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静灵廷的阳光正好。

　　这日，如往常一般，志波海晴大摇大摆地来到十三番队的队首室，推开门，坐在副队长办公桌旁的小椅子上，望着面前堆满的文件发呆。

　　然而，她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到了门外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咚”地，那人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低头行礼道：

　　“报告！志波三席，有您的命令文书！”

　　“小椿？你身后的是谁。”

　　听脚步和气息，肯定不止一个人，而且后面那位八成是……

　　“是我。”

　　中年男人厚重粗犷的嗓音直接穿透了纸门传达到耳朵最深处。

　　在他说话的同时，海晴抬起了上眼皮，仿佛被对不速之客的警戒唤醒。

　　“这真是……失礼了，京乐队长。”

　　京乐春水就站在外面的走廊里，面带微笑，从人视点的高度恰好可以看到他的下巴。

　　“好久不见。志波。这次的任务不好对付，所以由我亲自向你说明。”他按了按斗笠，说。

　　春水口中的好久不见其实只是客套话，在上周她还前往八番队的训练室接受他的卍解教学，没理由说得上久违。

　　可是换个说法，他们除了在每周定点的教学时段以外，就几乎没什么接触，队长的例会海晴也只是通过文件来了解具体情况，无法越级参加——即使是在浮竹身体差到不能出席队长例会的时候。

　　这回的任务，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海晴粗略地扫完了任务书，将其卷回原来的样子，回望春水，似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只是上面写的这些？”

　　“副队长级别的虚，这还不够值得警惕吗？胃口可真不小啊，志波君。”春水哈哈大笑了一阵，正当海晴扬起半边眉毛想吐槽点什么时，他忽然换了一副面孔，眼神也立刻变得沉重起来，“这件任务的困难之处，并不仅是要消灭的虚的实力，而是，与这个地方本身有关。”

　　“空座市……”海晴确认了一遍纸上的字迹，问，“有什么不对吗？”

　　她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空座市，好像自己以前去过。

　　啊，久南还在的时候的事了。

　　那时她们一起出发执行任务，还在现世遇到了一个灭却师……

　　春水并未在意她瞬间的失常，而是接着自己的话题，说：“接下来要谈到的事项皆为绝密，不可外传。切记。”

　　。。。。。。。。。。。。。

　　现世的空座市，确实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动。

　　“……啊，下雨了耶。”

　　走出咖啡店的门口，才没两分钟，街道上便开始飘落零星的雨点。看着乌云密布的仗势，像是很快就要变大了。

　　“真的呢！我可没有带伞来。怎么办嘛，小咲！”

　　说话的少女名为小仓可南，留着一头蓬松的卷发，化了浓浓的辣妹妆，仔细看的话依旧能看出她原本的面容就十份姣好——这样的她，即使是叹气也那么可爱。

　　“没事，你们就在我家过夜好了，毕竟从上大学以来几乎就没见过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橘色头发的少女，黑崎真咲。

　　真咲是一名灭却师，而且是纯血的灭却师，小时候一直作为大家族石田家的准儿媳寄居在石田宅，但在她遇到一个傻乎乎的死神之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既没钱也没地位，更不再是石田家的未婚妻。

　　但她很幸福。

　　“咦？可以吗？你现在不是在和别人合租吗？我们俩是不是会给你添麻烦？”另一个好友虎岛志穗小声问道。她向来以淑女的形象闻名于世，姿态端庄，说话也始终带着华族小姐的语调，但从不自视甚高，也很受男生欢迎。

　　“我不会觉得麻烦喔。”真咲笑着说。

　　她的笑容就像太阳一样，温暖而耀眼。

　　可南一把抱住真咲的肩膀，撒娇道：“小咲！我最喜欢你这点啦！志穗就不一样，总是欺负我……”

　　“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可南，这么小气可是会找不到男朋友的哦。”志穗揶揄她。

　　“你看吧！她还在欺负我！小咲，你说说她嘛！”

　　“好啦……”

　　少女们的笑声轻松愉快，她们说着说着，便抵达了真咲的家。说是家，实际上只是一栋破旧公寓的其中一间屋子而已，虽然面积很大，却像是年久失修一样，墙壁都有些斑驳。

　　真咲匆匆忙忙为二位朋友倒了茶，三人聊得正开心，不知何时，从玄关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你室友回来了？”可南扭头问。

