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沟里寻食的老鼠

　　##7.感知
　　巫成周实在是忍受不了煞笔了。

　　这个睿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对苏休百依百顺，唯命是从，几乎脑门上一直呈现“原来是这样做的吗，真是太厉害了！”、“天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不愧是苏姐，工作的神！”的傻样的新人。
　　由于苏休就带了这么一个新人，新人能力还不拉垮，这么优越的上下联动，让他经常能在苏休出现的地方看到这么一张招摇的傻脸。导致在胃翻涌的同时，还得疲于承担来自转性某人带来的脑内疯狂响动的警铃，对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但新人不是他带的，他也没权去干涉一个成年人的情绪管理。

　　——而且这纯粹是找茬。
　　但巫成周实在无法忍受，可能也是因为最近苏休的表情管理让他回忆起了某些挥之不去的阴影。

　　“表情。太怪。”
　　老刘提醒道。巫成周的表情就跟把全部身家放进了体彩结果满盘皆输一样灰败。
　　看得他直摇头。

　　他和高中时代就认识苏休的巫成周想法不同——苏休能力强，工作态度认真，不偷奸耍滑——他个人认为巫成周的不爽是代入了很大情绪在其中的，不利于组内和谐。在平常老刘有空就会中和这种没来由的针对气息。
　　问题在于，巫成周表情摆得快，但苏休的话他更听，而且连新人可能都没他积极——这太怪了，老刘也不好多说。

　　巫成周冷哼一声。

　　除了苏休日益诡谲的温和外，他手下有个新人没有坚持跟下去，被调到了其他组，这本来只是正常的调动，但找茬的可不管这些。
　　陈志搞不动苏休，搞他的人还是有一手，没少恶心他。

　　自从陈志被打了劫，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横眉冷眼，私下整些小手段也越来越离谱。但谁不知道苏休是个一点就着的主，这个陈志，没胆子去主动招惹苏休，跑来折腾她的组员。
　　——战术迂回，行为艺术，伤害值低，但烦人。

　　“煞笔。”巫成周面无表情给了个评语。

　　真巧不巧，刚和老刘踏进小会议室的门槛，就看到了一个大傻逼的新人，正殷勤地望向入口，一副跃跃欲试的期待神色。
　　另一边是陈志那张万年不变的狐狸老脸，笑得恶心，也不知道在笑个屁。巫成周当即脸色就冷了。

　　靠近最里面的位置，苏休正在读手里的文件。

　　虽然不知道隔壁组的组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考虑到最近膈应人的事连绵不断，巫成周给不了好脸色，冷冷坐到了苏休的右手边。
　　这日子真他妈难过啊。

　　这位干净帅气的成年人忍耐地翻了个白眼。

　　狠抢一笔业绩的苏休正在会议室里和陈志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双方语气还算和平，聊天气氛还算客气，你来我往间，倒也没有刀光剑影的味道——究其所以然，那就是悬殊太大的剑客是打不起来的。
　　她的心情还算可以，因为业绩是稳妥不变了，除非老大把这份活的功劳偷摸改道，但这种事也有办法闹回来，横竖都是他们小组吃肉，陈志小组喝汤。
　　赢家，看待输家，都宽容。

　　至于输家的想法，她不关心。

　　苏休正在和陈志聊到他组里那个，现在都没影子的核心组员。
　　听说头一天回去还好好的，结果就再也没来上班了。

　　房东没钥匙，还是民警翻窗进去发现没有任何人影。
　　为了这件事，民警还来了几趟，让陈志小组的人配合调查，甚至询问了是否存在职场霸凌现象。

　　然而，陈志虽然手脏心黑还烦人，却是出了名的护短，别说霸凌，他能带头把霸凌的人给掀了。

　　屋内没有翻动痕迹，也没有拖拽打斗的迹象，长廊和院子里的监控也没有照到她的人影。本人在日常没有大手笔消费的习惯，和亲戚之间也没有太大矛盾——听说从小就没有监护人，一直在孤儿院长大。
　　这么大一个活人，说失踪就失踪。

　　“她工作效率一直都很出色。”陈志感叹道，面色有些动容。
　　——各种意义上，甚至包括因为对方而失去的重要业绩，“那天她连加班都没有加，说要好好回去休息准备，结果……”
　　陈志自嘲地笑了声：“人都不见了，说这些也没用。”

　　“嗯，竞争是一回事，人生更重要。”苏休说。

　　“她很期待接下来的大活。”陈志说，“可惜了，人现在还找不着影子。”
　　苏休眉毛都懒得抬：“新人都有是积极向上的，是好事。我们组的陈志你也熟，他之前带的那个长头发女生，最近压力大到每天上天台哭——这可不是好事，关心新人的心理健康也是我们这些老人该做的事——你在这方面有什么头绪吗？”
　　陈志干笑了两声。

