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就在黑腔开启的当夜，流魂街的月光异常明亮，结束一天繁忙工作的黑崎一护却几乎无法安睡。

　　他感到头疼欲裂。

　　一股强力的冲击使他感到脑袋快要炸了。这是久违的和平以来，他第一次被如此彻底的痛苦纠缠。简直就像是……虚化。

　　明明已经没有敌人了，为什么还会像当初在斩月的世界里被白一护掐紧脖子一样难受？

　　他捂住右眼前的额发，想通过压迫眼球来得到一时的纾解。

　　等他再次睁开眼，面前的世界却焕然一新。

　　“这里是……”

　　一护惊呆了。

　　再熟悉不过的壁纸和家具，墙上还挂着过世的母亲真咲的遗像。乍一看他还以为是自己由于过度思念而产生的错觉。但定睛一看，又毫无疑问是黑崎家。

　　而且是空座市的黑崎家。

　　“游子？夏梨？”

　　他试探着喊出两个妹妹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一护纳闷地走过一楼的走廊，转角踏上楼梯，紧接着，却与“哒哒哒”冲下楼的夏梨差点撞了个正着。

　　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夏梨根本毫无阻拦地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咦？！”

　　在这种情况下，震惊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护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僵硬，但他还是转身追上了夏梨的脚步。带着几许犹豫，他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觉得这里可能是梦境，也可能只是幻想，可是他不可能就这样杵在这儿无动于衷。

　　夏梨似乎看不见他。她的眼神凝重得反常，义无反顾得就像是要去赴死一样。

　　这个念头很快支配了一护的神经。

　　他紧张地加快了脚步。这么一看，夏梨背着的双肩包也被塞得满满当当，只有打算出远门的人才会准备这么多行李。

　　游子不和她在一起。如果是出门旅游的话，没道理游子会不在她身边。

　　走着走着，一护的眉头也越压越低。因为夏梨拐过的几个拐角他都走过无数回，他已经能预测到她的终点了。

　　那并非郊游或离家出走的去处，而是空座市最神秘的死神据点——

　　浦原商店。

　　“她在这里做什么……”

　　一护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他很明显受到了什么力量的阻碍，无法与现世的人们产生互动。如今的尸魂界，与现世应该是完全平行的两个独立世界才对，所以要是他的话能被他们听见，他反而觉得不正常。

　　可是，又是什么力量让他能够看见他们？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穿过了他的身体，走近了浦原商店的屋檐下。

　　“启吾？！”

　　这次他表现得比刚刚看到夏梨时还要震惊。

　　夏梨是通灵体质，曾经受到浦原先生的关照，在这里购买一些除灵药剂，她来到这里还算情有可原。可是按道理说，浅野启吾不应该和这里有过多的瓜葛才对。

　　这时，启吾突然回过头，一护还以为他能看见自己，正努力组织言语、试图与他交谈时，才发现他是在冲自己身后的人说话。

　　“喂！有泽！我还是有种不好的感觉……你确定要进去吗……”启吾说。

　　龙贵的肩上也背着一个双肩包，一副要去徒步爬山的样子：“你在说什么啊，不是都进去过两次了么。”

　　“可是……水色！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平静啊！”

　　见龙贵面无表情，他只好求助于自己的好友小岛水色。

　　“对于已经决定的事，我讨厌反悔。”听着二人争论的小岛轻描淡写地关闭了手机电源，“仅此而已。”

　　然后他将手机装回了裤兜。对于他来说，这就是面对正经事时最严肃的待遇了。

　　一护听得越来越不明白。

　　已经进去过……他们以前来过这个地方吗？他怎么不知道！

　　更关键的问题是……

　　“浦原先生不在……那里面的人是……”

　　如同相应他的疑问一般，屋内走出一彪形大汉，对门外的三人打招呼道：“有泽大人，浅野大人，小岛大人，请进。接下来我将教给你们完现术的辨别方法。”

　　这个大叔是一直跟着浦原先生的握菱铁斋先生！

　　他至今还记得露琪亚被白哉带走后、失去死神之力的奄奄一息的自己被铁斋紧紧地抱着缩在被子里、给身体回暖的惨痛回忆。

　　不行！太可怕了！不能再回想了！！

　　但他提到了完现术！现世出什么事了吗？得马上去看看情况才行……可是……

　　“——啊！！”

　　过度焦急之下，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真的……是个梦。

　　只是个梦。

　　浑身上下的冷汗都在告诉他，刚才那深夜的穿行已经不复存在。

　　手指缝隙之间是柔软的棉絮的触感，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那是因为他嫌天气太热把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开到了最大。

　　这是他在尸魂界的家。一间简单的木屋。

　　他努力地想记起梦里发生的事。可惜，苏醒之后，梦里的记忆就在以不可告人的速度飞快地褪色着。除却确定见到了夏梨他们之外，一护对于他看到的一切都充满怀疑。

　　“总觉得……不是个普通的梦……”

