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里尤迷茫地重复道：“尸魂界的诞生？”

　　她确实不了解这个问题。就好像问你你知不知道最早的人类是什么时候开始拥有灵魂一样，完全没法回答。

　　也许用科学的知识可以捏造出一个猜想，但多半也没有十足的证据，何况他在询问的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物理概念上的解释。

　　好在，八重垣本来就不打算从她嘴里挖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他根本不等她凑出一个回答，就开始自顾自地说话了。

　　“原本世界是唯一的。没有尸魂界，也没有虚圈，只有现世。所谓的虚与死神、尸魂界与虚圈，都是后来被人为创造出来的产物。”

　　他这么说。

　　只有现世……没有尸魂界，也没有虚圈……

　　“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她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无知，但她必须确认他的想法。理解得稍微有点偏差，也许就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她不允许如此紧张的局势下还出什么岔子。

　　八重垣对于她的谨慎感到有些棘手。

　　但他还是继续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灵魂是人的思念的结晶……在人的生命只是单纯的动物的时候，人死后就会变成泥土，相爱的人因此生死相隔。那感受有多可怕你也应该十分明了。所以，人的思念具有非常可怕的力量。”

　　“……”

　　里尤没有立刻接话。她想八重垣可能在说季子离开人世的事。但她没立场讨论这个话题。她对死去之人的不舍简直就像刻在骨子里的野蛮一样挥之不去。

　　八重垣扭了扭脖子。

　　“然而，人之所以与动物不同，就是因为他们有灵魂的重量。人在逐渐进化的过程中，灵魂逐渐成型，于是，一个无限延伸的循环悲剧诞生了。”他的眼睛里没有感情，却组合了很多复杂的色彩，“……所有的悲剧，皆源于人们想让死人复生的愿望——希望每个人能够在死后不消失，而是继续存留于世的愿望，五大家族都承认这个愿望，所以他们建立了三界。”

　　面对他的审视，里尤没有选择逃避。

　　“死而复生的……愿望……”

　　“友哈巴赫率领的灭却师军团战败后，在五大家族的引导下，灵王被分割成五块，镇守三界。人的精神形成了灵体，为了安放这些灵魂的灵子，尸魂界形成了。再次，便是被痛苦控制失去内心的灵魂堕落成虚，有了虚，才有了黑腔，才有了死神……此乃无法打破的因果循环。”

　　他的说法有点绕。

　　但里尤听懂了。

　　“……”

　　她在思考如何消化这些秘密。如果它们能算得上是秘密的话……

　　“你说过想寻找停止虚与死神的悲剧轮盘的途径对吧？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消除这世上所有的灵子，使灵力不复存在。”

　　他话音未落，里尤便觉得有点不对。

　　“消除灵子？”

　　“如果灵力不复存在的话，人死后，魂魄就会自然消失，再度回归大地，而不会堕落成虚——自然，死神也就不需要为了拯救他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这不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吗？一石三鸟，干净利落，无后顾之忧。”

　　“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里尤不敢相信。

　　对于她的迟疑，八重垣似乎十分不屑。

　　“你还不懂吗？”他的冷冽就像一把冰刃悬在她咽喉前一厘米的位置，“尸魂界的楔子不是灵王，而是八重垣！给这个世界带来多余累赘的不是任何人的野心，而是妄想死而复生的贪欲！！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让你在最后的时刻见到层林季子！因为你和他们一样，也是这贪欲的持有者啊！！”

　　他的暴躁让里尤的神色愈加凝重。

　　他说得一点没错。

　　“我……”

　　“怎么了？摆出那副表情？可别告诉我，你已经自负到连对事实都想说三道四的地步了。”

　　八重垣的表情好像在说——“对你这种小丫头摆出嘲讽脸都是在浪费时间”。

　　但里尤不这么认为。

　　因为八重垣的存在，多少人花费了多少精力才让她来到这里，结果她得到的回音却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岂止是完全不同，简直都是黑白颠倒了！

