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这声音……这灵压……

　　里尤的眼皮因紧张而抽动了一下。她怎么会感受不到这股灵压。轻盈得像不存在的世界，又厚重得能压垮一切。

　　那是崩玉的灵压。

　　灵压的主人一身雪白，从空间的缝隙中现身，而他身后，跟随者虚夜宫时代的“忠诚”部下们，其中就包括被迫妥协的赫丽贝尔。

　　葛力姆乔看到这一幕，恨恨地握紧了爪子，连牙关都在吱嘎作响。

　　注意到他们的视线，蓝染在那副白色的面具背后发话了：“如何？我所准备的灵王的右手，是绝佳的催化剂吧。不过，那残存的力量即使在地狱也能发挥出如此惊人的余热，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夜一双手抱在胸前，警惕地看着他。

　　“蓝染，你总算出现了。”

　　“总算？‘总算’是什么意思？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会现身吗？！”修兵不解地问，“可是，灵王是不能随意离开灵王宫的！难道你们一直在等待这个瞬间吗？！”

　　夜一解释道：“灵王是世界稳定的楔子——那是过去的灵王宫的规则。而现在，蓝染改变了这个规则，他轻易地踏出那片净土，只为对全世界宣告：宣告他即将制定一套全新的规则。喜助是如此推测的。”

　　“全新的……规则……”

　　修兵开始背后发麻。

　　里尤却明白夜一的深意。

　　她以为是浮竹的阻拦借给了她爆发力量的机会，但事实完全相反，事实是，死去的浮竹又一次遭到了蓝染最卑劣的利用，即使在身躯都化为灰烬之后，也能成为诱导她变强的垫脚石。

　　如果她没有猜错，蓝染是想利用浮竹的灵体，利用他从乱菊等人身上取得的灵王的残片，在她的身上制造新的崩玉，并最终完成“弑神”。

　　灵王的确已经死了，但人们的信仰还没有死，灵王创造的尸魂界也还没有改朝换代。

　　他迫切需要的，是一位新神。

　　要知道，弑神者和造神者的区别只是时间：后者必须发生在前者之后。仅此而已。没有更多，也不会更少。退一步说，即使没有蓝染，也早晚会有其他人做这件事，知道真相的浦原喜助或纲弥代时滩，又或者是发觉自己遭到欺骗的任何人。

　　只要人类的好奇心不断累加，不断从漫长的历史中吸取养分，那么终有一日，神的“世代交替”就会诞生。

　　否定过去的神，宣扬全新的神，是造神者最大权力的象征。

　　她原以为蓝染想成为新神。

　　但或许，抹杀旧神才是他的初衷。

　　至于谁是新神，他不在乎。

　　——比如被选中的“她”。

　　蓝染微微抬起下巴，肯定了她眼神里的猜测：“在地狱底层完成新神的加冕仪式，对建立在血海之上的尸魂界而言，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就像是千年以来的谎言瞬时完成颠覆一般，不是吗。”

　　他所期待的闹剧，马上就会迎来最盛大的一幕。

　　谁是灵王，灵王在何处，根本就不重要了。

　　因为很快，就会有一位高于灵王的新神诞生。

　　那是足以改写任何规律、覆盖过去的五大家族制定的规则、轻易颠覆三界认知的存在。

　　海晴最先察觉到灵子的异动：“糟糕！地狱在膨胀！”

　　暴走无法停止，地狱的消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它会在反抗中化为一颗巨大的炸弹，通过燃烧自己、把最后一丝能量也一起耗尽。

　　这样下去久南会死的！

　　“我们得走了，志波！”夜一抓住她的胳膊，警告道。

　　海晴一把甩开夜一的手：“不可能！我还没救她！我们还没能知道结局！喂，这种半吊子的真相，你能满足吗？桧佐木？！”

　　修兵明显不愿离开：“我……”

　　夜一却厉声制止他道：“别动摇！不管她成功还是失败，我们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

　　“目的都已经达成了？什么……意思？”

　　“蓝染计划通过彻底变革的方式改写地狱，而喜助想进一步利用蓝染的野心，在他改写地狱之后、把他永久囚禁于此！所以我们很快就会封死地狱的出口。你们想永远留在这里吗？！留在这里给蓝染陪葬？！”

　　这个真相让在场者都为之震惊。

　　尤其是海晴。

　　她不敢相信地咬紧了牙关。

　　“连你也骗了我吗？夜一小姐？！”

