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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去
北辰渊生出恍惚，他听到他胸腔那处，似乎有一根弦‘铮’的一声，断了……转瞬他又清醒过来，危在旦夕，意味着……他此刻连驻足伤痛都是不能。
半个时辰后，中军帐中，一众人被召集齐，因着大军耽搁不前，帐中一片愁山闷海。池将军深锁着眉头，苏芸娘、段沐一脸的忧虑，英叔却觉察出今日的陛下神色似有不对。
“京城的威胁已解，”在众人先是讶异而后是兴奋的表情中，北辰渊顿了下，接着道：“但……行军计划有变，朕要三日内直取盛京。”
一众人更是目瞪口呆，他们眼中的陛下一向最是冷静自持、从容有度，怎会突然提出如此激进的想法？
“陛下，可是发生了何事？”英叔犹疑道。
北辰渊唇边泛出一丝苦笑，“……是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
“三日？末将觉得恐有难处，”池将军认真思忖着，他骨子里认为，君有令将必从，遂道：“除非接下来所有的城池都大门敞开，只待我军长驱直入。”
“但这怎么可能呢？萧离尘那样的人，岂会轻易认输，凭白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段沐嗤道。
北辰渊却眸里暗潮涌动，“他必须放手，这一次，朕与他……都没得选。”
兮儿她之所以会……追根溯源，这一切都是她那好师兄之过，他愤恨地攥紧了掌心。
那一日，永安军中有四封八百里加急传到了四个地方，信中只有短短的一句，“吾欲三日直取盛京，问四方，何人来随？北辰渊。”
元炎良手持着信，久久不能回神，“末将的元家军会誓死效忠殿下。”他又遣人将信递进了宫里。
“朕的渊儿……”燕百闻看过信后，颤巍着手，抹了一把老泪，“来人，朕欲拟旨……”
大殿中一众臣子忧心忡忡，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不能发兵，林钰却扶了扶额，佯装为难道：“欠了债，总归是要还的，咱西洲这次就勉为其难……为他北辰帝撑撑腰？”
他心里想的是，当皇帝太累了，北辰渊，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收复西洲？
东洲帝看着来信，“是该践诺了……”
北线镇北军中，贺老将军正磨着大刀，听一旁小将给他念完信，朗笑道：“末将这柄老刀再不出鞘，都要生锈了。”
一时间，四方而动。
信报也一封一封地传入了盛京皇宫……
报，镇北军反了，贺将军带兵杀了军中御监官，要拥北辰帝为君，现下三十万大军已集结齐，正欲从北面攻来；
报，元启元将军率二十万大军压境；
报，元启燕帝已昭告天下，传位于其子北辰渊，北辰帝已是元启新君；
报，西洲十万大军从西边压境；
报，东洲帝退了帝位，拥北辰帝为君，且已调十万军队于东边压境……
“滚，都给朕滚出去……”萧离尘嘶吼着，他依然在不眠不休地守着塌上的人，熬红了眼眶，也不肯让目光离开她一瞬。
这两日她睡得越发沉了，偶尔会迷迷糊糊地喊着“阿渊”，他听到后，心如刀割。
萧离尘忍着心痛，柔声道：“素素，既然那么想见他，就拜托……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只要你肯醒来，师兄就帮你……”
就见那纤细的指尖轻微地动了下，萧离尘胸中震动，转头喊道：“来人，传朕旨意，”
“让西凉军撤军，所有郡城……若遇永安军，一律不得阻拦，迎……北辰帝入京，朕愿禅位。再附上一句，他若慢了一步，就永远都别想再见到她了。”
“是，陛下……”松青领命道。
“松青，此事办完，你与松石一道，将御前司……散了。”
翌日天还未明时，顾惜夕醒了，她一醒便瞥见到伏在塌沿上的师兄，憔悴如斯，哪还有半分她记忆中的清俊疏朗之姿。
她吃力地撑起身子，伸出手来，扯了扯那人的衣袖，“师兄……”
一声呼唤让萧离尘全身僵住，他抬头望过去，下一瞬就将她拥入怀中，哽咽道：“师兄……就知道，你一定会醒的……”
“素素……想再看一次日出。”
萧离尘这才惊觉怀中人气若游丝，她醒来只是……回光返照，怔了一会，道：“……好，师兄……这就带你去看。”
他将顾惜夕裹得厚厚的，抱在怀中，一步一步上了揽月阁。
天空破晓，远处的云层闪现出几道金光，逐渐将属于长夜里的黑暗驱散开来。
“……真美。”
“素素若是喜欢，师兄以后……每日都带你来看。”
“师兄，我昨日做梦了，梦到了师父、师姐还有我们从前在山上的日子，好像还梦到了我幼时曾住过的村子……还有阿渊，他现在肯定在生我的气……”
“素素，你……再撑着点，”萧离尘的眼眶蓄满了泪意，“他已经在赶来了，很快……你就能见到他。”
