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步月轻轻笑道：“你从哪句话听出我在生气呀？你遭遇了堵车，又不是故意的，我干嘛要发脾气？”
　　她突然感到自己像是莫名被刺激到的河豚，有些气鼓鼓的。现在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她觉得江如练还是不太了解自己的。“你赶紧回家吧，我明天还有事儿呢。”她将手机调到了振动模式，放进了挎包里。
　　楼道里闹哄哄的，有人搬着重物下楼，有人扎煞着两只脏手从步月身边掠过，是楼上合租房的房东在指挥几个工人收拾屋子，她预备在新年之前将房子整租出去。她嫌合租乱，不好管理，还是租给家庭式的租客比较好。
　　谢秋娱有一段日子没有回来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老太太的关系缓和了。想必还是回去住方便些，因为子夜认识她的时候，知道那才是她的家。几个月前忽然搬出来，让他感到非常奇怪，问长问短的，谢秋娱的理由总是对不上，有时候说这个，有时候说那个，多数时候是拿着步月当故事的主人公。
　　步月立在楼道向上看，只看见黑夜里的影子。叹口气进了家门，一边摘挎包，一边看手机，没有江如练发来的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她的心里有些闷。多可怕，多可怕。当一件事成为习惯后，自然少不了依恋。当这种习惯忽然被打破的时候，心里真是烦透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颠倒的。
　　吃过了晚饭，依然没有讯息。步月握着手机，靠在床沿，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她真是有些生气了。
　　捱到睡觉的时间，步月刚准备将牙膏挤到牙刷上，就听见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的嘴角扬了扬，赶紧吐掉了口中的水，回到房间看手机，原来是黄莺儿。“步月，明天几点走啊？要不咱直接去医院门口集合吧？我家远一些，咱俩再转道碰头，太麻烦了。”
　　“好啊，九点吧！早去早回。”
　　黄莺儿想了想，道：“好，九点。然后我们去吃好吃的，门口就是车站，我查过了，有直达车。”
　　步月笑了笑：“不用了。”
　　黄莺儿感觉步月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毫无精神。“你怎么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我而耽误你约会了？那你替我向你男朋友说声对不起了。”
　　结束了通话，步月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懊恼自己不该情绪化，或许会让黄莺儿误解自己是个感情至上的人。其实她不是的，全然不是那种人。她才不会因为江如练而左右自己的心，不会的！反正以前是不会的，现在……也不会。
　　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探着脑袋问她和谁讲电话呢，九点就要出去吗？
　　步月立在客厅门口，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妈妈皱了眉：“你同事去办公，你去干嘛呀？你们老板知道吗？别做不讨巧的事。”步月其实也有些懊悔了：“是黄莺儿呀，我俩是同时进的公司，她近水楼台，有些时候对我帮助也很大，就算是还人情吧。”人情这东西真是让人烦，若是不赶紧还了它，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
　　妈妈还想说什么，但看女儿的脸色不是太好，又觉得工作上的事，已经是时过境迁的规则了，她也就不再发表意见。待到步月去了洗手间洗漱，才又和步月爸爸嘀咕起来。
　　步月自感最近的脾气有些大，这种情绪不稳是在与谢秋娱发生了莫名其妙的摩擦之后才有的。两人总也碰不到面，彼此都倔强着不主动搭话，就这么僵持下来，一晃就过了好些日子。她时不时地会叹气，江如练说过她一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步月一记眼神瞄回去：“什么样？”江如练笑道：“没有什么样子。”步月便斜眼看他，心里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会留恋。”她也有些不喜欢自己了，尤其是在江如练面前，她有意的做出赌气的一面，惹江如练发笑。她又觉得，他是厌烦这样的。
　　除了谢秋娱这一层，最大的原因或许是临近年底的焦灼。那个约定又到期了。步月的心里很矛盾，她盼望着能够履行约定，又不愿意真的见了那人。见了面，要说什么呢？去年的满心期待已然是没有了，她可不愿真的将江如练拱手相让。
