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杜宇的学校放假了，单位里的任务也做了个大概。两个人终于可以面对面坐下来。
　　歌子去杜宇在学校的单身宿舍，正好看到他在整理书本。床上、桌子上，连地上也有，歌子也就被堵在门口。
　　“终日望君君不至，原来君在书本中。又在整理你的书？可今天也不是晒书日呀。”歌子笑道。
　　杜宇有个习惯，每到学期末必得整理一遍自己的书本。都道是文科生书本遍地，他这个理科生的书本也不少。
　　杜宇向着门口看了她一眼，又将眼睛回到手中的书册中，并说：“如果可以的话，还得烦请你帮忙呢。”
　　歌子自然要帮忙，弯下腰捡拾靠在门口处的书册，又觉得挎在胳膊上的手提包不方便，索性将其放到地上。她只是一本一本捡拾起来放到一侧的矮柜上，并不分门别类。等到有了空地，便将门关上，与杜宇说话。
　　“你们放假了？什么时候走啊？”
　　杜宇说明天就走，早去早回。
　　歌子盯着他手中的书，想了想，又说：“哎，回来之前拐个道儿呗？”
　　杜宇心知肚明，头也不抬的说：“怎么？老太太又跟你说什么了？”
　　“嗐，哪天不得唠叨一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的电话很准时。说实在的，我和我妈几分钟的电话比你和我说的话都多。”
　　杜宇知道歌子的头凑过来，下巴靠到自己的肩膀上，但他不动声色，连话也不回了，只是默数着掂在手里的书。
　　歌子有些无趣，将头缩回去，抬头望了望这单身宿舍，踱步到床边坐下，心平气和地说：“我和公司说要休年假，他们还不乐意呢。其实好好算算，我给他们省了股份和多余的奖金，难道不好吗？还是他们赚了。我也是好几年没有休年假了，他们也不为我想想。”她微微低头，左手乱画着床上的蓝格子床单。那是杜宇上大学时候就铺着的，不对，好像是他高中时候住校用的。谁记得清呢，反正是很久了。
　　“你什么时候走？”杜宇扭头问她。
　　歌子抬头与他对视：“比你晚一天，我后天走。”
　　杜宇将手中的书向桌子上一放，开始更衣换鞋，催促着歌子：“别坐着了！还不赶紧的！”
　　歌子笑得很灿烂，迅速敏捷的挎着杜宇的胳膊，取了手提包就往外走。杜宇知道歌子要回老家，自是要表现一番的。记忆里，两人以情侣的关系去过对方的老家，算是确定了两家父母的同意。仅有一次，再之后，谁也没有带着谁回去过，就连自己回家乡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他们去了市里最大的商场，买了最具代表性的特产，吃穿用度完全按着记忆中老家亲戚的亲疏关系而定，直至买不下了，两个人才笑着闹着停了手。歌子有一部车子，里面塞得满满的，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真是欢乐。
　　先去了杜宇宿舍，歌子突然问他：“今年不去我们家看看吗？要不我去你家？”这话吓了杜宇一跳，本已经打开的车门又关上了。他眨巴着眼睛，目视前方，好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其实并不是的。歌子没有耐心等下去了：“说着玩儿的，赶紧下车吧！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啊！”
　　杜宇回转神来：“哦，六点的，你得起早吧？我打辆车就行。到机场就给你留信息，行吗？”
　　歌子点点头，似是叹了口气：“行吧。”
　　看来歌子的爸爸妈妈又要失望了，杜宇的爸爸妈妈也要失望了。他们依然奉行的相处方式，任谁也是动摇不了的。
　　这么久了，两个人真是心如磐石，不仅是对于彼此的忠诚，还有两人约好的相处模式。大AA制里套小AA制，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吃亏。合则来，不合则去，谁也不给谁留下拖泥带水的余地，但又有着彼此不会轻易离开的留恋。
　　我们相恋，但不会昏了头；我们相爱，但又有节制；我们认定对方，也不见得就一定要有一纸婚书，至少现在是不变的。
　　歌子从车子里的抽屉中发现了杜宇送给自己的礼物，她已经有十七个了，朴素的细圈银质戒指。
　　风尘仆仆的回到家，歌子的爸爸妈妈自是欢欣雀跃，抱着女儿的双肩端详了又端详，像是考古专家的品鉴。歌子被弄得不好意思了，无可奈何的喊了一声爸妈，这才将父母的神儿给叫回来，赶紧让座，同时又贪婪的望了门口，半晌才问：“他没来？”
