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里尤还想说些什么，她没打算因为一个偶然人物的出现、就把前面一百年的铺垫都给忘了。

　　察觉到她的意愿的月岛，终于放弃了捉弄他的行为。

　　“啊呀啊呀。再这样下去，可是会错过时间的。没办法，本来还想再维持一会儿我们之间的羁绊呢……”

　　月岛举起了他的终结之书。

　　刀光使她心里一寒。

　　“果然……你还是要否定我的存在。”

　　她的纠结在他看来似乎是再简单不过的死胡同。

　　“你知道，维持独立和自由可是这天底下最困难的事。”他再度露出最经典的笑容，那是他们第一次在流魂街的森林里相遇时她见过的笑容，随后他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心吧，背负罪孽的人是我，而你只需要……回到那个最幸福的未来而已。”

　　她的瞳孔随着他的话语推进而放大。

　　刹那，她感受到了他的无尽悲凉。

　　作为一个“人”，依靠虚伪的办法刺探他人的过去使他无比抵触自己的能力，直到与银城相遇……如果是为了别人而使用这能力，他就可以无所谓自己承受的伤痛和烦恼，无所谓欺骗的心理压力，无所谓能力解除后被闲置的孤独，而一次次地麻痹那颗早已漠然的心。

　　这就是月岛秀九郎。

　　“等等，什么意思……”她的表情出现了松动。

　　但月岛不会给她同情自己的机会。

　　“永别了，辰也。”

　　仿若催眠的魔咒，柔软轻巧而使人松懈下来，她渐渐感到了强烈的倦意。

　　噌——

　　当月岛的终结之书刺进她的心脏时，如浩瀚星辰流淌而过的幻象在脑海中飞逝。

　　那真的是幻象吗，还是说……每一个过去，都是他曾经切身体会过的真实呢？

　　她真的……只是为了“胜利”而被培养出来的道具而已吗？还是说……

　　也许答案……

　　也许任何问题的答案，都比单纯的她想到的更复杂。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无尽的复杂啊。

　　不论她在那一瞬有多么接近月岛的本真，在终结之书抽离之后，她也完全遗忘了那些不堪的过去。即使记忆的碎片稍有残留，亦无法将其拼凑还原出最初的真相。

　　“咦？”

　　急促的呼吸过后，她的手心潜意识地攥着什么，努力地、绝望地不想让那最后的温度散去，但她失败了，当她缓缓伸展开手指时，看到的只是一团无色无味的空气。

　　仅此而已。

　　“喂！！”见到这种场面，葛力姆乔还以为他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在月岛的刀刺入里尤的身体的那一刻，他的紧张却是货真价实的，“你干什么？！”

　　“别吵，她什么事也没有。”月岛把浑身无力的里尤丢给葛力姆乔，开玩笑道，“还给你，老兄。”

　　终结之书的作用被消除后，她突然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个子小了一圈，身上那件水蓝色的道行也不见了，插在一旁的刀刃，亦变回原来里尤在虚圈时的佩刀的形态。最后变回来的，是头上斜角装饰着的面具残骸。

　　葛力姆乔被这些变化惊吓得不轻。

　　“怎么又从死神变回破面了？！”

　　灵王宫的崩裂进一步加剧，他们不再犹豫，关闭了黑色空间与外界的联系，在雪绪的帮助下通往尸魂界的地面。

　　里尤在沉睡。大约是由于终结之书的副作用，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意识。

　　在半昏迷的状态下颠簸实在不算好受。

　　等到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葛力姆乔用一只手紧紧夹在怀里。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前，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薄荷一样的香味，混杂了些血腥的屠杀留下的香烟似的的成分，她很熟悉。

　　随后，她有些茫然，就在这样奇特的姿势下，她感觉自己曾经沉浸在深深的悲伤和失落中，那是并不属于她的感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意识的，也不知道葛力姆乔什么时候来到了灵王宫，而她抓紧他的袖子，完全是出于内心一种难以言表的需要，丝毫没感到有什么难为情。

　　“葛力姆乔……？！”她一半是惊讶一半是疑惑地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葛力姆乔的大嗓门憋了回去。

　　“你怎么又认识我了？”

　　“啊？”

　　“别用一脸困惑的表情望着我！我比你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该死！”他愤愤地说。

　　她凝视着葛力姆乔的眼睛，刹那间，她失去了追究真相的兴趣。

　　她右眼上方的肌肉开始疼痛起来，彻骨地痛，偏头痛，痛得砰砰直跳。她的胃也突然翻腾起来，感到一阵恶心。

　　“我好累……”她松开了他的袖子，“能不能，再让我睡一会儿……”

