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不见了？什么意思？”葛力姆乔往四周望了望，这才注意到里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了，“啊？那个惹人烦的神经病又跑了？”

　　萧龙肯定地接过他的话茬。

　　“好像是在刚才的地陷里……掉下去了。”

　　这下可好，好不容易战胜了设计陷阱想捕杀自己的敌人，同伴还给小不小心弄丢了。

　　他们只好沿着刚刚的地缝探寻她的身影。遗憾的是，由于底下实在太深，深不见底，他们根本不可能直接下去找她。

　　“里尤！你能听见吗？！”迪·罗伊扯开喉咙喊道，“……你还在这里吗？不在了就说一声！”

　　不在了还要怎么说啊。

　　葛力姆乔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看样子没有人。”过了一会儿，萧龙总结道。

　　“会不会是死了啊。”伊尔弗特的笑容里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虽然他并不讨厌那个过度沉默的家伙。

　　“再找找吧。”

　　“真是麻烦。”听到这里，艾多拉德踢开了挡路的石块，“干嘛为了那种臭婊子大费周章，再找一个同伴不就得了，反正她也经常不听指挥。你说是不是，葛力姆乔。”

　　“……”

　　奇怪的是，今天的葛力姆乔居然没有附和他对里尤的挖苦。

　　他在发呆。

　　这么说似乎有点失礼，但他就是在对着深渊最黑暗的地方发呆。

　　“葛力姆乔？”

　　纳奇姆也叫了他一声。

　　“走吧。”突然，葛力姆乔就头也不回地掉转了方向，“就算她还活着，估计也爬不上来了。”

　　“我就说吧？我们都讨厌她很久了！”艾多拉德挤了挤眼睛，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但萧龙还在犹豫。

　　他不能认同葛力姆乔的判断。尽管他从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不论葛力姆乔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自己都会毫无条件地追随。

　　“葛力姆乔。”最后，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这样真的好吗。”

　　葛力姆乔的脚步停滞了一瞬。

　　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

　　“如果她愿意，总有一天能找回来的。”

　　是错觉吗，萧龙竟然觉得从葛力姆乔的话里听出来他对她的无限信任。

　　“找回来？”

　　”和你们不同，那家伙只在方向感这方面有特别的才能，想找回我们经常活动的那几片区域根本不是难事。”

　　葛力姆乔说得很有底气。

　　其实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他这么说，多少有点武断的成分在里面。但是葛力姆乔对里尤的理解又确实非常另辟蹊径，萧龙觉得，他们俩在本质上是相似的人。

　　因为相似，所以才会相惜。

　　只是表现出来的时候，就变成死对头了而已。

　　“要是她不回来我才更高兴呢……”艾多拉德有点遗憾地说。

　　“我可不这么认为。因为有她在，我们才能制定更有理性的战略，来反击比我们更强的虚群，实际上，你们也由此受益了，不是吗。”

　　“萧龙，你该不会是想去找她吧？”

　　“不，我是在表达适当的遗憾。”

　　萧龙说着，跟上了葛力姆乔的脚步。

　　这一次，他也依旧选择了“相信葛力姆乔的选择。”

　　。。。。。。。。。。。。。

　　此时，虚圈深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了四周。

　　她什么也看不见。

　　“……啧。”

　　这一次，摔得有点痛，她花了点功夫恢复呼吸。

　　真是丢脸，居然在紧要关头掉进了深渊的底部……明明只要小心一点，就不至于掉得这么深的。是她太过信赖葛力姆乔他们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光线可真是……

　　真实意义上的一片黢黑啊。

　　该怎么爬上去呢？恐怕是个很麻烦的工作……她不喜欢麻烦，最讨厌这种漫无目的的举动，但又不得不承认，她就是陷入了这样的麻烦里。连活着都觉得麻烦。

　　“这里是……地下吗……？”

　　里尤狼狈地站起来，兽爪还能开合，大概没有伤到筋骨，真是谢天谢地。

　　她的起身惊动了周边集聚的生物，无数拍动翅膀的声音一齐窜进她的耳朵里，在无比幽静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突兀——里尤不得不承认，她也被吓了一跳。

　　“扑棱棱——”

　　像是蝙蝠一类的生物飞离山洞的声音。

　　“哼。”

　　想到要和一群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共同待在一个漫无天日的深渊里，她就觉得有点恶心。头上一点儿光都看不见，可见度低得吓人，但是，令她意外的是，在视线的左前方有一团灰蒙蒙的东西正在伸展。

