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沟里寻食的老鼠

　　##6.朋友
　　摘掉未婚妻头衔的苏休，仍旧不得不在凑家的公司上班，听上去像是地狱级别的冷笑话。
　　当事人也这么认为。

　　这个地狱级别的冷笑话，在今日迎来了更新。

　　刀文瑶找到了新的乐子。
　　苏休现实中的朋友寥寥无几。而繁忙工作的短暂闲暇时间，唯一靠近朋友职称的人，发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硬上一个男人”的短信时，她不禁为自己浅薄的交友意识感到悲哀，并向着这份单薄友情作了一刻钟的敷衍告别。
　　犯罪宣言……
　　拇指移到拉黑键的时候，对面心有灵犀地发来新的讯息。

　　——“敢删我就等死吧。”

　　刀文瑶阴郁压抑，性格扭曲，除了有钱之外一无是处。是个外表华美盒里空空如也的渣滓。
　　她做过的出格事数不胜数，随心所欲离经叛道这些词汇放在她身上都是夸奖和赞美。完全凭借自我喜好做事，兴趣恶劣且天性残忍。细数罪状，陷害摧毁他人都是小事中的小事。刀文瑶曾经因为莫名看一个同学不爽，直接让对方从二楼往下跳。
　　像这种犯罪宣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违法提问，确实会从那张可爱的嘴里问出来。

　　其坦白的自私自利和精明的自我主义是友情的交界线。也是她们明确的分界线——真出了事刀文瑶会出钱，而苏休会坐牢。
　　所以苏休无动于衷，且打算直言拒绝——

　　这么想着，对面另选赛道，这回是一张漂亮的欧泊照片。
　　璀璨生辉，大小、形态堪称完美。在打光下，这颗迷人的石头流淌着璀璨的红、沉静的蓝。

　　“好看吗？”
　　“……”

　　苏休不由强烈地动摇了。
　　视线黏在石头上，苏休清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刀文瑶甚至打来电话，懒洋洋地低笑问：“我问你好看吗，苏休。”

　　“……还行。”苏休冷静地咽了口唾沫。
　　心里，正常生活和眼前利益的天平逐渐倾斜。

　　但砝码还是不够。
　　刀文瑶短暂地皱了下眉，又发了两三张没做镶嵌的石头，“你看，这些这么漂亮的色泽，还有这个大小……都是以前上学时候买的，现在想买都不好买到了。最近这种石头炒得很贵。”
　　这是诱饵。

　　她大声叹气，不只是叹气，声音也很遗憾。尽管想要的东西有的是人替她解决。却还是装出了过了这家店就没有下家的态度。

　　“还找张师傅给你做切割。想要什么，戒指？还是项链？喜欢脚链吗，最近不是流行那种细链宝石款，都能做。”

　　“……”苏休从善如流地问：“你想上谁？”
　　“果然是苏休，好姐妹！”刀文瑶眉开眼笑，“我就喜欢你屈服欲望这点。”

　　“——所以说，你觉得呢？”
　　交代完前因后果，刀文瑶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摊开的装石头的盒子随意踢到一边。右手轻捧脸颊，少女含羞般发问。
　　她笑起来连眼睛也会笑，曾几何时就这样笑着看人哭着跳下去。

　　苏休在公司狭窄的茶水间，屁股下是休息室坚硬的长凳。

　　遗憾的是，其人对这个一见钟情的故事毫无触动，面无表情。
　　“所以……”
　　苏休脸色阴晴不定，手指急促点着长凳表层坚硬的皮革，“你真看上了一个男人。”
　　对面也是个可怜人。

　　“你知道，我家做珠宝生意，家业还行。”刀文瑶吞吞吐吐，娇羞道，“对方家里的生意虽然小，但他真的非常可爱。说话也好，聊天也好，特别特别有礼貌，真的、真的非常可爱！”

　　“嗯……”
　　苏休敷衍着回应。

　　以刀文瑶的文采，显然无法让她体会到这个男人的确切优点，她的描述听起来只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内向男人……好吧，内向其实也能算作优势。
　　或许是故事里也同时描述了高价石头，苏休奇妙地和刀文瑶达成了一致审美。

　　“也就是说你想和对方谈恋爱，想追求他。”
　　苏休用常人难以做到的理解能力，去解读刀文瑶的话。然而对方立刻否定了。
　　“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是上床，上床！！”

　　苏休：“……”
　　很难跟这种三观有问题的人正常交流。

　　为了石头，苏休宽容大度地包容了这些小问题。

　　“其实想要跟看上的男人上床很简单。”
　　正常恋爱经验为零的人大言不惭，神色镇定地指点江山。

　　而对面也是虚心请教，附耳倾听。一个敢讲，一个敢信。离谱得不能再离谱的场面正在上演。

　　“总之，”苏休对着售货机，神色不变，“打听对方的喜好肯定不会有错。你可以询问他身边的人，或者亲自去问。只要人高兴了，事情就会好办很多。自然而然产生了好感以后，在合适的气氛里，上床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真的吗？”
　　“以我的经验来看是这样。”苏休谦逊道。

　　尽管她身边属实没有正常人。

　　刀文瑶真情实意地为难：“竟然要做到这种地步……这也太难了吧，真的能和他上床吗？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细致的事，恐怕做不好。”
　　“首先要在他身边安插人监视他这种事，根本找不到这么机灵的人，而且他们家也没到请保镖的地步……”

