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而此时，逃跑中的海晴正遭受有史以来最强的煎熬。

　　“唔……我操！这什么味？！”

　　胃里一阵天翻地覆。不止是胃，现在她觉得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即使是唇边溢出的苦笑，也在尽力摧毁着她最后的防线。太难受了……

　　“好恶心……”

　　有什么白色的、黏糊糊的东西从喉咙里渗了出来，沿着她的脸部线条向外扩张、攀爬、攻城略地，她想吐，却怎么也吐不掉，而她的意识则像被岁月侵蚀的相片划痕一样苍老而模糊不清。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连她本人都难于描述。不论如何，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

　　刚才那场战斗里，她被动了手脚。

　　科学的东西她不懂，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只靠直觉来判断，一定是蓝染那个杀千刀的混蛋干的好事！

　　夜一见她如此强撑着不闭上眼，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想不到你的抗性这么强烈……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视野里，夜一的影子在脚边飞驰，她这么想着，才发现有哪里不对——这移动的速度和视角都太诡异了，简直就像是……

　　自己正伏在赤井泽夜的背上一样。

　　“妈的……！”

　　真被她给说中了。既然都已经莫名其妙地趴在了别人背上，也就是说，刚才的那一小段时间内，她完全失去了意识。什么都感觉不到的那种。整个人断片了。

　　以她天才的实力，竟然落魄至此，真叫人火大。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奇怪的东西也是那时候开始往外蔓延的吗？

　　不过，蓝染没有追上来……

　　看来他们暂时没有危险了。

　　紧接着，由于放下心来的安全感，她紧绷着的最后一根神经也松懈下来，脑子里突然一片混乱。

　　始终强行逼退的黑暗一拥而上，贪婪地吞噬着她看到的一切。

　　她一闭上眼，想象的画面就毫不顾忌地脱缰而走，许多双白色的手从黑暗中闪现，又向她抓来。

　　实在是恶心之至……

　　她连狂吃十大碗饭之后的呕吐都体验过，可是这样的恶心感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这根本是生理上的应激反应！

　　老天！蓝染那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夜一先生，我不行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这样说。

　　“志波！不能输给恐惧！抵抗到最后的话总能有办法逃离。别对那种东西低头！”夜一后悔自己刚才下意识的表扬，这个家伙明显是被夸就会得意忘形的类型啊！

　　对话之间，他们已从断界狭小压抑的空间中一跃而出，伴随着现世夜晚的雾气飞速落下。

　　一路上，赤井的脸上毫无波澜，他的银发被风吹乱，眼中的漠然却从始至终未曾发生改变。

　　夜一斜眼审视过他的神情，一无所获后，便不再计较这些眼下无关紧要的小事。

　　“到了——”

　　夜一尽到了她引路人的职责，他们于浦原商店前的空地平稳降落。

　　出来迎接的是脚踏木屐的浦原喜助，见到陌生人的脸时吃了一惊，但这点惊讶还不足以打乱他原本的安排。

　　“发展到最糟糕的这一步，她也真是不走运……”

　　浦原只消粗粗扫过海晴的伤口，便立即知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原本安静地站在一旁的赤井终于开口了：

　　“救她。”

　　是命令式的口吻。浦原侧过脸，似乎想从这位冷淡的朋友身上搜寻什么信息。

　　不久后，他结束了审视。

　　“这是我的责任。”他把自己的表情掩藏在阴影之下，“在我完成施救之前，能在店里等我片刻吗。”

　　赤井看着他的检查动作，稍微有些放下心来。

　　“我暂时不会离开。”

　　“谢谢。那么，铁斋先生。”

　　浦原叫上急匆匆从房子里搬来急救道具的握菱铁斋，二人配合天衣无缝，很快将海晴安置在地面上，张开净气结界。

　　在他们施救的过程中，夜一才找到同这位陌生客人搭话的时机。

　　“喂，我对你的脸毫无印象。不自我介绍一下吗。”夜一问。

　　面对一只会说话的黑猫，赤井倒是不如常人一般惊慌：“是吗。我可是知道您的脸呐，四枫院小姐。四枫院家代代皆有怪化之力，想不到传至您这辈，还保留着原有的模样。”

