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同一时刻，流魂街，锖面郊外。

　　伴随着神秘男孩、产绢彦弥的出现，其身后的黑腔骤然爆裂。

　　“黑腔？！怎么可能……”

　　里尤难以置信地仰望着头顶的方向。

　　天空上方毫无征兆地撕开数条黑色的裂缝，从裂缝深处，如尖刺一般伸出一只白骨状的手。那白骨吱嘎作响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而后，卯足了力气猛地扯下天空的幕布，仿佛在宣布死亡舞台的降临。

　　“唔嘎嘎嘎嘎——”

　　拥有一副尖锐獠牙的怪物们从裂缝中跃出，“咚”地落在锖面某处的地面上，口齿之间的野蛮气息浓重得不可思议。

　　它们探寻着心仪的猎物的气味，慢慢转过身。

　　“哗哈哈哈哈哈……有充满了香味的灵魂的味道……好久没闻过这种味道了，真是颇为怀念呐……”

　　怪物像人一样说着残忍的台词，一边嬉笑着，一边随手捏碎了脚边没来得及逃走的老妇人的头。

　　“呀——”

　　众人吓得眼前一黑。因虚的暴行而飞溅的血浆是那么真实，让他们连冷眼旁观都做不到。

　　流魂街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虚了。

　　他们还以为，这辈子都会一直这样和平下去。

　　这只虚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它的疯狂一反常态，大概是被关在虚圈太久、对人肉的渴望压抑过度、在此时得到了反噬一样的爆发的缘故。锖面的人们却因此而遭遇了可怕的不幸。

　　与虚相比，人的体能和力气都根本不是一个力量级，换在往常，还有可能依靠那些有灵力的人稍微缓解一下困境，等到死神的支援。

　　可是如今……

　　“居然在这种时候……？”

　　里尤看到那道黑腔的背后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出虚来，就觉得心惊胆战。

　　“为什么虚圈与尸魂界的通道会被打开？！”

　　她在昨晚都没感受到半点不和谐的气息，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

　　更重要的是，尸魂界的人们要如何应对它们的入侵？死神可都已经失去灵力了啊！就算奇迹发生……

　　忽然，她意识到，这些虚完全没有攻击面前这位男孩的意思。它们甚至在听他指挥。其中一只看上去很聪明的虚，还能在“捉迷藏”的提示下和她迂回数次、绕到后方发动进攻。看到他们的缠斗，男孩笑得格外甜美，仿佛在尽情玩耍。

　　血肉和悲鸣就是他的游乐场。

　　“难道——”瞬间，里尤的脸色变得煞白。

　　她方才对南川少年的质问，诱使南川动用了禁忌的力量；而那力量，又招惹来了这个来路不明的男孩；这个男孩打开黑腔，目的就是召唤虚群、杀死她护在身后的南川无和五月。

　　突然，六十年前的往事清晰刻骨地映入了她的视线。

　　在那个灰色的夜晚，她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虚群入侵润林安，大肆破坏，还凶狠虐杀了数十位流魂街居民。遇难者几乎都死无全尸。其中之一，就是改变了她命运的养母，层林季子。

　　普通人在面对虚的时候是多么无力……而失去他们的亲人又会多么绝望……这些凄婉的感情，她那时都痛彻心扉地体会到了。这感情甚至深刻到了她宁愿永远都不去知道的程度。

　　那是她一生的噩梦。

　　现在，一切就像是当年的噩梦重演了一般。

　　她有点喘不过气。

　　“你好像很弱啊，破面姐姐。”男孩笑了起来，“彦弥没想到流魂街也会有破面呢！但是，你身上的味道和我是一样的吧？”

　　他也注意到了“味道”？里尤神情严肃。

　　她感觉得到，面前的男孩混杂着虚与死神的双重气息。

　　她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什么能开启黑腔？！三界的灵子都应该不复存在了才对！”

　　“哎呀，彦弥不清楚那些复杂的道理，总之时滩大人让彦弥打扫干净纲弥代家的垃圾，彦弥就要好好完成呢。”

　　“什么意思？你是指南川五月吗？”

　　“环绕星辰，已己巳己巴——”

　　伴随这句奇妙的解放语，名叫彦弥的男孩的刀身变化为像虚的手臂一样，以独立的行动将周围的敌人扫除。

　　里尤本能地闪躲而过。

　　她无法与这恐怖的力量对抗。她猜对了，那根本就是名副其实的虚圈之王——能与拜勒岗相提并论的古老虚王的巨大压力，以她目前的实力，怎么可能抗得住？！

　　“嗯？姐姐你居然躲过去了？真厉害啊。”彦弥笑得更灿烂了，“但是，这样躲开真的没关系吗？”

