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晚上，浦原喜助来到了赤井家，说是要送给他们铁斋先生做好的荞麦面。鬼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因为荞麦面这种东西送到别人家的时候早就糊了，糊了的荞麦面那根本不能算是合格的荞麦面。

　　海晴也不戳穿他，她给他丢了一张垫子，让他能坐下来。

　　“谢谢。总之，二位就在这里定居下来了？”浦原喜助问。

　　里尤点点头：“是。”

　　浦原的笑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可信：“恭喜。”

　　“有什么好恭喜的。”

　　“你们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方式，难道不值得恭贺吗。”他拍了拍手掌，“平子先生他们已经回尸魂界了。那边乱作一团，需要他们的力量来凝聚人心。如果志波小姐愿意回去的话，想必总队长那边也会诚心接纳的。”

　　海晴和假面军团还算玩得很熟，也知道他们之前消失在现世的事，所以并不惊讶。

　　“是你说服的他们？”

　　“非也。”浦原拿出了他的专用道具小扇子，“在下只是一介商人，并无那般金牙铁齿之口才。”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回去？”

　　“在下习惯了现世的生活，眼下还是在这边更轻松自在些，也能做做尸魂界不允许的研究，对不对？”

　　“我看你又在捣鼓什么违法犯罪的实验了吧？！”

　　里尤清了清嗓子，打断他们：“浦原喜助。”

　　浦原连忙转向了她：“是，久南小姐。”

　　“有什么办法能恢复一护的死神之力吗。”她问。

　　海晴倒茶的动作停了一拍。

　　浦原则饶有兴味地眯起了眼：“嗯？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他不像是能舍弃自己与魂魄的牵连的那种人。”里尤的平静源于她的透彻，“终究只是个没长大的小鬼……难以割舍之物始终存在，也合情合理吧。”

　　海晴没有说话。她确实也注意到了一护的失落。

　　但她没想到里尤会说：“如果需要他恢复力量的那一天真的到来，请让我助他一臂之力。是他替我打败了蓝染，我一度以为，自己的仇恨已经没机会得到平息了……若不是有他，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法从过去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

　　里尤的举动让海晴大吃一惊，因为她竟然双手倚地，向浦原喜助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

　　她是个不屑于向死神低头的破面。

　　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和她并无多少牵连的孩子打破了她的矜持。

　　蓝染几乎摧毁了她的一生，海晴很能理解她此刻复杂的心情——明明想亲手复仇，却未能如愿以偿，最后不得不依靠一个陌生的人类少年击败仇人，这种庆幸又不甘的心情。

　　这样的真诚，纵使是浦原喜助也不由得为之动容。他尊敬地回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跪拜礼，两个人的头几乎都要碰上了。

　　“久南小姐的话，在下牢牢记在心里了。”

　　里尤没有立刻抬起头。“感谢。”

　　她字正腔圆地说完这些，才直起身子。气氛终于缓和了些。

　　“不，我才要感谢你，久南小姐。”浦原这次的笑意十分诚恳，“感谢你选择了帮助我们。如果没有你突然加入战局，最后谁能赢还不一定呢。”

　　海晴吃了口荞麦面。

　　里尤自嘲地否认道：“那只是自我满足，不是你们所认为的牺牲精神，更谈不上忠义。”

　　“正因为你的自我满足，才使打败蓝染一战走向胜利的倾斜。”浦原强调了他的看法，“我们犯下的罪过太深，你愿意抛下心中的芥蒂归隐人世，已经是一种宽容了。”

　　他没有说“他”，而是“我们”。看来他内心深处也认同自己是蓝染的间接帮凶。

　　崩玉，那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而八重垣，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灾祸的根源。

　　浦原喜助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被杀之仇，被利用之仇，被强迫去伤害友人之仇，一切的一切，哪里是宽容两个字能概括的东西。里尤不会忘记她吞噬掉库罗斯时的心情。她明白浦原喜助特意上门拜访的深意。但她此刻还不想同他讨论自己的未来。