　　“喂！我还没同意呢！里尤！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保姆吗？！”

　　葛力姆乔的大声叫嚣让银城有点看不下去。

　　“就别吵醒她了吧。”银城说，“我们快到了。”

　　话音刚落，雪绪就按下游戏机上的一个按键，打开了空间的“门”。

　　外面是黄色的土地和零落的小屋，似乎是流魂街的一角。尸魂界的中心发生了那等规模的混战，住在流魂街的人有不可能坐以待毙，当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了，现在的润林安就是一座空城。

　　不过海晴注意到的是更要紧的地方：“那是……”

　　顺着她的视线，银城看到了灵王宫坠落之后砸出的烟尘和大面积毁坏的建筑物。

　　“掉在哪儿了？”他问，“你比我熟悉这里，你应该知道方位。”

　　“是在静灵廷里吧。”海晴先是一惊，复而松了口气，“……好在现在那边都是灭却师的宫殿，砸烂了也不会心疼。”

　　“你说得倒轻巧。”银城意味不明的笑似乎在暗示他们的立场相异。

　　“你是指死伤么？那么巨大的石头砸下来当然会有人被砸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抢在海晴前面，雪绪说话了，他总爱以他特有的漠然表现出童真少年不会有的嘲讽，“但是，我们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反应了，如果他们还有点脑子的话，应该在震动出现的瞬间就想到要快些转移才对。”

　　海晴顿时觉得这个小鬼很讨人厌。

　　虽然他好像也没说错什么。

　　“这种时候就别说那些风凉话了。”银城则是在冷静地寻找着走出这片荒野的路线，但他的台词可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冷静，“还有比这更严重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雪绪问。

　　“尸魂界和现世的通道无法打开了。”

　　银城若无其事的态度让原本面无表情的雪绪来了个180度大逆转。他生气地朝着银城爆发出抗议：“哈？我怎么没听说过？！”

　　“灵子变成器子之后，自然而然的这两个世界也没办法联系了啊。”

　　银城似乎以为那是理所应当的结论，所有人都该知道。

　　但明显，雪绪不在他的“所有人”范围内。

　　“诶——？！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打算，可我还没死啊！我在现世的产业才刚刚开始起步！难道就要被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了吗？！”

　　“很遗憾，我想是的。”银城依旧十分平静。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答应来给你们帮忙的啊？！”

　　“是是是，我们也头疼着呢……”

　　“什么叫也头疼着？你这种态度很让人火大耶！！”

　　他们的争吵让海晴也想到了一些问题。

　　“灵王……会怎么样呢……”

　　她想从坠落的灵王宫的碎石里寻找到什么线索，可惜离得太远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灵王毕竟是世界规则的核心，要是连灵王宫都坠落的话，可就怎么也救不回来了。

　　灵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新规则还未被发掘，她不知道会不会对现有的世界产生影响。

　　“已经不会有事了。”回答她的是百无聊赖的月岛，“现在的尸魂界，就算没有灵王也不会崩溃了，因为灵王控制的，是‘灵子’的平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确挽救了这个世界……”

　　“那虚圈和尸魂界之间的联系也中断了吗。”海晴确认道。

　　“当然。”月岛点点头，“只要是灵子，都会被隔绝于这个世界之外。”

　　“也就是说……三足鼎立？”

　　“你只能想到这个成语吗。”他托着下巴说，“是啊，现世，尸魂界，虚圈，它们之间的灵子交流已经完全停止了。”

　　他们现在感觉不到任何可以操纵的灵子的存在，就是其最佳证明。

　　三个世界各自独立，现世的人死去之后不会转生……听着还挺残酷的，就是不知道具体实行起来会不会出现其他的问题。

　　但是，至少对尸魂界而言，从灵王之死以后就逐渐崩溃的体系得到了挽回。

　　这已经是她能想象的最好的结果了。

　　“……是吗。”

　　最后，海晴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失去了灵力的他们，想从这里直接用瞬步前往静灵廷也格外困难——或者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单用脚走，可不知要走几个小时才能走到，更别说他们此刻没有任何用来充饥的口粮，能不能坚持几个小时还难说。

　　这样的话，就算想去一护面前帮忙，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她愁眉苦脸的行为引起了银城的好奇。他还以为这个粗线条的家伙永远不会有被困扰的一天呢。

　　“怎么了。”银城问。

　　“我还能感觉到一点点灵压的波动。”她在确认那是不是错觉，很快，远方给了她回应，她一脸欣喜地抬起头，“一护……是一护啊！他的灵压还没完全消失！”

