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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在旦夕
再回到皇宫，已是斜月孤悬，天幕浸染墨色，顾惜夕在心中苦笑，她闹了这么一场，师兄……怕是更不会信她了。
又瞥见那殿中烛火通明，直觉是他在等她。顾惜夕也不迟疑，径直走了进去……
殿内，萧离尘黑袍散发，一双眸子冷得惊人，他倚坐在塌沿，望着那轮孤月，月华倾泄在他身上，更显落寞清辉。
直到有脚步声传来，那眸中起了一丝波澜，冷意却更甚了。
半个时辰前，已有人来报，她又折返回京了。初听消息，他内心是震荡的，人都救走了，她又怎会回来？可渐渐……心又凉了下来。
两方阵营对垒，正是你存我亡之际，她回来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那人能赢得更顺遂些，最好是能不战而胜，不是吗？
萧离尘唇角轻扯，“素素回来了……”
顾惜夕闻声停了脚步，眼前的师兄让她感到有些陌生，甚至有些惧意，“师兄……”
“素素回来……让我猜猜，还想干什么？”萧离尘轻笑着，“盗个兵符，或传道圣旨，让西凉军撤兵？亦或是……杀了师兄，一切也就结束了。”
顾惜夕攥紧了指尖，“师兄，今日的事，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素素莫不是想说，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他北辰渊，而是为了师兄？为了让师兄双手不再染血？”萧离尘笑了，笑着笑着，眼尾沁出些湿意来。
“这样的话，素素说过太多了，素素觉得师兄还会信吗？”
“不管师兄信与不信，我只一句，我会留下来陪着师兄的……”
萧离尘嗤笑一声，“师兄要是没猜错，素素早已恢复了功力吧？若是如此，素素随时要走，试问这宫中，又有谁能拦得住？”
“那……依师兄的意思呢？”顾惜夕蹙起了眉。
只见萧离尘起身，双手合掌，轻拍两下，就有宫人端盘送来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想要师兄相信，素素是真心愿意留下的，不妨……将这药喝了。”萧离尘眼神幽暗，灼灼地盯着顾惜夕，若是化去了武功，她大概就只能乖乖地待在他身边了。
顾惜夕凝视着那碗药，倍感怆然，这便是师兄想要的吗？她倏尔一笑，眼含伤悲地端起了那碗药，仰头便是咕噜咕噜地灌着。
萧离尘身形僵住，胸腔处生生扯着疼，他旋即上前，一抬手打落了那药，目中盛起怒火，“你都不问问，这是何药？”
“是何药，又有什么关系？”顾惜夕浅笑着。
她用手背抹去了唇角还残余的药汁，“只要是师兄所想，素素皆愿。只求……师兄能放下仇恨，能放过自己。”
“我竟不知，素素何时变得这般听话了？”萧离尘眼神微眯，他忽觉那被抹了一下的唇珠泛出了艳色，“师兄所想，素素皆愿……”
他阴翳着眼，上前一步，揽住那腰肢就扣向了他的胸膛，“那，若是这样呢？”
顾惜夕蓦地神色慌乱，挣扎起来。
看到怀中人在挣扎，萧离尘被深深刺痛了，他将她箍得愈发紧了，还发狠道：“素素以为将猎苑中的那些废物都送离京城，我就没什么好再威胁他的了？”
顾惜夕听闻此话，就停止了挣扎，甚为不解地看向萧离尘。
“呵，你当真可以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萧离尘嫉妒生狂，觉得身上每一寸皮肤骨髓都在叫嚣着痛楚，急需什么来慰藉，便一把扯下了那纤腰上的束带。
顾惜夕恼羞成怒，正要推开他，却突感五脏六腑翻腾得厉害，是那药起作用了，痛意如狂风席卷，遂难耐道：“师兄……”
萧离尘被欲望迷了眼，没察觉出她的异样，还以为她在抗拒，更是将人打横抱起，转瞬间，又将她抵在了塌上，暗哑着嗓音，“这天下我从来都不在乎，我只要你。”
他俯下身来，却被怀中人用手挡住了。萧离尘眸中炙火，扣住那手腕就摁在了绣枕上，正欲低下头来。
顾惜夕拼尽力气将人给推开，稍撑起身，就觉喉间涌动，“噗”一大口鲜红喷薄而出，一瞬染红了床榻，也染红了萧离尘的双眼。
“素素……”萧离尘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不知所措，却也急忙呼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顾惜夕却摇了摇头，“师兄，素素……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不，不可能……”萧离尘心底蔓生出恐惧，他这才发现那张小脸上冷汗密布、惨白失色，仿若……濒死之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顾惜夕不舍得让阿渊承受这些，却偏偏让师兄来受，“师兄，不要难过……”