“……等不到了。”顾惜夕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师兄，你要……好好……”
感受到怀中人身子软了下去，有泪滴夺眶而出，萧离尘双眸逐渐失了神，喃喃道：“素素，别怕，师兄再也不会弄丢你了，师兄……马上就来陪你。”
与此同时，有一队人马星夜兼程朝京城奔赴而来，为首之人赤红着眼，一颗心悬得紧紧的，“兮儿，等着我……”
数日的路程两日便抵京了，北辰渊一行一路直入皇宫，却只看到了那桌案上的一道诏书。
一旁的宫人被那双血眸吓得浑身颤栗，吞吐道：“郡主……她殁了，陛下他，不，是萧帝……将她带走了，我等……也不知……”
终还是来晚了吗？北辰渊一手撑在桌面上，仿佛唯有如此，他才不至于狼狈倒下。
兮儿……他如窒息一般，大口喘着气，要不是胸腔处传来肝肠寸断的痛楚，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置身在幻境当中。
她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对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能让他见上最后一面。
她大概是这天底下……最无心之人，对他残忍至此，早知是今日这般结局，是不是当初就不该纠缠上……他与她的重逢，原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满心的绝望与无措，终化成了一句，“兮儿，这段情……你欠了我北辰渊，下辈子……记得要来还。”
自此以后，无人敢再提起顾惜夕或是颜红素，北辰帝也好像是将她从生命中划掉了一般，不去触碰跟她有关的任何事物。
新年伊始，应四方拥护，北辰帝统一了天下，立朝为永安王朝。
他用月影珠和渔归图，取回了前朝宝藏，宣布减免天下赋税三年，让动荡了这么多年的山河能够得到休养生息。
他废除藩王制，一律改为郡县制，为了权衡也因是用人之际，他启用楚青阳和林钰为左右丞相，封燕千弧为燕王，协理朝政。
护国公连封三位，分别是元炎良、贺绍和池彧，提拔徐渭为西凉军主帅，段沐为内宫侍卫统领，再整合各方臣子，是以建了新的朝廷格局。
随后，他又紧锣密鼓地开科考选拔人才、兴水利促农耕、流通商贸……仿佛不知疲倦，日夜忙于朝事。
只用了大半年的光景，天下兴盛，四海归宁。
某一日，立后之事被议起，北辰渊眉心微拧，低垂着眸，道：“此事……永不再议。”
三更时分，他略显疲惫地回到了含墨殿，又觉全无睡意，遂步至书架旁，不知怎的，随手翻起了一本山川物志。
他赫然看到，在他那些朱色批注之下，多了好些清秀雅致的小楷。
“岭南的荔枝，果肉白且晶莹剔透，味甚甘美，阿渊可得亲手为我摘下。”
“阴山之泉竟是温热的，可以和阿渊一道去赏玩。”
“天池许愿？愿岁月可回首，且以情深至白头。”
……
末页，“待到天下大定，兮儿与君必不负山河美意。”
几滴清泪滴落，晕湿了墨迹，北辰渊一瞬捂住胸口，痛得难以呼吸，“兮儿……”
翌日，北辰帝消失于宫中，御书房多出了一道传位于皇弟燕千弧的圣旨。
又过了一年，渝兰翠屏峰上，有一座九知书院声名鹊起。
听闻书院有教无类，且里面的先生，个个惊才绝艳，无论你是想学六艺还是崇尚武学，只要能拜入书院，皆能受益匪浅。
这一日，山门前被一众花哨的女子围堵着，她们是听说，书院里那位似谪仙般的剑术先生，难得的回山了。
“别挤别挤，我都说了，老大他不收女学子，堵在这里亦是没用，都快些离开吧。”段沐头痛不已，只要老大一回来，这书院就乱套了。
这时拾七也来了，他面无表情，往地上扔了一个马蜂窝，顿时蜂鸣作响，吓得那些女子抱头乱蹿，只得下山去。
段沐看向拾七，不由得肃然起敬，可就在下一瞬，“还是主上的办法管用。”
俩人一道，又朝着山上那座秋千小院的方向走了去。
“你说你，老大不收女学子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有样学样？”
“我……自然也是……”拾七万年不变的脸上疑似涨红了些。
“是因为铜铃，对不对？”段沐眯起了眼睛，“我早就看出来了，自打你从西洲回来后，就经常神思游离。”
说着说着，俩人就进入到院中，而那一袭月白色宽袍之人，正附身侍弄着一畦畦花圃。
“主上这个时候回书院，可是要赶去京中参加中秋宴？”
“嗯，你们也收拾一下，一道去。”北辰渊起身，眸光一片清润，“芸娘在京中，又开起了落香坊，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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