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七十二章 HOLLOW
意识陷入沉眠。
无休止的雨仿佛将脊柱贯穿一般刺入她的胸口。
那并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很难过很难过却怎么也哭不出声的压抑的感觉,浑身湿透的时候站在雨水里,只能听到冻结的血液在努力地撞击手指和脚尖,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寒冷到麻痹,眼中的世界都是一片凄凉,真奇怪,明明是夏天,为什么会如此凉透心扉……
幼小的她坐在挖到一半的泥土和包裹尸体的篷布前,发出无声的嚎啕,连牙齿都在发抖,却不见一滴眼泪。
也许是被雨水冲刷了的缘故吧。
很快,视线被四面八方拥抱而来的黑夜笼罩。
再次睁开眼,她看见了被季子拥入怀中的、熟睡着的自己。
季子的头上簪着一支紫藤花做的头饰,她很清楚地记得,那是她们第一次相遇时她所佩戴的物件。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辨认出季子的背影,季子轻轻地叹息着,抚上她怀中年幼的自己尚未干透的头发,那动作像极了寻回失散多年的孩子的母亲。
季子朝窗户的方向稍微偏过头,迎着穿透和纸的均匀的光线,她发现季子的脸上滑下一颗泪珠,沾湿了她唇上的樱红。
为什么她会哭?
“这是奇迹吗。”季子像在自言自语,“是神明,让我再一次遇到你吗?辰也?”
然而还没等乔抬起前脚,视线便再度被同样的黑夜笼罩,使她无法动弹。
心脏里嗡鸣的痛楚尚未消散,下一个场景更加剧了她的悲伤。
初夏的流魂街,她跟在白哉身后,一点一点接近废墟中的青上居酒屋,他停下脚步,而她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最终跪倒在蒙着白布的季子的尸首前,只是低着头,不肯让眼泪流出来。
“季子小姐……”
她不喜欢示弱,向来如此。只是,至亲之人离开人世的概念对她来说还太过残酷。
她拼命地握着季子已然冰冷的手,无视了白哉身为前辈好意的开导,只一直目光茫然地凝视着地面。
月光明亮通透,她很容易地看见了地上有一朵桔梗正在盛放,虽然还不到七月,它却执意开得那么美丽,美得就像想捧上焦灼的紫色来缅怀逝去的灵魂。
凋落了。
一个生命的凋落,只需要很短的几秒钟,从生到死,不过呼吸之间。
眩晕的感觉只是一瞬间,她定住神,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片雪白。
刚刚落过新雪的灵术院里,她结束了漫长的对抗赛,累倒在走廊边,倚着柱子慢慢坐到地上,地面和树梢上的积雪反射出强烈的阳光,零星飘散的雪花,比之春日的樱花更轻盈优雅。
她的手上已经长出了厚厚的茧,手腕也不知因为受伤而上过多少次药,可是她并不觉得痛苦,□□的磨砺根本不值一提,她真正厌恶的是找不到诀窍、没办法像他们一样迅速进步的自己。
所有人都说,在达到席官水准之前,剑道没有所谓的瓶颈期,无法突破只是因为练习得还不够多。
所以她努力地去学习了,像每个人请教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可是,想要打败他们还是太难。
飘落的粉雪点燃了她心中隐藏的落寞,她把脸埋进袖子里,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这时,从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里。”
她抬起头,海晴正对上她的眼睛,她以为海晴会说什么,但那个人并没有安慰,也没有表达同情,仅仅是站在她的身旁,和她一起看天空中飞舞盘旋的雪花。
那一刻,她突然产生了“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的想法。
不去面对伤痛,不去面对季子的死,不去面对自己的责任,不需要被肩头的压力摧毁,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无尽的雪从天的顶端不断落下,似乎自己也化身为雪、自由地随风飘逝。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这么信任这个人。
