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她不想被隐瞒。

　　即使以前因为各种原因浦原不乐意立刻告知她真相，现在也到了必须知道的时候。

　　再这样下去，会发现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浦原叹了口气。

　　“你冷静一下。我暂时还不能断言蓝染的目的，可是，长期以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对突破死神和虚界限的追求。”看浦原的表情，似乎也是一早就想好了要告诉她一切，“而这个面具，正是你虚化时留下的假面。”

　　“虚化这个词又是怎么回事？你和蓝染在做同样的研究吗？”

　　她说得有点接近了。

　　浦原眸子一暗：“我们的目的不一样。我是为了研究，他是为了野心。”

　　“可是——”

　　“既然你活下来了，我便必须兑现诺言。首先你要学会掌握虚化，然后才能完成卍解。否则在那之前，你就会被虚的力量吞噬哟。”

　　他是在转移话题吗，海晴不知道答案。她从来看不透浦原喜助的所作所为，这个男人，即便是说着如此沉重的台词，语气却依旧轻松异常，仿佛在分享一件诙谐逗趣的小事。

　　但他说得对，她要抓紧时间。

　　噩梦里的一切都不是闹着玩的。

　　“那么，我叫铁斋先生给你送饭来。”

　　浦原拉开房间的侧门，脚才迈出一步，便被海晴的叫声拦住。

　　“浦原先生！”

　　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审视，而他静静地接受着她的审视，并不需要逃避，他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能力，在她凝视他的眸子半刻之后，她放松了紧绷的神情。

　　“……我，可以相信你吗。”海晴问。

　　她进一步收敛了自己的暴躁，只全力维持着与对方尽可能平等的姿态。

　　“明知是个无意义的问题，为什么还要问出口呢？”浦原露出一个微笑，在她看来就像是在同情她的不安，“现在的你，能改变自己的立场吗？”

　　她皱着眉头，慢慢低下了头。

　　这太矛盾了。心里转着那种念头，现实却是，她不得不信任他——信任他不会有其他的盘算——她越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置身于核心的漩涡之外，却在一步一步走进中心的地方，使她看清此前未曾察觉的真实。

　　大家明明在努力撼动既定的阴谋，却彼此知之甚少。

　　海晴总觉得，面前这个满脸无辜的浦原和蓝染可能是一路货色，可她只能求助于他。

　　她又一次感到力量的贫瘠。

　　最后，她也只能说出已经含在喉咙里的那句话。

　　“……到手的资料，在我的衣兜里。”

　　浦原点了点头：“已经找到了。我马上就去分析。”

　　她不再看他。如果她不努力，就没有其他人能揪出蓝染，于是，她像一只停止行走的手表被摇晃了一下一样，轻轻摇着头，振作起精神，又开始露出那熟悉的笑容——

　　没什么可怕的，她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地维护着自己的意志，不让自己回想刚才在头脑里出现的那些场景。

　　斩魄刀的世界里，古老的大钟仍然在倒计时，她只能倾听那依然微弱的节拍，呵护它，照顾它，就像用一张报纸保护一朵微弱的火苗一样。

　　她的时间不多，在意外出现之前，只有在那之前，能够改变既定的事实，而寻求真相并粉碎威胁，不仅是她选择踏上死神之路后背负的职责，更是她作为一个人活着的意义。

　　她，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卍解。

　　然后，找到乔的下落。

　　。。。。。。。。。。。。。。。。。。。

　　尸魂界。

　　十三番队，雨乾堂外。

　　夜色已深，整理完一天工作的朽木露琪亚揉了揉被疲惫晕黑的眼角，熄灭房间的纸灯，轻轻合上门，穿过长长的外廊，沿楼梯一路走下。

　　回去得这么晚，希望不要撞到兄长大人才好。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发现了坐在月光下的石凳上的浮竹十四郎。

　　“哟，朽木。今天真晚呐。”

　　浮竹淡然的笑容在她看来包含了不为人知的谴责。她动作太慢了，训练就耽搁了许久，后来又被塞了复杂的整理任务，以至于日课完成得太迟。露琪亚愧疚地停住脚步。

　　“浮竹队长。晚上好。”