　　“……”你耳朵是出了毛病吗？
　　苏休怀疑她们是否在同一个频道聊天，一句正常的建议直接被对方解读成了教唆犯罪。

　　刀文瑶发出不知所以然的轻哼，“想要跟一个人上床，当然会想要调查他的全部！当然，如果能二十四小时监听他的动静就更好了。”
　　这种天真扭曲的害羞放在刀文瑶身上未免有点恰当了。

　　“还有一个方法。”苏休说。

　　“……诶……是怎样……？”

　　“你穿骚一点，带他喝酒，然后开房，等进屋以后，把衣服脱了扑上去。”
　　对这个新方法，刀文瑶立刻高兴地笑了，“这个简单！”

　　“……”
　　“冒昧多问一句，”凭依仅剩不多的良心，苏休谨慎地问，“你知道上床是要干什么的吧？”

　　鉴于国内没有系统化的生理课，刀文瑶本人又极度厌恶和异性有身体接触，为了保险起见，苏休头皮发麻地再三确认了一次。
　　“……你在小看我吗。难道你以为我会说上床是两个人躺床上抱抱牵手吗？”果然，对面对这种显而易见的轻视感到不满。

　　刀文瑶不满地哈了声，然后难得支支吾吾：“就是男方那个……会变大，嗯……要放进女方的……那个……里面……”

　　这样下去话题会变得危险。
　　“就这样，”苏休匆匆打断了少儿不宜的话题，“你先去试试效果如何。”

　　过了几天，苏休百忙之中偶尔肖像漂亮的石头，工作越来越用心。而随着巫成周的视线越来越沙雕，刀文瑶的电话适时打来。
　　“我决定暂时放弃上床的事了……”
　　明明放弃了，但刀文瑶听起来心情不错。语气里还带着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于这个多变的女人，苏休早就习惯了，“是吗，石头别忘了做成项链。”
　　“你都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苏休诚恳道，“不太感兴趣。”
　　她这个月虽然不用熬通宵，但生活的重担没有一刻不在鞭打脆弱的脊梁。在这种牛马都会落泪的苦难工作日子里，卸妆都成了耽搁休息时间的百大难题，实在对一个半年未曾联系过的老流氓的感情生活提不起像样的兴趣。

　　刀文瑶光是回忆就脸红心跳，但一听到苏休的声音，瞬间就冷静下来。她咬牙切齿。
　　“我想起来，你这家伙总是特别让人火大来着。”

　　“啊？”苏休莫名其妙，肩夹着手机，抽手打开咖啡的易拉罐。

　　“该说是要强……还是有值得征服的欲望呢。认宝石也是，明明最开始是我教你的，却很快就比我还要专业。学东西太快，好像与生俱来的本事，连专业也是我提议的……结果还是完美……啧，真是火大……”

　　“少任性了。我还忙着，没空听你啰嗦。”
　　苏休揉眉头，无奈地哄这个不知打工人艰辛的大小姐：“你知道我一天的工作量是多少吧？”
　　“关我屁事。我又不用工作。”刀文瑶嘲笑道。

　　刀家有钱，洋楼、汽车、游艇、珠宝、昂贵的陈设，女佣隔着门在走廊里忙碌，刀文瑶确实不需要工作。甚至不需要安分。苏休没有的她有，苏休有的她也有。

　　但刀文瑶就是不开心。她摆开做得漂漂亮亮的指甲，摊在地上耍无赖：“你不听我说话，我明天就要天凉凑倒。”
　　“什么意思。”
　　“天凉了，该让凑氏破产了……我艹，死去的梗突然开始攻击我。”

　　刀文瑶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好像看到苏休无奈沉默的神情。

　　“我……”
　　刀文瑶沉默了一下，说：“我一直觉得谈感情是一件恶心的事。”

　　“这样。”

　　“就很恶心，很肮脏，就像以前家政课那块腐烂的肉一样，全是蛆。以前养死的那只兔子也那样，尾巴长得跟蛆一样，不爱接近我，害怕我，一摸它就抖成筛子。人也这样，那些人也跟那只死兔子一样。喂，苏休，你怎么不像兔子？”

　　苏休扬起脑袋，手指搁在冰冷的会议桌上。
　　“有病去吃药。”
　　“……他不会是gay吧。”
　　刀文瑶恍然大悟，“我脱了他都无动于衷，看起来又弱弱的，肯定是个gay。”
　　苏休：“……”
　　即使是她，也很难跟上刀文瑶的脑回路。

　　微不可闻地叹了声，苏休很平静道：“……说不定他是个正人君子。”
　　沉默的呼吸声。休息室安静下来，只听见贩卖机低沉转动的声响，刀文瑶好像撞到了脑袋，半天说不出话来。

　　嘟嘟……

　　小型会议室的门敲响，靳许探进来一个脑袋。
　　“苏姐，”经过几天的和颜悦色，新人也越来越熟稔了，“这个麻烦你检查一下……”

　　苏休收起被挂掉的电话，注意力转移到来人身上，“这么快就做好了？”没想到手下的新人有了干劲后，效率值得欣赏。
　　“对不起苏姐，”靳许发现后立即道歉，“我没想到你正在忙……”

　　苏休看了眼手机，用鼓励的眼神，示意他说正事。
　　“没事，”她说，“只是……朋友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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