　　再聊下去，恐怕苏休能把他底裤拔下来挂到窗口给所有人看。他理智选择了转移话题。

　　但是个人都会对到嘴却飞了的鸭子耿耿于怀，以陈志的性子，恐怕半年内都难以消化。
　　正好，这时巫成周和老刘走了进来。

　　苏休就当没看到巫成周黑成锅底的脸，轻松写意地放下了手中压根没几行的资料。
　　“人到齐了？记下时间，开始谈谈吧，等会我还要出张。我们两个组以前有过很多次不错的合作，互相都知根知底，相信这次一定可以同心协力，为公司和工资做出应有的创收和相应的贡献。”

　　从公司里出来的时候，天下雨。
　　往来高层大厦间的只有同位社畜的各类成年人，大家要么西装革履，要么走极端地穿过于轻松的服饰。行色匆匆穿过雨幕。
　　下雨天有种朦胧的美，以及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苏休喜欢雨天。
　　她眼看着一个穿玩偶服的熊猫摇摆着走进对面楼的电梯，感叹下雨天还这么干真的是猛人。

　　伞下，雨水隔了一层布，哗啦啦落在头顶，好像隔出了一个更加狭窄安静的空间。在这种安然的，令人舒适的小世界中，她听见一个声音。
　　“嗯？”

　　苏休以为听错了。

　　但就是很熟悉，绝不可能出错的声音。低低的，没有任何预料地传入耳中。
　　听起来全是自言自语的抱怨。

　　“……”
　　一时间要做的事全然忘在脑后。

　　苏休寻找声音的源头，顺着细微的声音，就像一只循着味道的狗，灵敏地本能地找到了目标。
　　嗒，嗒，嗒。

　　原来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这样清晰干脆。
　　即使在雨里，也清脆到像激烈跳动的心脏。

　　“明明可以在线解决的事……出门……伞也没……直接远程会议……浪费时间……”

　　“凑木？”
　　一个声音在雨中响起，正在抱怨的人不着痕迹地打了个激灵。

　　苏休对上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不由自主弯了弯眼睛。

　　……果然，下雨天运气总会很好。

　　“我有多带一把伞。”
　　苏休将备用的伞交给眼前的青年。

　　看他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只觉得有意思：“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要回去。”凑木低低地回答。
　　似乎有些拘谨，垂着眸子。

　　“这样，那你把伞拿好了，这个季节感冒的话会很难受。”

　　苏休没有任何异心，大概？她盯着凑木抓住伞，不知道怎么拜访的手，多看了两眼节骨分明的手指，每一根都像修长的竹节，很大，很干净的手。
　　“我先走了。”
　　“……”

　　“等下。”
　　苏休听话地停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凑木普通地问，“现在下雨……”

　　苏休笑了。

　　“……一副期待的脸。”
　　“因为你老是躲着，”苏休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常聊天呢，我有点开心。凑木，我好开心。”

　　在喜欢的天气遇到喜欢的人，好像在这一时间全世界都向她露出和善的微笑。
　　“嗯……不要重复……”

　　一上车，苏休就打量车的内饰。
　　任何一个人都喜欢装扮自己的东西，为了安全感一般，将空间装扮出舒适感。凑木的车内什么都没有，就后座上放着一个黑色背包。就这么简单，却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心感。
　　凑木没想到苏休会直接坐到副驾驶上。

　　雨刷器勤劳刷掉窗上不停溅落的雨渍，他茫然不知所错。

　　苏休围观着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手忙脚乱的，堪称绝活的安全带插入失败锦集。包括扯不动、插不进、心慌意乱。
　　简直把她逗乐了。

　　“你认真的？”
　　苏休笑着覆上那只有些抖的手，热度在肌肤间升温，恶劣地引导着，将安全带成功入关。
　　完了还轻轻拍了下。

　　“凑木，你真有意思。”
　　好像没看到通红的后耳根。

　　“在取笑我吗？”凑木扯了扯嘴角，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反正我不适合交际……”
　　“怎么会？！”

　　苏休大笑。
　　“我和你相处就很开心。”
　　“……多谢。”

　　凑木把导航调出来，寻找苏休的目的地。
　　“你现在把我放下来，我还能赶最近的地铁。”苏休说，“这里距离凑家挺远的，两个方向，再往前开后悔也没用。”
　　“……我已经搬出去了。”

　　苏休不经意地问：“是吗，现在住哪个高级公寓？”
　　“高级公寓……”

　　凑木一言难尽，又有些无奈：“我住的地方很普通。”
　　“真谦虚。”苏休感叹。

　　“真的……就住在海棠街那边。”
　　苏休停顿了一下。

　　这个地方离自己的出租小屋，就隔了一条街道。
　　“哼……”她听到心脏跳得更快了，“怪不得你开车，那边到公司挺远的吧。”
　　“有驾照就没事。”

　　凑木说：“与其赶地铁，不如学个驾照，自己上下班。”
　　“试过了。没用，我方向感不行。”

　　苏休给他举例而不是敷衍，耐心解释：“我高中的时候，学校举办马拉松比赛，就我一个偏离了方向。最后所有人都过了，就我还在找路。”
　　当然，没有说故意指错路的志愿者，以及带偏路线往偏远小巷跑的同学。

　　好在，最后她还是成功找到了目的地。
　　那么一切就只是方向感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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