只有海晴知道她内心最薄弱的一面,也只有海晴懂得她想变强的自信笑容之下掩埋着多少恐惧,她随时都可能被折断,被无情的命运折断。而实际上,放弃她想要的一切,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在她可能选择放弃生命的时候,海晴也许是唯一一个不会阻止她的人。
因为海晴也是唯一一个见证了她从最初立志做死神开始,直到现在的全部努力的人。
如果她到了极限,无论如何都想放弃的话,海晴一定会包容她的自私。
视线又模糊了。
这次她稍稍有些习惯了,从四周蔓延至中央的黑暗就像捂住她双眼的小手,等这双手松开,她抬起头,绯真的微笑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如同岁月倒流一般,她的笑容十分有生气,简直精神焕发得虚假。朽木家的荷花池造价不菲,名贵的花种暂且不论,连岸边的岩石都是从千里之外的海边运来的珍藏品,只有这般高贵的东西配得上绯真这样高贵的人。
一支荷花的花尖上,乔看到露水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干,时间之轮也迅速转动,绯真的身子渐渐虚弱,先是脸色苍白,再是肩膀垂下,最后,她无力地倒在床榻上,近乎绝望地望着院中的梅树的方向,怎么也不愿闭上眼睛。
“至少……让我再多待一会儿吧……求你了,神明大人……”
“至少……让我在白哉大人身边……多留一分钟吧……”
四下无人的时刻,绯真仿佛身上缠绕的锁链全被剪短一样,哽咽着,祈祷着,深夜里没有人听见她的悲怆。
他们都以为她走得很平静,他们都钦佩于她的勇气,提起她的温和而赞不绝口,却忘记了,她也是会害怕死亡的最柔弱的人类。
她还是死了。
神有没有多给她留一分钟,乔并不知道。
天命这种东西,他们无力抗争,自欺欺人也毫无意义。
头一阵眩晕,她以为场景又要转换,奇怪的是,这一次,她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环境里的光线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从黑夜到白天,亮度突然升起,她不适应地眯起眼,很快发现了伫立于廊下的男人——朽木白哉。
白哉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对面,像在沉思,又像在悼念。
失神之间,她又看到了屋檐的阴影之下,那个呆呆地望向白哉的身影的自己。
直到白哉转头离开,注视着白哉的自己才从影子里走出来,一点点走到绽放的梅花花枝之下,伸手摘下一朵白色的花,握在手心。
那是绯真葬礼当日,她决定告别朽木府的那个下午。
将摘下的花夹在最喜欢的书里,她才收拾好行装去白哉的房间向他告别。她注意到,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把破旧得不成样子的竹刀,这与他的身份很不相称。一定是重要的纪念物吧。
她告别时,白哉的视线下意识地飘到了那把刀上。
“无论如何都要走吗?”他问。
“是。”
最真切的心情是,她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
季子走后,朽木府已经是她唯一称得上“家”的地方,不仅是怀念这里的建筑和气味,她还舍不得从绯真曾经所在的地方、从朽木白哉所在的地方彻底消失……
她的眷恋被理智阻拦,第一次,她如此痛恨自己的理智,因为她的理智让她清楚地了解现实,了解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而选择更“正确”的判断。
偶尔,她也想任性妄为一回,想失声痛哭一回,想尽情地拥抱某人一回,想一直做他的家人,然而,无数的世俗舆论和礼节的压力都在勒令她——立刻离开这里,不要有多余的念头。
如果留下来,会给他们添麻烦。
她不想让自己变成累赘。
她走后,白哉取下墙上的竹刀,握在手中,像在回忆。
“这应当不是偶然吧,辰也。”他说。
辰也是谁?她想问,但根本没有机会发问。
她明明不想走的。当时的失落被回忆放大之后,她才这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内心。那些被藏起来的,她自以为已经无视掉的,不应该有的心情。
——我将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为了变强可以牺牲一切的道路,所以时间永远不会足够,只有依靠每分每秒的争取才能继续向前……