　　开口就拿四枫院的历史说事，这人就是单纯想警告自己他辈分资历都在自己之上罢了，要是连这点潜台词都听不懂，她也没命活到今天。

　　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夜一眯起双眼：“尔为何人。”

　　“在下只是灵术院的一介教师，唤作赤井泽夜。”

　　赤井笑道。

　　“教师？……比起这个，昨晚的情况，能简单说明一下吗。”

　　夜一避开了他想挑起的话题，直接命中主题。

　　赤井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我一直在追踪志波君的状态，她的灵压发生波动之后，我只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仅此而已。”

　　夜一紧追不舍：“能打破那种程度的结界，还拥有任意开启穿界门的能力，我不认为你是普通人。”

　　“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如若你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便更想问了，你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能预见蓝染的行动？”

　　赤井纠正了她的说法：“我不是要救她，是察觉到危险，顺手拦下一个可能成为牺牲品的孩子。”

　　“……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我只做有助于我的工作的事。”

　　“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是一种自傲了。”

　　“哈哈，四枫院小姐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别扯东扯西，我在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双极。换而言之，你为什么在监视志波？对于她来到现世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夜一毫无妥协之意。

　　赤井笑了笑。看来是没法蒙混过关了。

　　不愧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四枫院，威压惊人。

　　“在那之前，我首先发现了浮竹队长在志波海燕之死当晚留下的药渣。”赤井放慢了语速，似乎在仔细斟酌自己的语言，“负责下毒的人偷偷地倒掉了证据，以为在野外便不会有人发现，可惜他同我的监视对象扯上了关系，我稍加追查，就发现了漏洞。”

　　“监视对象？”

　　“也就是志波君的友人。这不重要。总之，为了检验出那片草地的毒性，确实花费了我大量时间——如果不是因为我灵术院教师的身份、闲的时候去流魂街散步是常有的事的话，大概调查也不会那么顺利。”

　　夜一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果然，志波海燕的死不是单纯的意外啊。”

　　“自此之后，我就格外留意着身边的一切，等待幕后黑手露出马脚。终于，被我等到了。”赤井抬起头叹了口气，“蓝染惣右介的斩魄刀，能力好像是利用水的折射造成幻象吧？不知为什么，对我好像没起作用，是不是他一时松懈呢？也是运气太好了……至于志波遇到你们的事，就真的纯属偶然，我也不知情。”

　　运……

　　明明他不像是会信命的人，却说出了运这个理由。

　　镜花水月的能力具体如何施展、有何作用他们都不清楚。能逃掉确实是运气。

　　夜一没有再说什么，她站在原地的目的只是关注对方的行动而已。

　　“呼——”

　　从屋檐下传来浦原的松气声。

　　净气结界的光线一暗下去，赤井的脸色便严肃起来。

　　不过在他采取行动之前，浦原已经耷拉着帽子向外迈步。月光之下，他的面部轮廓格外清晰，这令他在赤井心中的危险性评判指数瞬间上升了数倍。

　　“结束了？”赤井依旧面无表情地问。

　　“情况稳定下来了。接下来，能否赏脸一谈呢，这位了不得的教师先生？”

　　浦原的句子虽是问句，却无半点退却之意，似是根本没想过可能被拒绝——不，也许是，不允许对方提出拒绝。

　　恰好，赤井也是如此。

　　“——当然。我也有问题想问你，浦原喜助。”

　　。。。。。。。。。。。。。。

　　恐怖逐渐接近海晴的身躯。

　　浮现于视野正中的，是一轮刺眼的血月。

　　意识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之中，不知为何，眼睛里的焦距总是对不上，所以海晴看不清周围的具体状况。