　　“我恨蓝染惣右介。”里尤说，“但也同情他的弱小之处。没有人能说自己就一定是正义。崩玉那种下三滥的东西，才是罪恶的根源。”

　　她不吝惜一切肮脏激烈的词语来谩骂崩玉的腐朽和恶心。

　　她从来不认同助纣为虐或是自以为释放本源的行为是件高尚的事的崩玉，从来不曾。

　　生而为人的最高的骄傲被摧毁了。

　　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浦原身为崩玉的创造者之一，此刻也不得不为他过去的过失而谢罪，“你说得一点没错。”

　　他的神色里一瞬间流露出哀伤，但里尤不能确认那是不是她的错觉。

　　“打扰了……”一护猛地打开了房门，看见一屋子坐着的人，吓了一跳，“什么呀，浦原先生也在？”

　　浦原和他面面相觑：“黑崎先生？”

　　“我把备用钥匙给他了。”里尤站起来接过一护递来的便当盒，“毕竟志波也算是他的亲人，我希望他能经常过来聊聊天。不过实际上，他也只是偶尔来送点游子做的吃食而已。一护，进来坐坐吧，我给你倒茶。”

　　得知他们还有亲人存在于世的游子充满了做饭的热情，总是隔三差五地做了好吃的就分他们一份。一护充当了跑腿的角色。

　　“不用了，我只是正好路过。井上茶渡他们还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便当的感想之后记得告诉游子！”一护马上关了门，似乎不想踏足他们的对话。

　　这家伙，完全就是在回避和死神相关的一切嘛！里尤啧了啧嘴。

　　“……”

　　浦原望着和人类完全无异的里尤的表情，竟有些失神了。

　　“怎么了？”里尤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复杂情绪。

　　浦原喜助还是以他往常的语调说着这些话，但海晴知道他是在坦诚地讲明自己的内心：“久南小姐能像现在这样从容地生活，我感到很欣慰。从那样的痛苦之中逃离是多么困难的事……而选择保留内心的温存，又是多么痛苦的抉择……”

　　“别扯了。”里尤嗤笑道，“这不过是人的本能罢了。我还得养精蓄锐，准备迎接今后的大家伙呢。”

　　她举着便当盒说这句话，还真是相当没有底气。不过这么一句话之后，浦原也明白了，里尤指的是沉眠在她身体里的八重垣的事。

　　“人的本能啊……倒也是。”浦原似乎认同了她的说法。

　　空虚并不是虚独有的特质。

　　空旷，虚无，缺乏意义的感觉，持续下去就会给人带来深刻的痛楚，为了从这种痛楚中逃离，人们会用更消极的行为来替换“空虚”的感觉，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样的贫瘠会让人觉得自己的愿望、幻想、感觉都是僵死的或者缺失的，自己变成了一具机器。

　　这一情绪的极端化产生的物种就是”虚”。

　　“信念”、“热情”、“与他人的亲近感”都被”没有生机的感受”、“流于表面的浅薄”、“无法被理解的痛苦”所替代，虚因此而感到无法爱人，也无法回应他人的爱。

　　然而，空虚又是一种比否定更加强大的防御，长期的压抑被深藏，抹去了所有的愿望和感受——这就好像用一大片的空白来掩盖一小块的空白，从而使虚更难意识到自己最初想掩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们会选择攻击性的暴戾来解脱。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满足自己在爱中的无能，满足自己关于残酷、统治和剥削的愿望。

　　被暴露在外的逃避空虚的本能，恰恰促进了他们进一步走向空虚的深渊。他们不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自我。他们无法建立于他人的联系，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欠缺对美好事物的渴望，对将来亦没有期待。