　　看出她脸上的期待和紧张，真咲点点头。

　　“嗯。”

　　与此同时，她们听到了门被轻轻关上的动静。看来是个很有礼貌的家伙，可南不禁这么想。

　　“——我回来啦。”那个人兴致勃勃地走进房间，举起手上的购物袋，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坐在一起的三个少女，“啊，今天真是好热闹，你的朋友？”

　　与他的惊讶形成对比的，是可南和志穗满满的惊恐。

　　也对，毕竟面前这个黑发男人，看上去年纪也比真咲大太多了！

　　“喂……你喜欢上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不会吧不会吧？”

　　在她们做出反应之前，真咲已经开心地给他们互相介绍起来：“一心先生，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志穗和可南，志穗现在是一位有名的电气企业老板的未婚妻，可南呢在准备进军职业赛车界，是和帅气的赛车手喔。然后呐，这位是和我一起合租房子的一心先生，嗯……是个医生一样的人。”

　　可南抽了抽嘴角。

　　“医生……一样的人？”她很怀疑这个人的身份，虽然这个名字曾经听真咲说起过好几次，她摇摇头，咆哮道，“不对！重点是，和你同居的家伙居然是个男人？！还是个可疑的老大叔？！”

　　“太失礼了啦，可南，一心先生才不是什么可疑的老大叔！”真咲维护地挡在一心面前，大声说道。

　　“啊啊啊啊！我无法相信！”可南几乎崩溃地揉着自己的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小咲，难道他就是你从石田前辈家搬走的原因？！你们竟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我们可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啊！”

　　“非要那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真咲嘿嘿笑着摸摸自己的头，表示害羞。

　　“没错你个头啦！我想听到你反驳啦！白痴！”可南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脑壳，骂道。

　　“啊——”

　　真咲的惊呼来得很突然，可南还以为是自己把她弄疼了，连忙缩回自己的手，想说点什么道歉的话，然而，真咲却转向了一心站立的方向。

　　她的眼睛里，有些可南无法辨认的情绪。

　　这样的真咲，让可南觉得很不安。

　　“一心先生。”

　　看到真咲这样的表情，志波一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那个'吗？”他问。

　　“嗯。”

　　“要去看看？”

　　真咲再次点头，道：“……因为好像是个棘手的敌人。”

　　如果她不去帮忙的话，可能会造成很大破坏。

　　她不忍心看着别人受伤。哪怕那个人与她素昧平生也好……只要他不是坏人，她就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他遭受伤痛。

　　“我知道了，路上小心。”一心惋惜于自己灵力尽失的事实，好在真咲很强，强到他不需要担心这些的地步，只是偶尔，他会对这个少女的善良束手无策，“那你的朋友们我就先招待着了。”

　　“嗯。拜托你了，一心先生。”

　　真咲突然严肃起来的神色，就连和她相处过多年的可南和志穗都很少见到。她们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那就是真咲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

　　“哦……哦？！喂，小咲？！”

　　看到真咲走到玄关换鞋的举动，可南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她。

　　“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真咲抱歉地笑了笑，连伞都不带一把，头也不回地吧嗒吧嗒跑着消失在雨夜中。

　　“……小咲！”

　　可南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她是要强的女人，从来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退缩，可是，她知道自己帮不上真咲的忙。她无法踏足他们的世界。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的。”一心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出口安慰道。

　　“诶？”

　　“不用担心。我们只需要给她熬碗热汤等她回来咕咕咕地喝掉就行了。”

　　他却信心十足地说。

　　片刻后，空座市某条繁华的街道上。

　　橘色头发的真咲独自站在雨中，抬头望向模糊的远方，周围走过的路人都带着同情的神色看着她，仿佛在可怜一个忘记带伞却匆忙跑出家门的女孩，然后沉默地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

　　谁知，她的担忧与他们的现象大相径庭。

　　为什么……

　　为什么死神还不出现呢……

　　每次在她察觉到虚的存在之后，都要经过很久的时间，死神才会赶来现场。宗弦叔叔说得没错，只靠死神、想要保护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她已经攥紧了手上的弓，随时准备出击。被她监视着的虚还在搜寻吞食的目标，暂时未造成致命的威胁。

　　“啊！”真咲的眼睛猛地亮起一道无名的光。

　　来了！

　　从对面的天空上打开了一道穿界门，里面走出一个脚步杂乱的死神，真咲看不清那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死神并不是很弱。

