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同一时间，现世，空座町。

　　无比空灵的夜色之下，在现世的城市里，却是一副与尸魂界截然不同的景象。

　　轻轻倚在高楼的围栏上，俯瞰街道上流逝的灯火，远处的天空也被霓虹层层染亮，简直就像是——是啊，就像是幻界一般。

　　纸醉金迷也好，醉生梦死也好，没什么比这更绚烂的光景了。

　　“这里，只是几十年不见，已经和从前完全不是一个世界咯。现世的人可真厉害，连计算机都能发明出来，我刚加入零番队的时候，他们还在倒腾活字印刷术呢。”

　　赤井也在喝酒，不过他的习惯是只小酌几杯，故而眼神十分清醒。

　　在他身后，一个鲜亮的影子飘荡着，离他不过数尺远，但气息晃动得厉害，随时可能消失。

　　“所谓现世就是如此。吾等之时间，与人类相比，仿若停滞。”那影子肖似女性身姿，听声音也知道是位风情万种的美人，“深夜召唤妾身出来又是所谓何事？早前妾身已言明数次，妾身并非吉原中人，陪客喝酒亦非妾身之职。”

　　“落魄的时候就是应该有女人陪着喝喝酒嘛。你是我的情人，才不是什么吉原的陪酒女。”

　　赤井的玩笑话惹得她有些不悦。

　　“对着自己的斩魄刀说情话真是蠢透了。”

　　赤井倒是乐在其中：“阿境，我不讨厌你骂我的表情。”

　　“别用那个称呼代替妾身的名字。”她嫌弃地反驳道，“境字的发音，和你那位得意门生的名号一模一样，就好像你在透过妾身呼唤她一样。”

　　“境”和“乔”字的发音一致，这件事只是偶然，但她就是不喜欢。

　　“怎么会呢。”赤井满不在乎地说，“你知道，我对她的关心是出于责任。”

　　女子却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但也是她害你潦倒至此。”

　　她是在为他担心。

　　“阿境……”

　　“都说了别那样称呼妾身。”

　　赤井没有在意她的抗议，而是给了她一个简单的答复：“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她看着他的表情有点莫名其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只是在讨厌这种被感动的感觉。

　　于是她背过身去哼了一声。

　　“无聊。妾身必须启程回去了。从灵王宫通到这里路途漫漫，以后不要老是为了些没用的事唤妾身至此。一来，妾身的忍耐是有上限的，二来，被他们发现也只会多费口舌。”

　　身后的影子迅速消失，原本除赤井以外空无一人的楼顶，再度恢复到了她出现前的状态。

　　被万千光线包裹的城市美极了，赤井看着闪烁在广告牌上的金色，眯起了眼。行色匆匆的路人，有序前进的车辆，办公楼里加班的灯光，都为夜晚的景色增添了现实感。萧瑟的风将他的袖子吹起，连同他最后的颓然一起，化为最悄无声息的思绪。

　　他伸直腰板，做出一个仿佛在亲吻天空的动作。

　　“月色……真美。你也能看到吗，辰也？”

　　。。。。。。。。。。。

　　月光下的虚圈，依旧如初。

　　白色的沙子和石块遍布视野内的任何一寸土地，可是究竟这些沙子和石块都是从哪里来的呢？是虚死后化作的灰烬变成的吗？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是不是他们虚在变成虚的时候碎裂的心变成了面具，又在虚被吃掉之后碎裂成了石块呢？

　　“……”

　　想着这个无聊的问题，里尤盯着脚下的白色粉状物体已经盯了几分钟了。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发觉她的不对劲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豹子用大嗓门粗鲁地打断她的沉思：“喂！里尤，你还在发什么呆！磨磨蹭蹭的烦死人了！”

　　她是一只持有一对巨大兽爪的怪物，她已经忘记了最初是怎么和这膈应人的豹子达成伙伴协议的——不，她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无逻辑的世界，无条理的组合，无常理的杀戮，这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构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然而，她的寡言少语伪造出了她冷静异常的假象。

　　葛力姆乔很讨厌这个家伙的沉默，每每对她进行挑衅，都以她近乎为零的反应收尾，就像一大罐被雨水淋湿的炸药，想引燃都打不出一星半点的火花，那心情真是糟成一滩烂泥。

　　偏偏葛力姆乔自己是一点即炸的热血性格，最忍不得的，就是她这般忍辱负重。

　　果不其然，这回她也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两只眼睛里什么热烈的情绪都无，冷漠以外，只能读出鄙夷和嘲笑。

　　葛力姆乔不满地眯起了眼。

　　“你这垃圾……”

　　“不要急躁，葛力姆乔。今天已经捕猎到足够多的猎物了，稍微休息一下未尝不可。”

　　劝架的总是他们之间最沉着的萧龙·库方。他的战斗力并不算很强，却在葛力姆乔为首的小团体里占据着最不可或缺的位置，要说原因……

　　毫无疑问，就是他果决的判断力。

　　“已经休息得够多了。”葛力姆乔白了萧龙一眼，似乎在抗议他的多嘴，“再磨叽下去没有意义！你不是想要成为更强的虚吗，老是这么松散着神经，会秒秒钟被对手撕成烂布的。”

