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不等他说完这句话，一护已将代理证握至胸口，撂下他无数次在心中念过的召唤语：

　　“月牙——天冲——”

　　黑红交错的刀刃以极为类似斩魄刀的形式逼近蓝染的胸口。后者只是略微抬起眼角，似在斥责他的不谨慎。

　　“真是失礼啊，连说明的时间都如此吝惜吗，黑崎一护。”蓝染连闪躲的动作都没做，那道月牙天冲打在他身上，不痛不痒，明明身后惊起了满天灰尘，他本人却毫无影响，仿佛全身包裹着一层神秘的“釉质”，“那就让我从结论开始说起吧。”

　　一护才不会如他所愿：“蓝染！你又在盘算什么阴谋？！”

　　他打算再次冲上去。

　　这样无计划的行为是不可能打败蓝染的。只会正中蓝染的下怀。

　　但在这种尸魂界陷入危机的时刻，蓝染选择越狱，一护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任意妄为？！

　　“退下，一护君。”叫住他的是护廷十三队的总队长，京乐春水，“——这里交给我。”

　　“京乐先生？！”

　　“就算失去了灵力，只要我们联手，对付一个蓝染惣右介不在话下。”

　　春水双手拔出了他怀中的斩魄刀。

　　紧随其后的，是从四面迅速赶来的零番队成员，这一次，赤井泽夜也在其中。

　　即便没有灵力，但他们受到和尚的能力庇佑，拥有“叫到名字就能复活”的□□，配合原本就强于常人的独创性战斗技巧，解决一个没有灵力的蓝染似乎确实绰绰有余。

　　不过，面对熟悉面孔的威胁，蓝染并未动摇。

　　“魂葬礼祭尚未开始，你真的想好了吗，要在此处夺走我的性命。”他选择了继续和春水对话，“如果真那样做了的话，地狱之颐——恐怕会立即对尸魂界敞开血盆大口吧。”

　　“……”

　　春水没有作答。

　　远处还陆续有其他死神正在赶来。死神一方占优势。问题在于，他还不想这么快让所有人都得知尸魂界掩盖了千年的秘密。

　　零番队也一样，和尚的眼神里照旧是“冷静”，仿佛干掉蓝染就可以结束所有的紊乱。

　　失序、不稳定、瓦解、革命，这些都是尸魂界“不需要”的词。

　　看出他的用意，蓝染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伤脑筋。看来诸位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就算说着“伤脑筋”这样的台词，但在里尤看来，蓝染根本就没有在困扰。他只是时刻在以最清醒者自居。她讨厌蓝染这高高在上的做派，即便她理解蓝染拥有这样高高在上的资本。

　　知晓了灵王的真相后，任何人都会感到自己的世界观遭遇了嘲弄吧。

　　“将蓝染捉拿归案！”碎蜂高声喝道，她身后的刑军也已陆续亮出刀刃。

　　来势汹汹啊。

　　望着周围人群困惑又紧张的神情，蓝染好似觉得自己有稍微点拨这群愚钝之众的责任。

　　“我的结论非常单纯：地狱的裂口只有一个诱因，那就是已己巳己巴的复苏。”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虚圈最强的灵魂封印而成的斩魄刀，拥有可以颠覆两个世界平衡的能力，纲弥代家的野心就是如此。”

　　人群里传来了小小的困惑声。

　　“纲弥代家……？”

　　这个词语，伊势七绪有印象。

　　她向来喜欢选择以读书来度过久违的休息日。前几天，她还光顾过中央一区的真央图书馆。

　　在护廷十三队各队的居住区域中，都各自建有一栋中等规模的图书馆。虽都在大战中或轻或重遭到破坏，但因为需要优先进行生活必需场所的复建，所以各队图书馆都未进行修复而处于休馆状态。七绪之前视察各处复建情况时，对此痛心疾首，于是向总队长京乐春水提出了“就算只有真央图书馆也好，能不能优先进行修复”的建议。

　　工程立刻开始展开，挨过战争之苦的书本从各个图书馆收集而来，摆入了全新的书架之中。

　　“咦？这本书是……”

　　在整理过去被收纳在禁书区的古书时，她突然发现了一本被拆得乱七八糟的黄皮册子。

　　不管怎么说，撕成这样也太过分了。她这样想着，捡起书皮，想帮忙重新装订一下。然而，打开书页之后，她一下子就被其中的内容惊呆了。

　　“居然……？！”

