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这次解放不是开始，而是结束。

　　在解放之前，她用余光看到海晴插在地上的斩魄刀的形态，心下已得出答案。看来这就是月岛想要保护的世界，在这个世界，许多人的尝试都失败了，而她就是阻止友哈巴赫颠覆三界的最后盾牌。

　　这是她最后的工作。

　　但她没有抱怨，没有退缩，没有放弃，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天经地义的任务，来自主人——月岛秀九郎的任务。只是一项工作而已。

　　“卍解……”

　　随着她的话音提高，灵王宫上稀薄的灵子也接二连三地暴走起来。

　　她的眸子被血红色的杀气掩盖。

　　海晴只能呆呆地望着她的蓄力——这是那家伙自己的选择，谁也无法阻止。

　　“……苦帝八重垣。”

　　她的吟诵，就像一支古老的咒语，发音带些未开化的质朴，又让人心神宁静。

　　于废墟之上升起的虹色光线，如水雾中摇曳的微粒一般，吞没了残石内的钢筋、碎块间不连贯的切口、所有仰望者的头顶，跃动着，仿佛被旋律赋予了柔软的生命。

　　穿过持剑者向天穹飞舞的杂乱发丝，穿过瞳孔里闪烁的液面，穿过狰狞的指缝，穿过在风中拍打着双腿的裙袴，穿过她眉间的悲切和眼前蠕动的尘埃，那之间的全部光景，毫无遗漏地、紧密地牵引着每一个角落。

　　颓然，悚然，凄然，肃然……

　　任何一种为极限赋名的词汇皆可融化其中。

　　然而直至词穷，仍旧找不出恰当的修辞来形容这一生命的绽放。

　　她就像一束焰火一样。

　　毅然决然地触发，不顾一切地飞向高中——

　　那永远无法被人触及的高空，灼热的温度引爆黝黑的泥垢，释放出与本源相去甚远的美丽，不稳定的热量与波动的亮度，使她全身的炫目重叠上一层淡淡的神秘色彩，周边的一切皆黯然失色。

　　光束分裂、闪耀、迸发、化为碎屑离散——然后，残留于视网膜之上的光线的记忆与燃尽的灰暗剩余物一同，映射出潜藏在同一个人心中最深处的谎言和真实。

　　片刻过后，驻扎在海市蜃楼中的感动慢慢消逝。

　　海晴突然感到，这个瞬间，她是比任何尽头都还要遥远的人。

　　她只是，在用最平凡的视线凝望着这片景致而已。

　　单单如此，孑然一身的孤独就像被命运眷顾似的追赶着她。

　　双眼注视着的美，仿若绝望到粉碎万物的程度。

　　「如果注定无法实现的话，索性连梦想也一起失去吧……」

　　那个人仰头的角度在如是诉说。

　　随即，她抱着剑一点点弯下腰，全身依靠在一柄并不坚韧的武器上，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倒下。沉重的灵子负担让她的疲倦如洪潮席卷而来，光是维持清醒就很困难了。

　　与她的灵子急剧下降相应的，周围的灵子进一步稀释、淡化，但触感却依旧存在。

　　陷入深渊的寒气取代了温和的大气，这是最为直观的外在表露。

　　论转化速度，则比之前海晴一个人的效率高出几十倍。

　　这就是“八重垣”的真正力量。

　　“……那……”海晴尚处于惊愕之中，“居然是……卍解……”

　　她沉浸在感叹之中没多久，躁动的阳光就提醒自己返回现实。

　　“连光都会被影响吗……”

　　也是，光本身亦能算作器子的一种。既是波动，也是粒子。

　　只是她没想到，仅凭月岛的一刀，对方就掌握了高不可攀的能力——这让海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判断。

　　“以你二人之力，应该就能完成对全部灵子的转换。”一旁，银城老练的声音多少缓和了些空气里的紧张，他的目光集中在众人前方的门上，“……剩下的，只有祈祷一护他们能战胜失去灵力的友哈巴赫了。”

　　即使是在这种场合下，他也完全不因怯意而打破沉着。

　　月岛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他曾经的恩人。

　　“等等！”露琪亚以半蹲着的姿势最先感知到地面细微的变化，“脚底下……有什么在震动……”