——不应该有多余的感情,不应该做没意义的事情,不应该停下脚步,不应该进行无用的争吵,不应该被诱惑吸引目光,那些都是在浪费生命。
——季子小姐救下来的我的生命,不能被终将消失的东西耽搁。
她的理智是这么想的。
单纯,一根筋,顽固……她可以想出一万个词来嘲笑自己的一意孤行。但那是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放弃掉理应被珍视的其他美好,只为了追逐梦想,这也是很了不起的行为。
不过……
这样压制着内心真实愿望的自己,总是在一遍遍拒绝外界的爱和友善。这也是她的选择。
真莫名其妙。明明从来没注意到过这些,作为旁观者浏览她生命的一点一滴时,被刻意压制的负面情绪却如此显而易见。
在这绝对坚强的面具之下,她的痛苦与日俱增。
很快,场景又变换到她和修兵一起带领一回生前往现世实习的那个夜晚。
在她眨眼的隙间,脚下的土地已经被现世的水泥铺地取代。周围都是战斗之后留下的痕迹,那天她拼尽一切力气去面对绝对不可能打倒的敌人——巨大虚,却怎么也没能唤醒自己的斩魄刀,甚至在最后因退缩而断掉了一只手臂。
此刻,她面对的正是躺在断壁残垣之间的、全身是伤的自己。
亲眼看到这些伤口,纵使是之前已被各种难受的感情洗脑的她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太丢脸了……
但,她是真的全力以赴了。用最后的一点意识给断臂处做了简单的包扎,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若平素未经长期负伤的锻炼,断掉手臂的疼痛和失血造成的神经短路都可能夺走她的生命。
她必须感叹于自己的顽强。
“喂!久南!”
这个声音是……修兵吗。
没错,是他。
面前坐在残破的石块上紧紧收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以及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血迹,让修兵忍不住错开视线。
听到脚步声,地上的她稍稍寻回了一点意识。
“……修……兵?”
她勉强抬起僵直的脖子,痛觉支配下,她几乎不能活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他的视线飘到她死命抓住的右臂伤口,脸色更是煞白。
“是我。你的手怎么……”
还没等到他来得及多问几句,意识到脱离危险的她再也坚持不住,闭上双眼,摔倒进碎石堆里,溅起一片灰尘。
“久南!喂!久南!”
后面的事情是她失去意识后没能亲眼看到的。修兵一把扶住她的后背,用颤抖的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而对他自己头上的伤口不管不顾,只是焦急地用瞬步赶到四番队队员所在的区域,试图找到能替她做紧急处理的人。
她听到他喊人的嗓子都接近嘶哑,直到海晴忽然出现在废墟中。
“把她给我。”海晴说。
两人违规闯去了四番队。在看到她在卯之花队长的全力救治之下暂时脱离危险之后,修兵才松了口气,乖乖让旁边等候多时的队员为自己的额头止血上药。
她知道他是她的同伴,没想到他会重视她到如此地步。
她要感谢他。
她知道,他在试图接近自己,但她不想被多余的心情干扰,她始终只把他当成同伴和朋友,而不是……其他任何性质的人。
这样是不是有点固执呢?明明他是个温柔而强大的人,自己所喜欢的也正是他那样温柔而强大的人。要是她没有故意推开他的关注,要是她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和他走到一起,会不会反而更加幸福?
想着想着,她竟然有些湿了眼眶。
又一次,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差劲的家伙——哪怕是在考虑这些的时候,也始终以自己为中心,完全没有重视别人的心情。
可是同时,她也意识到,原来自己曾经如此地憧憬着站在他身边时自己脸上绽放出的笑容。
可惜,时间并不给她多看一会儿的机会。黑幕再度降落。待到视野中出现一丝光亮,她也开始有些腿软。大概是站得太久了的缘故,心脏也有点难受。
另一个她在真央灵术院的花园小径上同伊集院争执着。
伊集院的话音回荡于耳边。
“你羡慕我吗。”
“羡慕?”
