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赤井不是鬼道方面的第一人。

　　所以王悦没想到他会使用鬼道来对抗自己。在他们这个等级的死神之中，没有防备的战斗是必败无疑的。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喜欢走野路子。”烟尘散去后，王悦拍掉了头发上的渣，不像是在遗憾，但也并无获胜的喜悦，“很危险的yo……”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在五龙转灭的巨大破坏力之下逃走的赤井泽夜的身影已无可寻觅。

　　这一切看在蓝染的眼里，显得十分有趣。

　　“这不是来自零番队的贵客吗。”他伸开了右手，以欢迎的仪态对王悦说，“降临至此真是意外之喜。”

　　“是啊。”王悦一本正经地和他聊起天来，“本来我是希望我们不要见面比较好呢。”

　　“零番队……？”

　　修兵现在完全处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迷惑状态，只是听见蓝染话里的情绪，更加不知这个神秘人物来到此处的性质是否值得庆贺。

　　战局扑朔迷离之时，突然降临的王族特务到底有何贵干？

　　看他方才的一系列举动，完全不像要支援死神一方的样子……

　　“既然都来了，何不看着我创造出王键再走？零番队的客人啊。”蓝染说。

　　他的脸被白色的物质包裹着，看上去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不了，我还有要紧事na。”王悦的语气还真像在拉家常，“就让山本总队长先陪陪你masho！超界门的time是被限定死的，我得回灵王宫了~”

　　“哦？”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像蒸发掉一样不见了。

　　所谓的零番队队员，来到空座市决战的战场，只是为了追踪一个特定的死神，而无视了所有失去希望困在蓝染的绝望之下的队长和副队长们。这一事实使战场之上最后的主力——山本元柳斋重国显得孤立无援。

　　千钧一发之际，一记漂亮的横踢击中了蓝染的大腿。

　　是四枫院夜一，她身后举着斩魄刀的死神正是迟到的浦原喜助。

　　“二枚屋王悦……虽然觉得很可惜，但是无妨，等到我创造出王键进入灵王宫，我们还会再见的。”蓝染在夜一的重击之下，依旧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的话，“久违的重逢了，四枫院夜一，浦原喜助，还有……黑崎一心。”

　　。。。。。。。。。。。。。

　　片刻后，现世，某座废弃的大楼里。

　　“啧——”

　　海晴的嘴都快咧到一边了。刚才，她背后的伤被里尤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但灼痛感难以缓解，战斗时还能用意志力忽视的伤痛一下子全部逆袭了回来，她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显露出这么困窘的表情。

　　“疼就别忍着。”里尤咬断纱布的头，她袭击了一家人类的药店找到了一定药物，但手边没有剪刀，无法之下，牙齿成了她最有力的武器，“我现在用不了死神的治疗术，破面的手段虽不至于一概不知，却也只能帮你止住血，让伤口完全复原需要很长的时间。”

　　她看起来很烦躁。

　　这里是镜野市，空座市隔壁的城市。

　　离开空座市的战场之后，她理所当然会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安顿下来。只要别被零番队的死鬼追上，海晴就没有性命之忧。前提是她全身的烧伤不进一步恶化。

　　“久南。”海晴眨巴了一下眼睛，往后抬了抬头，“你决定相信我了吗。”

　　里尤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要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呢……

　　“蓝染的性命未能到手，如果与死神合作能实现我的夙愿，也未尝不可。”

　　最后，她只是这样说。

　　“……我不是在说死神。”海晴保持着她僵硬的姿势，“是在说你。久南。”

　　“嗯？”里尤有点不解。

　　“你都背叛蓝染了，自然回不去虚圈了吧，那就索性在现世住下来怎么样。”海晴的提议里尤确实没有考虑过，她本人越说越兴奋，“用义骸的话，不会那么简单被发现，我也要躲着零番队的追捕，回尸魂界只会让情况变复杂……综上所述，留在现世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

　　她竟然觉得无言以对。

　　她承认志波海晴说得有道理。可是，那边的战斗还没结束，就开始想这么长远的事情，她觉得有点不能接受。

　　简直就是幻想家的做派了。

　　里尤的话音夹杂着嘲讽：“我还以为你会急着回去帮黑崎一护。”

　　“他们会有办法解决蓝染的。”

　　“要是解决不了呢？”