　　“怎么，一副很担心我的表情。”

　　浮竹的语气听上去也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开怀。这是事实，她在担心，因为本队三席的突然消失会不会打击到浮竹队长。毕竟他从前那么看重她。

　　“不……只是……”她犹疑地拖长了语速。

　　“如果是志波的事，没关系哦，我早就想开了。她就是一匹野马，任何人都拴不住她，请她做副队长不过是我私心希望海燕的灵魂得到继承的、一意孤行的想法罢了。只不过……这次的事件，大概真是她太不小心。”

　　浮竹虽然在微笑，却传染给她深沉的苦涩之感。

　　海燕大人是无可替代的，他们心知肚明，却试图寻找一个替代他的人，这行为本身就是对海燕的哀悼。

　　露琪亚还是说出了她的看法：“就算如此，抛下十三番队的工作逃去现世也……”

　　有些事始终不可原谅。

　　逃避应有的责罚，隐瞒真相，都是在践踏他们对她的信任。

　　脱缰的野马太过危险。任性的野马更是如此。

　　“没关系的。她平日里行事散漫，却拥有一颗坦诚忠义的好心肠，我绝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离开尸魂界。”浮竹的表情像是在说“我并不是在试图说服你，而是我真的这么想”，“终有一日，她会带着合理的答案回到这里的。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在我眼中，志波已经是十三番队不可或缺的一员了。”

　　固然，她不是海燕的替代品，但她的优秀依旧无可否认。

　　“次任的三席，您打算怎么办？”露琪亚只好转移话题，问。

　　浮竹的笑容顿了顿。

　　“副队长的位置空悬本来就是一个执念，我还没心大到可以把三席也空出去的地步。嗯，清音和仙太郎，朽木，我想听听你对他们二人的看法。”

　　“从这二人之中选择一位？但，这二位大人皆是有目共睹的有才之人，凭我的愚见，难以做出评判。”

　　露琪亚稍显严肃的措辞逗笑了浮竹。

　　“你还是那么拘谨啊，朽木。”他摇了摇头，劝说道，“你也学着和队里的前辈们做做朋友怎么样？”

　　她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这些高雅的说话习惯，也是在朽木家被负责教导礼仪的老师训练出来的样子，不是她的本意。

　　而后，浮竹眼中的阴影浓重了几分：“没人因为海燕的死而责怪过你。所以，你也无须因此而感觉自己是任何人的累赘，露琪亚。”

　　“谢谢您的宽慰，队长。”她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尽管只是微弱的一小下，但浮竹却完整地看在了眼里，“对不起，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浮竹不再强求。他将目光投向头顶的明月。

　　“早些睡吧，最近晚上的天气很凉呢。”

　　露琪亚连忙抬高了声调：“队长才是，万一感冒了可怎么办！”

　　她一直都是这样，总是很在意别人的感受和状态，而忽视了自己的痛苦。

　　就像黑夜里的一束光。

　　浮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好好开导她。

　　“我没关系。病已经好很多了。”

　　“请别说这些任性的话！保重身体是您的工作！”

　　“好啦，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你也快点回队舍吧。”浮竹妥协地站起身来，笑道。

　　目送露琪亚朝着朽木府的方向前行后，浮竹也回到了雨乾堂的室内，他一打开门，就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桌上还摆满了杂七杂八的酒瓶，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那人见来者是他，丝毫不为所动地挥了挥手。

　　浮竹惊讶地喊道：“京乐！你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嘘——小七绪在找我呢，等我喝完这些就回去。”春水拎起一只清酒的酒瓶冲他晃晃，“要来点吗？”

　　“好歹点上灯啊。”浮竹无视了他的建议，径直走到桌前，点燃房间里唯一一盏油灯，温暖的光线终于驱散了飘着酒香的诡异黑暗。

　　“刚才外面路过的小姑娘是朽木？”春水随口问。

　　“是……唉。”