　　“真的假的。”真咲听见那死神大声抱怨道，“这次是电击系吗……偏偏遇上个大雨天……”

　　虚也发现了穿界门的存在，转而将目标定为这个死神，它们生来具有极高的直觉，判断死神的强弱很有一套，而现在，它准备迎战就意味着它认为有胜算。

　　抑或是，它只是单纯地想羞辱一下妄图杀死自己的死神而已。

　　“死神……你也是想来取我性命的吗。”

　　虚的獠牙十分锋利，眼眶里的虚无深不可测，然而这些在海晴的眼里仅仅是再普通不过的下酒菜。

　　“啊？”她懒散地回答。

　　“我不想伤害你，且趁早退去，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令人意外的是，虚在劝她离开。

　　这种态度倒是头一次见，海晴很有兴趣地扣住了手上的斩魄刀，用左手的拇指将刀推出刀鞘。

　　“哦？你还会讨价还价？智商不低嘛。”

　　“滚！”

　　虚的吼声钻进耳朵里，沙哑粗糙得令人难受，真咲微微眯起眼，躲在后面，偷偷看着他们之间的博弈。

　　“那可不行，如果我放你走了，你还是会袭击人类。”海晴面无表情地拔出刀，单手指向它的咽喉高度。

　　“我叫你滚你听不见吗？！”虚的耐心通常都极其有限，这次也是还没说两句就陷入了狂暴模式，“这可是你自找的！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愤怒的攻击，对于原本就没有心的虚而言，只能是更恐怖的强劲，而不会像死神一样破绽百出。

　　这是它们的特长。

　　“切。”海晴挥刀挡下它的第一次攻击。

　　不是好对付的对手。拥有极高的自控能力，又懂得进攻的招式。

　　倒像是已经变成了亚丘卡斯的大虚……

　　“……”

　　观战的真咲也焦急地眨眨眼。

　　再等等……再等等，如果这个人遇到生命危险再出手……

　　她紧紧咬住下嘴唇，雨水从天空高处不断洒落，淋湿了她的头发，但她忍住没有走动一步。

　　不能随便暴露身份，尽管她很想去帮忙……

　　一言不合之下，那虚已然张大血盆大口，凝聚周边的灵子，想用虚闪一决胜负。

　　海晴没想到它会这么快放出绝招，紧急之下调动斩魄刀的力量，如果抵消掉大部分的虚闪，或许还不会使城市遭到破坏。

　　“麒麟丸！”

　　她的身边卷起蓝色的飓风，与虚闪相撞。

　　铺天盖地的热量向四面八方奔驰而去，爆炸的声响回荡在耳畔，她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咬牙切齿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硬碰硬是没有用的，死神！”

　　那只虚倒是智能得很，根本不给她寻找战略的机会，疯狂地向各个方向发射虚闪，都是威力了得的大小，如果不用瞬步快速移动的话，根本抵挡不住。

　　它就是想拖到对方精疲力竭为止。他们的位置就像一个大圆，虚在圆心，海晴在外圈，单纯比灵力和体力消耗的话，显然是外圈的海晴更不占优势。

　　尽管麒麟丸的力量可以抵消掉虚闪的伤害，可即使是剩下的一点点能量，落到路人的身上，也会轻易夺走他们的性命。

　　海晴想不通为什么这只虚要这么做。

　　若是为了捕食，费这么大的力气毫无道理。

　　简直就像是专门想要拖住她一样。

　　海晴把刀尖稍微拉回胸前，凝聚全身的灵力，使出最近刚练成的招式：“逆鳞轮！”

　　号角形状的灵子风暴从刀尖绽放而出，像一朵盛开的花一样，千万缕不同方向的绞力一齐作用，剥开虚的防御躯壳。

　　“太天真了！”

　　虚张开双臂，海晴身后升起一排紫色尖刃，是它刚才趁海晴四处接虚闪时布下的陷阱。看那灵子浓度，被击中的话一定会很痛。

　　说不定这个死神会死的！

　　真咲不再犹豫，举高手臂，汇集灵力发射出一支亮蓝色的灵子箭。

　　“嗤拉——”

　　灵子箭飞快地划破天空，先一步刺入了虚的眼角，导致它一时动摇，悬浮在海晴背后的紫色尖刃也松懈下来。

　　——就是现在！

　　海晴向前一推，麒麟丸的攻势直接毫无障碍地送入虚的体内。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天而降的雨水穿透了虚原本所在的位置，随后轻松地掉落到地面，溅起一片小面积的水花。

