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怎么回事……？”

　　她的手心滑腻腻的，然而混乱并不能催促她做出更理智的反应。

　　这则信息实在太惊人了。灵王的秘密有朝一日暴露于人前，她以为会和贵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事实竟然完全与尸魂界的流言相悖。

　　她知道中央四十六室为了维护稳定刻意隐瞒了很多重要信息。

　　可是愚民政策到这种地步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将他称为‘灵王’。”赤井以特别的语气解释给她听，“同时，他的真实身份是，曾经险些给世界带来灭亡之灾厄的罪人。”

　　罪人？

　　“什么意思？”

　　“维继灵子平衡需要尽可能庞大的力量，而各方稳定的关键，就是能汇聚‘线’的端头、并且镇压全局的楔子。此刻，你所见的灵王就是这个楔子。”

　　赤井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没能理解，结合现状看来，倒是露骨得过分了。

　　“意思就是……”里尤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作为一个活人，而是作为守护安定的□□傀儡而存在于此的？”

　　“正确。”

　　零番队的人要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蓝染是因为这场骗局而对灵王宫失望的？

　　还是说……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里尤转过身。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只是个开始。

　　她代表的角色不是尸魂界数以亿计的民众，亦非静灵廷内三千多的死神。她站在这里，仅仅因为她是特别的人。

　　“灵王若是消失于世，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听到这声音，她从发现零番队的全员都集合在了这座建筑里。之前见过的大眼和尚，冷艳的和风美人，飞机头男性，刚刚去找他们的王悦，还有一个没见过的身材丰满的大婶，五人已到齐。

　　这阵势可不是盖的。

　　“灵子暴乱……平衡被打破……尸魂界会被毁灭吗？”她想了想，回答。

　　“不止如此。生与死的界限也会消失。”其中那个美艳的女子抬起小指，话语中的冰凉丝毫不逊色于她的外表。

　　“……诶？”

　　美艳女子的眼睛与她对了个正着，里尤被她的寒气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灵子是人的灵魂的组成部分，灵魂是死亡的产物，而灵子终有一日会消散，人也终有一日会连同灵魂一起死去。现世的人尚能以灵魂的姿态继续在尸魂界苟延残喘，但是，尸魂界的人一旦死去，就是真的彻底魂飞魄散了。规定了这些生死轮回的是谁呢？如果灵王不再，维系这一铁则的根本也就失去了意义。”她慢悠悠地陈述着世间的规律，仿佛在谈论一个事不关己的话题，“换句话说，就是现世、尸魂界和虚圈彻底融合为一体，人不会再面临死亡的恐惧。”

　　灵魂的世界和人类的世界混合在一起……

　　“这是……友哈巴赫的意图吗？”

　　胖胖的大婶察觉了她的情绪波动，开口问：“是不是和你想的有点出入？”

　　她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倒是有这种预感了。没有人会单纯地为了毁灭世界而毁灭世界。”里尤尽力使自己的底气足一些，“思维局限在自暴自弃式的暴力里的人能拥有的强大终归是有限的，足以支撑这股力量的理想一定不是仇恨和冲动，而是……更加崇高的东西。”

　　她用了很正面的词来描述友哈巴赫的理想。

　　赤井忽然替她担心起来。

　　“你赞同他的思想？”胖大婶继续问。

　　此时，一种被包围起来审讯的无力感让里尤十分恼火。

　　“不。”她果断地说，“否认人对死亡的恐惧，就等同于是否认了人生而为人的意义。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在为了想方设法地活下去而努力，正是因为时间有限，他们才能更加充实地体验人的一生。所以我无法认可他的理念。”

　　“哈哈，想不到你也会说出这种心灵鸡汤的段子。”赤井偏着头，嘴角带一丝微笑，好像在嘲讽她的过度正义，又好像是在为她的固执而欣慰。

　　“事实不分贵贱。”

　　她没有回避他的调侃，而是正视着他。

　　她只是说出了她认为最客观的事实，如果连这都被随意划进心灵鸡汤的范畴里，她也无话可说了。

　　至少在这方面，她和零番队是能达成共识的。

　　问题在于……他们想要重新利用八重垣的力量，这件事。她不觉得这群人态度突变是因为仁义道德，毕竟他们能面不改色地逼死远山一族。如若她答应帮忙，最后说不定连自主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就如这尊“灵王”一样。

　　“——很好！”和尚突然拍了拍他宽大的手掌，回响在空气里的声响显得格外突兀，“原本还打算确定你的倾向之后再决定我们的态度……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麻烦。”

　　和上次见面时给人的感觉不一样，这个大眼和尚似乎本质上是个逗比的家伙。

　　“麻烦？”里尤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头时，她斟酌了自己的词句，“我很想看看失去死亡的概念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只是，拿人的性命做赌注，实在不符合我的原则。”

　　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她，曾经做过死神的她，在虚圈被迫吞食同伴为生的她……被巨大的痛苦折磨过后，她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体会过不同种族的极度矛盾，她才更加能够体谅他们各自的立场和选择。

　　“死亡”一词被抹去的世界。想想看都很好奇，这个世界会变成由哪方的主角争夺至高地位的舞台。可是……

　　“你的原则……是什么？”飞机头的男人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

　　里尤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决定他们对她的处理方式。但她还是只想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决定生死的权力只属于自己。就算是再美妙的理想，能代替他们做出选择死去或活着的人也并不存在。”

　　“具体说来？”