　　“是灵王宫的地面吧。”银城马上接过话茬。

　　“灵王宫？”

　　“这里的高浓度灵子全部消失之后，整个灵王宫漂浮在空中的动力源就随之断绝。”他显然是从浦原喜助那里得到了一些情报才会这般不急不躁，“我想，我们得尽快撤离。”

　　“什么意思？”海晴忍着内脏的伤痛，问。

　　“你还不懂么。”代替银城回答的，是背对着她的月岛，他的轻飘飘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讲一个无聊的儿童故事，“灵王宫会坠落。”

　　“……诶？！”

　　露琪亚忍不住惊呼出声。

　　坠落？

　　灵王宫这个庞然大物……要是坠落到地上……造成的伤害得多么恐怖！

　　不过，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震惊的只是海晴和露琪亚而已，在听到月岛的“判决”时，站在高处的里尤却一言不发，像是早已默认了这个结局。

　　暂时不能想太多。露琪亚强迫自己必须尽量诚恳地同这些完现术使用者交流，在场的人之中，她是最冷静的一个。

　　她扶起无法独立行走的海晴，脸上的坚定比往常更甚：“……总之，要带上他们一起逃去尸魂界的地面，是吗。”

　　月岛刚张开唇瓣想说些什么，这时，从空中突然显现出一道整齐的裂缝，像是人为割裂的秘密空间。

　　“喂，银城。”头戴黑色鸭舌帽的黄发小正太探出头来，对他们打了声招呼。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织姬给自己也做完了治疗，她一瞧见X-CUTION的朋友的脸，就兴奋地奔上前去：“啊！雪绪先生！莉露卡酱！”

　　其他人都愣愣地瞅着这群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烦死了！我听得见啦！”莉露卡依然在用她的嫌弃应对织姬的亲近，“快点进来吧！你们也是！别磨蹭了！”

　　说完，她拿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黑色空间，即刻，一座白色的台阶延伸到地面，看起来像是雪绪的能力制作出的特殊移动装置。

　　事实上，月岛和银城就是依靠它从尸魂界迅速移动到灵王宫的。先用莉露卡的盒子把黑腔中分布的无数零散的叫谷装进去，再让雪绪帮忙将其转换成房间和栏杆。最后，就变成了他们眼前的样子。

　　但海晴还有别的担心。

　　“那零番队那群人怎么办？”她问。

　　闻言，露琪亚回头望了一眼被友哈巴赫撂倒的五人，他们还在原地调养呼吸，看起来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不必……担心……”

　　这声音来自地面上的一具“尸体”，他毫无征兆举起的手吓得海晴脸色一黑，但她还在露琪亚的搀扶之下，没法立刻做出其他反应——比如逃跑之类的。

　　冷静下来之后，她仔细一看，才认出那个人是一早就被友哈巴赫一刀砍翻的赤井泽夜。

　　“赤井先生！你还有意识啊？！”

　　“吓了你一跳吧？”他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也不忘了耍帅，冲她挤了个笑脸，尽管他根本就是在耗尽自己最后的元气，“虽然行动有点不便，不过……等你们走之后，我们会想办法……用超灵术减少灵王宫对地面的冲击力。没关系，我们的身躯早就经过特殊训练了……这么点高度掉下去也不会死的。”

　　这一点也不让人放心。

　　但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也该知道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好吧……那我就不管你了哦……”

　　海晴妥协了。

　　然后，她转向最后一个非叫不可的人。

　　“久南，你也得走了！”

　　里尤依然站在离她不远的高处。

　　她面不改色地背过身去，想以此表明自己的决绝。

　　“还不行。”她的语气乍一听很正常，正常得像只机械，“还差一点。灵子的转换还没全部结束。”

　　但她的手攥在刀柄上，过度用力之下，包裹在皮肤下的骨头似乎都变得青紫——真正的心绪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流露出来。

　　“可是……”

　　“……你不懂。”她摇摇头。

　　震撼如画的绚烂之中，传出一声时隐时现的叹息——与她冰冷的顽固一致，将最后一点存留于世的愿望吞噬藏匿。

　　她不让自己回头，她不想看到月岛的脸，也不想对这群不认识的人解释什么顺耳的台词。

　　雾气渐浓，脚下的震颤也仿佛能将世界倾倒一般，无限扩大。

　　“已经够了！”海晴推开露琪亚挽着肩膀的手，冲里尤大喊，“到这个程度上，就交给一护他们吧！！”

