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此刻的第六十刃行宫。

　　“别急躁，葛力姆乔。”

　　见自己的旧友耐不住性子地在大厅里踱步，萧龙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出言劝阻。

　　他太浮躁了。进了虚夜宫之后还是这样。尤其是这一次还涉及到了里尤的问题，使他整个人的脾气越发糟糕。

　　“可恶！那只死狗蠢得让人想把他大卸八块！！”

　　葛力姆乔一脚踢翻他的石椅，石椅撞到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碎成七零八落的石块滚落在地面。

　　他心情不好，明眼人看了都知道是库罗斯惹的祸，虽然因此避免了他与诺伊特拉的纷争，但是从结果上看，他可一点也没消气。

　　“从属官的名录尚未发生变动，里尤会回来的。”萧龙说。

　　“——哈？谁稀罕那种家伙？”葛力姆乔满不在乎地扯开了喉咙，“给我把她除名了！老早就不想忍她那自恃清高的性格了，这次正好，她想去抱蓝染的大腿，就让她去抱个痛快！”

　　萧龙纠结着是不是应该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再谈这个话题，可惜瞅准时机的伊尔弗特听了这话十分高兴，连忙应和着跑去办开除从属官的手续了。

　　之前结下的梁子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但除了萧龙以外的其他人都没有阻拦之意。萧龙瞥了瞥他们的神情，并未出声。

　　“走！去虚夜宫外！”葛力姆乔忽然大叫。

　　“虚夜宫外？”

　　“老子不爽，想找几个虚来吃吃！”

　　葛力姆乔这样扯着嗓子说话就说明他是真的忍无可忍了。

　　这种时候，还是安静地陪着他比较好。

　　“……我知道了。”

　　萧龙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

　　这座宽阔得过分的宫殿里，原本就只有他们几个人，如今里尤一走，倒是更显冷清了。

　　萧龙始终觉得之前未能将他们紧密联系在一起是个错误，而虚应该持有什么样的感情来面对同伴，也始终是个无解的问题。

　　不仅现在无解，以后也终将幻灭。还是不要寄托希望为妙。任何天真都可能会将他埋葬，永无复活之机。

　　于是，他们再度踏上了捕猎的征途。

　　只是这一次，曾经身为他们同伴的里尤，不在他们的队列之中。

　　。。。。。。。。。。。。。

　　虚夜宫，第五十刃行宫。

　　从地面炸出的大洞边缘，可以清晰望见深坑底部的情形。

　　“哦……？”

　　库罗斯好奇地捏着他尖尖的下巴，观察地下那个细小身形的动态。

　　一开始就选择归刃，目的就是为了保证有足够的冲劲来试探敌方，而且说实话，她想从这群试验品里活下来并不是大概率事件，选择耗费体力的归刃无可厚非。

　　……怕就怕到后半程她坚持不住这股冲劲。

　　“力量型吗，和人形时期的感觉完全不同呐。”从属官帕布罗将双手背在身后，带着几分好奇心，评价道。

　　见到她以来，她留给他的印象便与粗暴直接的力量型差距甚远。

　　毫无疑问，她的思考方式是冷静的，气势也不具备侵略性，原以为她的归刃也该跟她的外表一样细小敏捷而出奇制胜，但是……

　　眼前这双巨大的兽爪，是否正是她心底最真切的渴望的展现呢？

　　她其实是一个无比害怕面对自己的弱点的人吗？

　　“库罗斯大人。”想到这里，帕布罗忍不住问，“您认为她需要多久才能解决掉这些小白鼠？”

　　“嗯……”库罗斯不负责任地轻笑了一声，“不好说。也许会死翘翘唷。”

　　“……”

　　意识到库罗斯不是在说谎的帕布罗选择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蓝染的命令，即使出了什么岔子也不是自家长官的错。他带着同情的眼神望了望那个奋战中的身躯，叹了口气。

　　被叫做小白鼠的试验品每只都各不相同，有速度逆天的隐秘类型，也有横冲直撞的无脑类型，里尤无法制定万能战略来应对它们。

　　第一只体型最肥硕的虚首先扑了过来，她掂量着这个大块头可能带来的动量，伸出兽爪发力防御。

　　姑且先接下一招试试轻重……

　　很遗憾，这个想法在对方的外表皮与自己接触的第一瞬便被她舍弃——不可能，和这样重量级的对手硬拼力气的话，不到三分钟自己就会被打翻。

　　“切。”