　　虚的消失是如此彻底，就像刚才的一切拼杀都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结束了。

　　海晴松了口气，将刀收回刀鞘，然后抓紧时间朝刚才灵子箭飞出的方向大喊：

　　“喂！！灭却师？！你是灭却师吗？！”

　　真咲赶紧转过身去，像责怪自己的大意一样喃喃自语：“完了……”

　　到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呢……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不怀好意……

　　虽然之前的一心先生是个好人，但是那完全不能保证这次的死神也是个好人……怎么办？

　　海晴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唐突，又喊道：“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石田宗弦的人？我找他有点事！”

　　被这个名字击中了大脑里的某根弦，真咲惊愕地睁大眼。

　　石田宗弦……

　　这个死神……为什么会知道叔叔的名字？

　　她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小心地走出了树叶遮挡的区域，暴露于对方的视线之下。

　　海晴看到射箭的人是个温柔的女孩子，也有点吃惊。

　　“你终于肯露面了啊。”然后海晴挠挠鼻尖，补充道，“放心，我并不想对上头报告你们的事，而且你也出手帮我了嘛。你们灭却师还真是不问缘由地喜欢帮别人呢……”

　　早些时候海晴稍微有点记起来了，以前和久南乔一起来空座市的时候，也被一个灭却师出手搭救，而那个灭却师的名字正是石田宗弦。

　　这一别就是好多年。

　　“那个、请问……”真咲不知所措地向前走了一小步。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见她有话想说，海晴放开了一切防备，从空中一跃而下。

　　真是个神奇的死神。

　　怎么说呢……这个死神的长相坚毅而随和，不像是奸诈狡猾的小人，也许她可以试着相信她一次。

　　只是一次的话，应该没关系……的吧。

　　嗯，相信她一次好了。

　　真咲深呼吸后，才继续说：“你在找的人，我好像认识。”

　　海晴罕见地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真的？！我还在想着这么多年没见了搞不准他已经挂了呢……果然灭却师之间都很熟？”

　　果然是叔叔的朋友。虽然喜欢自说自话，但绝对不是个可疑的家伙。真咲有点安心了，她伸手拭去发梢的雨水，给对方一个简单的微笑：“下着雨不方便，不介意的话，请到我家来吧。”

　　“哦！可以吗？！”

　　海晴的喜悦毫无掩饰。

　　“嗯，死神小姐，你需要擦擦身上的雨，要不然会感冒的。”

　　不过真咲所担心的重点还真和普通人不一样。这可不是她自吹，是所有人都这样告诉她的结果。

　　也许只是她的脑回路有点奇特吧，谁知道。

　　十分钟后。

　　“我回来了！心酱！”

　　真咲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这里是她和一心共住的小屋。

　　她身后的海晴束手束脚地迈着小步子踏进真咲家的地界，因为里面的和室沾了水就会很难用，所以海晴必须在玄关擦干自己的脚再进去。

　　真咲见她如此贴心，对她的警戒完全消失，递给她一块毛巾让她顺便擦擦脸：“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很快就要搬出去了。”

　　房间里的人闻声而来。

　　“你回来啦，真咲！你一走，你的朋友们就无论如何都想告辞了，我叫了辆出租车送她们回家。咦……你在做什么？”

　　一心看到真咲乐呵呵地和一片空气对话，心里产生了不详的猜测。

　　“一心先生，我稍微……嗯，带回来了一个客人。”真咲有些腼腆地向他解释。

　　“客人？”

　　一心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片空气，他没有灵力，看不见灵魂，想也知道这客人不是什么普通的角色。

　　同时，站在他面前的海晴也愣住了。

　　“你怎么了，死神小姐？”真咲发现了她的异常。

　　海晴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心的脸。

　　她不可能认错。

　　要是连这么熟悉的人都认错，反过来说她也太厉害了。

　　“——这不是伯父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她又靠近了一步，能很清楚地看清这个男人脸上所有的细部特征。

　　绝对不会有错，这个人就是以前十番队的队长、志波家分家的家主，志波一心啊！！

　　真咲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诶？你们认识吗？”

　　“何止是认识啊！这个家伙，不是几年前突然消失就再也没有音讯了吗！还丢下了十番队的工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海晴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千万匹羊驼狂奔而过的内心。