　　里尤瞬间瞪大了双眼。

　　她以为自己护住了身后的南川少年，但同一时刻，彦弥的超长手臂抓走了双腿发抖的五月。

　　并将其一击贯穿——

　　“住手！！”

　　她永远无法忘记女孩在面前遭到尖刺贯穿的画面。

　　蜜糖般的笑声回荡在残破的屋宇之间，构成的诡异图景。

　　那一刻，自责，内疚，悔恨，不甘，撕心裂肺的悲伤，难以忘怀的想念，无处宣泄的愤怒……这些焦灼得致命的痛苦狠狠地挤压着她的心脏。想要怒吼的冲动和恐惧夹杂在一起，她的瞳孔里除了苍白别无他物，因为她光是想到可能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灾难，就害怕得无法继续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叫你——住手！！！”里尤反手用自身的躯体钳制住彦弥的手臂。

　　太不合理了。她全身都是钢皮，与山本对抗都能坚持几回合，却瞬间在那奇怪的斩魄刀之下动弹不得，血流遍地。

　　“哥……哥……”

　　这时，她隐约之间听到了像是五月发出的□□声，这微弱的希望让她原本被满满的冰凉支配的肺部也重新恢复了运作。

　　对啊！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她必须得去救他们！！

　　也许还来得及也不一定……不对，是一定要来得及！她怎么可以让当年的错误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

　　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和季子一样死去！

　　里尤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掌。她还以为，已经再也不需要用到这个力量了。

　　她厌恶自己的力量。因为那是蓝染“赐予”她的东西。她是破面，是虚，是造成了眼前的悲剧的罪魁祸首的同类。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反胃得厉害。可是，关键的时刻，为了救人，她也无暇顾及那些没必要的原则。

　　“——拧断他的脖子吧，攫脊兽！！！”

　　随着她粗糙的吼声一起爆发的，是她身体里的野性。

　　死神失去了灵力，就再也没办法使用斩魄刀了。

　　可是她现在是破面。破面回归到虚的状态，是非常自然的过程，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野兽。所以他们的刀剑解放就算没有灵力也能实现。

　　决定使用虚的力量后，她的眼中再次填充了冷漠和绝情。

　　然后，她的身体也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细胞膨胀着、迅速复制着、将她体内蕴藏的无限潜能都一次性释放而出。

　　“……嗯？”

　　很显然，对面的虚也被这一展开弄迷糊了。在里尤揭开她的兜帽之前，没有人会认为她和这里的居民有什么不同。

　　而现在，她头顶的面具和双臂上巨大的利爪都象征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可怕暴力。

　　同类之间，尤其是野兽之间，对孰强孰弱都有本能的预感。

　　在她亮出兽爪的那一刻，对面的虚便已心生退意。

　　“等等……原来我们是同类啊……虚圈已经易主了，你要听彦弥大人的话呀！”它后退了一步，不解地说。

　　里尤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眼眶。

　　在虚的眼中，她已然化身为修罗，而她身形四周的荆棘状的黑雾就是其最好的证明。

　　“呼……”

　　那些黑雾就像富有生命一般，诉说着不间断的话语。

　　“哈哈哈，姐姐你如果认真起来还是能打的嘛。”彦弥高兴地举起了刀，“很想和你多玩一会儿，但是对不起啦，时滩大人说不能耽搁太久。”

　　“别走——！”

　　一只虚挡住了她刺向彦弥的刀刃。

　　虚痛苦地哀嚎着，停下了挥舞利爪的动作，她也趁机从它的背上跳下。

　　她还想继续往前，这时，黑腔却陡然消失了。

　　连同那个银铃般笑着的男孩一起——

　　这小鬼！竟然这么快就逃了！

　　“可恶！”

　　追击失败，她只能硬生生落在南川少年的面前。此时，他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紧紧用颤抖的手抱住妹妹的残躯，在他身上，里尤感觉到了类似于灵压的东西，但她又很清楚那和灵压不一样。

　　“不……”

　　南川少年抬起头的速度就像静止帧动画一样不连贯，遮挡住他额头上的伤口的黑发，也随之轻轻摇晃着。

　　里尤心里有一阵不祥的预感。“南川……”

