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无数黑烟从地狱塌陷处源源不断地冒出，犹如焚尸炉一样可怖的光景宣告着地狱本体的崩坏，为了赶在最后的危机之前阻止她，为了地狱的意志阻止她，痣城剑八一刀砍向那具僵硬的身体。

　　猛烈的撞击仿佛一刀就能削走她的灵魂。

　　他缓慢、而平稳地叙述着地狱的警告：“你的力量，到这一层，已经所剩无几了。认输吧，然后变成地狱的一部分吧，我们需要你这样的狱卒，把更多……更多的灵魂带回地狱。”

　　她不知道他曾身为死神时是怎样的敌人，但起码现在，他肆意变换的刀法是整个地狱里罕见的理性派。

　　与理性相反，在这个男人文弱的外形之下，隐藏着的真实杀欲，却比任何人都强烈。

　　刀尖无限快速地逼近她的眼球。

　　在眼中，映出了倒影。

　　很快，倒影凝固在了一瞬。

　　“只是这样吗？看来剑八的名号授予你，确实是名不副实了点。”

　　里尤的声音像神社的铃铛一样来回颤动。痣城不理会她的挑衅，继续控制她对自己的身体进行灵子转换。

　　用八重垣消灭八重垣，这就是他的计划。

　　但他弄错了一点。

　　她经过超越人体极限的反复死亡与复活，如今已能自由掌控地狱的时间，这是在前面几层就验证过的事实。是，她的身体的确是灵子，也的确逃不过痣城剑八的斩魄刀的怪异能力，但反过来说，他的身体也是灵子。

　　没错，痣城剑八的能力有一个缺点。

　　那就是：与他融合的生物被吸走灵压时，痣城的魂魄会受到数十倍的伤害，能吸收灵压的东西就是他的最大克星。

　　而这个世界上吸收灵压最强大的武器并非更木剑八的眼罩或绫濑川弓亲的琉璃色孔雀，而是能轻易粉碎灵子性质的“八重垣”。

　　只要是灵子，在这地狱就必须听从八重垣的规则——

　　她叫他消失，他就必须消失！

　　“可恶……”

　　他眼尖地注意到了这一事实。在他来得及操控她的双手把她的刀尖消除之前，他自身的躯体就已经开始崩溃，从指尖，到动脉，再到骨髓……一切不过是瞬间完成的事。甚至于，在他开口自报家门之前，她就已经启动了这道程序。

　　让时间倒流，似乎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怎么了，不把你的刀伸向我的脖子吗。”看到他紧张的神情，她轻佻地说着无情的台词，“那我就不客气了，感谢你送上门来的能力，痣城剑八。”

　　他奇怪地看着她。

　　“什——”

　　“八重垣能重构灵子，也能模拟出任何存在或不存在的斩魄刀，在和你交手的过程中，我学会了这套控制灵子的方法。非常实用。”在地狱的血色天空下，她的笑容显得格外迷人，“看来蓝染这个神经病，偶尔也能做点有用的事啊。”

　　明白自己惨遭蓝染利用的痣城剑八瞬间手背青筋暴起。

　　“你这个女人……！！”

　　他还想反击吗？

　　深陷囚笼的罪人还妄图逃走，在她看来，竟有几分可笑。

　　“现在，就让我用你启发我的能力，让你成为我的武器吧。”她的眼珠微微转动，倒影里的刀柄便自动向后转去，连带着整个男人的身体都做出了异常的反应，如一具提线木偶般，将刀砍向了身后疾速追来的海晴，“……我命令你，拦住她。”

　　非常简单的一句命令。

　　但痣城剑八却无法否决。

　　他的眼珠变为红色，紧接着，用他毕生吸收的恐怖蛮力朝海晴的要害一连就是数十刀，刀刀都是十成十的力度。

　　她会突然采用借刀杀人这一招，实在出乎海晴的意料。由于之前防备的都是里尤本人，反而导致她一下子差点没躲开痣城剑八的强力劈砍。

　　“靠——！！！这什么力气？！”

　　就算是天分过人的海晴，在这种为了变强可以不惜对自己使用超人药的疯子面前，也很难做到短时间把他放倒。

　　要知道，如果不是蓝染杀死了他，这个疯子就会一直在超人药的静止时间里停留在永久啊！什么破人能对自己这么狠？难道这个地狱里的所有人都脑子不正常吗？！

　　“喂，志波。”及时出手相助的是一同来到地狱的更木剑八，他露出牙齿，藏不住骨子里的兴奋，“让我和他玩玩。”

　　“更木队长！”海晴松了口气，“你来得正是时候！”

　　见到过去的仇人，痣城剑八挥剑的速度更快了，就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

　　这让更木剑八十分愉悦。

　　“上次把他砍死我还觉得不够尽兴呢。这下可好，能让我多过瘾一阵子了。”看上去更木剑八似乎很喜欢地狱，至少是喜欢在这里发生的搏杀，那些真真切切的蛮力较量，都是地表之上的世界无法感觉到的极致碰撞，“来吧！混账玩意！！”