　　她确定那是某种能发光的物体——至少，是一群荆棘围绕着某个发光的圆形物体。

　　“怎么回事……”

　　对于这片区域，她充满了不安和怀疑。

　　她从来不屑于表达恐惧，在此，也只是感到了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恐吓的压迫感，而非畏惧。

　　这片虚无一般的存在，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与她熟知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可是，又要命地吸引着她的视线。

　　哪怕只是在靠近的途中呼吸了一口空气，也觉得像身体被掏空一样，由至高的愉悦所包围。

　　“啊……”

　　她叹息出声的刹那，一股异常的灵压出现在身后。

　　里尤回过头。她知道自己闯入了陌生的地界，就会面临他人的敌意和质问，如果能打得过那就打，如果实在打不过，那她害怕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对方似乎并未出手夺走她的性命。

　　明明他可以轻松做到的。

　　“你是谁。”

　　长久的沉默后，对方开口了。

　　是个非常冷漠的、毫无情绪的、甚至没有一丝敌意存在的声音。

　　多么难以置信。

　　就连一点点的怀疑都没有。

　　里尤一时有点搞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她此前所做的一切心理准备，都在他开口的瞬间被分解得支离破碎，就好像精心拼凑出的艺术品被放在一群工业生产的茶杯之中比较一样——茫然无措。

　　“……”

　　对方不急不躁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是因为自信满满吗，还是过于强大之后、对于一切不可知的事物也都充满了可知性？

　　他相信自己对他毫无威胁吗？

　　里尤讨厌这样的凝滞。

　　就像自己因为他的存在而打乱了心防一样。

　　“……刚刚说话的人是你吗？”

　　在黑暗之中，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再度确认。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确认的，在广阔得近乎无边无际的地下，除了仓皇飞走的蝙蝠以外，也就只有他们二人而已。漆黑的空间内，一切恐惧都源于想象。

　　“你是何人。”他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为何出现于此。”

　　隐约之中，里尤看见了什么奇怪的景象。

　　“那是什么？”她觉得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你的脸……”

　　“回答我。”

　　他的声音里终于第一次有了情绪。

　　是一点点的不耐烦。

　　“没什么，我只是偶然掉下来而已，遇到了难缠的敌人。”在他的不悦扩大之前，里尤抢先回答，“怎么，这里是你的地盘不成？”

　　“……”他望了一眼头顶微弱的亮光，又往前走了几步，现在他离她越来越近了，就在她几乎以为他要将她的脖子咬断的时刻，他与她擦肩而过，停在了她的身后，“……能活着抵达此处，我首先必须为你的实力给予肯定。”

　　“什么？”

　　“看见了吗，那些荆棘的深处。”

　　他的话锋一转，让她原本随时紧绷的心弦也毫无理由地松弛下来。

　　那团荆棘包裹着的、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物质……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这个黑色的世界里唯一的光源。但很奇怪，她到刚才为止都未曾注意到它。

　　只有被注意到的瞬间，才是存在的。

　　他们就像意识内的物体。受到精神的左右。

　　“你是说……那些冰冷的东西吗。”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它们。

　　他点了点头。

　　“没错。”

　　“……闻起来不错。”里尤说，“令人平静的……孤独的味道。”

　　也许是这个评价让人过于意外，他沉默了几秒。

　　里尤转过身，抬起眼看着他，现在她终于能看清他的脸了，确实很奇怪，因为那张脸的眼睛下面有两道神色的泪痕——或者说，是和泪痕很相似的刺青一类的东西。不知为何，在目光触及他的脸庞之时，里尤感到了某种异样的情绪。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觉得有点难受。不是伤口上的，而是……

　　受到审视的，共鸣。

　　最接近虚无的味道。最接近她内心本质的味道。

　　“你有名字吗。”

　　他突然问。

　　“啊？”虽然有点不知所措，但她还是乖乖告诉了他，“里尤·贾卡杰克。怎么了。”

　　她不觉得说个名字能怎么样。

　　“如果是你的话，大概能满足蓝染大人的期待吧。”他的话有些自顾自的意味，又过了一会儿，他抬高了声调，尽管只是一点点，但里尤听出了他想要强调的心情，“你，想变得更强吗。”

　　里尤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那还用说。”

　　怎么可能会有不想变强的虚呢。

　　“那么，就跟我来吧。”他朝着另一个方向迈开了脚步，离她越来越远，“那位大人将……引领吾等通往崭新世界的天穹。”

