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

　　为期两天的高考很快结束。当最后一科英语考完，唐甜走出考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好像所有骨骼和血肉集体罢工，只松松散散地堆叠在一起，再也不肯多用半分力气。

　　曾经网络上不是有过一句很火的话吗--愿你收笔时有剑客收刀入鞘的骄傲。

　　这种豪气十足的骄傲唐甜并没有太多感觉，但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这一刻的天空格外的清澈高远，空气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从未有过的香甜。

　　三年时光就此落幕，本以为脱离了书本和课堂会十分轻松快活，但是此刻唐甜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感受到更多的是空虚和不真实感。

　　她回头看了一眼奋斗了三年的教学楼。三载埋头于书本的光阴就这么一挥而去，但许许多多琐碎的生活细节却还生动鲜活。

　　在这栋楼顶层最左侧的那间教室里，她哭过，但更多的时候在笑着；迷茫过，但更多的时候都坚定着；也心动过，但更多的时候仍然心无旁骛地为了目标努力着。

　　一栋楼，见证了成百上千个少年人的成长和爱恨，也见证了成百上千个梦想的实现或破灭。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时光滚滚向前，却总有青春在这里辗转反复。

　　唐甜悠悠荡荡地走出校门，那里还聚集着一大波儿等着接孩子的家长，好多阿姨穿着各式各样的旗袍，想讨一个“旗开得胜”的好兆头。

　　妈妈下午把她送到考场就回去补班了，晚上还要值班到明早。所以唐甜并不急着回家，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她正心不在焉地走着路呢，后面突然扑过来一条胳膊猛地环住了她的肩膀，那带着的力道扑得她一个踉跄，一点都不像是这么细瘦的胳膊能做到的，唐甜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前两天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两个人会在同一个考场，所以此刻的她面无表情，既不惊喜，也不意外，“宵哥，你要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扑倒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不至于不至于，控制着力道呢。”袁宵神采飞扬，把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说得喜气洋洋的，她又接着问道：“诶，阿姨没来接你吗？”

　　“没有，一早回去上班了。”

　　“哦，那就好，”袁宵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先回家把东西放下，晚上一起撸串儿去。六点在步行街那家烧烤店见。”

　　唐甜懒洋洋地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两个人就在路口分开各自回家了。

　　其实在袁宵被迫休学后，唐甜几乎每个周日下午都要去她家一次，美其名曰看望，其实就是给她送卷子。

　　本来这种半天的休息时间是不允许学生出校门的，但是老穆知道缘由后给唐甜开了个绿灯，每周不用唐甜开口就会把准备好的假条丢给她。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短，做不了太多事情，唐甜会把批改好的卷子拿给袁宵，把错题给她讲解一遍，然后又监督她做新一周的周考卷。

　　其他的科目因为有标准答案，所以都很好批改，唐甜一个人就能解决掉。但是语文卷子很容易产生偏差，唐甜不想托大，她拐弯抹角地在李威面前提了一嘴，李威听出她的用意后，虽然嘴上嫌弃着唐甜说话磨磨唧唧，但还是欣然接受了亲自帮袁宵批改卷子的差事。

　　高考前的两天假期，唐甜也和袁宵在一起。

　　她给袁宵带来了一大摞作文，这是袁宵高三时代所有考试作文的合集。高三一开始李威就叮嘱过他们，把每一次的作文都收好，毕业的时候做成作文集，会是对高中生活一个很好的纪念。

　　“里面有一些是复印版，虽然你后来人不在学校了，但是李威还是把你的作文拿去当范文印了，原版她不打算还了，说是要留着做纪念。”

　　“哦”，袁宵点了点头，她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把它和作文集小心翼翼地钉在了一起。

　　这张纸还是十九班的同学集体给袁宵画的手绘日历，上面的每一个日期都是同学们用心画的，每一个重要的日子都做了标记，背面还有每个同学写给袁宵的一句赠言。

　　此时她拿笔戳了戳纸上的日期--6月6日，语气期待中更多的是不舍，“这些我一辈子也不会扔，这个日历我本来打算过一天就在上面划掉一天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舍不得。”

