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与锦鲤争高下

　　按照莫柔讲的所谓规矩，竹离换上了一套碧绿的衣裙，开始在斯府的花园里种桃树和梨树，还要等它们开花，要再耽搁上十年那真就可怕，所以必须尽快离开。
　　人间不能随意用法术，可借用下精灵的力量大概是无事的。
　　竹离把那枝已经蔫了的桃花取出，小声呼唤：“桃子精，快出来，帮我做件事。”没反应。竹离疑惑，难道是自己的判断有误，这枝桃花并没有成精？
　　不对。
　　“你出来，如果能帮我的话，给你一瓶避祸丹，保你活到五百岁。”竹离弹了弹桃枝上颜色最深的那朵桃花，“快点。”
　　“避祸丹拿来。”一片桃叶变大向她伸出，竹离笑着把瓷瓶放在那叶上，任其卷起：“东西给你了，可以帮我办事了吧。那个叫斯云霆的，我和他有仇，现在他让我帮他种桃梨，我当然也能种出来，就是太便宜他了，所以我想让你帮我幻化出一桃一梨两棵花树，但等我一离开，就让它们消失，让那斯云霆空欢喜一场。”
　　先予之，再夺之，在其最幸福满足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让其痛苦无比，这是报复的第一步。
　　桃子精有点不愿意：“可斯云霆大人毕竟是我们桃子的恩人，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有化灵的机会。”
　　是啊，斯云霆对桃与梨的盛宠，虽则让人不能摘取熊王山的花，可确实使桃树梨树受益无穷，可不是有恩。
　　“但他和我有仇，我不为难你，丹药还回来。”竹离板着脸伸出手，“我再问问梨子精是怎么想的。”
　　桃子精本来已经准备还回丹药，一听她要找梨子精，就不高兴道：“你不许给梨子丹药，两百年来我一直压他一头，哪有反过来让他在我头上耀武扬威的道理。”
　　“哦。”竹离冷漠道，脸上写着不关我的事。
　　桃子精犹豫再三，咬牙道：“我帮你。”斯云霆大人，您放心，等这个小仙一走，我就再种出更美的桃花给你赏，也让梨子给你种更多梨花。
　　“好孩子。”竹离摸摸那片怀抱瓷瓶的桃叶，“到时候我会叫你，记得马上出现。”
　　桃子精应了一声，缩回桃枝里继续修炼。
　　*
　　“了不起。”斯云霆真诚地拍手称赞道，“我让猪王带了一千人去抓你，第一日，伤我手下几十被你逃脱，第二日，伤我手下两百，依旧让你在外逍遥，直到第三日我亲自去，才围住你，足倒下九百人后，你才在车轮战中败下阵来，真乃豪杰。”
　　“可愿当我的侍卫，我可封你作虎王，山湖、良田、华宅、美仆、金银，都可以满足你，就连你擅自摘取桃梨花的事我也不再追究。”斯云霆倒出一碗酒，“你若愿意，便饮下此酒，往后我必厚待你。”
　　殷雪冷冷地看着他，倒也有一两分讶异，这人看似风流多情、赏玩天下，却对女色无一丝兴趣，可算无心，真是枭雄的材料，怪不得北面山下人间只一座留玉城，而这南面山下人间，快出现一个帝国了。
　　“怎么？不愿意，难道你想做我的女人？”斯云霆略有迟疑，他喜欢在眼前走动的男女都有桃梨风姿，既美且雅，阶下这位姑娘姿容绝丽，显然符合他的要求，但他无意男女之事，只怕贸然娶了这位姑娘，倒荒废她一身本领，于是他难得有几分耐心地劝说：“我亦只是看着俊朗，实则是个薄情心冷，霸道傲气的难处之人，并非夫婿良选，你莫要辜负了自身才华。”
　　殷雪摇头，直言道：“我一向自在来去，没有与人为奴的打算。你可以让我帮你办一件事，当作你把我妹妹还我的条件。”
　　“原来你们是姐妹。我不能放了她，她正在为我种桃花和梨花，等她种出我满意的花树再说。”斯云霆又道，“你要是当真不肯臣服于我，那我再喜欢你的武艺与聪明，也只能忍痛毁去。”
　　随即，剑刃离殷雪的脖颈不过毫厘，她此时被捆了手脚，又有四个侍卫押着，并无躲闪的余地。
　　“你叫斯云霆？”殷雪忽然问。
　　他颔首：“没错，你现在仍有改口称我大人的机会。”
　　“我记好了，你请动手，十年后我们之间的恩怨即见分晓。”求饶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殷雪身上，来人间后她亦属凡人，一死之后去到鬼界要回仙界不过是麻烦一些，待她回去，所有账很容易算清，只可惜，她观此人气运加身，就算用命书暗害，亦需要十年时间，让灾祸不断侵伤才能令其殒命。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猛然从斯云霆的心间涌起，似乎有什么在阻止他造杀孽，但他颇不信邪地准备动手：“你且安心，你是个人物，我必令人厚葬之。”
　　殷雪也不怕疼，也不惧死，直接眼睛都不闭，就看着他要怎么挥剑，记清楚每一滴仇，才好日后涌泉相报。
　　却，两只既沾着泥又沾着粪的手死死按住了斯云霆的手腕，令他不能动弹，竹离迎上他冰冷的视线强笑：“等等，斯云霆你等等，怎能一言不合就害人性命，你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如何能够如此肆意杀人，所以，听我一句忠言，放我孤高的姐姐一马，她虽然不能做什么虎王，可能做你的谋士啊，我都听莫愁说了，你正要举大业，万万不能放过我姐姐这样不世出的人才。”
　　斯云霆看向莫愁，莫愁忙单膝跪地道：“大人，属下没有说过，是她看见狗王练兵猜出来的。”
