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

　　老师和家长们常说，高考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确，号称最能够改变命运的高考自然有其神圣的光环，“多拿一分，压倒千人”也并非是吓唬人的毒鸡汤。

　　所以，在高考这几天里，一切都要为考生让位就变得格外自然，毕竟谁都希望苦读了十二年的孩子们能顺顺利利地迎接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挑战。

　　政府部门早早规划好了各种高考护航行动，考点附近的路口全部封闭，除了高考保障用车外社会车辆一律绕道通行；周围的商家和饭店被严禁燃放爆竹或者使用扩音设备等其他产生噪音的装置；各个考点门口都设立了“考生服务点”，准备了文具和常用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整个城市陷入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情绪里。

　　7号早上，不到七点老穆就在班级群里又把前两天讲过很多遍的注意事项重申了一遍。

　　七点多唐甜起床，妈妈已经把早餐做好了。唐甜洗漱完坐在餐桌前，看着在餐盘里整整齐齐摆着的一根火腿和两个鸡蛋，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想起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每回学校里要考试，妈妈也是像现在这样用火腿和鸡蛋给她摆出一个100分的造型，还会哄骗她说：“把这些都吃掉，我们甜甜就能都拿100分了！”

　　小学时候的100分很好拿，但那时候的唐甜天真地以为自己拿到的100分真的和妈妈给做的早餐有关系，所以每次考试前她都会特意叮嘱妈妈，不要忘记给自己做一份“100分套餐”。

　　后来她上了初中，妈妈也是在那个时候刚刚升到护士长，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唐甜的早餐和晚餐基本上都被安排在了楼下开小吃店的阿姨家里。

　　但是若是偶尔赶上了唐甜考试的时候她没有排班，她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给唐甜准备一份“100分套餐”。这个小细节便成了母女俩心照不宣的考前仪式感。

　　等上了高中，唐甜开始住校，一日三餐都在学校解决，而且一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的频率早就把她磨得没了脾气，考试是什么？在她心里，恐怕和一个月一次的大姨妈没什么太大区别。

　　于是那个“100分套餐”早就和其他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成为了她记忆里某个平常的光点，只在极其偶尔的时刻会突然闪一下。

　　唐甜看着餐盘里那个生动的“100分”，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酸。

　　高中三年的时光，此刻回想起来却仿佛梦一般一晃而过。

　　在学校的日子枯燥却充实，那些可可爱爱的小插曲一起发着光，星星点点地串联起了她的整个高中生涯。直到这一刻，她才些许地感受到了结束。

　　妈妈已经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唐甜赶紧把心里翻上来的那点酸楚默默压了下去，眨着眼睛调侃道：“妈，你怎么还跟我小时候似的搞这一套啊，我要真都考一百分，别说A大了，我连普通一本都上不了。”

　　“呸呸呸！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什么话都说呢，你也赶紧给我呸！”听了这话，妈妈摘围裙的手停在了半路，飞快走到唐甜面前，大有一副要是她不肯说就立马掰开她嘴的架势。

　　“知道了知道了，呸呸呸！行了吧。”

　　唐甜说完夹起一个鸡蛋就要往嘴里塞，没承想被自己亲妈一巴掌打掉了，“先吃火腿。”妈妈朝摆在边上的火腿扬了扬下巴。唐甜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了，她强忍住嗤笑，夹起火腿咬了一口。

　　吃过早饭，唐甜翻开古诗文的小册子，又把需要背诵的全都扫了一眼。

　　其实这些诗词她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来还不带写错字的那种。但是最后一节语文课上，李威特意叮嘱了他们一遍，这两天什么都可以不看，但是古诗文一定要再过一遍。

　　不仅是因为这个时候古诗文是最好查缺补漏的，而且语文是高考的第一个科目，答的好坏很容易影响后面考试的心态，诗词默写的特点就是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没有思考解析的余地，所以全部写对可以树立一个很好的信心，这种心理状态对之后的科目也会产生很好的影响。

　　八点十五，唐甜把诗词过完，母女俩出门奔赴考场。志愿车队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唐甜谢绝了司机叔叔的好心邀请，和妈妈步行去了学校。

　　等她们快走到的时候，学校刚好打开大门允许考生进场。

　　唐甜远远地就看到老穆左顾右盼地站在校门左侧，每过来一个十九班的同学他就要拉开人家的文具袋检查一番。

　　没有人过来的时候，他就装作淡定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隔着十几米远唐甜都感受到了他的僵硬，不知道的恐怕还会以为他是哪个紧张陪考的家长呢。

　　唐甜跟妈妈打了声招呼，就朝老穆跑过去。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老穆面前站定，打趣地笑问：“老穆，我怎么觉得你比我们考生还要紧张呢？”

　　“别跟我说这些没有用的，证件和文具给我看看，都带齐了吗？”

　　老穆现在一看她这副明明说着气人的话脸上却乖乖巧巧的模样就牙疼，他抽过唐甜的笔袋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看到该带的都带了，才利索地拉上拉链把笔袋还给唐甜，然后朝她挥了挥手，一副想快点打发她走的样子，“行了，去吧。”

　　唐甜没有马上走，而是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一本正经地问了一句：“老穆，我能抱你一下吗？”

　　老穆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唐甜已经扑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放开了他，飞快地跑了，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傻笑着朝他使劲儿挥了挥手。

　　熟悉唐甜的人都知道，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有两幅面孔。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会藏起自己俏皮的小尾巴，无论做什么都是中规中矩的样子，利用自己极具欺骗性的外表把乖巧听话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再加上一直都成绩优异，不知不觉就会把她看成“好学生”的标准模板。

　　但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这人除了学习好之外，其他方面还真不符合好学生的传统定义。

　　比如她脑子里时常蹦出来的一些鬼点子，哪个不都让人惊呼“还能这样！”比如她偶尔露出来的尖嘴獠牙，哪次不都让人感叹“被脸骗了！”但很奇怪的是，明明出的是馊主意，做的是出格的事，却又偏偏能掌握一个很好的度，不但不让人讨厌，反倒觉得她古灵精怪的，还挺可爱。

　　老穆看着她这不着调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考场周围不准大声喧哗，他只得冲那个跑远的小丫头片子做了个口型，“慢点跑！”

　　唐甜看到了他的嘱咐，转过身慢悠悠地往考场走。

　　她觉得老穆这个人可能有种特殊的魔力，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也能让人在焦急的环境里感到熨帖，在紧张的情绪里得到放松。

　　她其实并不紧张，但是不紧张也是有一些细微差别的。

　　就比如在见到老穆之前，她的心像是落在了石头上，虽然有着落但总觉得硌得人不太舒服。但是现在，她觉得那颗心脏被轻轻柔柔地放在了软绵绵的沙发上，那感觉踏踏实实的，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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