离前面一站一挡，不客气道：“斯云霆，有的事还是烂在肚子里最好，别问出来自取其辱。”之后眼神嫌弃地掠过他手里那桃花灯，明白在说配不上她的妹妹。
　　斯云霆握紧了手里提梁，心里一怒却忍着笑道：“殷雪姑娘言重，我不过是觉得过节闷在家里无趣，便出来逛逛，恰好遇上了你们。”
　　“真巧真巧。”竹离笑嘻嘻地从殷雪身后探出头，“那你逛你的，我们逛我们的，互不打扰，殷雪莫柔莫喜我们快走，我听说那边还有一家点心铺子的桂花糕也好吃。”
　　殷雪牵着她的手，自然无不答应，只是叮嘱：“就算好吃，也不能多吃。”竹离乖乖点头，也反握着她的手，预备往前走。
　　斯云霆只觉着那对姐妹交握在一处的手碍眼，立刻看向莫喜，示意他办事。
　　莫喜只好说：“竹离，我和莫柔还有些事，不随你们去了。”
　　“今日竟还有比看灯会和玩更大的事？那你们忙完再赶来。”竹离想这样的好日子，殷雪在就很好，其他人随缘吧。
　　莫喜又对殷雪说：“殷雪姑娘，李师傅新做了一样十分厉害的兵器，说是可转瞬间伤敌数十，您若再不去看看，今日就要封存，再能见到怕不知何时了。”
　　竹离恶狠狠地瞪莫喜一眼，心知留不住也不该强留殷雪，便委屈地说：“殷雪你可以失约，丢下我回去看兵器，不过要亲手做一盏兔子灯给我赔罪，做成阿紫娘亲生气的样子。”
　　“嗯。再给你做一份桂花糕，埋一坛桂花酿。”
　　“那你去吧。”
　　殷雪再以眼神警告了斯云霆一遍，和莫喜莫柔一道离开，竹离告别了他们，有点失落，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这时，斯云霆清咳一声，状似勉强道：“竹离，没人陪你了，我可以陪你啊，你不如求求我。”
　　呵呵，我自己逛，这满大街都是人，并不缺热闹。
　　见竹离不理，抬脚就走，斯云霆将自己一通说服后，不顾脸面地追了上去：“一个人逛多没意思，我和你一起。”
　　最初，竹离很烦斯云霆跟着，可一旦和他闲聊起来，就发现这狗贼真是吃喝玩乐一把好手，而且人间的游戏乐趣与仙界不同，听着他讲怎么射猎怎么赌玉怎么斗诗怎么比舞，真是太有意思了，看在是同好的面子上，今日就忘记他是我的仇人好了。
　　竹离不再冷着脸，放松地笑起来：“我很会跳舞，到了晚间，就去和那些舞姬比一比，让你看看什么是一舞倾城。”
　　他想说不必和那些风尘中人去作比较，只跳给我看就好，又觉得今日过节不该扫她的兴，就道：“好，有比你跳得好的出来，我就去评选舞王之人那里给你塞银子，保证是你赢。”
　　竹离被他逗笑：“你还是不信，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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