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一年的时间很长，要熬过三百多天的日夜，风霜雨雪的侵扰；一年的时间很短，仅仅是三百多天的日月更替，花香月盈的照拂。送走一个冬天，又迎来一个冬天，寒风还是那个寒风，但冷意又不一样了。
　　这会是一个晴好的冬日。
　　步月将眼神从透蓝的天空慢慢向下移，一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瞳孔里，是干儿子。抱着他的男人是他的爸爸，步月虽然见得次数少，但还是有印象的。陪在他们身侧的还有一个女人，态度亲昵，干儿子和她很熟，彼此伸了手嬉闹着。三个人的脸都是向着步月这边的，那脸上的五官被她看得很清楚，是和谐有爱的一家人。
　　是干儿子病了吗？看起来精神不错的，但笑起来会有大力的咳嗽。三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和睦里，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复杂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或许人家是假装视若不见，将一个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该是有多么愚蠢！
　　步月的心狂跳不已，为了谢秋娱而愤愤不平。那干儿子见了谢秋娱总是一副傲慢的样子，爱搭不理的，很排斥与生母的亲近。谢秋娱哀叹过一次，说儿子与自己不亲，其实她自己也是亲近不起来，孩子从小到大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太少了，彼此没有多大的感情。可是为了这个孩子，谢秋娱耗费了多少精力与钱财，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步月想着，是要告诉谢秋娱，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生病了，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喊其他女人妈妈了。
　　调出谢秋娱的联系方式，步月却失了勇气按下那个号码，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似乎更难以开口了。
　　黄莺儿探病结束，换作了欢快的蹦跳的步伐。办完了公事，一身轻松。她向着步月小跑着，很是高兴：“走吧！我带你去糕点铺吃好吃的点心，直达的公交车，坐不了几站。”步月却推了她的手：“不了，我们还是回家吧。”黄莺儿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了？”步月摇摇头：“没事啊，我想回去了。”
　　黄莺儿想不通步月刚才还是好好的，现在却是这样魂不守舍的，她掏出手机看时间：“这还不到十点呢，要不我们逛街吧？顺便去吃个午饭。说起来，咱俩共事这么些年，还真没单独出来玩儿呢。”步月还是拒绝了：“不好意思，黄莺儿，我真的想回家了。下次好不好？”黄莺儿将胳膊一抽，玩笑似的哼了一声：“下次？那就是没有机会喽。算了，不勉强你了。我们回去吧。”
　　步月将黄莺儿送到车站，抱歉道：“黄莺儿，说好了，我们下次一定去。”黄莺儿没想到步月真的不打算和自己逛街，烦躁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下次再说吧。”步月有些窘，苦笑着，看着黄莺儿上了车，才舒了一口气。她知道黄莺儿肯定不高兴了，要不然怎么会对步月的招手视若无睹呢。
　　怎么回事？最近总是惹人不高兴！
　　人一恍惚，手脚就不听使唤了，竟会坐错了车。地铁线路越修越多，人都聚到了地下的庞然大物里，地上公交车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坐错车丢了丑也少了人围观。步月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出好几站。她茫然而又慌张，前后左右看了一番街景，好像有些熟悉，但又一时不确定是在哪里。
　　想起来了！
　　当车子驶过了那片废墟的时候，步月明白过来了，是泛兰舟曾经住过的地方。她的心不禁发了慌，有些喘不过气。下一站，在下一站一定要下车透透气。虽是这样想着的，但步月却没有动弹，任凭车子过去了一站又一站，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她疑惑自己浑身像是被施加了魔法一般，死死地定在了座位上。
　　车子这一拐，就拐到了另一区里。附近有一家老字号糕点铺，想必是黄莺儿提到的那一家。步月不由自主的走进去，选了花生芝麻馅的油酥面包，做成了弯弯的月亮形状；还有枣泥馅的大虾酥，是煮熟之后弯曲的粉色；还有布满一层糖霜的蝴蝶酥。
