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

　　“不是，老穆就直接让他把袁宵领走了，都没拦一下？”齐天看着刚刚停下话语的李阳问道。

　　“怎么可能啊！老穆对着袁宵她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后来说话都带着火了，但是最后被人家一句‘我是她爸爸，我知道怎么对她最好’给堵回来了。”

　　“可是以袁宵的性格也不应该这么听话地就跟着走了呀？”向远东有些疑问。

　　“也不是吧，开始的时候她是怎么都不同意的，但是后来老穆和她爸争得挺激烈的，而且她爸态度挺不好，最后袁宵就跟她爸说她可以跟他走，但是她爸必须跟老穆道歉，这样她才走的。”

　　十九班的人面面相觑，对于这样的剧情走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大人们常常觉得，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能懂得什么是爱？这个时候所谓的恋爱无外乎是出于青春期的躁动和好奇罢了。

　　但讽刺的是，在很多长大后的时刻他们又会长吁短叹地感慨一句“还是小时候的恋爱最单纯美好啊”。

　　其实他们能够理解袁宵爸爸的心情，突然得知自己的孩子“早恋”了，可能对哪个家长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是即便如此，袁宵爸爸的做法他们仍然无法苟同。

　　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总有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去做伤害你的事情，为什么总有人只是拿出家长的身份就能随便反驳别人的好意，又怎么会总有人觉得自己为了孩子做出的选择都是对的，即便他们连最基本的陪伴和了解都没做到。

　　但是事情已成定局，就算他们有再多异议和不理解，也没办法把袁宵从一个固执的家长手里抢回来。

　　外面的雨依然下个没完，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上，一会儿像在诉说低语，一会儿又像在怒吼咆哮，教室里开着灯，同学们的动作被玻璃反射得清清楚楚，整个班级安静得让人心慌。

　　水汽氤氲，唐甜不讲道理地讨厌起下雨天来。

　　十九班的气氛越来越沉闷，那几个班级公认的“活跃气氛小能手”，先是作为男生代表的凌皓转学走了，现在作为女生代表的袁宵也被迫休学，一时间班级里少了很多欢声笑语，氛围越发压抑，真真切切的有了一种“黑色高三”的感觉。

　　高考越来越近，觉却越来越不够睡，老师们很理解和包容同学们此时的状态，在很多时候对于上课睡觉的同学不会太过苛责，李威更是每节课都尽量提前讲完，多留出10分钟给同学们补觉。

　　这天的物理课排在了上午第二节，老穆讲到一半，看见大多数的同学状态都还不错，对于个别昏昏欲睡的同学也本想着放过一次的，但最后却因为某个人的小动作实在没忍住。

　　他敲了敲黑板，看着靠窗那一组前面多出来的座位，无奈地说：“爽子啊，你可醒醒吧，你再睡下去唐甜上课都没有文具了。”

　　在半梦半醒中苦苦挣扎的高秋爽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然一惊，条件反射般地快速站了起来，右脸上还有压出来的一条红印，这一副呆萌的样子让大家伙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闹腾再也没有人犯困了。

　　高秋爽红着脸低下了头，看见课桌上多出来的橡皮、笔、尺子等等好多文具，不用多说，肯定是唐甜扔过来的。

　　刚开始犯困的时候，她对于唐甜的动作是有反应的，每一次被扔过来的东西吓到她都能维持几分钟的清醒，只是后来困意战胜了一切，唐甜扔过来的“闹钟”也就丧失了效力。

　　自从上次唐甜的那个“笨”字差点把高秋爽惹哭之后，她的心里就一直存了一份自责和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势要帮高秋爽把成绩再往上拉一拉。

　　那次之后，唐甜约了高秋爽，两个人很坦诚地聊了很久。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知道咱们班同学分为天赋型和努力型两种，你们聪明、反应快、一点就通，学习对于你们来说是再轻松不过的一件事儿。而我毫无疑问是属于努力的那一派，所以你说我笨，我承认，这实在没什么值得辩解的。”

　　唐甜看着高秋爽的眼睛，等那人回避的目光终于也看向自己的时候，才开口说：“我赞同你说自己是努力型的那一种人，但是每次排名都维持在全校前100名你要说靠的只是努力我是不信的。说的残忍一点，学习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一个只会努力的笨蛋可以做好的事情。所以那天说你笨，是我情绪不好时的口不择言，我再次跟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真的不用。”高秋爽苦笑了一下。

　　唐甜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运动员，可以算得上是天赋型选手的天花板了，500米的比赛她能比后面的人快半圈，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她上了赛场，那其他人就只能努努力去争第二名了。”

　　“但是我看了那个项目的很多比赛，在被引入中国之后的三四十年的历史上可以被看作是天才的人可能不会超过3个。所以，哪有那么多天赋型选手，你认为有天赋的人在别人眼里很可能不过尔尔，我们都只是在努力争一争第二名罢了。”