　　“等等，我听一心先生说……”真咲试图给出合理的分析，但在那之前，海晴就先一步揪住了一心的头发。

　　她的动作毫无预兆，真咲都来不及阻拦。

　　“——喂！伯父！你不要装傻！”

　　一心被看不见的东西扯住头皮也是吃痛地嗷嗷叫起来。真咲惊慌之下拉住了海晴的手臂。

　　“死神小姐！”

　　“可恶！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但海晴的全部注意力都还在一心身上。

　　“那个！他现在是看不见你的啦！”真咲只好拼命用最大的音量这样说道。

　　这回海晴总算是听清楚了，一清二楚。

　　“啥？”

　　“是真的！现在一心先生没有灵力，完全无法感知到你的存在。他不是故意无视你的！请相信我！”

　　真咲的眼里写满了真诚，容不得她怀疑，也没有必要怀疑。

　　海晴疑惑地端详着一心的面孔。和之前在尸魂界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她确信，他就是志波一心。

　　灵力尽失……背弃尸魂界的责任潜逃现世……还和人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到底要让她吃多少惊才肯作罢？！

　　“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眉头紧锁，摆出一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表情。而一心多少也猜到了来者与他相识，正思索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如果不彻底解释清楚的话，我是不会回去的。”海晴虽然面对着一心，实际上却也是在同真咲说话，“至于要不要禀告上头，那是听完你的说法我才能决定的事，即使你是曾经的十番队队长，我也没有理由随便包庇。”

　　真咲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向一心解释了她的身份。

　　一心叹了口气。

　　要把当初的烂摊子一五一十地汇报出来可不是件容易事。好在发现他的人是海晴，她应该不会纠缠着不必要的细节不放。

　　“好吧。那我们坐下慢慢谈。真咲，能不能麻烦你拿只笔过来。”

　　一心接过真咲递来的钢笔和白色记事本，请求她暂时留在起居室里，然后带着海晴来到隔壁的小书房，顺手搬来书架旁的两把椅子，放在书桌两侧。

　　他费了很长的时间说完了事件的经过，海晴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偶尔瞄一眼墙上的挂钟。

　　等到一心将白纸转到她的方向让她提问，实际上她已经飞速地消化完了他所说的全部内容。

　　从他第一次听说现世有强大的虚，到他在战斗中陷入不利，再到他感知到有死神从中作梗，差点受重伤之际被灭却师小姑娘拯救，而后为了报恩牺牲了自己死神的力量封印住了小姑娘体内的虚，此后作为普通人类守护在她身旁。

　　至此，一心几乎毫无隐瞒地传达给了她所有的秘密，不管他是否遗漏了什么，听他的口吻，海晴觉得他没有说谎。

　　牵涉到队长级以上的虚和暗中捣鬼的死神集团，一心根本没有欺骗她的必要。

　　“你现在是在靠什么生存呢。”

　　海晴拔掉另一支钢笔的笔盖，在纸上草草写下这句话。

　　“多亏了在灵术院学过一些医疗的常识，我把它们运用起来开了一家小诊所，虽然要学的事情堆积如山……加上有救我的那位人物相助，勉勉强强算是能撑下来。”

　　一心回答。他面对着一团空气装作在对话的样子实在很诡异。

　　“原来如此。”海晴点点头，写道。

　　“事实我已经全部陈述完毕了。总之，我抛弃了护廷队的职责，过失在我。如你所见，现在的我也没有半点灵力，所以，如果想劝我回尸魂界的话，你可以放弃。”

　　一心的态度很坚决。

　　思量只花了一小会儿，海晴自认为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就大是大非而言，判断是很容易做出的。

　　“就你如今的状态，是不可能回去的吧。”

　　见她让步，黑崎一心松了口气：“谢谢你的体谅。另外，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给真咲招来不怀好意的人，所以，能不能请你不要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呢？”

　　都到了这种地步，即使他想让海晴求助尸魂界，海晴也不可能同意。

　　“我不喜欢多嘴。”

　　“哈哈哈，就这一点来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坦率呐，小海晴。”

　　“这称呼太肉麻了！！”海晴用力在句尾加了两个感叹号，“话虽如此，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只虚。还有在背后捣鬼的死神。”