　　听到这位老朋友愤愤不平的呐喊，夜一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别自作多情了，小鬼。凡事都做两手准备是我的风格。当年友哈巴赫侵入尸魂界时，喜助也做好了让一护充当新灵王的备用计划。久南是让地狱得到控制的必要角色，只是她没能驾驭这力量，导致我们不得不做出最坏的选择，仅此而已。”

　　这个解释算不上是解释。

　　反而有些火上浇油。

　　原来他们一开始帮助一护，也是为了利用他？说什么“请他拯救尸魂界”，结果打算走投无路时就让一护去做那个永世与下界隔绝的灵王？！

　　夜一在试图让海晴明白，他们一直都不是真正的“纯粹的善”。

　　当然，也绝对不会做出不利于尸魂界的选择。

　　海晴从牙齿间挤出几个字：“……你们果然在骗我！”

　　几道光线构成了监牢，拦在蓝染和他的部下们身后，而海晴这边，撤离地狱的最后入口已经打开。以浦原喜助的技术力，想制造一个囚禁蓝染的空间并非难事，海晴对此心知肚明，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就此离开。

　　让她弃久南不顾？她做不到！

　　就算与世界为敌，也做不到！

　　在世界崩溃的灾难面前，还斤斤计较这种程度的欺骗或谎言，其实并不理智。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像浦原喜助一样，明知事情会朝如何的结局发展，还能顺手利用它反击敌人一招、并预料到未来可能出现的漏洞、提早将其补上。

　　可是海晴不能容忍这种事态发生！

　　“我要留在这里。”她背过身去，无视了夜一的警告，“我要替她争取时间！”

　　说着，她把斩魄刀深深刺入地表的红色血海之中。

　　白哉问：“你在做什么？”

　　“把三界的灵子重新变回去。”海晴回答，“既然蓝染和浦原喜助都要把她变成怪物，那我就要把她变回人！”

　　这句宣言意味着局势再次出现了变化。

　　修兵大喊道：“你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可她也在勉强自己啊！”

　　“你们联手处理掉灵王宫的灵子就已经够夸张的了！同样的奇迹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次？！”

　　“那你让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志波……！”

　　这群人的争吵已经无法传入里尤的耳中了。

　　在五大贵族的加持下，里尤身上的灵子与周围的灵子彻底融为一体，现在，她都分不清自己是地狱，还是地狱是自己。蓝染想通过她掌控地狱，自然不会给她留下反对的余地。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伸出一点点往外溢出。

　　她只想，吞噬一切。

　　仿佛呼应她的呼唤一样，下方的炙热云层发生了抬升。

　　那里是第七大地狱，极热地狱。

　　此狱罪人所受刑罚如前，其苦更甚于前。凡行杀、偷、邪淫、妄语、饮酒、邪见者，堕生此狱。

　　地狱深处，一双墨中透绿的眼睛静静观测着一切。

　　他身后的黑色翅膀是整片空间中唯一不受到灵子崩溃影响的东西。

　　只有他的强度，能与她吞噬灵子的速度相抗衡。

　　“是你。”即使意识模糊不清，她也好像认出了他。

　　“……”

　　乌尔奇奥拉察觉到，面前这个破面，并非在追寻胜利。她的敌人不是地狱里的任何虚或死神，但杀戮可以暂时减少她往前冲刺的阻碍，就像掀开遮挡住真相的防尘布。他坚定地与她四目对视。

　　阻止她。这个声音来自他的灵魂深处，但不是地狱的意志。

　　是他自己的意志。

　　井上织姬，那个女人出现后，他的大脑就仿佛失控一般，会思考一些毫无逻辑的问题，比如他以前嗤之以鼻的生死纠葛。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不想因怜悯和同情就让她继续往前。

　　一定有某种方式，让她也找到和他一样的东西。

　　——比如，“心”。

　　“还没有结束。你的心，可以改写结局。”乌尔奇奥拉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忽然脚下一沉。

　　黑色的天幕替代了红色，让她置身于瞬间变暗的黑夜之中。她身边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再也看不见追逐而来的同伴，也看不见处于对峙之中的蓝染和浦原喜助，她只是孤身一人。

　　而对面，黑色的恶魔慢慢张开了翅膀。

　　和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同样在黑夜中拔出刀刃的恶鬼——卯之花烈。

　　她是地狱仅剩的、实力不受灵子消融之术制约的强者。

　　那抹血红的唇色似乎在说：这才是真正的我。

　　不过，见到六十年前的老部下，卯之花也并未出现动摇分毫。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确信，面前这位少女，终有一日会踏上和自己一样的修罗之路。