　　那是一份多年以前的旧案的审理资料。犯下重罪、杀害亲人和妻子的大贵族被关入监牢，检举者是京乐春水，而那位贵族的名字——

　　正是纲弥代时滩。

　　可他为什么会和蓝染扯上关系？地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死神之中一直有人掌管着通往地狱的路径吗？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为了印证七绪的猜测，蓝染还在继续解释：

　　“‘已己巳己巴’，它本是虚圈前王者的灵魂封印而成，这把刀的刀刃，被送去灵王宫接受刀神的监察，其能力是让死神获得虚的力量、自由出入虚圈；而刀柄，则被秘密藏在纲弥代家分家的继承人体内，其能力是——回应地狱而来的狱卒的呼唤。”

　　听到自己的名字，王悦厚厚的墨镜下传出了不满的一瞥。

　　可狱卒……又是什么？

　　零番队以外的大部分死神都处于深深的自我疑问之中。不小心混进来的志波岩鹫更是眼界大开——他只是顺便来送送大哥的老队长而已，怎么就卷进如此糟糕的事件里了？！

　　与他们不同，里尤首先跟上了他的节奏：“纲弥代家的分家，就是南川吗。”

　　“正解。”蓝染微微颔首，“这是某种缘吧，你在流魂街遇到的少年，正是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其他人甚至听不懂她在问什么。

　　蓝染在监狱里居然也能一处不漏地观察到流魂街发生的所有事，一定是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监视手段，这导致他与里尤的对话就像进行过三重加密，外人根本加入不进来。面对这样高深莫测的“旧”上司，里尤心中的愤怒与不安几乎对等。

　　她扪心自问，在流魂街遇到能打开地狱之门的少年，真的只是偶然么？……连她自己都不信。

　　还不如说是她的八重垣擅自进行灵子转换，受到了来自地狱的诅咒呢。

　　要不然，那些地狱的黑手，为什么要伸向她？

　　心里如此想着，她回望蓝染的眸子里多了些许嘲讽：“所以？你该不会想说，你越狱是为了拯救尸魂界吧？”

　　他们都很清楚，离开无间，就意味着蓝染做出了某个新决定。

　　听到她的试探，蓝染闭上双眼。

　　“我的禁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任何妄图支配我的对象。”他平静地说，“死神的规则也好，灵王也好，友哈巴赫也好，纲弥代家也好，但凡试图在我面前展现优越感的一切，我都不介意亲手将其摧毁。”

　　里尤皱紧眉头。

　　数百年间都处于软禁状态的纲弥代时滩，趁着友哈巴赫的动乱、创造了新的灾厄。

　　蓝染既然能因为“友哈巴赫想擅自处理他的尸魂界”而出手帮助一护，就能因为“时滩想蹂躏他的尸魂界”而出手夺走他的性命。

　　这不取决于他能不能，只取决于他想不想。

　　这是完全以尸魂界的主人自居了啊……

　　时滩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得意洋洋地朝队长们说着疯话：“哼，真是愚蠢！本家的那群人，是将我当作背负罪孽的耻辱，将我的存在本身都当作不存在。与其做这种事，还不如给予我正式裁决，将我处刑或放逐才对。对让家门中出现罪人感到犹豫的结果是什么？看吧，你们都被我戏耍在股掌之间不是吗？”

　　他杂乱的深紫色短发挡在眼前，狼狈却狂妄。

　　时滩是在从心底嘲笑着每一个人。

　　纲弥代家可以说是五大贵族中的首席，除去实质上隔绝在政治之外的灵王与零番队，是尸魂界中有最强发言权的存在。

　　那样的纲弥代家的现任当主，嘴角歪曲露出了卑劣的笑容。

　　“怎么，今天不是浮竹的魂葬礼祭吗？你们终于也要重蹈覆辙了吗？”

　　“……注意你的言行。”春水暗下了眸子。

　　“将灵王大人的右手寄宿于那卑贱的身体中什么的，对流魂街的贫民而言还真是太过奢侈的光荣呢。”

　　春水口吻中的不悦更甚：“浮竹的觉悟，才不是你想的那般廉价。”

　　时滩听到这些后再度耸了耸肩，看也不看像是已经没有要说的话的京乐，“这世上没什么拥有昂贵价值的东西啊。特别是这个尸魂界，无论什么都尽是些有名无实的伪物。”