　　当库罗斯放弃生命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确信的。

　　对虚来说，是不是活着都不重要了。他们一无所有。

　　但在与海晴的重逢之后，她逐渐意识到了，彻底地消除内心深处的空虚感是不可能的。

　　与其他任何一种负面情绪一样，一定程度的空虚感，也是生而为人的一部分。只是它的强度与频率有时会高得令人难以承受。

　　可是她还有重新开始一段生命的可能性。

　　承认这些无法被改变的事实，是为了更好地拥抱未来。以及，像她所说的那样，做自己想做的事，继续欣赏自己所喜欢的景色，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从一开始这个对立就不是什么悲剧。

　　“我想回虚圈看看，浦原先生。”里尤在浦原告辞之时，送他来到门外。

　　在这里，他们的对话不会被屋子里的海晴听见。

　　“虚圈？”浦原有点诧异。

　　“等到八重垣的事情彻底解决，我想回去见一个人。你觉得那正确吗。”

　　里尤的询问更像是已经做出了决定后的确认。

　　“……按照你所想的去做吧。”浦原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无数的选择才串联起了这个世界。我无权干涉这个世界除我之外的部分。”

　　他说得很狡猾，但也十分正确。

　　“谢谢你。”

　　里尤合上了门。海晴还在等她一起吃游子做的东西，里尤对她扯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她把煮好的咖啡放在了圆桌的中央。

　　。。。。。。。。。

　　春雨霏霏的夕暮，灯影摇曳的障子门，鸦声阵阵的枯木……春日随着樱花的败落而远去。

　　里尤等到了她住在现世的第一个夏天。

　　正是萤火交飞，白昼蚊鸣之时，离盂兰盆节还有十余日，炎暑的明朗寂寞占领了都会。有钱人这时往往会外出旅行避暑，所以留在空座市里的人们大都把八月初的烟花大会视作最隆重的活动。

　　里尤这次入乡随俗地换了一件浴衣。

　　用的当然是自己打工赚来的钱。她负责设计蛋糕店的店面定期更换的主题装饰和宣传页，有时候会帮忙做些赠品和日历。店长开玩笑说要是她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可以一直留在店里当副店长，不过里尤并不知道自己能在现世待多久，也就没有答应。

　　来到约定的集合地点，她惊讶地发现，这里才到了一护一个人。

　　“他们真是慢死了——”

　　一护揉着头发，抱怨道。

　　岸边柔软的水面缀满夕阳的色彩，恹恹欲睡的浅色合欢于树荫深处摇摆，时断时续的风铃声从望不见尽头的摊贩深处传来——里尤想起很久以前海晴还叫嚣着想吃这些摊子上卖的零食来着。

　　哦，错了，是现在还是想吃。

　　“一护，你能不能和我说说露琪亚的事。”里尤看着一旁路过的少女们手里的色彩缤纷的团扇，忽然说。

　　她的搭话有点突然，一护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露琪亚？”

　　“我曾经立志要做一个像她姐姐那样坚忍不拔又善良的人，遗憾的是，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可能了。但我答应过绯真要好好待她的妹妹。至少这一点，我想尽我所能去实现。”

　　她这么说。

　　“诶……？”一护继续揉他的头发。

　　“别一脸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啊。你们的故事明明就精彩吧！相遇之后才半年，你就从平平无奇的人类变成了击败蓝染的大英雄，我真的很好奇，她是怎么让你做到的。”里尤拿起一个小摊上的风车，“谁先找的谁？你惹上的她？还是她惹上的你？”

　　她仿佛不甚在意的询问降低了一护的紧张。

　　一护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尴尬：“也没有谁找上谁……普通地就相遇了啊。”

　　里尤觉得他实在是不会说故事：“我是让你说说她为什么会把死神的力量给你！蠢货！”

　　一拳下去，一护终于让步了。

　　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那时……我和我的家人被虚攻击了，她为了帮助我，就把斩魄刀插进了我的胸口。”他好像省略了很多内容，“嗯，总之，我从那家伙那里得到了死神的力量。然后我就一直在空座市代替她执勤，砍砍虚，就这样。”

　　“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就你这口才，还想读他妈英国文学？代写小学生作业都不可能！”里尤气得踩上他的脚。

　　“对不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