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作者:久南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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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章尘封的回忆离别与秘密


      季子小姐宣布要离开静灵廷之后,我就变得喜欢独自站在檐下对着院子里的枫树发呆。

      每逢雨后微凉的时刻,四周无人,潮湿的空气仿佛能够驱逐一切污浊,叶梢墨绿色的的雨水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好像一颗颗清冷玲珑的黑曜石。

      寒意总是在不经意间抚上我的后背,我浑身发冷,甚至不敢回头。

      为什么会害怕呢?——这样询问着自己,却怎么找不到答案。

      前方,干净得透彻的天空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空洞。那空洞的感觉令人眩晕,我一时产生了一不留神就会跌落其中的错觉。

      从心脏传来轻微到难以察觉的刺痛使我害怕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莫名的茫然缠绕着彷徨的内心,直到那一刻,我被左手心里温热的触感唤回现实。

      “辰也,你又在看什么呢?”

      那声音柔和而明朗,尾音微微上扬,我抬起脸,正好对上她疑惑的双瞳。

      那是一对相当漂亮的浅棕色眼睛,清澈明亮,毫无杂质。

      “长姐……”

      我无意识地反握住她的手,非常、非常的温暖,刚才的恐惧忽然全部消散,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父亲叫你。你没事吧?好像有些心神不宁?”

      她看不见我的表情,只能通过我的动作猜测我可能流露出的态度。

      “我没事。多谢长姐关心。”我点点头,转身离开,未了,又小步转回,“那我先失礼了。”

      看到她微笑着挥挥手,我才松了口气地一溜小跑向父亲书房的方向。

      父亲不似姐姐那样随和,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好像每个人都欠他钱一样——哦,请原谅我采用了这样一个低俗的修辞——从某些方面来说,作为一个贵族家主,他也算是达到了尽职尽责的典范和巅峰。这一点同朽木家家主的朽木银岭大人一模一样。

      话题似乎扯得有点远了。

      我拉开绘有千只鹤图案的纸门,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这是父亲奇怪的习惯之一。没人知道缘由。此时,他正背对着房门的方向,好像在书写什么文件。

      “父亲大人。”我只能清清喉咙,小声地呼唤了一句。

      很庆幸他的听觉没有僵化,在我有些犹豫需不需要再叫一遍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来。

      “辰也,进来吧。”

      我顺从地走进屋内,拉上纸门,正坐于地上,等待他的后文。如果他不说话,我是不可以先开口的。

      “最近的锻炼怎么样?在坚持吗?”他收起桌上的纸笔,还是背对着我。

      我连忙组织好自己的措辞:“是的,鬼道、白打和瞬步的练习和以往一样,剑道也在努力跟上节奏。我已经做好了加倍训练的计划,来年应该能顺利通过席官级别的测试。”

      这样汇报不知道他会不会满意呢……

      “也许你会觉得还没到入学的年龄就做这些,有点太辛苦。”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感慨什么,不过很快就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确实很辛苦,我并不否认,不过,这些辛苦比起以后的困难要轻松许多。年轻时吃的苦头到后来都是你的财富。”

      我并不常听说关于“以后”的事情。按照惯例,每个贵族家都必须有人做死神,但是父亲从不强迫过我踏上战场,他不喜战斗,但他希望我们足够强大,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机。

      实际上,我也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位十分危险,而实力比起白哉又差了一截,不好好努力的话搞不准以后会发生些什么。

      “是。”

      于是我规规矩矩地诺了一声。

      “朽木家的那孩子呢?”他终于收拾完东西,转过来正视着我。

      “白哉还是那般……活泼。”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的所见所闻。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和我之前遇到的玩伴都不大一样。

      “他那遇到挑衅便易激动的性子是得好好改改了。”父亲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他也知道关于白哉和夜一的传言,“嗯,礼法课那边呢?情况如何?”