　　“卯之花。”里尤平静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在静灵廷的千年，我见证了太多苦难。”卯之花八千流的眼中没有高光，却沉着异常，就像她无限飘散去四方的黑发一样，“溺水者，需自行学会漂浮，这就是尸魂界的荆棘之道。”

　　白面般若，亦是血肉修罗。

　　这一刻的对视，让里尤充分理解了卯之花的本心——她或许本就如同地狱恶鬼，便是堕入地狱，也不会受到影响。

　　里尤扬了扬眉毛：“你是在暗示我，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吗。”

　　刀光，寒凉。

　　“如果换做六十年前，或许我会如此言说。但如今，你已经无法回头了。”

　　卯之花的死亡之刃进一步作证了她的话语。在她身后出现的，是以斋藤不老不死为首的“千年前的初代十三队”，看来这群实力远超寻常队长级的死神都是地狱的一部分，但他们似乎不是为了斩杀她，而是为了帮助她，而聚集在此地。

　　为什么？

　　如果灵魂足够强大，在这深不见底的地狱，也能保持理性吗？

　　刀刃，出窍。

　　恶鬼们齐齐对她举刀。

　　本能使她感到了恐惧。

　　瞬间，里尤被夺去了五感。在这片与外界彻底隔离的空间里，黑暗是属于她的一切。

　　只有黑暗，是属于她的一切。

　　通过卯之花的死剑，通过初代十三队的一次次进攻，她领悟到了最深入骨血的决绝。

　　超越生死命题的决绝。

　　“怎么回事？”

　　突然消失的里尤让外界的死神们十分震惊。

　　某处，有一个奇点，正在发生变化。

　　她明明受到了限制，却又在突破这层限制。

　　蓝染希望她和地狱融合为一体，但现在，她正在超越地狱，成为更高等级的力量本身。

　　黑翼大魔，初代剑八，和那些曾将友哈巴赫击杀的十三队队长，与她构成了稳定的力量矩阵，帮助她在这地狱的最深处也能维持理智，不立刻崩溃。

　　他们，是她的同伴。

　　理由并不清楚，但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他们源源不断传送给她的灵力。

　　最完美的形状，构成了。

　　她睁开双眼。

　　“……久南小姐。”

　　浦原喜助望向天空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深沉。

　　他是个奇怪的科学家，早就习惯了解剖尸体，也习惯了从死神本体的边缘探寻刺激，但他从未有过现在这种集结厌恶、恶心、愉悦、沮丧与恐惧为一体的心理。这不是悲伤，他的好奇心是社会不容许的癫狂，不过，此刻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至高无上的癫狂。

　　与她的癫狂相比，自己打破禁忌的癫狂也只是普通人用以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先用一刀划开皮肤，再深入肌肉组织，挑开碍事的坏死的骨头，找到最中央的心脏，彻底断绝神经脉络的传递。然后，神明的圣洁就毫无意义了。

　　从一个喜怒哀乐都能正常表露的人，变成冷酷无情却以万物为尊严的神。

　　她和他，都一样“罪大恶极”。

　　今后，罪恶的灵魂依然会坠入地狱，但管理他们的将不再是队长们变成的狱卒。

　　而是她。

　　“八重垣”会徘徊在所有的时空，不停寻找主人的真正去向，但无论多少次，它都会以失败告终，因为真正的她早已不在人世。

　　她就是“地狱”的掌控者。

　　这样的她，终于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地狱最深处了。

　　像真正的神明那样，降落于大地。

　　“……”

　　第八地狱，无间，又名阿鼻。

　　静灵廷里的地下监狱“无间”就是仿照这层地狱的名目设立的。

　　永无天日，终年黑暗，囚禁于此的恶灵，只能在生生不息的绝望里徘徊，切断与外界的全部联系。当然，论其对犯人的严酷性，静灵廷里的仿制品根本不可能望其项背。此狱罪人所受之苦，无有间歇。

　　但如今，地狱空荡荡，再也没有反抗她的声音。

　　一切，都如蓝染所料。

　　她开始自己对着自己说话。

　　也是对着上空的蓝染说话。

　　“三年前，赤井解除封印之后，我找回了失去的记忆。然后我就明白了，崩玉的诞生和我失去力量这两件事是同时发生的，我就是崩玉的原型。在获得地狱千里眼的能力之后，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她能看见所有灵络的颜色，人类是白色，死神是红色，虚是黑色，但朽木露琪亚和她却是半透明的。为什么？