　　“努力？努力又能有多大用处呢？我不比班里大多数人更努力吗？可成绩还不是那样，再这么下去就要吊车尾了。说实话，努力了却没结果真挺让人绝望的，很多时候我都想要不然就算了吧，反正挣扎了也没有意义，反而搞得自己压力越来越大。”

　　高秋爽看着窗外穿流而过的汽车，笑着说：“你知道吗，有好几次我走在路上，心里想要是这些车有一辆能撞上我就好了，毕竟我没胆子主动去撞它。”

　　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唐甜心里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时看起来活泼明朗的高秋爽心里会有那样的想法。

　　她的语气更加柔和了一些，“爽子，你有没有想过努力也是要讲方法的，否则做的就是无用功呢？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解决问题的，所以有话我就直说了。就我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你的学习方法应该要改变一下，否则那种表面上的努力不仅会让你事倍功半，还很耗你的精力。”

　　看见高秋爽似乎对自己的话有了兴趣，唐甜接着说了下去：“首先我觉得你的作息时间可以改变一下，咱们宿舍里你是睡得最晚起得最早的哪一个，看起来是很努力，可是你发没发现，这导致你白天听课的状态是最不好的，而课上老师讲的内容恰恰又是最重要的。”

　　“另外，我看过你的错题本，经常有很多题目都是同一个类型的，我猜这些错题你抄写完之后几乎没有用心看过，是不是？”

　　她看得出来，高秋爽最开始的对抗情绪已经渐渐消失了，此时此刻她真的有在认真思考自己所说的话，于是赶紧趁热打铁，“爽子，真的对不起，那天晚上确实是我的错，是我心情不好把气撒在了你的头上，如果我是你，被自己的朋友这么对待我也会很生气很无语，所以我真的非常诚恳地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吧，好不好？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学习，我帮你找学习方法，你给我一个机会改过自新，行吗？”

　　唐甜已经忘记了当时高秋爽是怎么回答的，或者她到底有没有回答，但是她记得没过多久，两个人又和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在一起打打闹闹了。

　　只是唐甜从此自愿成了高秋爽的“伴读书童”，对她的学习状态不可思议地上心，恨不得能天天看着她，高秋爽也是在那之后申请坐到现在的座位的。

　　这段时间的天气不错，温暖和煦的春风在给这个沉睡了小半年的城市带来了些许生机的同时，也或多或少地抚慰了人心。

　　教学楼下的丁香花又开了。

　　往年丁香花开的时候，唐甜或是欣喜于它的小巧玲珑，或是嫌弃它腻人的芬芳，但却在这个春夏之交莫名地感到它开得有点残忍。

　　教室外暖意融融，清风徐来的时候花香四溢，衬托得生活格外美好。但是此时的他们整日与试卷作伴，在黑板右上角那个越来越小的数字里竭力奋战，对于窗外的一切，他们似乎根本无权享受。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只能老僧入定似的闷着头继续往前走。

　　倒计时只剩三十天的时候，老穆又弄了一个幺蛾子。

　　在周六晚上，当周的周考结束的晚自习课上，老穆宣布了一件事情。

　　“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我相信以大家的水平，只要把自己会做的题目做对，那么成绩完全可以达到学期初的时候你们自己定的目标。”

　　“但是这么多次考试下来，我们几个监考老师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有一些同学，只要广播里一说还剩下15分钟他就慌了。明明只要像平时一样正常思考一下思路就能出来的，而且时间足够用，但是一有时间限制他脑子就不会转了，白白浪费了考试时间。所以我们几个老师凑在一起想了个办法。”

　　“全校晚自习六点半正式开始，之前是咱们高三年级五点五十开始上一个小自习，现在咱们班提前十分钟开始，也就是说五点四十开始小自习，六点二十小自习下课，十分钟休息时间全部下楼放松，班级里不能留人，六点二十五可以开始上楼，五分钟时间上到四楼足够用了，都别给我提前进来。齐天，你找几个人一起，给我盯着这件事儿。”

　　老穆一说完，班级里就开始议论纷纷。高三的最后阶段，很难说同学们到底处于一种什么状态，但是此时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大多数人的心态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来学习的任务已经很重了，他们并不想分心去做什么别的事。

　　虽然他们大部分人觉得老穆所说的问题确实存在，但是他给出的解决方案有没有效果却还是个未知数，既然这样，有那个时间真的不如老老实实待在班级里多刷几道题来得实在。

　　听着同学们的抱怨，老穆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大大咧咧地说：“都别议论了，先试试再说。现在又觉得10分钟时间都宝贵了，以前老跟我要体活课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个觉悟呢。”

　　一听到体活课这三个字，十九班的同学都有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差点因我而死”的心虚，虽说最后结果是好的，但是他们毕竟害得老穆差点丢了职称，所以听到这儿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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