　　她开始回忆某些对自己有利的“证词”。江如练说泛兰舟是生了病才选择离开的，还有那次听闻的消息，或许那人已经不在了……说不定真的是不在了。她自我安慰道，反正那是十年前的话了，也算不上约定，原先是一意孤行的期待，现在更像是玩笑话，不能当真的。
　　她的嘴角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回响，最好是不在了！怀念总是好过现实的。
　　步月自觉是变得自私了，她可以因为周围的人和事产生共情，唯独不愿为了泛兰舟而费神。这一年里，她无数次去到那片拆迁的小区，那片泛兰舟留下踪影的小区。起先会触景生情，悄悄抹了滴落的眼泪，后来渐渐生了凭吊的心，想着如果真的不在了该有多好。步月为有这样的念头感到可笑，甚至可怖，自己的心何至变得这样坏！
　　当冬日的暖阳升腾起来的时候，步月的心又变得柔和起来。她看了墙上的月历，心里想着，还是见面的好。她要告诉泛兰舟这一年的等待，这一年里的所见所闻。她积攒了很多的故事要分享给这位昔日的好朋友，问问她这些故事里是否有她的影子，特别是与江如练的奇遇。
　　如果泛兰舟依然喜欢他的话，步月会主动退让。她不会忘记江如练给她保管的几封信里，每一封都有关于步月的话，那是泛兰舟心里最柔软、最美好的部分。
　　步月出家门的一刻，江如练的车子也到了小区门口。他已经明了了步月的习惯，如果步月有事要办，一定是大清早的出门去，她是守时的人。
　　江如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生怕错过了步月的身影。如果女孩子生气的话，她有时候是会故意置若罔闻的，径直走出去，任凭等待的人再怎么着急也不会停留半分。出乎江如练预料的是，步月竟然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了，像往常一样，步履轻缓，且主动打开了车门，坐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江如练一脸惊喜。
　　步月一愣，目视前方快速地眨巴了眼睛，迟缓地扭了脸看着江如练，轻叹道：“习惯了。”她走出来时有些走神，习以为常地走到车边，这个位置一向是江如练习惯停下来的。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就坐上了别人的车子？”江如练哭笑不得。
　　步月看着他略有些不悦的脸：“你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昨天也不是故意的。”话里透着孩子气。
　　步月笑起来，一脸轻松：“好啦，我们谁都没有生气，但我今天真的有事情，我要和同事去医院看望一个生病的客户。”
　　“哦，是公事啊！”
　　步月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这样的语气啊？”
　　江如练笑道：“逗你的。”他递过来一个鸡腿面包，是步月没时间吃饭时喜欢吃的一款垫饥食品。朴素的面包，里面包裹着肉松、香肠、红豆。这是小时候留下来的口味，是回忆里的味道。步月接过来，撕下了外面的一层包装纸。她很想告诉江如练，她好似是添了患得患失的毛病，想想还是算了，不要惹他发笑了。
　　黄莺儿赶来的时候，江如练已经离开了。步月让黄莺儿慢点儿，万一因为颠簸而将礼物弄散了就不好了。黄莺儿气喘吁吁道：“我没迟到吧？我紧赶慢赶，周末的早晨竟然会遇到塞车！我知道你肯定不止提前一个小时出的门，你一向讨厌人迟到，一路上都要吓死我了。你看我的手，是不是还在抖？”
　　步月看着她微微发颤的手，笑道：“你那不是因为我吓得发抖，而是手里提着重物，被绳子勒的。赶紧做深呼吸，平稳一下情绪，你可是我们公司的门面，不要紧张。”
　　“什么门面呐！就是她来公司的时候，我露了一两次面而已，还不知道人家对我有没有印象呢。真是讨厌！我最不喜欢这样场合上的事儿了！”
　　黄莺儿平复了心情，步月替她整理了衣着，又将手里的礼物重新排了位置，这才向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步月等在医院门口的大院儿里，被来往的车辆和行人“逼”到了绿化带的边缘，是四季常绿的矮冬青。
　　等人是最难熬的，感觉像是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年，其实分针才过去了一格，好像连秒针都慢了许多。走开又是不敢的，万一那人突然奔了出来，徒添误会。早知道就让江如练藏起来好了，这时候再拉他出来“杀时间”。看吧，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如果泛兰舟如期赴约，步月恐怕脸介绍两人关系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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