　　他的措辞有点微妙。

　　里尤皱了皱眉。

　　“那位大人？”

　　“他是个死神。”他停了一拍，道，“最强的，死神。”

　　听到“死神”这个词语的瞬间，里尤反射性地抬起头来。

　　奇怪，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名词而已……为什么她听他这么一说，就像第一次知道死神的存在一样……

　　她摇了摇头，甩走心中的迟疑。

　　“还真敢夸夸其谈呐。我可不觉得有哪个死神能教我做事，也不想明白新世界是什么东西。”为了缓解气氛，她选择了更像嘲讽的语气，“不过，我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他反而是最惊讶的那个人。

　　当然，他的语气里一点惊讶的成分也没有，这惊讶的判断完全出于里尤的直觉。

　　“你都来到了这里，却不知如何返回？”他问。

　　“我是意外掉下来的。如你所见，我被一只肥胖的小蝼蚁咬伤了眼睛，来时的路已经记不清了。”里尤叹了口气，说，“而且，从这里飞上去也颇需要些灵力吧。”

　　距离太远了，光是靠搭建临时的灵子坡道可能有些吃不消，而且她还受了伤。

　　没想到，他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很简单。”

　　“……简单？”

　　在她的疑问出口的同时，他轻轻挥动了一下右手，霎时间，一道密度高得难以置信的灵压从他的指尖释放而出，向前冲去——

　　击碎了挡路的沙石、钻进无限黑暗的深处、挣扎向遥远的头顶的亮光、一路向上……

　　“轰隆隆”地一声，面前的石壁被他整个一击贯穿。

　　清澈见底。

　　陡然，天空中的弯月显露在一线天的正中央。

　　神圣得像一片天国。

　　而周围，远比黑暗浓烈的山势将二人夹在这条狭长深渊的底部，视野里的一切都是漆黑，除了……那细长的灰色天空，和轻轻一抹皎洁的月色。

　　这个画面深深地烙在里尤的眼眶里，久久无法散去。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摄人心魂的美。

　　“你该走了。”

　　劈开天空后，他的前方由碎石搭成的坡道正延伸向地面的方向。

　　“那力量……是怎么回事？！”

　　在震惊之余，她终于得以更加清晰地看见对方的容貌，以及他背后那双纯黑色的蝙蝠之翼。原来这里真是他的地盘。

　　虚圈居然还有比葛力姆乔更强的人……除了老虚王、拜勒岗之外，她未曾见过如此夸张的灵压。

　　“到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似乎是不满于她的呆愣，他缓缓回过头来，注视着她。

　　“是追随他，还是就此化为灰烬。”

　　这一刻，她下意识地想快点逃走，离开这只灵压堪称恐怖的黑色蝙蝠。

　　这是虚的求生本能。

　　“……等等。”里尤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改了主意，“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道泪痕……还有那双翅膀……

　　他的强大毋庸置疑，刚才的灵压，彻底改变了她对他的轻蔑。

　　现在的里尤心中涌出了疯狂的执念，她想变得和他一样强，至少要比葛力姆乔更强，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乌尔奇奥拉。”他的眼中空无一物，“乌尔奇奥拉·西法。”

　　里尤点了点头。

　　“乌尔奇奥拉，我可以考虑你的提议。但在跟你前去会见那个死神之前，我还有一件工作要完成。”

　　“何事？”

　　“我得去找我的王。”她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他也很强。”

　　“……”

　　“如果我们之中有人可能达到瓦史托德的高度的话，那也就只有他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鬼使神差地说出这种话，“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应该会同意和他见面吧？”

　　“……三日之后。还是在这个地方。”他没有犹豫，反而似是对她的忠诚充满信心，“你有足够的理由答应我的命令。我将不会给你更多宽限的时间。拒绝的话，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

　　“哈哈……”

　　她觉得有点好笑。

　　这一举动使乌尔奇奥拉陷入了迷茫。

　　“为何发笑。”

　　“你是个有趣的人。本以为你只是个内心一片虚无的怪物而已。不过，现在我觉得和你相处应该不会无聊。”她边走边说，“乌尔奇奥拉。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

　　他看了看她，没有回答。

　　片刻后，他加快了步伐，将她落在身后。

　　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有些无法理解，他也没有打算去理解，只是一只奇怪的虚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自己也就是一只奇怪的虚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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