　　趁他们陷入厮杀之际，海晴终于得以脱身。

　　她必须尽快把久南从这种不妙的境地里解救出去，他们的同伴很多，一定有某种办法能在阻止地狱扩张的同时、也阻止久南的暴走。

　　但她的动作遭到了中断。

　　“咦？”

　　“……”

　　酣战进行到最高潮，里尤也和她一眼，忽然抬起了睫毛。

　　她们都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里的寒意。在这极热的地狱，寒意即使不故意露面，也会格外显眼。

　　而且这股寒意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就像，她曾在灵王宫上看到的那具人彘一样。

　　这力量……

　　是……浮竹十四郎？！

　　不，不是浮竹，这分明是灵王的力量！

　　亮蓝色的灵压气势如虹地从天顶倾泻而下，努力填补她消融过的灵子的空缺，试图再次支撑起不断坍塌的地狱的主心骨。能做到这一点的，必须是世界的支配者——也就是灵王。

　　如今的灵王，应该是融合了崩玉之力的蓝染惣右介才对。

　　难道说，死去的灵王依旧可以通过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残片，保护他视为垃圾场的地狱吗？

　　又或者，是地狱在操纵曾经背叛它的、死去的灵王的碎片，苟延残喘地保护自己？

　　不论真相是哪一种，都何等可笑！

　　她张开双臂，对着头顶的光环下达了命令，与之相对的，她的声音也逐渐在地狱四处回响，犹如一曲圣歌：“……也罢。不管是浮竹队长还是什么其他老熟人，总得跟着地狱一起消亡，才能达成我的夙愿。那么，只要是前来阻止我的敌人，全都予以制裁，就是我的职责。你是地狱，或是灵王，都不重要。”

　　她的灵压越来越高。

　　浮竹的灵压也越来越高。

　　……能赢吗？为什么他的灵压停不下来？

　　还差一点点……再比他更高一点……

　　“啧。”

　　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汗珠。

　　她尽力了。

　　但仅凭她一人的□□，很难承受这样的压力。

　　脚底的恶灵们都不堪承受这种压力而粉碎，在此前提下，想用痣城剑八的能力接管浮竹的身体都变得异常困难。

　　想也知道，区区一介凡人，即使手握神器，也很难真正与灵王的意志相抗衡吧。

　　刺啦，刺啦，她的身上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她瞟了那些伤口一眼，没有愈合，果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以她一人的反抗是很难赢得胜利的。

　　再高一点……不……那灵压已经到顶，越不过那条口了。

　　到此为止了吗……

　　她的牺牲，尸魂界的自救，最终也只能到此为止吗……

　　“不甘心……”

　　她疲倦地闭上了双眼。也许是时候放弃了。她坚持了这么多年，总是在生死边缘徘徊，时间久了，也是会累的。虽然平时不说，但她偶尔会想，如果能松开握剑的手，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久南！抓住我的手！！”

　　忽然，一跃而下的旧友对她伸出了左臂。

　　她迷茫地睁开眼。

　　是海晴，她从高处飘落，头朝下面对着里尤，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构图像极了宗教画里那幅赫赫有名的《创世纪》。

　　里尤愣愣地看着她。

　　“海晴……你想做什么？”

　　“集合五大贵族的力量，就能发挥八重垣真正的实力。这是记载在传说里的规则。”海晴离她越近，那股灵压的阻力就越强烈，但纵使伤痛布遍躯体、她也没有放弃靠近这位跨越生死边界线的挚友，“我决定——赌一把这个规则！！”

　　与她的话音相应和一般，白哉、空鹤、夜一、南川无，四人齐齐出现在她身后。

　　他们没有像浦原喜助忠告的那样逃走。

　　而是选择了留下。

　　四名各自与她有牵扯的死神都出现于此。一股无可奈何的幸福感和预见到悲剧的绝望感同时夹击了里尤。

　　“……不可以！那只是传闻，万一传闻是假的怎么办？！就连尸魂界的历史本身都建立在谎言之上，怎么可以相信这种东西？！”里尤声嘶力竭地抗议着。

　　但海晴没有收手。

　　“那又怎么样？我们可是在和地狱为敌啊，连地狱都能有意识了，传说之类的成真也不奇怪吧？”

　　“跟你说不通！”

　　“那就不听也罢！请助我一臂之力吧，四大贵族的各位！”海晴将麒麟丸汇聚成一道发亮的绳索，向后挥去。

　　身后的四人分别抓住了绳索的一处，将灵压注入其内。

　　天赐兵装备的四枫院家。

　　视规则为唯一的朽木家。

　　知晓地狱真相的纲弥代家。

　　一度流落流魂街的志波家。

　　以及，最后一大贵族的末裔之一——曾与首任当家联姻的远山家。

　　同时出现在了此处。

　　为了挽救一个曾被尸魂界抛弃的，孤独徘徊在身而为虚的痛苦中的灵魂。

　　“哼，别认输啊，久南，你可是我引以为傲的学生！不许给志波家的千年门户丢脸喔！！”