　　“五月……等等，五月……别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

　　南川少年终于开口了，可从他口中说出的，却是浸满了绝望的哭腔、和象征着自欺欺人的无力呼唤。他的手扶着妹妹的后脑勺，呼吸断断续续的，像极了溺水的人，肩膀随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而上下颤抖。在他的怀中，五月紧闭着双眼，面容憔悴，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精神十足的模样。

　　“五月……五月！五月！！”

　　他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

　　可惜，已经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他的呼唤了。

　　南川的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消失殆尽。

　　他知道，继续欺骗自己也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无尽的痛恨又无处消磨，他感到了极度的暴虐，在这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杀死周围所有能够杀死的人。可是他又知道，就算再怎么发泄，他的妹妹也回不来了。

　　那些烈火一样的悲痛毫无容身之所。它们在他紧紧咬住的牙关之上酝酿着，盘旋着，可就是没办法爆发而出。

　　“五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南川狂躁的悲泣使原本因为受伤而在一旁调整身体平衡的虚再次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它目露凶光，表情十分狰狞。

　　“南川！！”

　　里尤立刻高声提醒他。但没用。此刻的南川根本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胸腔里的仇恨。

　　一双黑色的手忽然从缝隙中伸出，它的目标原本是里尤，却在她侧身闪躲后、抓住了疯狂中的南川。

　　瞬间，他的灵魂都被染上了黑色。

　　“为什么？”他潜藏在心底的愤怒也一触即发，“为什么只有五月活该被这种无妄之灾夺走性命？！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这条街道上有那么多的人渣！他们活着都是在污染世界！可是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而是五月？！都怪你！是你害死了她！！”

　　“南川……你这个能力，莫非你能打开通往地狱的门吗？”

　　“闭嘴！这是你应当为你的罪恶付出的代价！混蛋——！！”

　　南川背后伸出的白骨毫不犹豫地击碎了四周残存的虚的面具。

　　一次性，就消灭了所有的虚。一头不剩。

　　对于暴走中的他来说，解决掉一只普通的虚根本不需要多少力气，但他却下了狠手，她看得出来，他是在发泄。

　　他的怒火，由里尤的逼问燃起的怒火，在五月被虚夺走性命的那时，就注定了无法继续压制。

　　在一次性杀死了周边所有的虚之后，他才终于停下手中的攻击，眼神空洞地望着方圆一里内惨不忍睹的废墟。

　　“五月……”

　　即使是杀死了它们，他也没感觉到任何轻松的心情。他没有办法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变回正常人。

　　忽然，他用尽力气、向后倒去。

　　“南川！”里尤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弄迷糊了。

　　地狱之门彻底消失，南川又变回了普通人类，那只是一瞬间。他一点一点地垂下眼帘，身体也失去了重心，差点直接倒在地上。里尤连忙加大力度抱紧了他。

　　“咳……”他好像呛了点灰，一不留神就咳嗽起来。

　　她的耳边就是南川粗重的呼吸声。想必他也在经受伤痛的折磨吧。

　　“会好起来的！”她说着自己能说的最温柔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赢了，南川。”

　　“好痛……”

　　“别想着痛，想点别的事。”里尤想方设法地说着有的没的替他转移注意力，“来刺杀你的人是谁？他说的纲弥代是静灵廷里那个贵族吗？我们现在就去静灵廷！静灵廷的医术很高超，一定能治好五月的伤……南川！听我说话！”

　　他听着她谆谆善诱一般的声音，居然觉得有些乏了。

　　迷迷糊糊地，他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的尽头，在他最初做出选择时的刹那发生的事，还像刚刚发生一样清晰可见。他被靠近自己的热源所吸引了。不过，此刻的他不会再为任何人动摇。

　　他用失去意识的唇瓣喃喃自语着什么。

　　里尤凑近他的嘴，耳边传来南川气若游丝的沙哑嗓音：

　　“……地狱，在迎接你。”

　　“……犯下重罪的远山家遗孤，远山辰也，你破坏了三界的均衡，地狱之口，即将敞开。”

　　“……只依靠死神们自我牺牲……已经填补不了灵子失衡的空缺了……”

　　“……你必须亲手……将更多人送入地狱……”

　　唰地一下，里尤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从她决心掌握八重垣的力量的瞬间开始，狱门就盯上了她。而这，原本就是她做出的选择的必然结果。

　　他们这次的敌人，不是虚圈，也不是五大贵族，而是——

　　地狱本身。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