　　“现在舍不得了？当初是谁还骂骂咧咧的来着？”

　　唐甜没忘记袁宵刚刚收到这张手绘时的反应，她一边吐槽着“你们搞的这些真的好土啊！”还有“都快高考了你们有这时间不能干点正事吗！”之类的，又一边捧着这张纸掉了好多的眼泪。

　　袁宵没理会好友的挑衅，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只是自顾自地嘀咕着：“明天就要高考了，老娘终于要混出头了呀！”

　　晚上六点，等唐甜到了约定好的那家店的时候，袁宵已经到了，但是让唐甜没想到的是，同时坐在那里的竟然还有一个人。

　　在看到那个背影的瞬间，唐甜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这一年，她比之前更努力，更争分夺秒，其他人都以为是因为高三的缘故，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就是如果她停下来，总是会在某个瞬间想起某个人，然后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当中。

　　她不想被那种孤单感支配。

　　唐甜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转身离开，可不巧的是袁宵已经看见了她，正在使劲儿朝她招手呢。

　　那个背影也顺着袁宵的视线转了过来，他在看见唐甜的那一瞬间，立马像屁股下面安了弹簧似的飞快站了起来。

　　此时唐甜不情愿上前，又后退不得，几步路走得像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她有一瞬间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看向袁宵，却发现袁宵只是贼兮兮地朝她坏笑着，丝毫没有要解释一下的意思。

　　倒是那个从座位上弹起来的人朝她挥了挥手，开口说：“小甜甜，过来坐！”

　　将近一年没见，唐甜从“小甜甜”这三个字里面听出一丝紧绷和小心翼翼，入耳竟让她觉得十分生疏，想来那人说得也并不自然。

　　唐甜硬着头皮朝他俩挤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慢慢走了过去。

　　说不尴尬是假的。

　　不过还好袁宵同学虽然在很多时候都不太靠谱，但是热场子的能力却算得上一流。

　　再加上少年人本就是记吃不记打的性格，虽然很久没见，可毕竟感情基础足够深厚，没一会儿最开始的那点拘束就消失不见了，三个人热络地聊了起来。

　　“所以说你为什么非得转学呢？”袁宵问道。

　　这也是唐甜最想问的问题，她心里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是表面上却装作不在意地摆弄着手里的杯子。

　　凌皓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着措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了口。

　　原来早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凌爸爸和凌妈妈就跟凌皓提过转学的事情了。那时候凌爸爸接到工作调动的通知，就已经开始和凌妈妈着手准备搬家的事情。

　　不过凌爸爸的工作调动来得急，凌妈妈这边的工作还有家里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妥善处理，就耽搁了一些时间。

　　等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凌皓高二已经结束了。于是，凌爸爸趁着那个暑假回来了一趟，把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一并打包带走了。

　　“不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唐甜有些被震惊到了，她不解地问：“你爸工作调动不得不走没有问题，但是你妈就不能陪你在这多待一年吗，那可是高三啊！”

　　“其实……”凌皓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我也这么跟我爸妈说过，甚至有几天跟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但是……”

　　但是凌爸爸对自己的儿子极其信任。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儿子虽然调皮了一些，但是头脑聪明，而且很能拎得清，大事上绝不会出岔子。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高三有什么可怕的？转个学能有什么大不了？进度不一样又怎么了？以自己儿子的聪明劲儿，赶上去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所以即使最后学籍没能成功转过去，凌爸爸还是不由分说地把儿子拎到了自己身边。

　　“所以说，你高三一年去学了别的省的课程，回过头来还是回咱们这儿参加的高考？”旁边的袁宵不可思议地追问了一句。

　　凌皓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他似是对老朋友的理解能力感到好笑，打趣地说：“不然呢，你以为我是在那边考完飞回来的吗？”

　　袁宵没有理会凌皓的调侃，她真心实意地朝凌皓竖了个大拇指，敬佩地说：“牛啊！这么说凌叔叔也是个狠人，跟我爸有得一拼！”

　　唐甜看着袁宵，又心疼又好笑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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