　　唯一可以感知到的是，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巨大的压力压迫着。

　　按照常理，她应该是回到了自己的内心世界里，脚下却毫无实体，这让她觉得心里很没底。

　　她右眼上方的肌肉开始疼痛起来，彻骨的痛，偏头痛。她的胃也在一刻不停地翻腾。

　　她捂住一边的眼球，另一边则被什么坚硬的骨状物包裹着，虽然也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却平白少了一圈可见范围。

　　原本在激烈涌动着的灵压渐渐平静下来。

　　她仰望着天空，这感觉有点熟悉的味道，是浦原喜助的手段，当初他给自己检查斩魄刀的时候就是用了这套办法。

　　干涉他人的灵魂，多么恐怖的能力。

　　她还是第一次庆幸这个男人有这么恐怖的能力。

　　恶心感稍微消退了些，她被高压夹紧的太阳穴也瞬间获得了自由，只能说，从那种不明不白的状况里挣脱出来真是令她领悟到了只要别被夹着脑门就值得庆祝三天三夜的幸福。

　　她吐出嘴里残留的白色物体，皱起眉，仿佛还没能从之前的恍惚里清醒过来。

　　啊，啊，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眼里的画面都变成了烟雾，弯弯曲曲地扭动着。

　　于是，眼前的一切都消失殆尽了。

　　“好痛——”

　　恢复意识的海晴摸着脸上肿起来的一块淤血，吃痛地坐起来。

　　在她的视线里，充满了重重灰暗的颜色，定神一看，自己像是身处浦原商店的一间卧室之中，身上的被子也是铁斋缝补过的熟悉的款式。

　　她还有点迷惑，如果把脑子放空、细细回忆一遍的话，应该是自己被赤井泽夜背着往断界外逃跑了……最后……

　　忽然，她的注意力被头上的一块沉甸甸的物体吸引，伸手去摸，触碰到的是石灰石质感的干燥的硬壳，她好奇地蜷起手指，想取下这个不知名的物体，却发现它粘在了自己头上。

　　和刚才在梦境里所见之物近似，不，也许它们就是同一件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

　　奉行着对自己下手多狠都不会痛的信念的海晴，非常干脆地加大了力度，硬生生地徒手把那块碎片给掰了下来。

　　“咔嚓”一声，虽然那瞬间有点难以忍受的痛苦，但掰掉之后，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很多。

　　“啊……”

　　她垂下眼，看着这块白色的石头。

　　嗯，怎么说呢，和虚的面具长得好像啊……

　　“恭喜你，志波小姐。这场战斗是你赢了。”

　　不知何时，神出鬼没的浦原喜助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从高处低头俯视着她，脸上还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几分欣慰，几分安心，几分嘲讽，几分神秘。

　　“浦原喜助？我问你，这是什么东西？”她举起那块残片，问。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玩意跟面前的男人有关，海晴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之情。

　　看到她的动作，浦原也有点意外，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一点不担心地直接把来路不明的物体从身体上掰了下来。

　　“……你不认识吗？”浦原用小扇子挡住一半脸，似是对她的单细胞产生了惊愕。

　　“咔，这玩意真硬……”海晴试着把那块小石块弄成两半，不过在她得手之前她终于看清了上面的牙齿形状的东西，这下傻子都确认这东西是什么了，“所以它真是虚的面具？！”

　　浦原松了口气，他可不希望因为这场劫难使对方变成没有基本常识的白痴，要不然未来可真多了一堆新的麻烦。

　　他说：“被虚的细胞侵蚀还能活下来，多亏了赤井先生的及时援救，你待会得向他道谢。”

　　海晴想起了蓝染对她说的那句话。

　　虚化——

　　一定就是虚化没错。

　　她理清里思路，抬起头，发现只有浦原喜助一个人：“嗯。赤井老师不在这里吗？”

　　“不久前走了。不过，看样子也回不去尸魂界，可能是在现世找个方法生活下来吧。”浦原的话可一点也不让人放心，“我想他还会回来看你的。”

　　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他难道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能给我说得简明易懂一点吗。”海晴放下手中的残破面具，咬牙道，“蓝染惣右介到底想做什么？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阴谋吧？你又瞒着我多少？！告诉我啊！浦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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