　　“要消除这世上所有的灵子……那不是……和杀人犯没有区别了吗？”里尤知道自己的态度很生硬，但她没法给他好脸色，“你所谓的停止虚与死神的悲剧的办法，就是剥夺尸魂界所有的人活下去的权力？太可笑了！”

　　“他们原本就已经死了，辰也。”

　　八重垣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陈述着事实。

　　“说什么混账话——”

　　“尸魂界的人，原本就是从现世寻求转生而来到这里的，对他们来说，‘活着’的时代早就已经结束了，对此，你有什么疑问吗。”

　　他高高在上，美丽而正确，有一瞬间，里尤把他和蓝染的影子重合了起来。

　　她不该期望一把斩魄刀有多高的觉悟。

　　尽管现在看来，迂腐的人似乎是自己。

　　“也许对被魂葬到尸魂界的人们来说确实如此，但在尸魂界出身的人可是以自己的意志在生活着！他们的未来不应该被我决定！这样做的话，阻止友哈巴赫又有什么意义？他要做的和你要做的事从本质上来不都一样吗？！”

　　她还在苟延残喘。

　　一想到她经历过多少神烦的事才得到与他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她都觉得肉疼。

　　他们不仅三观不合，还性格相冲。

　　而她感到自己受到的欺骗正是这所有不悦的起源。

　　“……真是泛滥的同情心。太给我丢脸了。”他却突然露出无法评价的表情，她心里咯噔一下，但他接下去的语调却给她一种邻家大哥的无奈感，“喂，我有说过非杀了他们不可这种话吗？明明是你不等人把话说完吧。退一万步讲，就算灵子全部消失，尸魂界也是不会崩溃的。”

　　这下她是真的傻眼了。

　　“什么……意思？”

　　不会崩溃？不是要杀死所有尸魂界的人……吗？他在骗她？欺骗她的感情？为什么？

　　她的白痴脸让八重垣无法更嫌弃。

　　“果然，你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误解？”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又把脖子偏到另外一边，“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对你这样的人我居然还抱有期待，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里尤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毒舌。

　　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另一层含义上。

　　她毫无征兆地大跨几步，气势汹汹地走到八重垣跟前，然后双手拍在他的肩上。

　　全程，八重垣都是一脸收到惊吓的神情，在她的手“乓”地落下的瞬间，他还条件反射性地抖了一下。

　　“喂！你……你你想干嘛？女人？！”

　　“请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救尸魂界？！”

　　她的底气足得像个魁梧大汉。

　　意识到她并不是想对自己做什么之后，八重垣才装作镇定地咳嗽了几声。

　　过了一秒，他再次抬头望着她的眼睛，这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方才的神色。

　　“我可以教给你们。”不过他语重心长地纠正了她的用词，“……将灵子质变为器子的方法。”

　　“……”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那并不是错觉。

　　这就是八重垣给出的唯一的答案。

　　将灵子……质变为器子……吗……

　　为了维持三界灵子的平衡，灵王才会被做成楔子，地狱才会对她低声呼唤，涅茧利才会杀死流魂街的流民，灭却师才会被视为世界公敌。但如果，灵子可以变成器子呢？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控制三界的灵子流向？

　　是不是就意味着，杀死友哈巴赫也能变得轻而易举？

　　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虚圈和现世都会不复存在？

　　看来……

　　尸魂界是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那是源自八重垣的本能的能力。”他接着说，“只要你向那个蠢女人提起，她就应该能明白你的意思。”

　　里尤还在刚才的惊讶之中，无法立刻回应他。

　　“可是……”

　　“选择权在你们，我说过了吧。这只是一把钥匙。要不要使用这个能力，完全在于她的意志。如果不用这把钥匙，赌一赌黑崎一护会不会创造奇迹，也随你们的便。”

　　八重垣越是这样说，她越明白形势的危急性。

　　她讨厌什么都不做。

　　因为那样就和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她必须把这件事传达了自己的伙伴，她必须，面对这个现实。这是她的责任。