　　说着说着，浮竹自己叹起气来。

　　“怎么了？”

　　“如果不是因为白哉的请求，我是真的很想给那孩子一个做席官的机会啊。”浮竹看上去十分烦恼，“实力也好，以十三番队为责任的觉悟也好，关心他人的心情也好，她都确实地具备了。”

　　他说的是白哉让他不要任命露琪亚为席官的事。

　　春水打趣道：“朽木家的少爷都一个样，一旦决定好的事就是九头牛拽着也拉不回来。”

　　这倒也没说错什么。

　　朽木白哉还小的时候，时常在公开的场合与四枫院夜一一起追逐打闹的事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后来这个少爷迎娶了流魂街出身的女人作为妻子，当时也是闹得满城风波。

　　怀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态，春水对他们的婚姻并没有任何想法，不过，在这位妻子过世之后的第二年又马上收养了和她长相极度相似的露琪亚作为朽木家的义女……

　　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坚决态度啊。

　　“想起一些过去的事了呢。”浮竹满是怀念地说。

　　望着这片璀璨的星空，他就忍不住想追溯一下以前的回忆。包括海燕还在的时候的一些事……时间总是会磨平他们的死带来的伤痛，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连自己都记不清海燕的长相了吧。

　　真不希望时间走得这么快啊。

　　二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片刻，然后，浮竹侧过脸，面对着他。

　　“京乐，你怎么想呢？关于这回的事件。”

　　他端坐在京乐春水对面，与春水醉醺醺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志波的事？”春水明知故问。

　　“是。”

　　“怕是另有内情吧。”他干脆地说道。

　　浮竹扬起眉毛：“真是直截了当啊。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教她卍解的人，读出点微妙的不和谐感也很正常。这案子……恐怕和灵王宫有关。为了驱逐罪的罪人派出追兵只是面子工程，四十六室那群老头子才不会白费力气，她会没事的。虽说如此，依你对她的信任，她应当不会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永远躲在现世做一只缩头乌龟——你希望我这么比喻吗？”

　　春水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果然是醉的不轻。他平时从来不喜欢做一个多嘴多舌的人，就算是和小姑娘说话，也没这么多台词可讲。

　　浮竹倾首道：“你同我想法一致。我相信她不会背叛静灵廷。”

　　“所以放心吧，什么也……不用挂记。尸魂界发生的怪事不缺这一回。等吧，等到合适的时机，某些人自然会露出马脚。”

　　某些人……是什么意思呢？

　　他此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浮竹心下有些惊诧。

　　当然，春水向来都是看世事看得最透的一位，他说出的话一定不会无缘无故。

　　静灵廷里蠢蠢欲动的心怀鬼胎的家伙一直存在着，就算他们掩饰得再好，多少也会在不明显的地方被春水捕捉到不和谐的气息。

　　只是，问题在于……他所说的“某些人”究竟指的是谁。

　　“京乐，你知道吗，我打心底里期望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这里的和平已经持续了千年，千年前的十三队有多强，你我心里都不言自喻，而将来，我们才是迎接可能发生的困境的主力军。这份责任太过沉重了。”

　　浮竹似乎有些无力地垂下了肩。

　　他的身体孱弱，关键时刻连自己最重要的部下都无法保护，又何谈在未来的战场上保护尸魂界和静灵廷？

　　万一真的到了不得不靠他们撑起静灵廷的一片天的时候……他又该何去何从？

　　对于他的担忧，春水却感到不以为然。

　　“现在想什么都是自寻烦恼。你只需好好养着身体，我只需好好喝我的酒，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吗？”

　　听到后来，浮竹更加坚定这个人已经开始醉得放飞自我了。

　　“京乐。这副样子回去，又会被你家小姑娘痛骂一顿的哦。”他好意提醒道。

　　“不会的啦，今晚才喝了这么点，小七绪不会发现的啦。”

　　春水上下摇晃着手掌，那胸有成竹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浮竹只好无可奈何地对他笑了笑。

　　“但愿如此吧。不然挨骂的可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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