      “是,新的老师马上就来,季子小姐说她下个星期就要搬去流魂街……我想,大概告别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我把自己所知道的极其有限的消息全部说出来,不免有些伤感。

      明明好不容易才和她熟悉起来的。

      “唔。”他含糊地点头,道,“你要去送她吧?准你一天假,不过晚饭前必须回家。”

      闻言,我惊讶地睁大双眼,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最近的几年我除了家族的节日基本就没有自己玩耍的时间,即使是和白哉在一起休息,多半也用来督促对方读书练字了。就连季子小姐想找我出去散步时还得谎称是补习呢。

      这次居然,是由他主动提出要给我放假!

      “谢谢您,父亲大人。”我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愉快,“真的很感谢您!”

      他点了点头。

      “遇到一个投缘的人不容易。好好珍惜你们相处的最后这几天。”

      “是,我知道。”

      父亲很少这样宽容。母亲过世的时候我还根本不记事,所以对她的脸都没有半分印象。

      大概父亲也知道季子小姐总是很照顾我,知道有时候她能够弥补我心底里母爱的空缺,所以在我和她亲近的事上,稍微网开一面,不那么反对就是了。

      遇到一个投缘的人不容易。看似是句无奈而单纯的感叹,然而这句话另一个层面上的道理,我竟然花费了一生的时间去理解。

      比如,我和朽木白哉在不知不觉间渐行渐远,待我恍然发觉,却与不再熟悉的他擦肩而过。再度回首时,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们之间的关联也变得支离破碎,再也回不到当初纯粹朴实的友人状态。

      即使是如同母亲一般爱着我的季子小姐,也在多年后的重逢之中,失去了与我缔结下的羁绊的一端。

      那是我关于“离别”一词,最初的记忆。

      。。。。。。。。。。。

      我人生的剧变,是从六天后与白哉对战的一次白打训练里开始的。

      突然,从我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体术消耗的体力固然剧烈,但还远不至于令人感到抽痛的地步,原本就流了些汗的后背因这莫名其妙的痛感而整个被汗水浸透。

      不能硬撑,我告诉自己,不能再硬撑下去了,然后我果断地向白哉告了假,一瘸一拐地走回远山府。

      “少爷?”

      “您怎么了?!”

      正门值班的两个门卫见到我这副惨状,也慌了神,赶忙去叫了四番队的医生。

      医生赶来尚需一些时间,我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吩咐乳娘烧点热水来。等到她取了水盆走到廊下恰好能看到我的位置,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的表情就像一场噩梦。

      “啪——”

      她失手摔落了端来的水盆,滚烫的热水飞溅一地,烫到了她的脚背,但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的嘴唇颤抖了好一阵,才稍微平静下来。

      “阿玉?”我叫着她的名字,“你还好吗?小心些!”

      “我的老天爷啊……老天爷啊……”

      她像中了魔怔一样自言自语起来,我觉得有点不对,扶住她的双肩,让她坐下来慢慢说。

      “阿玉,你想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辰也少爷,无论如何……请不要责怪您的母亲。”她握着我的手,颤颤巍巍地说。

      “我不懂!你且慢些说。”

      我有点糊涂了。现在我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好,但她也不该……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我发现自己的深蓝色裙袴下滴落了点点血迹。

      “咦?!”

      我的心脏差点停跳。混乱的情绪布遍大脑,我甚至能听到脑子里那些嘶嘶作响的声音。怎么回事?白打课上的淤青掩盖了这股异常的感觉,所以我没能及时注意到么?不过就算再怎么不经人事也该知道阿玉震惊的理由了——

      这是女人才会有的经血。

      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对不起……辰也少爷……”

      她还在哭着道歉,我却失去了质问她的力气,始终没能缓过神来。

      不,我不能呆在这儿……要先问清楚原委,否则医生来了之后阿玉作为知情人很明显是会被带走的。那样我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这里,我抹开眼角处被汗凝成一团的头发,抓住了她的手。

      “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我……”

      阿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在我坚定的目光传达到了她的眼中,她终于恢复了正常,勉强能开口说话了。