　　解释只有一种可能——她们的灵魂，不属于以上任意一种。

　　曾出现在她回忆里的绯真，从十二番队的地下实验室逃出来，是为什么？

　　浦原喜助制造的崩玉，为什么会藏在还是婴儿的露琪亚身体里？

　　为什么绯真会在重返静灵廷后迅速死去？

　　为什么浦原喜助能在露琪亚抵达现实的第一晚就准确找到失去灵力的她？

　　为什么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培养黑崎一护去尸魂界救她？

　　答案就是，浦原喜助以灵王的右眼、“远山辰也”为原型，在绯真和露琪亚身上制造了崩玉，进而引发了之后的一系列灾厄。

　　蓝染出现后，他才决定负起责任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她的眼睛，绯真的眼睛，露琪亚的眼睛，之所以那般相似，是有理由的。

　　它们都是受到诅咒的灵王之眼。

　　不同于浦原喜助制造的仿制品，她这个本体拥有着超越凡人的力量，也就是灵王分散出去的力量。即使是分裂出去的海晴，也拥有着灵王的碎片之力，所以死神们才能在她的帮助下修行完现术。

　　而她会来到地狱，也是浦原喜助和蓝染共同期望的结局。

　　既然她是地狱的新主人，那适当地改变一下世界的样貌，也无可厚非吧？

　　想让她最重要的朋友——志波海晴，也是八重垣的实体——不被地狱吞噬，只有这一个办法。

　　她要完全改写地狱的形态。

　　让意识化为“概念”，成为灵子秩序本身。

　　“发生了什么？！”停留在地狱的死神们都抬起了头。

　　“时间到了。”

　　蓝染轻轻合拢了手指。

　　浦原喜助想把他关在这里，前提就必须是地狱还有独立的意识。

　　但如果她能支配地狱，那浦原喜助的囚笼也就失去了意义。

　　看来是他棋高一着啊。

　　浦原喜助沉默地看着他。

　　“……”

　　在对峙的二人身下，燃烧的灵魂从火中露出了全新的姿态。

　　她，消失了。

　　衰退的意识，在漫长的时空轮转中渐渐结束，新陈代谢彻底停止，呼吸也是，继续存在已经成为一种负担，然后，躯体完全解构，被送往三千世界的洪流之中。

　　人们开始忘记她的存在。

　　久南乔，远山辰也，里尤·拉里克斯，都消失在他们的记忆之中。

　　眼下，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并非一个“人”，而是宛若蛛丝般展开于整片天空的“象征”，令人本能想要退却的恐惧骤然降临，他们害怕她，这是新文明对古老文明的排斥，也是时间无法填补的鸿沟。

　　这距离感，宽阔到无法解释的距离感，比任何既定的悲剧都让她更加感到如鲠在喉。

　　海晴紧紧抓住自己的额头，不让自己后退：“你一定……要这样逃避吗？！还有人为你坚守到最后一刻，睁大眼睛看看他们！你要是选择放弃，他们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不要说做不到！久南！”

　　无人能够回应她。

　　里尤的意识已经消散在了各处灵子之中。

　　很神奇，现在的她能看到许多过去看不见的东西。比如，一些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画面。

　　其实她一直很在意，八重垣在千年血战那时的刀禅之梦里说过的话——“我可以创造另一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那些被消融的灵子最终又去了哪儿呢？

　　如今，她成了概念，终于明白了这个意思。

　　八重垣的卍解还有一重力量，那就是，掌控平行时空。

　　它所做的不是彻底消除某地的灵子，而是把这个世界线上的灵子搬去了别的世界线。这很符合灵子守恒的定律。

　　那么，她该做的事就已经很明确了：先亲手终结地狱众鬼，再终结各个平行时空的八重垣的宿主，让任何世界线的八重垣都触及不到这个全新的地狱，就这么简单。这样她就能保护尸魂界、现世和虚圈，让这个三等灵子的垃圾场变成忠诚的回收站。

　　若夜空始终黑暗，那她便干脆舍弃用来观察光明的双眼，用耳去倾听。

　　若无力反抗命运，那她便切断命运传播的途径，让命运无处可逃。

　　她，不会躲藏。

　　“地狱啊，这一次，我将正面接受你的挑战。”

　　她对着空气里的灵子说话了。

　　古老的吟诵一直持续着。

　　她闭上了双眼。

　　“若我们必须一心同体，那我便以死亡抗议你的暴政。不仅如此，我还要抹除掉每一个平行世界中的自己，让那枚禁刀再也无法回到我身边。”

　　八重垣唯一的、且致命的弱点，就是必须寄宿于宿主的血脉。

　　血脉消亡之际，便是循环终结之时。

　　这将是她，最后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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