　　隐藏自己的灵压偷偷参与瓦史托德等级的未知大虚的骚乱，并且不知用什么办法令尸魂界对这只大虚的存在不闻不问……对手一定是相当可怕的人物。

　　单凭直觉，海晴便觉得此事不可小觑。

　　“这方面具体的调查有人在做，我们能做的就是保守住这个秘密，目前，我还无法告知你幕后真凶的身份，那对你来说太过危险了。”一心想了想，叮嘱她。

　　海晴叹了口气，挥笔来了句：“真可惜，如果我能和那只虚交上一次手的话，绝对是史无前例的能爽快地刺激我每个细胞的战斗——”

　　在她写下句号之前，一心笑出了声，用快速的回答证明了他的劝阻之意：“真是富有十一番队风格的发言。不过，它的实力还不是你能并肩的。”

　　“这么说来，这个灭却师小姑娘很厉害咯。”海晴追问着。

　　一心停顿了片刻，才决定告诉她原因：“因为她是纯血。”

　　纯血的灭却师比混血的灭却师强出一个境界。

　　“我听闻纯血的灭却师快绝种了，其实，我此次前来空座市就是执行一个与灭却师交涉的任务。但，你从尸魂界偷偷逃出来的事，她可知情？”

　　海晴顺带把自己来此的意图简单描述了一下。

　　最近以石田宗弦为代表的灭却师一方极力号召与死神合作，总队长得知此事后特意派她前来回绝，并再次禁止人类参加到和虚的战斗中去——这在死神的高层里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毕竟，死神才是虚的天敌，他们不能给人类增加负担。

　　“不，我不想让她觉得难过，就撒谎说我是闯了祸被赶出来的。”一心摇摇头。他只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格外温柔。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什么好插手的了。不过还有一桩疑问始终缠绕着她。

　　“还有一件事。”海晴写道。

　　“但说无妨。”

　　“你说有人在调查，指的是谁？”

　　海晴写完，抬头观察着对方的眼睛，一心并不知海晴正死死地盯着他，只是露出了不好回答的表情。

　　“非得知道吗？”他说得很慢，仿佛就是故意想击退她的热情。

　　“他能涉及死神和虚的未知领域，又救了灭却师小姑娘的性命，应当不是简单的人物。”海晴顿了顿，写着，“我有问题想问他。”

　　“问题？”一心进一步压低了嗓音。他不想被真咲听见他们的对话。

　　“关于我的斩魄刀。”海晴写道。

　　一心好像恍然大悟：“啊！这么说来，我记得你前不久天天去京乐队长那儿特训来着吧！果然……不是简单的师徒因缘吗……”

　　“既然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又因为特殊的原因停留在现世，向他请教一定是最安全的方法。”海晴写得有些烦了，但又不能通过真咲的口述来转达她的话，没有其他方法能让一心听到她在说什么，只好按捺着脾气坚持写完，“……我不能信任京乐队长，虽然他是个好人，但我一只脚踏入的领域太复杂，为了静灵廷的安全，当他面对两难的选择时，肯定会优先顾全大局。若我想找真正能帮助我的人，也就只有另寻出路。”

　　“知道了，我帮你联络他试试看。”

　　一心看完纸上的字，欣然同意。

　　海晴也知道自己在干一件蠢事，但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做这么危险的选择。

　　“谢谢。”她写道。

　　感觉到她的不安，一心哈哈大笑：“不用道谢。你既然毫不顾忌地提出这种要求，就算我再粗神经也该察觉到了——你对此困惑已久的事实。否则，以你的资质，不至于有了卍解的苗头以后这么多年还没一点点进步。”

　　海晴继承了海燕的天分，甚至青出于蓝，尽管她的身上并无志波家的血液。

　　“我故意瞒着没全力以赴而已。”海晴不肯认输地写出这句话。

　　一心又笑了笑，然后，长长地吸了口污浊的空气。

　　“可是，如果见到了他，说不定你也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没关系么？”

　　“……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

　　海晴简明扼要的解释看起来就像是在瞎胡闹。但一心明白她的意思，知道了这个秘密以后，她已经不可能和他们脱离关系了。

　　从现在起，他们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起码她现在的确是不能把他怎么样。

　　一心站起身，岔开话题。

　　“总之，我先叫真咲准备一床被子吧。外面在下雨，不管你身体有多能抗，淋雨总是不好的。想喝点什么吗？”

　　海晴没有说话，她看到窗外的雨还在不断拍打地面，发出混杂的声音，便赞同了一心的建议。

　　“有热茶的话，且来一杯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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