　　拣了靠门口的位置坐下来，脸向着门外的街景，机械般的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两三个高中生推门走进来，其中一个女孩子道：“初临，你要哪个？”“我要沙琪玛。”他们在靠着落地窗的座位那里坐下来，细细地聊着天。偶尔笑得大声起来，步月便抬头去看。那个叫初临的女生两手扯了一块沙琪玛，拉着长短不均的糖丝，一块一块的吃下去。可能是心理作用，空气里好像有一股蜂蜜混合着桂花的香气。
　　“要是每个周末都有考试的就好了，那我们每个星期都可以多偷一日闲了。”那起先说话的女生笑得前仰后合，另两人也附和着笑起来。步月想，今天是倾杯参加考试的日子，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昨天下班的时候，她看到了躲在楼下超市里的翠羽，鬼鬼祟祟的，是专程跑来为倾杯加油打气的。
　　那三个高中生不知换了什么话题，声音压得低低的，三颗脑袋渐渐凑到了一处。步月装作看食台和顾客，故意环看了店铺四周，眼睛不自然地瞥着他们。应该是在说什么小秘密，瞧那跳跃的五官，脑海里立即蹦出无数个场景。她装作漫不经心地从食台处回转头来，一个身影悄悄闪了过来，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儿？”
　　“对呀，你怎么会在这儿？”说着，这身影已经坐了下来，“我如果不跟着你的话，你会不会出事呢？我猜你是不是坐错了车？”
　　步月勉强笑了一下，低下头去，剔着月亮面包的细条。原来江如练没有真的离开，而是悄悄的跟着自己。“你最近心不在焉呀？那位‘大姐’还没有和好啊？”步月提过一次，说自己没有朋友了。
　　步月摇摇头：“见不着人啦。”她撕了一块儿面包递过去，“挺好吃的，要不要？”
　　江如练将那块儿面包塞到嘴里去，颇有感慨的点点头：“是啊，见不着人了。我刚才路过那片拆迁的小区，真的是完全看不出它本来的面目了。想着原本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成了现在的尘埃与瓦砾，还真是有些奇怪的感觉呢。”
　　“什么奇怪的感觉？”
　　江如练想了想，笑说：“有些寂寞，又有些不安。”
　　步月的心一揪，脸一沉，猛地站起身来，“我们回去吧。”
　　与此同时，那三个高中生也站了起来离了座位，叫初临的女生说要买些吃的带回家去，不小心碰到了步月，两个人都趔趄了几步。江如练忙起身搀扶了步月的胳膊。初临的女同学招呼了同来的男生：“广寒秋，帮忙扶一下啊！”赶紧上前小心询问道：“没事儿吧，夏初临？心不在焉的。”她附在夏初临的耳边开玩笑，引了夏初临剜了她一眼。
　　夏初临向步月欠身道了歉：“对不起。”步月垂着眼睑摇摇头，排在女生的后面又买了两兜糕点，一份让江如练带回去，一份要在周一上班的时候送给黄莺儿。
　　夏初临和同学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正与步月迎上了目光，两人同时相笑着，彼此点了点头，这才追了出去。步月看着江如练，道：“还是学生时期的人最快乐。”
　　“现在也很快乐呀！”江如练帮她收拾了桌子，关切地问道，“真的没事吗？”
　　步月摇摇头，喃喃道：“没事。”
　　谢秋娱破天荒的回到了合租屋。两人在楼道里遇见了，这次换了位置。谢秋娱提着垃圾向下走，步月满腹心事的往上走。彼此都愣怔了一下，谢秋娱装作垃圾袋承受不住的样子，自语着：“哎呀，要漏了。”急着走下了楼。步月回身，目光追随着那很快消失的踪影，怅然若失。
　　回到家里，坐立不安。步月忍了忍，还是敲响了谢秋娱合租房的门。谢秋娱裹着棉衣全副武装的样子，似乎是打算出门。
　　两人同时瞪了眼望着对方的脸，异口同声说了句：“这是肯和我说话了呀？”话音刚落，两人都没憋住笑，笑得没了正形。谢秋娱拉着步月的手，噘着嘴，委屈巴巴地样子：“你可真是沉得住气，说不理我就不理我。”步月笑道：“你的气也不浅呀，连人影儿都看不见了。”
　　谢秋娱将步月让进屋里来：“不怨我，是房东老太太不让我们在这里住了，她说到期了，不想招合租的，嫌我们事多，麻烦。所以啊，我就一点一点的往家挪了。”步月一边脱外套，一边说：“另有原因吧？”谢秋娱不好意思地抿嘴笑起来：“是呀是呀，你猜想得对。哎，别脱外套了，这屋里冷。”
　　谢秋娱捧了一纸包，里面放着几块儿蜜三刀。“吃两块儿，补补热量。”步月喜欢这个香甜绵软的小点心，方方正正的一块，规规矩矩的三刀，密密麻麻的白芝麻。咬一口，内里的油仿佛都要滴落下来，但它不腻，有着浓厚的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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