　　“那我担心也没用了。蓝染创造王键是为了去灵王宫，又不是为了毁灭世界。那之后的事……就那之后再考虑吧。反正我现在这样也没法去尸魂界救人。”

　　最要紧的时刻海晴还能苦笑着说出这种话，里尤真不知道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她只能背过身去，清洗全是血的纱布。

　　“久南，我不会勉强你，不过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海晴不再凝视她的眼睛，也许是不想给她太多压力，“现世是个好地方哦。”

　　这句话里浓缩了太多海晴的希冀和回忆。并不是简单的主观印象。

　　在她流亡于此的那些年，她经历了太多的物是人非。

　　以前还是个护廷十三队的死神的时候，海晴从来没有在现世长期驻守过，她的实力和才华太过显眼，初入队不久就得到了席官，随后又是以寻常人觉得高不可攀的速度向上晋升，一路到达三席之位。

　　席官只需要在现世出现棘手的对象时，才前赴该处进行短期任务，或集成特别战斗小队，几乎没法去现世长期逗留。

　　因此，她在浦原商店定居后的日子，让她感受到了许许多多前所未有的美好回忆。

　　现世没有催促她努力的人，没有逼迫她正襟危坐的人，也没有在婚礼上强迫她穿振袖和服的人。在现世，她是完全自由的，没有任何规则可以束缚她。

　　她不是不喜欢那些人，只是，在这个地方，她得以面对真实的自我，无人干涉她。

　　在这样的自由中，她看待整个世界的方式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生活”。

　　如果她能够在此寻回无拘无束的浪漫，那么久南也一定能。

　　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世界，不会有人在乎她是死神还是虚，不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不会有人找她的麻烦，她可以以自己最希望的方式活下去。

　　“……我知道。”

　　里尤坐在一旁的烂沙发上休息。在伤痕累累的状态下，不要轻举妄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知道？”

　　“我曾经在空座市待过七年，志波。”里尤说，“我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世界有多不同。只是那时候……”

　　那时候，她是死神，没人看得见她。

　　一个人在无法与人交流的地方住那么多年，实在太寂寞了。

　　就像眼前的这栋楼一样。

　　这里已然人去楼空。整栋大厦一片荒凉。它就像沙丘上的一只贝壳，活的生命离开了，只灌进去一些干燥的沙粒，细碎的小空气在一点点地吞噬、摸索，吐出黏糊糊的呼吸，似乎已经取得了胜利。

　　她看见了一只生锈的铁锅和一块腐烂的座垫。一只乌鸦探头探脑地钻进了通风管。那条破旧的窗帘，被悬挂在失去玻璃的窗口上，盲目地、无聊地摆来摆去。一株野草从窗边的水泥缝里冒出来，地上撒着零星的落叶，墙纸大片脱落，麻木的苍白布遍了整个楼层——她能看见柱网尽头的那盏破灯。

　　眼前的事物和她的心境莫名重合。

　　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里尤在那张破破烂烂的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做了个混乱无边的梦，梦里她一直安静不下来，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但是找呀找呀，却什么也找不到。一无所获的悔恨让她皱起了眉，她想终止这个短暂的梦。

　　“啊！是赤井先生……”

　　海晴的惊呼使她回过神来。

　　里尤抬起头，只见从窗外翻进来的赤井对她莞尔一笑。

　　他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的，一定是因为把全部的灵力用在了攻击和逃跑上，防御的部分被他直接放弃掉了。

　　“你受伤了。”

　　里尤不是在问他，而是以概述事实的口吻说话。

　　“被自己的鬼道伤成这样可真是丢脸啊……嘛，对手是零番队的成员，我能逃出来就算运气好了。”实际上，赤井从下巴到脚的位置基本都被他的五龙转灭伤得惨不忍睹，幸好还不致命，“浦原那边也在忙着对付蓝染留下的烂摊子，估计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现在只能祈祷他们赢得胜利了。”

　　就他现在的状况，也确实不应该直接参与战斗。

　　里尤走到窗边，冷冷地命令他道：“坐下。”

　　“什么？”赤井似乎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包扎这种程度的处理总得做吧。”她把他摁到地上，捡起一旁的药品，忙碌之中，又抽空看了他一眼，赤井无辜地摊了摊手，然后里尤强调道，“脱衣服。”

　　赤井一下子笑开了。

　　“就这么在你面前？”