　　至于海晴打算怎么做，就需要对方的决意一起来判断了，现在她还不能立刻给出选择。

　　她很懦弱，但也足够坚强，做出这个改变意味着世界的颠覆，也就是说，未来会彻底走上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会发生什么她一无所知，能不能真的拯救尸魂界她也没有信心。

　　即使是这样，这也是她最后的一条救命绳索。

　　“我送你出去。”八重垣见她心意已决，便打开了空间的门。

　　这就要告别了。

　　看来他们的相会，也就仅限于这短暂的几分钟而已。

　　“谢谢你。还好你是我的斩魄刀，要是你找到了别人，说不定这个世界早就乱七八糟了。”

　　“哼，少来这套。”

　　“那……再见。”

　　里尤想了想，她找不到更多想说给八重垣听的话。不过下一次，她想，反正他们会真正在现实世界里碰面的——以志波海晴的身份，再一次重逢。

　　。。。。。。。。。。。。。。。

　　再次睁眼时，四肢的痛觉忽然弥漫了上来。

　　里尤揉了揉额头，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

　　这里是灵王宫。赤井泽夜的结界。

　　外面是正在沦为战场的灭却师和零番队的大混战。

　　而面前，是比她晚一步醒来的志波海晴。

　　里尤马上爬起来，把刚刚在刀禅中得到的最后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什么？把尸魂界变成物质的世界？！”海晴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黑幕，“真的可能吗？那种事？！”

　　“这样一来，尸魂界和现世就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平行时空……我想理论上是可行的。”里尤诚恳地低下头，“拜托你了，海晴。”

　　其实，从八重垣的世界出来以后，她盯着结界的淡黄色亮光看了一会儿，直到眼脸干涩的痛苦难以忍耐，才眨巴了一次眼睛。

　　这回她将目光投向挣扎着坐起来的海晴。海晴没有受伤，看来被困在第八重垣之前并未带来严重后果——她好像只是睡了一觉。早知道什么也不会发生，里尤就不该提心吊胆那么久。

　　人可真是坚韧的生物。

　　考虑到她才刚醒，里尤给了她充足的间隙梳理情绪，从头到尾都没主动打开话匣的意思。全程，里尤都保持着默然。她的视线跟随海晴的手上上下下地确认了一遍自己毫发无损的事实，然后看着她舒了口气。

　　被人盯着看不是多美好的体验，至少对海晴来说不是。脱离内心世界的紧张感很快失效，海晴马上注意到里尤一直在打量着自己，这一发现使她有些局促不安。

　　这不安很快，又被真正的不安取代了。

　　因为海晴看见了倒在结界外的赤井泽夜。

　　“赤井先生？！”

　　一道伤口——她不能确定，也许更多——从他的锁骨往下撕裂到腰间，大面积出血使他狼狈不堪，又虚弱得像个死人。建筑被破坏得相当凌乱，显然是受到了某种凌驾于零番队防御系统之上的力量的攻击。

　　海晴感觉自己的心脏差点从喉咙口冒出来。

　　“赤井先生……他是什么时候被……是谁击败了他？！”

　　“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他受的伤白白浪费。”里尤这才开口说话，她眼中的冷静就像是过于激烈的愤怒沉淀而来的清明，“海晴，你听到刚才我说的那些，都是事实。”

　　最后一重垣前的对话，毫无疑问，能决定她们的下一步策略。

　　海晴还有点懵。她好大半天没反应过来。

　　结界外的情况也是。除了赤井泽夜身负重伤保护着她们的安全以外，别的她都搞不清楚。看这样子友哈巴赫已经攻上了灵王宫，在她们刀禅的这段时间，事态朝不利的方向急速倾斜，零番队的其他人也不知道现状如何……但肯定不会有多好。

　　在这样的背景下，里尤还能以毫无波澜的表情同她讲话。

　　就算是海晴这种大条的人，也开始认为她可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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