　　她连忙收回巨大的兽爪，跳到空中，踩着那只虚的头越过它落到他身后。

　　“到处是灰尘，什么也看不清啊……”

　　她抱怨着，加快脚下的步子，奋力向前冲去，打算用虚闪一决胜负。

　　没料到，就在她起步的那一刻，她的脚腕被埋伏在黑暗中的另一只虚用弹出的触手紧紧缠绕，动作迟缓了几拍。

　　“不好——”

　　第三只虚也迅速从她身侧钻出，用头顶的尖角给了她一记刺击，被她险险躲过，没有伤到喉咙，但给她的脸颊留下了一块擦伤。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反射性地用兽爪割断了缠住自己脚腕的触手，又麻利地滚到远处，与它们拉开距离，才敢站起来蓄力待发。

　　明明不知团队作战为何的试验体居然学会了打配合……哪怕只是偶然，也足够使她提心吊胆的。

　　可是看这情形，它们已经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了。

　　“可悲的蝼蚁们啊。就此了结尔等性命，也算是某种程度的慈悲吧。”

　　她撑开双臂，两只兽爪上的壳上开始冒出鲜红的火光。

　　渐渐地，她的全身温度开始升高，变得发烫，仿佛燃烧着的木柴剧烈氧化后水分蒸发形成的火石，呈现出炽热的暗红色。

　　这是比鲜血更滚烫的颜色。

　　“攫脊兽，二重血狱！”

　　她加大灵压，兽爪的尖端随着“嗤”地变长，形似一对锋利的兵器。

　　借用这些滚烫的尖刃，她一个响转抵达体型最大的那只虚的身后，在它的颈部一挥而下。

　　“刺啦——”

　　高温之下，伤口处发出烧焦一般的声响，伴随着虚恐怖的惨叫声，它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叫声也逐渐消退了。

　　确定它不会突然重新站起来之后，她才稍微放下心来。

　　看来……困难的程度还在掌控范围内。

　　“很好，第一只。”

　　虽然这样说着，其实她的呼吸已然有些不稳了。

　　没想到这些对手都如此强劲，以至于她从一开始便被逼使用全力，再这样维持下去，一定会坚持不到与最后一只虚的一对一作战。

　　然而，不仅如此，一旦它们产生警觉抱团进攻，她就会变得分身乏术无法对敌了。

　　她似乎给自己立了个天大的预言。

　　“呜嗷嗷嗷嗷啊哦——”

　　似乎是瞅准了她在消灭第一只对手后的松懈空隙，那只速度极快的鸟型虚张开翅膀升上半空，企图对准她发出虚闪。

　　她不得不加快脚步，咬紧牙关继续保持高能量的输出，追着那只虚的方向而去，但她还没来得及触及对方的尾巴，便被尚未露面的第四只虚喷射出的高压水流击中，兽爪上的红色被水冷却，变成白花花的水蒸气争先恐后逃向空中。

　　“哼。”

　　她侧过身去躲开水流，但已经没有功夫考虑虚闪了，虚闪的光束疾速飞来，只能勉强用一只兽爪劈开，代价是皮肤的大面积的损伤和灵活度降低。

　　显然，她失去了一只兽爪的控制权。

　　好痛——

　　里尤喘着气，继续扫视周围虚群的动态。受伤是常有的事，她倒不觉得疼，只是恢复起来需要花的时间太长，她必须考虑其他的出路。

　　它们突然一齐发动了进攻，大概是意识到她处于弱势难以反击，靠直觉找到了制胜之机的缘故吧。

　　一只被青色的盔甲覆盖全身的虚趁乱咬住了她的大腿，她闷哼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总算甩掉了它，但随之她的行动力又受到了削弱。

　　“当初……夸下海口的是我……”

　　她自嘲地用仅剩的另一只兽爪插进对面的虚的面具，将其一击粉碎。

　　“可是现在……为什么……连呼吸都变得这么困难……”