　　“我看起来像是会在意那种事的人吗。”里尤不想理会他恶劣的玩笑，“脱衣服，还是说你想让我亲自动手？”

　　“啊，以前你明明是那么可爱的性格的，如今这语气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温柔。”赤井见她隐约有反唇相讥之势，连忙改口，“有劳。”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她挑选药物和包扎的流程井井有条，看得赤井目瞪口呆。

　　“你在医术这方面的才能倒真是未曾消退半分呐，久南。”他指着地上的医药箱，“这是人类的工具吧，这么快就学会了？”

　　不过里尤在意的是另外的事。

　　“你决定用这个叫法了吗。”

　　“如果叫你辰也的话，志波就会不知道我在叫谁了。”赤井表示他也没别的办法。

　　他是故意的。避开了“里尤”这个选项。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还用“里尤小姐”来称呼她。

　　真是个伪君子。

　　“你们在说什么？”听到“辰也”一词，海晴才发问，“之前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你要叫她辰也？”

　　“看吧。”赤井用眼神指了指海晴的方向。

　　“……”

　　“是你说的哦，我出手相助的代价，让你做什么都可以。”见到里尤的冷淡，赤井反而更热情了，“乖乖接受久南这个名字也不算多么过分的请求吧。”

　　这个男人真会钻空子。她结束包扎后站了起来。地上的灰尘太多，她不想在那儿多呆一分钟。

　　“我不会食言。”她说。

　　这就是接受了的意思吧。

　　“棒极了。那么，请先去做点吃的来吧！”赤井生气勃勃的状态一点也不像个伤员， “久南的厨艺我可是知道的，用人类的食材也应该可以做出静灵廷的味道，对面的超市里有原材料，志波，麻烦你带她下去买点东西回来。钱在那件外套的口袋里。”

　　“我？怎么去？”痛得爬不起来的海晴最后放弃了丢给他一个白眼的打算，“现在我可是灵体的状态，普通人看不见我。”

　　“偷偷把要买的东西装好，再把钱放在收银台里就行了。”赤井分析得头头是道。

　　“哦。还能这样……那是不是不放钱也可以？”海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是犯罪哦。”

　　“志波，你不用再躺一会儿么。”里尤问，“伤还没好呢。”

　　海晴努起了嘴，用力做了个俯卧撑，膝盖着地，慢慢站起了身：“不做剧烈运动的话，没关系的。”

　　既然她要硬撑，里尤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另外，我一直想问，但是……”里尤拿起赤井的外套，夹出那只深棕色的牛皮钱包，“你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啊呀，我没说过么？在下暂时在某家世界500强保险公司任金融精算师一职。”赤井介绍起这些时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小事，“这些钱可都是堂堂正正地拿劳动换来的，交过税的正当收入，可以放心使用。”

　　“金融精算师？！”海晴怀疑地望着他，“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

　　学到了这么多人类的专业知识？！

　　“不快一点的话，超市可能会关门哦。”赤井微笑着绕了个弯子，没有正面回答海晴的问题。

　　“这才几点啊。”虽然很想吐槽他一顿，海晴还是听话地打开了门，然后她才发现在一栋废弃的大楼里谈论开门这一行为也没有什么意义，“久南，走吗。”

　　“好。”里尤不再和赤井多做纠缠，“你想吃点什么。”

　　“哦！还特意考虑我的心情吗，真不错啊。”海晴的语气轻松而欢快，“按你喜欢的随意做些什么都行，我对你的食物审美有信心。”

　　里尤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她跟在海晴身后走出了这座大楼。不过，她的眼神还一直瞟向空座市的方向。看来即使嘴上对静灵廷的死神们毫不关心，她内心还是无法不挂记命悬一线的空座市战场。

　　现在的情况很奇怪，那边没有传来任何灵压，很可能蓝染已经前往了尸魂界。

　　……他们真的会赢吗？

　　里尤的担心一直持续到午后。

　　到了下午，空座市那边的巨型结界突然消失。转界结柱被启动，真正的空座市回来了。

　　里尤才明白，这意味着战争结束了。

　　看来是死神一方赢得了胜利。她从中途便再也感受不到蓝染的灵压，她以为蓝染已经解决掉了山本前去了尸魂界里真正的空座市，现在看来，可能是又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才使蓝染失去了手到擒来的成功。