　　大嗓门的空鹤呲牙笑着，高高扯起灵子绳，在手臂上缠绕了数圈，恰如她在流魂街放烟花时的职业打扮。

　　夜一紧随其后，以她特有的体术将灵子绳牢牢牵制在大腿后侧，舔了舔嘴唇，道：

　　“要说学生，我姑且也算得上是你的瞬步老师吧——一百年前的你，可没现在这么垂头丧气呢。喂辰也！要是你在这种地方死掉了，不就永远超不过小白哉了？”

　　被迫出现在话题中的白哉皱了皱眉。但他一言未发，只用那双沉着的眼睛静静凝视着他。

　　还是像从前那般，深邃，安宁，仿佛拥有未知的魔力。

　　但她就是能从中感受到无言的关切。

　　他是在以什么身份隐忍着这份关切呢？作为六番队队长，他理应留在静灵廷保护他最应当保护的东西，理应如此，可他还是选择了将生死置之度外、闯入这危机四伏的地狱……

　　他们的眼神相交之际，里尤竟然下意识地想要扭过头去。

　　不！这些迟疑都是累赘！除了延缓她的决心毫无意义！甚至还会把他们也拖入泥淖！

　　快回去——

　　“久南。”这时，南川最后一个发话了，他是四人中灵力最弱的，在地狱待久了，现在的他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不得不上下颤抖着双肩，可他的目光却时刻不离她分毫，“我很敬佩你。你明知这就是你的宿命，却还能坚持为你的正义和这座地狱相抗争……谢谢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的内心。哪怕只是为了歌匡大人，我也必须让你活着回到尸魂界——！！”

　　她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南川……我不值得你为我冒险！”

　　“因为，这就是正义的真正含义不是吗？！”他用苍白的手继续拽紧灵子绳，声音越来越大，即便榨干体内的最后一丝灵力、也没有松手。

　　海晴对他轻轻颔首。她很尊敬这个少年的努力。分家出身的人，能做到这种地步简直就是奇迹了。

　　是的，他们要用这种方式，实现的五大贵族的灵力合流，由八重垣将其汇总为一，从而引导出能战胜灵王的、千年前创造世界的力量。

　　真的能奏效吗？

　　她的担忧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地狱的塌陷再度开启，一度遭到阻止的崩溃，和地狱居民们的咆哮一同迈向不可逆的极端，并开始失控。里尤惊愕地看着源自灵王右手的蓝色灵压一点点转换了颜色，然后彻底消失。

　　轰隆隆……

　　古老的声音，终于到了停歇的时刻。

　　确实奏效了。

　　阻止地狱往外扩散的计划，奏效了。

　　但正在走向失控的地狱的瓦解，是不会停止的。

　　“咦？”海晴脸色突变。

　　和他们期待的相反，这些新的力量，进一步加剧了里尤的暴走。

　　她的躯体已经完全失去了稳定性，随时都会化为灰烬。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明没有痛觉，但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她还是痛苦地抓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一幕让海晴看得心惊肉跳。

　　“这是怎么回事？和你说的不一样啊！浦原先生！”海晴根本顾不得手上的剧痛，回头就是一通痛骂，“你……又骗了我们吗？！”

　　浦原的帽子早已在灵子大崩乱中遗失了，他站在狂风之中，叹了口气。

　　墨绿色的外衣在不断拍打他的胸膛，但他丝毫不为所动。

　　“我说过，已经太晚了。”

　　“可是！”

　　“快撤退吧，志波小姐，这是最后的机会。”

　　“不！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浦原喜助，你向来都能创造奇迹！现在也一定可以！”

　　“志波小姐……”

　　浦原喜助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这很奇怪。海晴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她一直相信面前的男人会救久南，但实际上，他的所作所为说不定与这个目的完全相反。也许，他和久南一样，都认为净化地狱是唯一的出路，而八重垣是抵达出口的唯一途径。

　　他装作要来救她，其实是为了见证她一意孤行到最后。

　　包括五大贵族集结起来就能帮到她的谎言，也一样是他的计划。

　　他让他们误以为五大贵族能阻止八重垣的暴走、同时稳定住不断吞噬外界的地狱。可是结果呢？五大贵族只是加强了八重垣的力量而已。

　　被牺牲的必须是久南。

　　说不定跟随他前来的夜一也知道这个真实目的。所以她才会主动请缨前往地狱。

　　猜忌和不安纠结在一起，让海晴莫名感到由衷的愤怒。

　　“浦原喜助！！！”

　　她嘶吼出对面的男人的名字。

　　一护……要是黑崎一护在这里就好了。是啊，当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是唯一能改变现状的人。之前的那么多次危机，都是靠他解除的。但这次，一护必须留在尸魂界保护他的家人和朋友，现世也遭遇了危险，她不能期待他做出比这更大的牺牲，尸魂界需要他的力量。

　　数千万的流魂街居民需要他。

　　这边只有一个人，怎么能与之相比？

　　浦原喜助正想说些什么，却在某一刻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海晴也和他一起转向了异动传来的地方。

　　这时，另一个始料未及的淳厚嗓音出现在了漩涡中央。

　　“——许久未见了，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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