“我出身名门这件事。”
“不……我只是……对于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失望而已。”
那时她说谎了。
她真的很羡慕他,至少是羡慕外表上看起来很轻松地驾驭着人生的他,从第一次知道有他的存在起,到他亲口问出这个问题为止,都有点羡慕他。
他可以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愁吃喝,享受最高等的私人教育,生来就拥有高出常人的灵力,有权有势,而她呢?
在他穿着上好的布料制成的衣服坐在结实坚固的屋子里吃热腾腾的精致菜肴时,她在做什么?
躲在漏雨的屋檐下,饿着肚子,甚至为了找到遮雨的东西跑去墓地挖掘死人身上包裹的篷布!
而她的力气又那么有限,连篷布都挖不动,最后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跑去富人居住的街道上寻死?
“别开玩笑了!”
“诶?”
伊集院伸手抓起她的衣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像你一样活着?死神什么的,我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做!如果有灵力不够的借口我绝对不会踏进灵术院半步!如果我是个平凡的人,就可以像你一样……”
他的话戛然而止,被他的粗暴举动吓呆的乔仍没回过神来。
他失态的样子真的很可怕。
而她亦是第一次知道他高傲的表象下潜藏着多少不幸和不满。
人生是公平的,虽然人的出身不公平,但生命是公平的。
人会生,所以会死。
会快乐,所以会悲伤。
会拥有一些东西,也会因此,失去更多的东西。
伊集院从骨子里和她完全不同,但正是因为这巨大的差异,使他们成为了友人。
她看到,在伊集院失神地冲出花园、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随着他的脚步越迈越大,他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
他也在该死的担心一些不属于自己义务范围内的事情,关心奇怪的人,还对她暴露了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人就是借由这些难以捉摸的越界,而与他人一点一点地建立联系。
羁绊,促成了他对她的复杂态度。
他的背影消散于黑暗中。
她知道又有新的场景要出现了,有点好笑的是,她竟然产生了屏息以待的感觉。
这次会是什么呢?
回忆中的她身处于一间整洁朴素的房间内,有条不紊地折叠着一件件病号服。这是她刚加入四番队的时候,还是新人,只能做些打下手的活儿。比如给附近的五番队做队舍打扫。
一盏烛灯置于工作案上,摇曳不定的火光照亮了她前半的轮廓,世界陷入一片寂静,唯有这一束浅淡的荧光诉说着最极致的孤独。
“哈!”
“哈!!”
外面传来类似练习时发出的气合声,随着吼叫此起彼伏,她的指尖也间歇性地抽搐着。
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还是放不下剑士的骄傲。
听到气合声便会条件反射地想用更强大的气合去压制,这是所有学过剑道的人的本能。她的任务不是僵硬地坐在这样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缝补晾晒整理消毒……
和平的生活不好吗?可是,为什么她会倍感煎熬?
“求你了……别抖……”
她用右手压住左手的手腕,同心中最向往自由的野兽作着斗争。
然后她赢了。
万物复归平静。
比烛光更黯淡的光线令她应接不暇。
空气里潮湿的味道和脚下阴森的温度提醒了她,目前她所在的地方,正是四番队队牢深处。
那时,过去被诬陷的愤怒和想要寻求真相的理性互相碰撞,她的呼吸漫长而沉重,四下无人,她根本找不到对象来倾诉自己的烦恼。
对于世间全部不公的不满都积累至此,几乎要爆发而出。她痛苦,怨恨,无助,却没有任何人能站在旁边安慰她。
她感到内心被无数强烈的创伤腐蚀,却毫无挽回之策。
真是可笑。那始作俑者在她出狱后更加嚣张,不仅走上了席官之位,还大摇大摆地前来十三番队见她。
当时她尚且不明真相,所以心中只有怀疑,没有仇恨。如今看来,她真想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千刀万剐投入地狱业火永世不得超生——
这份残忍的心情,她却不可能对任何人诉说。
因为那是不道德的。
可现在她已经不在乎道德了。
那晚,市丸银的刀尖刺穿她的心脏之时,蓝染惣右介无情夺走她的自由之时,无法拯救海燕大人的绝望将她纠缠之时……她潜意识里有且仅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杀了他们。
他,他,她,他,还有他……她想用他们的命,填补胸口那空洞的虚无。
对每个人的厌恶一拥而上,形成恨的漩涡。
“我……不想再被这种麻烦的规则束缚下去了。”
她再也等不下去了。这样的痛苦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她,她的灵魂已经时日无多的事实。
“请告诉我吧,把痛苦变成怨恨的方法。”
“好,我知道了。”
一个声音低声说。
回音被无限放大,不断循环,让人有些眩晕。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些飘忽不定的镜头都是自己的斩魄刀传达给自己的画面。
可能是因为刀魂独立于死神个体,所以他能看到她看不见的角度,她才得以用旁观者的身份回顾这些记忆。
那些杂乱的声音在脑海里翻滚跳跃,她忍住剧烈的痛感,勉强抬头,望着斩魄刀所在的方向。
“刚才的那些……都是你想告诉我的东西吗?”