      “……辰也少爷,您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小姐——清竹夫人,她嫁入远山家后,便终日郁郁寡欢。头一胎生下的是月小姐,治也大人却非常恼怒,说是不管怎样都希望让她产下男胎。”

      “这我记得。”

      “所以,夫人决定退却了。”阿玉摇着头,像在后悔当初的孽缘,“她在你出生之前,便偷偷与我约好,若是男孩便顺其自然,若是女孩,就换别家同日出生的男孩来瞒天过海。不料,直至最后生产那日,都未能找到合适日期的产妇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理所当然。真以为贵族家的人这么好骗,也未免太单纯了。

      可是,既然如此……

      “所以,她就只好让父亲以为……我是男孩?”我压下声音问。

      “正如您所说,夫人无奈之下,想办法买通了在场的几个下人,将这事搪塞了过去,过了阵子又想方设法把知情人都送走了。老爷本来就不想关心这些,以有工作在身为托辞,并未及时赶到,等他过来看您时您已经被穿好了衣服,这谎也就算勉强圆了。唯有我,身为夫人的陪嫁侍女,突然被赶出家门太过显眼,夫人便将您托付于我,独自前去了流魂街。”

      我感觉自己的眉毛在止不住地抽搐。

      “母亲她不是于难产里……薨了么?”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并非如此。夫人只是不想留在家里。治也大人体谅夫人的辛苦,又碍于贵族的名誉,便统一了口径,对外宣称她无药可医而亡,以保证她下半生的清净无扰。”

      阿玉颤颤巍巍地说着,我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那母亲现在在哪?”

      “我也无法得知。夫人一心想永远离开这里,只怕是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愿同静灵廷有任何牵连。后来老爷也不曾差使下人去找过她。”

      “……”

      都到了这程度,还好意思说是相敬如宾?他们只怕早就同床异梦了。

      我简直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她难道就不怕这件事被发现?”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我问。

      “被发现只是迟早的问题。夫人只是想借此尽早逃离桎梏,她吃够了苦头,如她那般向往自由的鸟,是没办法在冲向自由之时还顾忌到其他人的。”阿玉的眼泪又沾湿了她的衣裳,听她的说法,倒是连她自己都不能认同母亲不计后果的任性行为,“只是,少爷,她是爱着你的……就算她的举动等同于抛弃,也请不要责怪她……”

      不要责怪她?

      还爱着我?这番谎言说给狗去听吧!

      我反正是不可能信的!

      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后,我反而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场玩笑了。

      阿玉说完这些话,四番队的医生也已经赶到了门口,他们提出替我做全身检查的时候,仍然处于呆滞状态的我没心情提出异议,只任凭他们摆弄。

      于是自然,父亲也立刻知道了我的性别被隐瞒了这么多年的事。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普通的女性例假而已。次日清晨,我便离开了床榻,由着下人们帮忙穿好了一件水蓝色辻字花纹样的振袖和服,头发也被盘成一圈,还别了一支翡翠发夹,然后被叫到了父亲所在的书房。

      他依旧背对着我,但很明显,他的愤怒已经到了极致。

      “辰也。”

      他能以正常的语调说出我的名字,我已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

      “是,父亲。”

      “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变更为‘辰姫(tatsu hime)’。”他沉默良久,才说出了这个他思考了一整夜的决定,“事已至此,除了接受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不希望你因你母亲的固执而过上违反天性的生活,记住,你是个女孩,关于远山家长子这个身份,我会另外找你祖父商量。”

      “是。”

      我除了循规蹈矩地回答他之外,无法多说一个字。

      我的命运被改变了。

      被我的亲生母亲。

      而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只想着自己的自由。

      撒下弥天大谎,甚至一点儿也没想过要把这个谎圆下去,为此牺牲自己的陪嫁侍女和其他用人也完全无所谓。

      她根本就不配被称为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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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一起念,封建思想害人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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