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心有不甘。”
　　步月看了抢话的谢秋娱，笑着点头：“三毛说‘人生中刻意去寻找的东西，往往是找不到的。天下万物的来和去，都有它的时间。’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我的内心是怎样的，不慌不乱，不平不静。如果时间可以倒转，我是不会应允江如练的见面，那么当时也就不会有患得患失的窃喜，现在也不会有自私自利的担忧。”
　　谢秋娱听到了步月轻微的叹气，偏过脸去看她。步月心绪不宁的时候习惯两臂抱胸，仰着脸看天，略微驼背含胸，像一条弯曲的虾。谢秋娱也抬头去看天，辨不出步月究竟是在看云卷云舒还是孤鸟掠过。像今晚，那就更不知道是在寻觅稀疏的星还是隐没的月。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知道你可能胃口欠佳，我给你买甜甜的糕点，说不定你会高兴起来。”
　　谢秋娱挎了步月的胳膊，半拉半扯的带了步月向前走，步月强笑着，半推半就的跟着她走。谢秋娱说想吃秀美艳丽的荷花酥，她的理论是要给生活增点光彩。她是顶不喜欢冬天的，世界万物非黑即白，不好看。
　　荷花酥是灵动的，让人赏心悦目。饼皮顶端切了米子口，在小火热油里浸炸，随着油温慢慢绽放荷花形态，如同出水芙蓉一般。传统红曲与莲蓉形成的粉白两色，垂涎欲滴又不忍下口。谢秋娱用手撕了一片一片往嘴里塞，沾到唾沫就自然消融了。步月笑她像是小朋友吃传统的棉花糖，软绵绵的，像是在吃空气。
　　两个人在十字路口就分开了，一个去坐地铁，一个去坐公交，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步月说下次不要来这里了，都不可以再顺路走一程。谢秋娱转着眼珠子想了想，点头道：“你呀，有着不喜新厌旧的美德。”
　　步月皱了眉，听不懂这话的意思，想必也不是什么坏话。挥挥手，各自向着要走的路转身。她的两臂不自觉的盘在胸前，这会儿却是低着头看脚下的路，脑海里空白一片。空白到见了江如练，只剩下复杂的笑。
　　他是等候多时了，就在步月家的小区门口。
　　两人之间突然就冷寂了，隔着数米远兀自站着。良久，步月伸了手指指了指小区门口，示意要回家去了。江如练点点头，看着步月拖着脚步慢慢走进了小区，这才上了车子驶离了这里。步月犹豫了片刻，回头去看，只看到了车子的尾部。
　　她想，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他也皱眉，这算是怎样的事呀！
　　道边的老式居民楼，不知谁家出于怎样的原因，竟然大开着窗户，是旧式的向外开合的木制窗，白色的漆有了斑驳的痕迹，窗框的边缘处已经残缺不全，露出了木的些许本色，有风侵扰的原因，也有虫蛀的缘故。玻璃窗明净非常，随着风摇摇摆摆，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微响动——只有静谧的冬季才能听得到。窗边放着一盆冬季里才会盎然盛放的绿植，在低矮的绿叶丛中傲然伸展着长长的一杆，随风摇曳。
　　一圈一圈，像是投入到湖中的石子，涟漪慢慢散去。
　　散的多了，头也会晕。耳边像是架了低音喇叭，嗡嗡作响。
　　无非是埋怨自己的擅自外出，聒噪不休。听得多了，自然就倦了。只要小心一些，不就好了吗？但是不行！那张温婉的脸渐渐起了狰狞，不恐怖但也让人感到一阵寒意。她也知道，眼前的女孩子是说不听的。表面上是毫无波澜的温顺样子，心里却是波涛汹涌。算了，耍耍嘴皮子也好，反正时间在一点一点向前过，距离离开的日子也不会远了。
　　以后，就不会再来了。如果有以后的话……
　　天微亮，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就响了起来。人是醒了的，但不露声色，任由女孩子做贼般的行动，就像那天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不是秘密，只是不说罢了。
　　她的眼睛似是夜中的明珠，闪闪发亮，故伎重演，再次随即选了一班公交车做了上去，任由它将自己随便带到哪里去。车子开出去的时候，她调皮的冲着医院的方向招了招手，将一双不满而又凌厉的眼神甩得远远的。
　　这是周末的清晨，空间多了一点，风景也换了模样，连空气也比平时多了一点香甜。