　　是的，他憎恨尸魂界。

　　灵王诞生前的历史绝不存在，将灵王作为绝对的顶点，对其存在仍于世间延续一事永世献上感谢与敬意，正是拥有智慧与语言与力量的存在——即是死神的义务。这是贵族们的共识。

　　他蔑视自己的一族。蔑视着这涂饰着虚伪只是持续浸淫于荣华之中，安逸地消费着先人堆积起的历史的一族。

　　真亏他们，能造出这样满是欺瞒的世界啊。

　　——既然世界就是如此恶毒，那么我也，应该是拥有这份恶毒的，不是吗。

　　——如果尸魂界的最后之日会到来的话，那么我起誓会化身为恶直至那一日降临为止。并非必要之恶，而是作为完全非必要的恶，来嘲笑这个世界。

　　如今他有了一个目的。为了将自己的欲望最大限度地得到满足的目的。将自己恶意悉数解放的游乐场，就是尸魂界。

　　“哈哈！蓝染，谢谢你才把我带来了双极！你知不知道，今天的魂葬礼祭的目的是什么？这群死神，早就从根上都烂透了！”

　　他近乎癫狂地笑着，仿佛在讽刺一无所知的蓝染。

　　但蓝染却轻易说出了他准备好的答案：

　　“当然。是送你们最敬爱的浮竹十四郎下地狱，不是么。”

　　“……”

　　心思被言中的时滩当即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与他相反，接到地狱蝶陆续赶来的队长们则由此陷入了长达数秒的震惊。

　　“……送浮竹下地狱？！”

　　他们不久前才在队长会议上听到这个关键词，没想到这么快，又在蓝染口中听见了。

　　晚风猎猎，冷得如同过境的狼群，在越来越黯淡的云层之下，不论是静灵廷一派的碎蜂、修兵，还是假面一派的平子、丽莎，抑或与体制无关的一护，都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话。

　　京乐春水长叹一声。

　　秘密终于无法再掩盖，只能解释清楚。

　　于是他承认道：“没错。这也是为了尸魂界。”

　　在此之前，除了总队长京乐春水和贵族当家朽木白哉，无人知晓此次魂葬礼祭的真实目的——灵压过高的死神在死后、灵子仍旧无法散去，久而久之，会形成尸魂界的祸端，五大贵族做出的决定便是，将这些过于强大的队长级死神送入一切灵子的原初坟场、也就是地狱。

　　地狱，远远诞生在尸魂界之前。

　　最初的尸魂界只是个“盖子”，用来屏蔽地狱里罪孽深重的死魂灵，队长级死神越多，这“盖子”就越结实、牢靠。但如果队长级死神大量死亡，“盖子”就有可能被掀开。

　　所以，蓝染即使犯下重罪，四十六室也并未轻易判其死刑。因为蓝染的灵子质量过高，属于三等灵子，无法进入六道轮回。如果山本总队长、友哈巴赫、蓝染三位压制住“盖子”的主力军一次性全部死亡，就意味着地狱无法再被遏制。

　　尸魂界将化为血海。

　　三年前，八重垣将灵子转化为器子，本该意味着这场悲剧的终结。

　　然而，在纲弥代的私自阻挠下，虚圈和地狱之门即将再度打开，这反而令八重垣当初的转化形成了负面效果。

　　如今的虚，如果死去，也不会回到尸魂界轮回，而是干干净净地消失了。

　　长此以往，盖之世界的重量会越来越低。

　　若是盖之世界的重量严重缩水，那便根本不可能压制住其下的地狱！

　　雪上加霜的是，尸魂界那些未能被八重垣彻底转化的、过于强悍的队长留下的“三等灵子”，虽然不具备灵力，却还在继续腐蚀尸魂界的边缘——就像细菌。

　　春水无奈之下，勒令提前进行魂葬礼祭，只是为了保护尸魂界的安全。

　　死神们聚在一起，于浮竹墓前杀死罪恶深重的虚，这些虚会被带入地狱，同时带走尸魂界无法消化掉的三等灵子和多余的杂质，为随时可能崩溃的尸魂界延续一些寿命——按照计划应是如此。

　　“你说什么？！”遇到这种事，涉世未深的一护是最为惊讶的人，“……浮竹先生……要去地狱？！”

　　恋次也言之凿凿：“这一定是蓝染的奸计！不可轻信他的话！”

　　露琪亚紧握刀柄，一言不发。

　　她无法接受，深受敬爱的浮竹队长会面临这样的结局。

　　难道……他们一直被骗了这么多年？

　　浮竹队长是知道这一切的吗？

　　知道，还心甘情愿为尸魂界牺牲了自己吗？

　　说到最后，京乐春水的眸子写满苍茫与寂寥。

　　“抱歉一直瞒着你们。事实就是，一代又一代的队长级死神不断用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拖延地狱再度开启的时间。”

　　他抬起斗笠，西沉的太阳完全消失在山峦之后，黑影占据了他的全部面庞。

　　“……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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