　　蓝染最大的败笔就是绝对自信。想必是有人抓住了他的漏洞吧。

　　虚圈一方战败。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葛力姆乔呢，他是否还活着？还有帕布罗和市丸银，他们又怎么样了？幸存的十刃是否还会重掌虚圈大权？

　　她没法开口询问，也没有可用倾诉的对象。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胜者、还是败者。

　　那些杂念与身在此处的自己再无纠葛。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精力去关注虚圈的故人。

　　“喔！撑死了。”

　　吃完她做的饭，海晴满足地打了个嗝。

　　“多谢款待。”赤井则是文雅地放下了筷子，神情里写满了虔诚，“看来久南的才能不仅在治疗上，厨艺也是一流呢。”

　　里尤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她的神游让海晴无法不在意。

　　“你在担心吗。”海晴问。

　　“担心？”

　　“空座市的那群死神。”

　　里尤的表情毫无变化：“……没有的事。”

　　“他们赢了呀，久南。”海晴的话像是在安慰，“虽然不知道最后是借助了什么力量……但蓝染已经被打败了！可惜我没亲眼目睹到那一幕！不然我一定让蓝染知道我的麒麟丸的厉害！”

　　“我知道死神赢了。”里尤说，“我还不至于迟钝到没法发现这件事的地步。”

　　“对喔，我得联络一下浦原先生。”海晴仍然感到她的伤口会严重影响她的心情，“不管怎么样，首先得找来一个能治疗的人……还有我的耳朵……也许井上能有办法恢复。”

　　毕竟，被白色的纱布包起一只耳朵的造型实在不能算好看。

　　海晴帮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之后（实际上以他们所在的环境根本没有收拾的必要，而且由于没有烧火的原料，他们也根本没吃上热乎的菜肴，只吃了点鸡蛋拌凉菜、金枪鱼沙拉和黄瓜寿司卷一类的东西），便来到隔壁街道上的公共电话亭，拨通了浦原商店的电话——当然，用的还是赤井泽夜的钱。

　　她们现在真的算是身无分文。

　　“啊，喂喂——志波小姐！”铃声响了一次对方便发出了声音，显然是正等待着她的联络，“你们那边状况如何？成功逃掉了吗？”

　　“还好吧，没死呢。一护他们呢？”海晴问。

　　“大家均平安无事。不过，黑崎先生暂时没法回现世了，得先留在静灵廷仔细养伤。”

　　海晴马上追问：“是谁搞定了蓝染？”

　　“还能是谁。只能是黑崎先生了。我可是从一开始就对他充满期待啊。”

　　“他？居然是他！他怎么赢的？！”

　　“详细的情况就等我们碰面之后再聊吧。”浦原的声音似乎忽然低沉了下去，“经此一战，他会失去所有的死神之力……你是他的亲人，我也必须向你道歉。”

　　海晴还是第一次听到浦原喜助用这样颓丧的声音说话。

　　听浦原的说法，他还在尸魂界解决未完成的后续工作。好在浦原商店的号码连接着他随身携带的小手机，让海晴能够随时联系上他。

　　刚刚把假空座市交换回去的尸魂界现在想必也是一片紊乱吧……

　　海晴又说：“对了，可能有点唐突，能请铁斋先生过来一下吗？我想让他帮我治一下耳朵。”

　　“当然没问题。我也送井上小姐一起过去。”浦原喜助的心情好像还不错，“保护店员的生命安全是我的责任嘛。”

　　“……我觉得这句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别这么说嘛，志波小姐！我可是很看重你的！”

　　“被你看中的人是不是最后都得缺胳膊短腿或者没半条命啊？？？行了，再见吧！”

　　“请先别挂断！久南小姐现在境况如何。”

　　“——她？就那样吧。不用担心，我会负责照顾她的。但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听到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回头见。”

　　她挂断电话后，一直站在她身后等待的里尤依旧安静地眺望着河岸的风景。

　　“你还不走吗？”海晴意外于她的怅惘。

　　里尤轻轻地回答：“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夕阳西下的景色确实十分迷人。一日的生死忙碌竟然这样匆忙地画上了句号。海晴记得夏目漱石有首俳句，就是“冬日的寒风，朝着大海，将夕阳吹落”。她突然觉得有点理解里尤此时的心情。