“是。”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明明都是消极而无奈的回忆,最麻烦的回忆,最痛苦的回忆,他为什么要撕开她的伤疤、把这些回忆完完整整地摆在她面前呢?
她一点也不想直视这些。
“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它们了,我希望你和过去的自己好好告别。”他却如是说。
“告别……?”
这冷静得刻骨的声音唤起了她的不详预感。有种恐惧油然而生。她瞪大了双眼,不敢聆听他接下来的话语。
但是,事实并不会因为她的软弱而动摇。
事实就是事实。
他决定的事项,已经无法被改变了。
“没时间了。睡吧。忘却所有的悲伤……睡吧。”他飘到身旁,轻轻盖住她的眼,仿佛在催眠一般呢喃,“刚开始可能会很痛,但是你放心,只要一小会儿,就再也不会感觉到负面的情感了。”
“等等……”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的声音被什么东西掐断了。
喉咙再也动弹不得。
现实世界中,毫无意识的她忽然发出了剧烈的惨叫,划破长空。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血红色的叹息一样越过一望无垠的沙漠,在那里升起一片青色的天空。
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呢?
——只是因为缺少了一分澄澈,而害怕孤身一人。
灵子疾速分解,又疾速重组。
肌肉酸痛无力,就像是重新长出来的一样。胸口多出了一个黑色的大洞。
她从灰白的沙堆里缓缓站起身来,弹掉背上多余的尘埃,双眼空洞迷茫,仿若一个刚刚得到生命的婴孩。
“嗯?”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十分有力的爪子,被白骨覆盖,坚硬而巨大,她实验性地敲击了一下旁边的岩石,很顺利地将其击碎,于是她点点头。
“嚯……”
看也不看地上碎裂开来的石块,她转身离去。脸上附着的面具有点阻挡视线,让她不耐烦,用力掰下一块来,但很快,又有新的部分长了出来。
不痛,但很麻烦。
“没完没了……”
她轻轻地抱怨了一声,向前迈步。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丘,沉浸在永恒的夜色中的沙丘,偶尔能看到几棵枯萎的树形枝干,但她轻轻一摸,那些“树枝”便碎成了渣,好像并不是木头的材质。
反而是灵魂的残骸的味道。
走了很久,她觉得有些饥饿,但她不知道应该找些什么来吃。
过了几个小时,腹中的饥饿感愈加强烈。她磨了磨尖锐的獠牙,环顾四周,想找到什么能帮助她的信息。
“你饿了吗?”
“……”
她回过头,一只比她身材要高大许多的怪物正盯着她的尖牙,大约是在判断她的属性。
“想去人间觅食么?看你是新手,不会不知道打开黑腔的办法吧?”