　　爸爸补了一句：“杜宇的学校还没放假啊？需不需要去接他啊？”
　　妈妈在一旁赶紧“对对对”的附和，期待的看着歌子。
　　歌子笑说：“他回他的老家啦，去看他的爸妈呀。这是惯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妈妈与爸爸交换了眼神，满目的失望与埋怨，一下子就失去了刚才的兴头。歌子因为工作不能回家过年的时候，杜宇还会撇了歌子留在异乡，只将自己带回老家呢。
　　歌子半真半假的打了个呵欠：“啊，有些困了，咱明天再聊呗？妈，都十点多了，该睡美容觉了。”
　　歌子爸爸妈妈自是睡不着的，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一会儿说歌子不好，一会儿又说杜宇不对。最后，歌子妈妈在黑夜里狠狠说了一句：“就是坑人！光谈恋爱不结婚，坑我们家歌子呢！”歌子爸爸不让说：“别让歌子听见喽。”“听见就听见，事实摆在明眼嘛，两个人都谈了多少年了。你说也是奇怪，有的宁可忤逆父母也要结婚，他俩倒好，放着双方父母的意愿不管，只管自己，这就是自私吧？”
　　歌子爸爸假装入睡，歌子妈妈只好闭嘴不谈。
　　一夜过后，爸妈疼女儿的心又泛滥起来，一日三餐都做了好饭，说是要补补女儿独自在外的亏空。算起来，最近的一次回老家，也得有两三年了。
　　妈妈特地早起做了糯米饭。经过一晚的浸泡，红豆已经变得干净透亮，像一颗颗小小的玛瑙；糯米入锅，红豆紧随其后，加水浸润，再放入几颗靓丽的枸杞子，只待时间的流逝，好吃的红豆糯米饭就做好了。歌子小时候的冬季，妈妈是最乐意给歌子做糯米饭的。吃了之后全身暖和，就不怕冬天的寒冷了。
　　如果时间充裕，除了糯米和红豆，妈妈还会放入莲子、桂圆和大枣。小时候的音子也是喜欢吃的，两个小女孩吃完了碗里的，再去舔舐碗沿的，歌子妈妈笑着制止她们，再重新添一碗。吃过了糯米饭，每人手里再塞一块消寒糕，那是用糯米做的一种年糕，既当零食也当饭。
　　歌子笑着问妈妈要消寒糕，妈妈一愣，嗔怪道：“你还当是小时候啊！少吃点吧，你爸中午给你炖了鸡汤。”
　　啊！歌子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那或单炖或合炖的鸡汤，在寒冬里来上一碗，是一种享受。
　　随着那一口咽下的唾沫，也吞下了妈妈说的话：“音子也要来，还记得吧？音子的爸爸妈妈对你很好的，他们听说你回来了，一定要来看看你。”什么听说的，还不是爸妈亲自打电话告诉人家的，要不然人家怎么会知道自家女儿回来的！
　　歌子有些窘迫，她不否认音子爸爸妈妈对自己的疼惜，小时候还干爸干妈的喊着，但那是久远的事了，现在可是喊不出来的。
　　没人逼着她一定要有特殊的称呼。
　　“你好几年没回来了，偶尔回来也是假公济私露一面，大家都很想你的。”妈妈收拾了碗筷去了厨房。爸爸在厨房守着砂锅，里面炖着老母鸡，周身被几丝参须、几粒枸杞、几块木耳包围着，像是严防死守着不可攻破的城池。
　　为了保证口感，所以爸爸一定要用砂锅进行熬制，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鸡汤中丰富的营养物质，那些小精灵从鸡肉中跑出来，在汤水中尽情的畅游，直至入味。大火烧煮、小火慢炖，极其考验耐心。可不能因为好奇随意将锅盖打开，那样会“跑气”，滋味会发生变化，老母鸡可就白白“牺牲”了。
　　歌子说已经闻到鸡汤的香味了，妈妈瞅了她一眼：“胡说！这才入锅几分钟啊！”
　　歌子靠在妈妈的身上撒娇：“小时候的味道嘛。”
　　音子爸爸妈妈一见歌子，瞬间就失了控，特别是音子妈妈，拉着歌子的手不舍得放，热泪盈眶的看着歌子，直看的歌子不好意思。他们带了歌子喜欢吃的年糕，还捧了一把花束，歌子最喜欢在房间里摆放鲜花，为此她还去学了茶花。
　　说好的友人聚会变成了认亲现场。音子妈妈声情并茂的叙说着歌子在外的不容易，好像是她亲眼看着了一样。“不容易，不容易的。女孩子在外多难啊，什么都得靠自己。幸亏歌子有出息，家里家外都是不愁的。”音子妈妈满脸慈爱，显得歌子妈妈一脸刻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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