　　“我陪你。”

　　海晴跳上河岸边的石头长椅，像一只猴子一样镇守着这副风景。

　　“……”

　　里尤的叹息声轻如蝉翼，但这没能逃过海晴的耳朵，尽管她已经失去了其中的一只。

　　“怎么了。”她问。

　　“夕阳。”里尤对着明亮但不耀眼的黄昏之云如是感慨，“虚圈只有蓝染伪造的阳光。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见证夜晚的到来。真是……美得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了。”

　　她还真是喜欢这样文艺的说法。

　　“世间是没有天国的哦。”海晴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使自己更平稳一些，“所以，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想，是映在你眼中的唯一的真实。”

　　她在试图唤醒她心中的善良，并告诉她，痛苦已经结束了。

　　战斗，罪恶，阴谋，都一去不复返。

　　她无需承担太多不属于她的责任。

　　里尤吝惜站在河岸边的每一秒钟，甚至连眨眼都觉得是一种浪费：“……你看，就像在灼烧一样。”

　　“嗯。真的呢。”

　　“云延伸到最远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她的问题让海晴有点措手不及。

　　“嗯？那里应该是黑夜吧。”

　　里尤的眸子里映出深沉的颜色：“被山挡住了，明明是一片云里最亮的地方，背后却是最压抑的黑暗……”

　　“很有趣不是吗。现世的事情我也了解得不多，但是，因为生命短暂，他们才会用尽一生的时间寻找新的乐趣……在我看来，昙花一现的美景也是特别的。”海晴说。

　　“昙花一现的美景？”

　　“朝生暮死。生死有命。但美的意识却在瞬间凝结成了永恒。”海晴一次性用了很多不常用的词语，“偶尔我会想，人的一生就是为了那最宝贵的一两天而存在的。”

　　里尤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多愁善感。”里尤扭头，道。

　　“活着不就是这样的事而已吗。”海晴望向波浪中夕阳的倒影，“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既然终有一日要奔赴落幕，你只要继续欣赏你所喜欢的景色，按照你的意愿过你想要的生活，这就足够了。死神也好，虚也好，双方的对立是生来便被注定的……我说过要先你一步去找答案，对不对？我找到的答案就是，既然无法被改变，可能从一开始这个对立就不是什么悲剧。”

　　“……”

　　里尤低下了头。

　　一开始就不是悲剧……吗。

　　自我意识过强的人妄图拯救世界本来就是虚假的理想。

　　……真的是这样么。

　　“就像我们现在不是能友好地站在一起吗。”海晴进一步说服她，“死神和虚，之间哪有那么大的鸿沟。不过都是依靠灵魂的意志拥有力量的种族罢了。”

　　里尤没有回答。

　　她还不能明确地梳理出自己的想法。

　　忽然，河边的路灯都在同一时刻亮了起来，河岸立马被温暖的灯光包围。里尤稍微有点受到了惊吓。

　　“灯……”

　　“啊，到了这个时间了嘛。”海晴好像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怎么样，从这里看过去，挺漂亮的吧。”

　　里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被创造的光明，竟然也如此绚烂。”

　　听声音里细小的颤抖，她好像在哭。

　　海晴转过身去时，她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并无任何异常。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久南？”

　　里尤正视着她的眼睛，就像想将她的心灵望穿一样，如烙印一般鲜明。

　　然后里尤说：“我想，留在这里。”

　　海晴知道她说的是现世。

　　怎么说呢，虽然确实是这样的计划，但在得到对方的认可之后的感觉……竟然如此欣喜难耐。

　　不过，海晴不是那种会把内心的感情直接挂在脸上的人，纵使她有再多的话想说，此刻也只是淡淡地化作一笑。

　　“啊，那就一起在这里生活下去吧。”

　　永远的安逸恐怕只是美好的假设。但是，即使是多一天也好，在这里作为真正的自己生存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对于回到任何一方都会为难的里尤来说，就更是如此。

　　没有什么比自我选择的孤独更能解放人了。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以最美好的方式活下去。无论她的归宿是死神还是虚，是正义的伙伴还是罪犯——这些其实和她无关，毫不重要。

　　她的职责只是找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他人的命运。然后在心中坚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

　　因为，退屈有时，比迎击还要困难百倍。

　　在海晴心中，里尤仍然是她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第五卷，空座市决战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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