　　他喃喃自语着，走下床，到餐厅里给自己倒了杯水。

　　夏天真是热得让人心烦。老爸这种时候还不在，真会给人添麻烦。

　　既然如此，自己也就只能去找另外的人问问情况了啊……

　　一护看着外面过于刺眼的明月，仿佛下定了决心。

　　随后，他穿上草鞋，连夜赶去了西流魂街第一区的郊外。

　　在距离志波空鹤家不远的街道上，停着一辆看上去就和尸魂界格格不入的以真红涂装为特征的现世的摩托车。

　　对死去而来到流魂街的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已经习惯了周围平安到江户时代氛围的文化水平。与现世相比，因为尸魂界没有发起巨大的文化改革，故而这里从衣装到建筑物，能让人感受到时代感的东西很多很多。汽车类的高科技产物在来到尸魂界的瞬间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这辆摩托车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来到这里的银城空吾。

　　返回住处的月岛秀九郎手里提着一只布袋，悠闲地走过那辆摩托车。只要车停在这里，他就知道，银城现在在家。

　　“哟，银城。”推门的同时，月岛这样说道。

　　果然，银城就坐在他往日的位置上，见他进来，轻敲了一下茶几：“月岛，来得正好，我去青上新买了清酒，要喝一杯吗。”

　　月岛没有回答他的邀请，而是抬起手往后指了指：“你的客人。”

　　银城的目光在与来者相撞的瞬间变得饶有兴味。

　　这一刻的沉默，就像在酝酿此后的暗潮涌动一般，令他找回了在现世时的活着的感受。

　　站在门口的，正是许久未见的故人，曾经的死神代理——如今的暂未收编进护廷十三队的正式死神，黑崎一护。

　　“一护！”银城很快爽朗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呐。最近怎么样，还精神吗，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乱晃？”

　　“银城。”一护毫不客气地踏进了房间，“有件事想问你。”

　　他们的关系，在银城带着月岛登上灵王宫力挽狂澜之后，变得十分微妙。一护在内心已经原谅了这样的银城，但他不打算忘记他们以前对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做过的事，所以也没办法立刻把他当朋友。

　　又或许，这尴尬的关系正是银城所需要的平衡点。

　　他似乎不想和一护走得太近。

　　“……哦？”

　　“是关于完现术的事。我想，如果有谁知道些什么的话，那也就只有你们了。”

　　一护半是无奈，半是真诚地说。

　　在听到一护直截了当的言语后，银城语气里的玩味只增不减。

　　“真亏你这么相信我呢。这样好吗，一护，你过来找我的事没和你的朋友好好商量吧？”

　　“我想先知道一些情况。”一护无视了他的恶趣味，“也许会很危险也不一定……”

　　“正因为很危险，才需要同伴的支持，不是吗。”他打断了他。

　　“银城……”

　　一护顿时无言以对。

　　还好，银城看到他的表情，就大概其猜到了他独自前来此处的理由。

　　“算了。过来吧，你也是成年人了，我们边喝边谈。”

　　说罢，银城对月岛使了个眼色，得到暗示的月岛微笑着走到壁橱里，拿出三个白色的陶瓷杯子，整整齐齐地放在银城面前的茶几上。

　　五分钟后。

　　“什么？！完现术……复活了？！！”

　　一护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

　　他愣在沙发上，手里的清酒酒杯也纹丝不动，这样僵持的状况持续了大约三十秒。随即，在月岛“你怎么还不吱声”的目光催促下，银城才打开了喉咙口：“是的。这是我们的推测。”

　　“怎么可能……”

　　“灵力的确已经消失了。”赶在一护说出更多离谱的话之前，银城打断了他，“在这个尸魂界，死神的力量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完现术者并不依赖于自身灵魂，而是依赖于心爱之物的灵魂，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

　　完现术，是“爱”的能力，必须尽可能引出自己深爱的物品的力量，可以将物质的灵魂抽出并控制它或改变其形态。

　　这是银城首次向一护介绍完现术者时的台词。他怎么敢忘呢。

　　“你是指……物品的灵魂还能被抽取出来吗？”一护又把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这幅模样凶神恶煞，像极了大都市的不良少年。

　　“以前是不行。”银城以退为进地解释道，“但是，就在前几天，这道禁锢出现了松动。”

　　“松动？具体是什么情况？”

　　“静灵廷那边的消息我不了解，所以也没法做出更合理的推论。可以确定的是，通过和以前相似的方法，我们的完现术还能召唤出来。”

　　说罢，银城将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轻轻握在手中，眨眼之间，一道蓝色的光芒将它包围，然后以神奇的阵势不断扩大开来——等到一护从亮光里重新睁眼，那枚十字架已经变成了一把十字形的大剑，插在银城空吾面前的地板上。

　　是他的完现术，十字绞刑台。

　　就算是身为能操纵物质灵魂的完现术者，在经由魂葬到达尸魂界时仍能持有之物也就只有可说是身体一部分的服装和道具了。

　　他能保留这个项链，也足够说明一些问题。

　　一护久久沉浸在惊异中，无法自拔。

　　这种熟悉的感觉，一如当年绝望之中的他找回死神之力时的那般庆幸。意识到他必须做些什么之后，一护“唰”地站了起来。

　　“那，我的……”