　　她还是没有说话，作为回应，她迈动了脚步，示意葛力姆乔可以前进了。

　　“……切。”

　　虽然很不爽，但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没有再浪费时间的必要，葛力姆乔扭头就走，也不管身后的几人能不能跟上自己的步伐。

　　趁葛力姆乔甩掉他们的间隙，萧龙靠近了她，问。

　　“里尤。”

　　她目光端正，毫无躲闪之意：“什么事。”

　　“你的伤口。”

　　“这点小伤无关紧要。”

　　她的右臂上有一条细长的、宛如红色的毒蛇盘旋而上的伤疤，仿佛是从她一出生的时刻起就出现在那里的诅咒，一个小时前的战斗里，她由于冲得过猛而再次伤到了右臂，从那细长的伤疤处源源不断地流出红色的血液，划过白色的兽爪，落到地上。

　　沿着他们走过的路，零零星星的血迹不断向前，延伸出一条断断续续的红色星轨。

　　不管怎么说这失血的速度也太可怕了。

　　他们是虚，不畏惧受伤，但在取得超快速再生的能力之前，只要受伤到一定地步就一定会死的原则是不会改变的。

　　“你难道不觉得，现在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萧龙突然说。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可惜他的头颅是盔甲形状的骷髅，所以她看不见他的眼睛，所有能看见的只是一片虚洞一般的黑暗。

　　“嗯？”

　　她甚至懒得多说一个字。

　　萧龙提醒她道：“我们的进化，已经停滞多久了？”

　　她没有接话。她不在意时间，也不在意前因后果，加入他们以来遇到强敌便共同抵抗，遇到猎物便一起捕食，身体里的力量曾经不断进化，但对于这进化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却丝毫不关心。

　　萧龙又说：“我们都知道这一事实。但是，总有一天不得不放弃。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萧龙露出了深刻而消极的一面。

　　她看不起这种向命运低头的行为。葛力姆乔就不会这样。永远充满狂傲的他，不会轻易对任何事物认输，包括他自己。

　　这也是她虽然不喜欢葛力姆乔，却愿意跟随在他身后的原因。

　　“我可不会放弃。”她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果对象是葛力姆乔，她肯定会选择继续沉默。但萧龙可怜的一面让她感到了厌恶——或者说，微妙的同病相怜。

　　里尤并不是不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她只是不想承认。

　　仿佛否认，就永远不需要认输了一般。

　　“可你也感受到了吧，只要被同等级的亚丘卡斯咬过一口，就再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姿态。”萧龙叹了口气，想劝她认清现实，“我们只能永远是亚丘卡斯了。”

　　这是很正常的道理。她不是完全无知。但是，是这般懦夫的行径，令她感到恶心。

　　“——就算你们放弃，我也要寻找新的变强的办法。我会超越你们，超越葛力姆乔，成为世界最强的虚。”

　　由于愤怒之间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兽爪，从伤口处涌出的血瞬间增多。

　　萧龙低下头，目光触及那猩红色的液体，变成了几分同情和怜悯。

　　“你对于变强的执着之深，已经到了我无法理解的地步，何必自寻苦恼。”

　　她抬高了脖子，以此表示自己的不解：“哦？当初问我想不想变强的人可是你啊，萧龙·库方。”

　　如果萧龙不存在，可能她就不会加入葛力姆乔的小团体了。

　　这个人，竟然觉得变强是苦恼。她不理解。

　　“在正确的点选择放弃，是为了让正确的人走得更远。我们的愿望会在他身上得到延续。”萧龙这么说，“我和其他人已经达成了共识。我们决定让葛力姆乔吃掉我们再走。”

　　“什么？”

　　“比起被其他的虚吞噬，还不如将己身之力尽数献给自己认同的王，我们都是这么想的。足够久了，这场无止尽的捕猎，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时间，我想你也应该十分明白了，我们之中只有他能够成为最上级的大虚……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里尤，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的话，就只有现在同你告别了。”

　　让葛力姆乔吃了他们再前进？

　　霎时，她觉得此刻的他既可怜又愚蠢。

　　“延续？靠葛力姆乔那个混账吗？说什么傻话，无聊透顶。我要先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虚圈的白砂被狂风卷起，很快，她便消失于萧龙的视野之中。

　　萧龙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再说话。

　　“……”

　　“失败了？”

　　“我就说嘛，那个小婊子怎么可能认同我们的看法。”

　　站在萧龙身后的几只虚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

　　“不管她怎么想，被咬了就是没办法进化了嘛，她只是不想承认而已。再给她个几十年，总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虽然是这么说……咦，我们不走吗，葛力姆乔都走远了。”它的同伴提醒道。

　　“喂，萧龙！这回怎么变成你发呆啦？！”

　　往常他都是他们之中最理智的那个才对。

　　“……抱歉。我们走吧。”

　　萧龙猛然从失神中清醒过来。他加快了脚步，追向同伴们所在的地方，很快，他们的尸骨就将不复存在，他确信葛力姆乔会一直冲向更远、更远的彼方，向着最强的终点，一往无前。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