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山田先生！好久不见，对不起，我来晚了……”少年自责地锤了锤胸口。

　　花太郎庆幸地连连点头：“真亏你赶上了。”

　　“是！因为现在是期末考试中，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拜托监考的老师放我出来……要是早一点来看她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了……”

　　考试中……这个少年果然是灵术院的学生，看起来，还是个新人。

　　修兵没有多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山田花太郎和善地安慰道：“只要你能来，她就会很高兴的。”

　　“嗯……”

　　眼看着这个少年马上要变得泪眼汪汪，花太郎尴尬地抬高了胳膊，想换个话题。

　　“行木君要什么时候能拿到入队证明呢？”

　　龙之介用袖子擦去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住哽咽：“不知道，我太弱了，可能还要多呆几年吧……但我绝对不会放弃的！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为了久南前辈，我也不能放弃！”

　　不是长期困顿于毕业进路的人可能不会了解，在灵术院成绩落后的那群学生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而且往往加倍了这压力的，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差别。

　　出身，灵力，才能，这些都不是自己能随意左右的东西。

　　恰好，行木龙之介这个人，就算扔进这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之中，也仍然显得普通到掉渣。和他的哥哥恰好相反。

　　“啊！我知道，我知道，请加油吧。”看到他这副紧张的模样，纵使是擅长以柔和的方法劝说人的山田花太郎也有点应付不来。

　　看到这一幕，伊江村的唇线上下蠕动着，他在强忍眼泪，不想在应该为她祝福的地方失态。

　　直到最后一刻，真正压轴的主角才总算抵达了现场。

　　志波海晴不紧不慢地走进大堂，脚上依旧踏着一双粗野的木屐，嗒嗒作响，从她进门的一刻起，屋子里的其余人都转向了她的方向，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她吞了口唾沫。

　　“什么，你们都在呀……”海晴看上去神色无异，“真意外，竟然有这么多人。”

　　伊集院马上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发火的冲动，因为面前的家伙很明显还是和以前一样在穿着打扮方面毫不检点，即使今天是她最重要的家人和朋友的葬礼，也毫无改观。

　　而且，单看她的脸色，几乎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淡然。

　　这股火气在海晴和她对视的瞬间彻底炸裂。

　　“怎么回事，你的语气？！”伊集院笑得咬牙切齿，“你究竟想表达什么？还有，这里总共站着的不到二十个人，你是根据什么说出刚才这句话的？！”

　　海晴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久南乔的棺椁前，低头望着棺木里盛放的花朵。

　　真稀奇，上面居然还有一颗亮晶晶的露珠。

　　是那朵花的眼泪吗。她想。

　　“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板啊，伊集院。”她用与平时无异的语调这样说，“我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

　　“可你来得太晚了！”伊集院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朽木队长是第一个到的，他比你早来了四个小时。你这样逃避问题，还算久南的朋友吗？！连我都为你感到丢脸！”

　　“吵死啦，我知道，我知道。”海晴抠了抠一边耳朵里的耳屎，撇撇嘴，“久南又不是那种在意形式的人。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这是在葬礼上该说的话吗？！”伊集院脸色铁青。

　　“行了。只有今天，老子没工夫和你吵架，安静会儿！！”

　　她突然爆发出来的嗓音令伊集院一怔。他上次见到这么怒气冲冲的海晴，还是在灵术院时期，他打伤了久南后，被她质问时的事。

　　众人皆被她的吼声惊吓，海晴本人却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

　　她不想再浪费更多的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既然人都已经死了，还计较着来到尸体前哀悼的时间长短又有什么意义？能让她回到这个世界来吗？能避免她身上发生的悲剧吗？不能吧！那么，伊集院说得那些混账话都跟她毫无关系！

　　因为她只想让她活下来！！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此刻有点吓人，海晴深呼吸着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让她的失态不要显现得太直白。

　　即使如此，伊集院也一眼看穿了她的烦躁。

　　根本无需解释，光是她微微发抖的肩膀就是足够强有力的证明。

　　准备盖上棺木的两位队员已候于两侧，队葬的时刻一到，便会绝无拖延地开始他们的工作。

　　海晴垂眼望着躺在花丛里的挚友，一言不发，修兵似是想说点什么，途中却又无奈地放弃了，只继续凝视着沉默的海晴的背影，等待她做完最后的告别。

　　她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

　　双眼中透过的缕缕光线，为何从前不曾察觉炫目难耐……

　　为何……死去的人，无法再回到世间呢……

　　她闭上眼，伏下腰去。

　　“久南。”

　　“一直以来，非常感谢。”

　　被煎熬支配、彻夜未眠的她，最后还是只能说出这种不像样的台词。真是糟透了。明明应该有很多话想说才对，真正到了这种时候，反而觉得千言万语都是赘余之物。没有一句话能真正表明她的心迹。

　　——你所选择的人生，是你希望中的模样吗？

　　——你所深爱的人世，是你眼中映出的姿态吗？

　　——你所寻找的道路，通向了你祈祷中的终点吗？

　　——这就是，你的末路吗？

　　她想问这些问题，却清楚自己再也得不到回答。在得到这些答案之前，她的心中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虽然毫无理由，但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着。不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

　　在自言自语出这些话的时候，旁边的人都以为她是悲痛过度了。

　　海晴抿了抿嘴。

　　她知道这很傻，但她就是这样相信着。

　　“因为……我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等着你回来。”

　　“我们一定……会再一次相遇。”

　　当她直起腰的时候，广场里的丧钟发出清亮悠扬的撞击声，无数被惊起的飞鸟一齐跃入无垠的天空，翱翔远去，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清澈的蔚蓝。一切归于寂静。

　　就像她的离去一样。

　　片刻后，十三番队全体死难者在静灵廷中心的双极之丘上，举办了集体队葬仪式。

　　天空仿佛在燃烧。不是气温，不是浮躁，而且涌动着的人的心情，在燃烧。就像一团怎么也浇不灭的火，明明爆发不起来，却还是在人们的心底蠢蠢欲动。

　　蠢蠢欲动的背后，还有无数悲凉的感情被吞噬、搅拌、灌溉着面对未来的勇气。

　　“十三番队副队长志波海燕，第三席志波都，第七席岩濑达也，第十一席椎名千秋，第十八席久南乔，及，所有在此战中献出性命的队士。”山本总队长拄着他的古旧的拐杖，立于棺架前，苍白的胡须在风中微摇，“这场灾难若无尔等之付出，便无法停息。尔等之精神乃护廷十三队之典范。”

　　气氛转向严肃，海晴也不由自主地凝望着总队长的位置，他的气势千年以来丝毫未见下降。

　　队列里的队长副队长和其他参加队葬的席官都沉默着聆听他的话语。

　　瞬间，世界定格于最纯粹的心绪之中。

　　“单纯的牺牲不能阻止战火。但是为了取得最终的胜利，牺牲却是必须之物。对此，老夫感到由衷的沉痛。”

　　他没有其他动作，却表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哀悯，她能感觉到这一点。

　　不论逝者为何人，他都在用最平等的态度体察着他们的付出，并且给予最深重的哀悼。

　　海晴甚至觉得，总队长就是在把他们每一个人都当做自己的亲人来看待，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向守护着死神的荣誉的勇士——”

　　话音未落，所有人齐齐俯首。

　　总队长稍稍抬起头，慢节奏地命令身边的执行官，好像在对无垠的天空发问。

　　“……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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