　　“友哈巴赫为了实现这一理想而牺牲的众多性命，在我看来，就是他偏执自大的代名词。如果，我想看看这个没有‘死亡’的世界，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生命交托给他，但，如果有其他人不愿遵循他的蓝图、选择继续与死亡的恐惧作斗争也要勇敢地活下去的话，那也是他们的自由。无视这一自由而杀害了无数人的他，光凭宏大崇高的借口，是不值得尊重的。”

　　赤井的表情越发微妙了：“哇哦，真是充满理想家色彩的论调。我喜欢。”

　　“恕我直言，你们和我也不过是半斤八两。”里尤很乐意踩踩他们的痛处，“我欠缺的不过是年龄上的阅历和大局观，而有些人欠缺的可是最基础的人性，谁有资格嘲笑谁吗。”

　　“不，你误会了。我很庆幸八重垣的宿主是你这样的人。”赤井可不想和她吵架，他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她而已，“越是强大的力量，对持有者的要求越高，而控制它被滥用的可能性又难于登天……概率论上来说，零番队的决定并不是一意孤行。”

　　还在劝她想开点啊……赤井真的这么在意她的看法吗。

　　明明他自己都忤逆过零番队的意志了。

　　“比起那个，关于八重垣，你们应该有想对我说的话吧。前面那些关于灵王的秘密不过是铺垫，我猜错了？”里尤转向和尚，说。

　　“那么就开门见山了。”和尚却个性十分活跃，虽然他的话题和他的语气有点不搭，“我要说的，是关于友哈巴赫攻入灵王宫之后的事。”

　　里尤的目光不敢离开他半秒。

　　她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创造了八重垣的，正是被封印于此的灵王——也就是你面前的这位罪人。”和尚对着灵王的茧这样说，“那时，在封印他的灵体之后，世界一分为三，而他创造出来的这把刀也陷入了沉眠，无法造成太大的灾祸。我们是这样判断着，才没有夺走掉它的主人——也就是你的先祖大人的性命。”

　　远山家的……先祖大人……又是灵王的什么人呢？

　　“远山家的先祖？”

　　她重复了一遍，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对。”

　　“可是，创造它的‘灵王’是罪人吧……那持有它的这位先祖大人难道不是共犯吗？”她非常不解。

　　“是啊……这就是故事最有趣的地方了。人的立场可不是始终如一的……今天我不能把前因后果都完整地告诉你，确切地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敢打包票。”和尚瞪大了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更加反衬出他的无情，“大概是不值得被后人铭记的历史——而被淡忘了吧。”

　　被淡忘……

　　不值得被后人铭记的历史……

　　用这种托辞来美化自己篡改历史的行径，真令人不爽。

　　“然后呢。”可惜她现在没工夫管这些。

　　“当代的持有者死亡之后，我们才发现八重垣是借由血缘传承的斩魄刀。”和尚加重了音调，“这是最危险的地方。确保一个人不会利用它做出常识以外的事很简单，可是，过了几代、几十代、几百代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继承这把刀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威胁存在一日，灵王宫便处于危机之中。曾经忍耐是因为零番队愿意承担一个人生命的长度的风险，而这个风险一旦扩散，可就再也没办法控制了。”

　　里尤皱起了眉头：“所以……你们决定封印它？”

　　“正解！”和尚愉快地说，“当然，在蓝染惣右介的介入之下，八重垣的封印突然被解开也是意料之外的事……到了这一步，前面所说的风险就因为蓝染惣右介的存在而被无限放大了，所以我们做出彻底消除风险的决定，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你们知道那是蓝染的阴谋，还是把罪强加在长姐身上了不是吗？！”

　　她还以为零番队是对蓝染的暴行一无所知才放任他百年，而今天她居然被告知零番队打从很早以前就对此心知肚明。

　　她不能接受！

　　“怀璧其罪。远山家的人的确是无辜的，但如同你无法选择出身一样，荣光的背后承载的灾难也理应一并承受。”

　　和尚的话却如一记棒喝打在她的头上。

　　正义，却虚伪。

　　“照你这么说，那零番队的不作为也是一种罪吧！”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讨论这件事，但隐忍也不会带来更多好处，“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是打再多道德牌，我也不会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永不。”

　　“零番队并未期待你的原谅。”和尚话里有话。

　　“就是这种傲慢……就是这种傲慢最让人气愤啊！事已至此，我连一句诚恳的道歉都没听到过！唯一对我道过歉的，还是被你们赶出零番队的赤井泽夜！”里尤指着赤井的方向，一顿怒斥。

　　她明知自己再说就可能陷入斤斤计较的死循环，可还是有点气不过。

　　终究是太年轻了。

　　大殿一片宁静。零番队的诸人都平和地看着她。

　　“然而，事到如今我们不得不拜托你一件事。”和尚对她的不满置若罔闻，“最糟糕的情况下，如果友哈巴赫击败了零番队全员，而破坏了灵王的内核的话……到了那时，随着灵王被封印而削弱的八重垣的力量，也就会真正觉醒。”

　　“……”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真正觉醒……那意味着此前掌握着侵蚀灵子之力的八重垣也只是个假把式？

　　她的动摇只是片刻。

　　她清晰地知道，漩涡最中心的人是谁。

　　“老衲要说的就是这些。战还是退，那是你们的自由。零番队自然会尽职到最后一刻，但也没有玉碎瓦全的义务，至于新的时代到来与否，在我们眼中也不存在对与错。维护这世间的真实，才是我们的工作。”

　　和尚这样说。

　　然后他背过身去，言下之意是他们可以离开了。

　　里尤还愣在原地，赤井赶忙对她使了个眼色，拉着她草草行了个礼、转身退出了灵王大内里。

　　在她迈出第一步时，和尚的声音最后一次回响在殿内。

　　“吾等……将静待抉择之时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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