“……”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只怪物见她没有反应,只当她是脑子迟钝不会思考,自顾自地走开了。
可是,就在他踏出第一步的瞬间,他的喉咙被猛然袭来的强大刺击咬断,一分为二——
他挣扎着用力发出两声哼唧,四肢就再也动不了了。随即,她加深了牙齿的力度,血液从伤口流下他的脖颈,滴落到她的膝盖上。
“……难吃。”
她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本能叫她咬断了对方的脖子,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进食。
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天。
她一无所知。
“喂!”
“……”
她警惕地转过身去,有另一只蓝头发的豹子怪物站在某个沙丘的顶端叫她。
犹豫了一会儿,她吐出嘴里残存的血肉,向他走去。
“有何贵干。”
“我看你好像很强的样子。”他歪过头。
她依旧面无表情:“然后呢?”
“想变得更强吗?”
他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问。
变强……
她的神经仿佛被这个字眼控制,如同毒品一般叫人难以抗拒。她的舌头一点也不受自己的约束,擅自说出了回答。
“当然。”
“很好。我们在寻找想变强的同伴。一起来吧。”从那只豹形亚丘卡斯的身后,钻出一只骷髅状的怪物,他似乎比这只豹子更好打交道。
“同伴?”
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感觉是个很复杂的概念。一旦知道了,就会多出成堆的麻烦事儿。
她还是比较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麻烦的事,让它们都滚一边儿去吧!她只要继续杀戮就好了。
但是,对面的虚却不这么认为。
“你也是亚丘卡斯吧。我们并不想止步于下级大虚或者中级大虚就感到满足,如果不进化的话,就会被吞噬,这是虚圈的铁则。为此,我们需要力量。”
骷髅的面具上正好有不多不少四个长条形的空洞,这与她的面具完全不同。
她对此不持有任何意见,但她有兴趣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亚丘卡斯?那又是什么。”
“啊?”豹子不耐地撇过头去,像是在嫌弃,“连这都不知道?你好歹也应该是吃掉了无数头基力安才进化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吧!稍微有点常识行不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并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眼中最普通的词语,对新生的她而言都是陌生的事物。
反正,被突然怀疑智商,总归让她有点恼火。
“进化之后才有完整的意识,她对此毫无概念也很正常。”骷髅试图安抚豹子的心情,他们之中领头的家伙是豹子,她注意到了这一点。
领头的是豹子,可是团结这个小团队的核心却是这只骷髅。
“你们打算怎么变强?”她挑了重要的问题来问。
肚子饿了,又吃不下刚才那种程度的肉,她疯狂的直觉告诉她,还有更好吃的东西在前面等候着,她只需用无敌的利爪撕裂他们的咽喉就好。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捕食更多、更多的亚丘卡斯了。”
豹子一脸瞅白痴的眼神瞅着她。
“……”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就只好将你吞噬了。”
骷髅举起他的爪子,一半是威胁,一半是劝诱。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三只拥有同等灵压的怪物,一只像火山熔岩,一只与黑色的鞋拔子十分相似,另一只面具上有道裂缝,像扁脑袋的毒蛇。
这是威胁吗?
她不怕威胁。
但她也不怕多一群人跟着她。
思考时,她的眼睛飞快地掠过他们的头顶。
“反正也没处可去,就跟着你们一起走吧。”
半晌,她终于同意了他的提案。
骷髅松了口气。“那么,你的名字可以让我们知晓么?”
“名字?”
“名字。我们要如何称呼你,你可以自己决定。”
骷髅点头道。
她则是低下头去思考了一会儿,从她的动作看来,是真的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随意吧。我没有那种东西。”她说。
“我明白了。那么,就等到你决定以后再告诉我们吧。”
骷髅这样回答。
豹子哼了一声,表示默许。
在他们步入的荒野深处,一轮明月高悬当空。从他们有意识的时候开始,这悠长而冷漠的夜晚便一直持续着,将来,也永远不会结束。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葛力姆乔来了!按照文章主旨,这时候才进正题。后面的剧情都是大学时期写的了,相对成熟一些 。破面是女主线,假面是女二线,两边交织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