　　她嗅了嗅鼻子，果然嗅到了一丝甜意，是路边的糕点铺，用微动的香气引着路人的鼻息。她立在糕点铺的门口，隔着一道落地玻璃门看里面的店员现场做生日蛋糕，心中纳罕时间之早——其实并不早了，周末的早晨似是比平日里来得晚，也不过是人的错觉罢了。
　　很快就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也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其中一个男生有些感慨：“你们过生日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热闹吗？每年我过生日，大家都没时间来。”
　　有人笑着附和：“谁让你的阳历生日是在九月一号的，开学的日子，谁会有工夫，就是阴历生日也凑不起来，不是这个在外地就是那个在别处。”
　　男生佯装生气：“我的错喽？活该我冷冷清清的过生日喽？”
　　另一人回道：“谁说你是冷冷清清了？开学的日子，全国的学生‘陪’你庆祝生日——你换个角度想问题，不就得了。”
　　他们走远了，嘻嘻哈哈的说笑声随着风凑在她的耳边。她伸了手指指着食柜里形似银锭的定胜糕：“请帮我拿两块儿。”这是寓意很好的糕点。松软清香，内里包裹着甜甜的豆沙，混合着清淡的米香和隐约的桂花香。她想着，如果再来一壶清茶，那才是相得益彰。
　　她回想着那些学生的话，有了对于生日的感慨。小时候很喜欢那种氛围，一碗面预示着生日的序曲，一块儿蛋糕是生日的伴奏，肆意开怀的玩耍才是生日的正调。她想着，嘴角不觉带了笑意。脑海里努力搜索着昔时生日的快乐场景，那高高的、像蝴蝶翅膀一样的大滑梯越发清晰。
　　那并排而行的一家三口从她身边走过，“惊醒”了她一时的愣怔，走在中间的女孩子回头望了她一眼，好像还带了善意的笑，竟使得她不自觉的一路跟到底，她向着三个人机械的摆摆手算是打招呼，却换来了不友好的斜视。那做爸爸的警觉起来，狠狠地瞥了她一眼，更让她不知所措。
　　但做女儿的很开心，开心到已经忘记了世界的一切。她的爸爸终于可以从工作中得到短暂的休息时间，大大方方的陪她去游乐场。她很想偶遇到同班同学，截断他们无谓的猜想，特别是那两个形影不离的家伙，总是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看多了真是让人心里不痛快。遇不到同学也没有关系，只要自己快乐就好了。
　　眼看着那三个人走进了游乐场的大门。没有勇气一个人走进去，海盗船的晕眩、过山车的心跳……
　　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
　　谁说只有痛苦是不相通的，其实快乐也是不相通的。世间之事，大抵是逃不过如人饮水的规律。
　　远处就是海，从海上吹来的风与陆地上飘去的风相互拥挤着、冲撞着，你来我往，迫着行人裹紧了厚厚的外衣。冬季不是看海的绝佳时机，连海浪也不如夏日里活泼，似成熟的中年人一般，过于稳重与内敛了。
　　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女子踱步而行，眼睛一直向着海，仿佛是要看到海的另一边。她的面容很憔悴，是长久熬夜的后遗症。没办法，她的工作需要如此。不知从几时开始，通宵加班成了勤奋工作的代名词，谁要是不主动留在办公室“耗时间”，谁就不是好员工。她很倦，有过一段逃离的日子，那是秋天的时候，与人合租的喜与悲，是生命中可有可无的插曲，也是记忆里偶尔蹦跳的音符。
　　那些人像是候鸟，留下一声长鸣，就不见了踪影。她的梦想不也是这样的吗？终究是要败给现实的。虽然今天是周末，即使昨天已经熬夜加班，但依然逃不过继续耗力的要求。真羡慕海的宽广，无边无际，哪怕是假象也好。
　　她注意到了有人在窃看着自己，索性大大方方的回以笑脸，那人也是笑意盈盈的。素不相识的两个女孩子在海风中傻乐着。倏然，彼此点头致意着，一个照旧去加班卖力，一个依然无所事事。
　　海风将这段相遇吹散了，很快就忘记了曾经还有这样一个陌生人对着自己笑，因为已经换成了愠怒的脸。女孩儿歪躺在床边，明珠样的眼神已经黯淡无光。她懒怠开口，只管听着。
　　“又跑出去？你一定要给自己惹麻烦吗？你瞧你，一点生病的样子都没有，哪里像个病人！”
　　忍了又忍，终于开了口，懒懒的说：“我就当是休假了，不行吗？又不是长久的赖在这里，我也是交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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