　　银城用眼神指了指他的裤子口袋：“你的死神代理证，还带在身上么。”

　　“在。”这次一护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他将左手伸进袋里，毫无阻隔地拿出了那块木牌，“为了以防万一，我一直都随身带着。”

　　一旁的月岛忍不住吐槽道：“你的危机感可真强啊……”

　　“真啰嗦啊，这不都是被你们逼出来的吗？！”一护可懒得和他和和气气地说话。

　　希望他没有忘记在空座市发生过的那堆破事！

　　银城拍了拍手：“好吧好吧，让我们看看，你的力量是否还能使用自如。”

　　一护略微有点不甘心地举起了死神代理证。

　　这块木牌的质感一如当初，还是那般坚实又温暖。他寄托了自己对朋友们和家人们的关心在这块代理证上，想要保护他们的决心，也一如既往。

　　闭上眼，周围的景物尽数消失。

　　然后，一护看见了与他阔别三年的东西。

　　类似于灵压的、只属于物品的光斑。就像燃烧的火焰那样，又隐隐约约的，看不太清。他能感觉到一股流动的气息正在穿过自己的指缝。

　　麻麻的，痒痒的，又有些刺痛。

　　他连忙睁开双眼。

　　“我的代理证……”

　　是完现术的力量。从代理证的四周，钻出一个黑色的“卍”字，他仿佛可以用它去击碎一切困境。

　　在与友哈巴赫一战、失去力量之后，他渐渐习惯了和平的生活，也觉得那样没什么不好的。倒不如说，比起以前，现在的自己要幸福得多。

　　可是这股力量却突然回来了。

　　它的复归，一定还意味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一护怔怔的表情让银城像是看滑稽的小丑表演时一样笑了。

　　“不觉得很具有讽刺意味吗，他明明都是正式的死神了，还要拿死神代理证作为武器。”

　　和银城拥有相同想法的月岛，把他的内心话以调侃的形式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确实是呢，月岛。”

　　银城对死神代理证可没有任何好印象。他背叛死神一事，也曾遭到来这里取材的桧佐木修兵的质疑，因为银城直到不久前为止还作为“杀死死神的危险人物”被印在肖像画上在护廷十三队之间相传。

　　身为初代代理死神，其后叛逃并将前去追击的数名死神杀死的男人。

　　虽然黑崎一护看起来似乎是原谅了他们，但那与这完全是两回事。修兵无法原谅背叛了浮竹的银城空吾，其他的死神，大多也抱有同样的心态吧。

　　然而，眼下一护却没空关心银城极度厌恶着死神代理证这件事。

　　“给我等一下……”他握着代理证的手在微微颤抖，“也就是，我的那个梦……”

　　可能是真的。

　　朋友们在浦原商店相聚的事，谈论到“完现术”的事，以及收拾好行李准备长期离家的事，都是真的。

　　“啊，那恐怕是现世的你的妹妹和朋友在修行完现术吧。”银城也说。

　　一护还想寻找一点点自欺欺人的机会：“可他们没必要做那种事。”

　　“如果他们需要呢？”银城丝毫不留给他退却的可能性。

　　“你是说……”

　　“现世可能出现危险了。”银城收起了他的十字绞刑台，这次他的神情认真而严肃，“死神那边我不好出面，一护，事实确认就麻烦你了。”

　　一护惊讶地望着银城的正脸。

　　他一直觉得这个男人的过去可能另有隐情。如今看来，他对死神并不是抱持着绝对仇恨的态度才对……到底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丢弃了浮竹先生的信任，想要报复死神们和整个尸魂界呢？

　　不过，那也是以后要解决的事了。

　　如今的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我知道了！”

　　一护对银城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将死神代理证塞回口袋，准备尽快回静灵廷去找人问问情况。

　　在他拧开门把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之前，背后的月岛秀九郎突然叫住了他。

　　“——且慢。”他提醒道，“你的手机在叫哦。”

　　一护低头一看，是上衣口袋里的传令神机在一闪一闪地冒着金光。

　　他虽然还算个死神，但习惯了现世穿着的他如今还是会想方设法地买到平成年代的衣服套在身上，平时几乎不穿死霸装出门。反正在没有灵力的尸魂界，穿不出死霸装也没有啥区别就是了。

　　不过京乐先生给他的传令神机他还是随身携带的。这个用来联系露琪亚他们比较方便。他可不想回到只有地狱蝶和信件沟通的史前时代。

　　“啊，该死，一定又是恋次那家伙指使我去做乱七八糟的工作……”一护一边抱怨着，一边打开手机盖，却被屏幕上的字吸走了后半句话，“咦……？！”

　　“怎么了。”

　　银城注意到他的神色有点不对。

　　一护睁大眼睛回望着他。他意识到，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了。

　　“是……黑腔的警报。”

　　一护的语句使得银城也罕见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说什么？！黑腔出现在尸魂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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