　　“五十鞭。”“是，属下领罚。”
　　“各退一步。”竹离又转头对殷雪说，最后悄悄凑在殷雪耳边补充：“看他下场。”
　　“名字。”斯云霆看着殷雪问，殷雪扭过头去不答。
　　竹离笑应：“斯云霆，我来告诉你，我叫竹离，她叫殷雪。”即将让你痛失所爱，一无所有，备受折磨，横死街头的两个小仙女。
　　“好。”
　　“莫喜，你送殷雪姑娘到竹园休息，务必照顾好她。”斯云霆看殷雪走远后，才慢悠悠地继续吩咐：“莫容，莫柔管教不严，竟然让一个花果奴跑到我书房外来撒野，罚二十杖，你亲自去看着打。还有，立刻把这奴婢的脏手给我剁了，再赶去花园里继续种花。”
　　斯云霆擦过手腕的帕子扔在竹离面前，剁手，阿紫娘亲救命，人间太可怕了，但她的所有靠山一时间都没有挪到眼前的可能，她只好盯着莫容手里的菜刀，边退边说：“斯云霆，不行，你不能剁了我的手，这会影响我种花的，你还想不想看世上最美丽的桃花和梨花了，我觉得你应该大人有大量，善待一个种花有功的小姑娘。”
　　“好像有几分道理。”斯云霆开始品荷叶茶，于茶香袅袅之际，又心情颇好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吃着。
　　竹离的心一直提着，看他这样悠哉，往他嘴里塞土的念头都起来了，还吃桂花糕，我都没得吃，更恨我的仇人了。
　　许久，匆匆赶来的莫柔跪在了一边，莫容低声把她将要受的责罚说了，她便去看竹离，目光如小刀，恨不能把竹离给片在盘里蘸酱吃，竹离干笑：“对不住。”
　　“莫柔，如果一个奴婢弄脏了我的手，你说，该不该把她的手剁了喂田螺？”斯云霆闲闲地问，又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吃。
　　莫柔一看竹离脏兮兮的双手，就明白这个所谓奴婢是谁，立刻就要说太应该了，竹离忙道：“莫柔，我们可是朋友，我决定再送你十根云钗增进我们之间的情谊，你不能忘了我们是朋友。”云钗是玉簪仙子闲时最爱做的小玩意，她用丹药换得不少，那是用云霓缠绕出瑞兽吉草的形状后，再点缀些星光仙韵的头钗，比起人间的首饰来，华丽百倍，独特百倍，哪个真心爱美的女子会不喜欢呢？
　　莫柔想想，今日连累自己受罚，竹离也并非故意，她又何必害人落下残疾呢，虽然自己被打二十杖可能要在榻上躺三月，可云钗最重要：“大人，奴婢以为，那人罪不至此，可小惩大诫。”
　　“你当真如此以为？”斯云霆不满道，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收买他府里的奴婢，而这奴婢从小跟在自己身边，如今已经二十年有余，竟然还真的被收买了，真一个胆子比一个大，不管不行。
　　“是。”莫柔只觉主子带来的压力巨大，可云钗的诱惑何尝不是巨大，所以她还是坚持。
　　“看来是二十杖轻了，再加二十。”斯云霆寒声道，莫柔一抖，竹离眼看要遭，几个箭步窜过去，扶住莫柔的肩膀道：“莫柔，撑住，我们可是好朋友，我再多给你二十根。”
　　本来是二十棍换十根云钗，现在居然变成四十棍换三十根，值了，拼了，莫柔心一定，继续坚持：“大人，竹离冒犯必不是有意的，请您饶恕她。”
　　竹离感动坏了，这才是朋友，有事真替我扛。
　　斯云霆被她们气笑了，摔了茶盏道：“好啊，既然莫柔替你求情，我就放过你的左手好了，莫容，把她的右手给我砍下来，让她看着野狗吃完再滚回花园去。”
　　莫柔还想再求，竹离冲她摇头，一脚踢飞莫容手里菜刀，疾速洗干净手，往衣裙上抹去水，上前抱住斯云霆狂哭：“呜嘤，斯云霆，我的手已经不脏了，就放它们两条生路吧，嗷唔，它们会感激你的，我习惯用右手，没了它没法种花，还有啊，我变成残废之后养出来的花肯定也有残缺，会很丑，所以，我的一双手还是都留下，好不好？”
　　斯云霆无比震惊，这么多年，思慕他的女子不少，敬重他的仆下更多，可是，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大胆地靠近他，一股淡淡的竹叶香出现在他的周围，他好像看见一簇灿烂温暖的野火燃在心间，而她的手确实又柔软又温暖，真像太阳，他竟然允许一个奴婢离自己那么近，竟然会喜欢一个奴婢抱着自己，不可思议。
　　他静静地听她聒噪，放任自己沉浸了一会儿，便就冷静下来，嗬，不过一个花果奴，怎能受其魅惑：“放开。”
　　“不。”
　　“呵。”斯云霆低笑着，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喂狗确实有些可惜。”
　　还没来得及点头，他已经折了她的双手，将她一把推在庭院里躺着，眼神示意莫容继续，莫柔不忍心地别开头。
　　等莫容的刀锋都割破竹离的皮肤了，又听见他说：“算了。我饶恕她。”幸好莫容在他先前的反复中看出了一点儿什么，下刀下得迟疑，不然竹离的手就该没了。
　　竹离揩去额头冷汗，请莫容帮忙接好两只手，忍痛的过程里对斯云霆的恨意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她一定要把命途多舛，生不如死这八个字实实在在地落在她的仇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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