　　“我要留在这里。”

　　她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憔悴。

　　对于遵循着“胜利”的脚本生存下来的自己，以语言的枷锁和咒语划分黑白。她感到厌恶了。

　　喜欢，讨厌，愿望，自由……

　　每一个词语都等同于“毁灭”。

　　她从来没有只属于自己的正确和错误答案，被黏稠的浪涛淘尽后，连内心的嘈杂和喧嚣也一并消失，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站在众人面前的自己。

　　如果试着放开塞满力量的双手，将会感到多么轻松啊……

　　“你是在讽刺我吗？”月岛向前踏出一步。

　　里尤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她知道他第一次对她做出了妥协。

　　她竟觉得有几分可笑。

　　“我说过，让我消失吧，月岛先生。”哪怕到最后，她也不想让他如愿以偿，“在这里终结我的生命，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

　　脱口而出的冲动如人生一般匆忙。将蠢蠢欲动的想法尽数拍扁、揉碎，这是仅属于她的革命。

　　要是他真的那么珍视这个世界的话……

　　他就不该阻止她。

　　“辰也。”

　　月岛阴沉着脸，他刚欲说些什么，便被另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

　　“——你在说什么笑掉大牙的蠢话啊？白痴！”

　　从雪绪的黑色空间中蹦出的蓝发野兽露出了他本来的獠牙，这顿狗血淋头的痛骂反而让她的表情出现了松动。

　　但是，在里尤来得及回头说点什么之前，她感到自己被那人一脚踢中了后背。

　　惊悚和讶异的感情同时支配了她的内心。

　　“……好痛——”她几乎是脸朝地趴在了自己的斩魄刀旁边，一不留神，险些被刀刃割到手腕，这半路杀出的陌生人让她一阵恼火，“你是谁？！”

　　她怎么会被弄得如此狼狈！

　　“啊？！”葛力姆乔觉得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才隔了几个月，你他妈就连老子都不认识了？！”

　　“我……我本来就不认识你！”

　　里尤有点窝火地嗫嚅着嘴唇，不过她确实想不起在哪里这个人。

　　简直是莫名其妙！

　　“啊，葛力姆乔！你是葛力姆乔吗？！”

　　代替她回答的，却是在虚圈曾与他交手的海晴。

　　这个豹子对“唯我独尊”和战斗的渴望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他那头夸张的蓝色的长发！天哪，如果这都不算张扬，那什么是呢！

　　海晴的出现给葛力姆乔的思考带来了一丝缝隙。

　　“你丫是谁？啊……啊！来虚圈惹事的死神是吗，我记起来了。”葛力姆乔不满地啧了一声，“上次被人搅了浑水，你还欠老子一场完整的决斗呢！”

　　“……葛力姆乔……是谁？”

　　只有里尤还处于迷惑之中。

　　她知道这个人应该是月岛说到的“另一条世界线”上的重要角色，此刻的她对此并无兴趣。

　　问题在于，本能使她紧盯着他的身形，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以为她只是忘了他。

　　“看来你是真的变成傻子了啊。”他无奈又气急败坏地掏了掏耳朵，然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移动到她身后，暴力而直接，“那我就懒得和你废话了，快点走！”

　　“不要……”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他不耐烦地揪起她的后衣领，“弱者应该服从强者，这可是你亲口说过的话！”

　　“……给我放开！”她吼道。

　　不知为何，她无法恰到好处地与这个家伙周旋。她在很久以前就想好了怎么应对月岛秀九郎，但面对已知信息为零的人，她一时失去了反抗的意志。或者说，她的世界本来就只有月岛一个人而已。

　　但这只蓝色的豹子……

　　“喂！站在那边的人类！”葛力姆乔的眼神近乎威胁，“我不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但是，她要是死在你的手上，老子第一个掐断你的脖子！”

　　月岛却摊开双手，一脸无辜：“伤脑筋，我可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谁管你啊！”葛力姆乔蔑视的眼神让他越发头疼，“这家伙只能由我杀死，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听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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