　　明明只有八只虚了，她应该有赢的机会。可是她的力气几乎都已经用完了。

　　从一开始就归刃的代价便是如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支撑外表的气势，以防这群盯着蛋缝的苍蝇趁虚而入。

　　“我……必须……从……这里……走出去……”

　　“否则……”

　　“一定会……死在这个地方……”

　　库罗斯是认真的。她就像走在悬崖边上的人，随时掉下去都不意外。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她不顾被另一只虚咬开的血肉，张开尖牙，刺入它的身躯。

　　她必须依靠吞噬其他的虚来恢复自己的能量。

　　这是来到虚夜宫之后久违的进食。味道一如从前，并无异常，而她依旧十分不喜欢这样粗鲁野蛮的行为。

　　成为破面之后，他们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嗜血的本能还在，吃下第一口，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吃第二口，如此一来，便是了无止境的杀戮。

　　食欲构成了虚的全部。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就是蓝染的目的。他仿佛在借此警告她，不论如何拥有理智，她仍然是一只虚，一只不配讨论人心的虚。

　　虚，在死神的眼里就是低等生物。

　　她永远只能是他的棋子，而不可能和他平起平坐。

　　“……呸。”

　　力量回来了，她重振被伤的破破烂烂的身体，眼中布满血丝，废掉的那只兽爪也差不多能再度运作起来。

　　又将是一场新的持久战。

　　残杀，吞噬，撕咬，斩断……

　　终于，不知经过多久的啃食和攻击，她奄奄一息地跪坐在地上，再也无力迈进一步。

　　在她的身旁，散落着来自各个试验体的血肉碎块和骨架，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情把它们一一吃抹干净了。因为此刻，她的脑子里除了筋疲力尽和恶心以外没有塞下其他任何想法的空间。

　　她慢慢睁开眼，望着头顶上方传来的光芒。那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

　　她觉得，好像只有这道光能救赎这个惨不忍睹的自己。

　　“库罗……斯……大人……”

　　她发肿的眼皮使她有些看不清从光芒深处跳下来的身影是何人。但在场的二人之中，能有这种身手的应当只有他一位了。于是她叫了他的名字。

　　“做得好。里尤。”

　　他轻巧地落在她的身旁，在她即将倒地的瞬间单手扶住了她的左肩。

　　她的视线却更加模糊了，许是被无尽的汗水浸湿的缘故。

　　“是我……赢了吗……？”

　　她问了个无聊的问题。但他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于是他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是你赢了，里尤。”

　　他如此平静地陈述道。

　　她原本应该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的，但是她实在是没功夫浪费体力了。

　　“库罗斯……大人……我……”

　　“抓紧我的手。”

　　她借助他的搀扶勉勉强强稳住了身子，并被他单手抓着飞上了洞口。这只手臂纤细却结实，像极了训练有素的猎犬。

　　双脚接触到平滑地面的瞬间，她感到了莫大的安慰。

　　在地面上，守候着早已做好万全准备的帕布罗，他的手上拿着毛巾和纱布，右边的小推车上还塞满了药品一类的杂物，似乎在此宫内担任治疗师一职。

　　一见到她，帕布罗就说：“里尤小姐，现在我将开始治疗，请您积极配合。”

　　“唔。”

　　“请抬手。”

　　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才开始麻利地挥动起他的器械。

　　里尤没有多余的精力搭理他，只闭上眼调整自己的呼吸。她不得不依靠意志力来防止自己被伤痛打败，要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哼出声也就太丢面子了。见状，库罗斯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同情。

　　“怎么样，要喝杯红茶吗？”他对正在被重重绷带包裹的里尤问。

　　她闻到了浓郁的酒精味，这使她很不愉快，然而现今生死大权掌握在他人手中，也由不得她挑三拣四，那么，起码把干枯的嗓子润一润也是极好的。

　　“……谢谢。”她点头。

　　算是题外话，自从蓝染喝红茶的习惯传进虚夜宫，整个虚夜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互相推销起这款人类的饮料来。不过，就算内心再怎么鄙夷，对于美味的食物他们仍然有品尝一二的兴趣，因为平日里几乎吃不到这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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