　　虽然大多数灵子的气息都淡去了，但只有静灵廷中心的某个位置，还传来稀薄的灵压。

　　稀薄，但清晰可见。

　　“确实，是一护。恋次也还活着！”露琪亚也一眼认出了她的同伴。

　　这个灵压，和当初在现世第一次与她相遇时十分相似。

　　经过八重垣剑的削弱，他竟然还能散发出这个程度的灵压，这让她感到非同寻常。

　　一切就像是以某种特定的方式回到了原点。

　　但被改写的事物却更多。

　　“我去看看。”海晴挽起袖子，“就算没有灵力，靠我这副骨架，多少也能帮上点忙吧。”

　　“你在说笑吗。”银城干脆地呵斥住她，警告道，“这场战斗可不是能让你逞能的地方！论体术和肌肉力量，他们没道理比你差。你的强劲完全在于灵压和技术，不是蛮力。”

　　“那难道就让我这样冷眼旁观吗？！”

　　“事实就是，这是现在的你最合适的工作。不要总以为自己是全部责任的承担者！”

　　“只说这些伟大的话，却什么也不做，世界就是因为你这种冷眼旁观的行径才会越变越糟糕的不是吗？！”

　　“别避重就轻，我是在强调你得认清现实！”

　　“我知道！！”

　　银城的话堵得她心烦意燥。且不说这些，她之前受的伤就足够构成她远离战场的理由。她之所以还这样冲动，最大的原因就是她不喜欢“等待”。

　　总是等这等那，她一直在等，连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多少重要的东西都难以折算。要是等下去，错失了补救的机会可怎么办？

　　“……海晴。”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不安一般，里尤也醒了过来，她只是被终结之书的能力消磨了些精神，走起路来还不太稳当。

　　这一点显而易见，乃至没有人出手阻拦。他们都认为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久南前辈！你能站起来了吗？！”露琪亚连忙追问道。

　　“让我去……帮忙。”里尤的意志却强得惊人，她还在试图重新战斗。

　　海晴当然不会允许她这么直接地跑去最危险的地方：“喂，等一下，你还得休息一会儿！”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就算你去了，也未必能帮到忙不是吗？”

　　她居然把刚刚被银城训的话拿来训里尤了。

　　她们俩都是这种人，在涉及到别人的安危时万分小心，换成是自己，就充满了冒险精神，好像把少年漫画的宗旨记在脑子里了一样。

　　里尤还不想妥协：“我是虚，论纯粹的□□力量，不会输给任何人……”

　　她的声音到最后也越来越微弱。

　　说到“人”字之时，她感到远方的灵压震动——这个世界仅剩的灵压震动也平息了。

　　是一护赢了。

　　于此同时，友哈巴赫的气息彻底消亡于这个世界。

　　没有灵子的灭却师之父，是无法复活的。

　　她们费尽心思为一护铺好了路。而一护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将友哈巴赫的愿望扼杀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护赢了？！他做到了？！”

　　“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明明你刚刚也一副担心得要死的样子啊，露琪亚！”

　　“没有这回事……我只是……”

　　“哼，真是的，又被他当上了英雄。”

　　“好酸，好酸——某人的话里全是酸味啊，完现术者都这么爱吃葡萄吗？”

　　“你说什么？！！”

　　是他们获得了胜利。她也许应该感到开心，因为这正是她翘首以盼的成功，但同时她又有些小小的失落，她没能前往最后的战场直接面对最强大的敌人——并不是她缺乏力量，而是因为，她最能发挥价值的地方不是那里。

　　一想到这里，支撑自己坚持到现在的体力也不知为何消失无踪。

　　“真是……麻烦……”

　　她望着头顶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碧蓝如洗的青空，视线集中的方向，看不见一丝浑浊的云。

　　一只黑色羽毛的鸟类急匆匆地掠过天空，振翅高飞，前往远离危险的山脉深处。

　　天……终于放晴了。

　　海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们回去吧。”她突然说。

　　“回去？”

　　“战争结束了。”里尤开始认识到她的体力透支，她的目光擦过了观战的葛力姆乔，往后移动，停留在深绿色的树梢，“我们……回家吧。”

　　听到“家”这个字时，海晴竟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她不知道她们的家到底算在哪里。

　　尸魂界？流魂街？现世？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但她说得没错，战争已经结束了，这是依靠所有人的努力得来的最好的结果。没有更多人会因此而牵连进来，死去的人……大概也可以得到安息了吧。

　　“……嗯，我们回家吧。”

　　海晴跟上前去，扶上了她的手臂。

　　一切，都画上了句点。

　　不论后人会如何评价她们的所作所为，现在最重要的都是找张床铺好好休息一下。

　　其他的事……是啊，就让它们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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