她终是支撑不住，双眸一阖，便倒在了塌上，萧离尘一声凄厉的嘶吼响彻皇宫。
太医一个接一个地入殿，在看诊后均是频频摇头，却都畏缩着不敢言说一句。
“如何？”萧离尘阴沉着脸色，“朕要听实话。”
主事的太医走了过来，躬身道：“臣等已经看过脉象了，郡主她……是油尽灯枯之象，恐……无力回天。”
“为何？可是……那药？”萧离尘说着话，袖中拳头不禁攥紧了。
“是也不是，”太医叹息道，“郡主气血枯竭怕是已有月余，却一直在勉力撑着，猛然又受了那虎狼之药，这才骤然发作，是以……”
萧离尘沉默了许久，“这世间可还有何人、或是何药……能救？”
太医面露难色，“臣……不知。”
“都退下吧。”
殿内又复死寂一片，萧离尘一步一步地来到塌边，颓然瘫坐在地上，转而又抓起了那冰凉的手，置于唇边，“素素，你不可以……这么对师兄，一而再再而三的……”
双肩颤动，他难过地说不出话来，稍垂首，额头抵在了那冰凉上，有温热滚落。
她要离开了……她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境来到他身边的？她说了许多话，他却……始终都没信过她。
一巴掌扇在脸上，紧接着又扇了另一边，“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自诩爱她最深，却也是伤她最深之人，刮骨噬心之痛弥漫周身。
萧离尘在塌边枯守了一夜，直到天际放亮，有碎芒从窗棂照进，他嘶哑着嗓音，“素素，就算师兄求求你，一定要醒过来……好不好？”
“只要你肯醒来，师兄保证，什么都答应你。”
视线再次模糊，可塌上之人还是一动不动，萧离尘目光变得痴颠起来，“素素，你知道吗？我在京中各处都藏了黑.火药……”
“你若是不肯醒，我便将这盛京变成人间炼狱，我要用整座城来为你也为我陪葬，我要给北辰渊送上一份大礼。”
说着话，萧离尘又低头啜泣起来，没过多久，忽感有冰凉之意攀上了他的手背，一道极细微的声音，“师兄，不要……”
他呼吸一滞，抬眼朝塌上看去，只见顾惜夕双眸微睁开一条缝，还蹙着眉，“素素醒了，师兄说过，无论什么……都会答应素素的，不能食言。”
萧离尘喜极而泣，哽咽道：“师兄不食言，师兄什么都会答应你。”
顾惜夕吃力地挤出了一丝笑意，“好，不要再……伤及无辜了，不论是盛京还是……”
“好，”不等她说完，萧离尘就不住地点头，“好，师兄全都答应你。”
“还是师兄疼我，素素……有些困了，还要再睡会儿……”
手背上的冰凉又垂了下去，萧离尘忙握住，心在一抽一抽地疼，他知道有些东西……他终究抓不住，也留不下。
永安军大营，北辰渊手持京中刚传来的消息，好看的眉眼皱得更深了，兮儿她竟只身入京，救出了猎苑中被困的文武百官。
谎称游历去了，原来是在救人，这一刻他既感触动，又着实很生气，她的擅作主张……让他头疼，又伴着心疼。
他唤来了舒神医，“老头你上次支支吾吾的，就觉着不对劲，兮儿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同她一起瞒我？”
“你……都知道了？”舒神医一脸的震惊。
“她向来一意孤行，你还纵着她，你们……”
“你这臭小子，她都这种情况了，那拜托上老夫，老夫还能不尊重她这最后的一点点心愿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北辰渊陡生疑惑。
“你不都知道了吗？那丫头……”舒神医突然后知后觉到，这小子只有怒气却没有悲伤，完了，遂又吞吐问道：“你刚刚说的……她出了大事，指的是？”
“不如老头你先说，你还瞒了我何事？”
舒神医喉间吞咽了一下，“唉，老夫实在瞒不下去了，再瞒下去……你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北辰渊一瞬懵了，“老舒头，你在说什么？”
舒神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原本本都道了出来……
“那丫头，是怕你难过，所以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问世间，有谁真能不怕死呢？”
北辰渊不知道他是怎样听完这一切的，只觉得脑子很乱，又仿佛空白一片，不对，他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还余了多久？”
“……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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