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

　　十天的暑假一结束，十九班同学的高三时代正式来临。他们从这个学期开始，将告别一切娱乐活动，并且全员住宿接受更为“悉心”的“照顾”--没有特殊情况，除了每个月两天半的假期，他们任何时间都不得离校。

　　于是，有苦难言的高三学子给一中取了一个新的名字--xx市第一监狱，以此来自嘲自己所面临的境况。

　　放假的这十天明明一直都风和日丽，天气好得不得了，却偏偏在他们拿着行李返校的这天开始下起了雨。

　　天气其实是能很大程度上影响人的情绪的，特别是对于这些心性还不定的少年来说。

　　戛然而止的短暂假期，加上一场不期而来的小雨，让同学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郁闷。所以他们没有像以前那样拿着零食到处聊天儿扯淡，只是互相简单地打了声招呼就各自收拾行李去了，整个宿舍早早地就安静了下来。

　　唐甜提前请了假，她因为这天晚上在补课班还有最后一节英语课没有补完，便让妈妈和老穆商量了一下，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再返校。

　　这天的雨下得缠绵不绝，直到第二天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舍不得停似的。

　　唐甜早上到班级的时候，早自习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了。大概是天色暗淡的缘故，整个班级显得昏昏沉沉的，同学们个个无精打采，有的把书立起来躲在后面打瞌睡，有的就直接趴在书上睡着了。

　　唐甜往班级里扫了一眼，就悄悄地从前门溜了进去。她把书拿出来，在课桌上摆好，然后开始拿着笔发呆。

　　假期的那次聚餐之后，唐甜一直都有点害怕开学这天的到来。她酒量不差，那天也只是喝了三四杯啤酒，整个人的状态丝毫不受影响，十分清醒、十分理智。

　　所以她当然听到了凌皓的那句告白。

　　刚听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心里一紧，心脏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砰”跳个不停。

　　她趴在桌子上的时候头枕在了胳膊上，但是那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头下枕的不像是胳膊，倒像是一面被快速敲击的牛皮鼓，晚上回到家躺下来睡觉的时候她都还觉得自己被心跳声吵得睡不着。

　　可是，当最初的悸动过去，唐甜又觉得有些迷茫。

　　她当然是喜欢凌皓的，那个明媚张扬、意气风发的男孩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让人觉得欢喜，所以听到表白的时候她开心得要疯了。

　　但同时她又觉得其实这个时机有点尴尬。

　　马上就要高三了，高考的压力说没有是不可能的，她虽然相信自己的成绩不会因为所谓的“早恋”而受到影响，但是她不确定凌皓会不会。

　　两年时间相处下来，唐甜发现这家伙成绩起伏很大，某次会突然赶到学年最前面，但是有时又会掉到100名开外。

　　就拿打赌的这次来说，上一次月考他的排名还在学年150名左右，被班级同学和老穆吐槽了好久。但是期末考试他又窜到了学年20多名。用老穆的话说，他这成绩起伏得都快赶上过山车了。

　　所以唐甜有点害怕。她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到凌皓的高考，虽然她认为这种可能性大概只有百分之一。

　　但她更怕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当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发生的时候凌皓会感到后悔，从而让这段感情变得不够美好；或者就算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没有发生，但当两个人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做出一些假设--比如如果他们当时没谈恋爱，那么至少在高考这件事上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唐甜不喜欢这样瞻前顾后的感情，而且她觉得如果两个人的感情都足够坚定的话，那么在高考之后在一起不是一个更加皆大欢喜的时机吗？

　　而且仔细一想，又觉得其实凌皓应该也没有多么坚定，不然也不会在误以为自己喝醉昏睡的时候说出那句话。

　　然而她还是不知道开学后应该怎么面对凌皓。

　　她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完完全全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在某些时候又会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就这么犹犹豫豫地在自己心里上演了两节课的内心大戏，却在大课间帮英语老师收作业的时候，发现凌皓这个搅得她两节课都没听进去的家伙根本就没来……

　　“凌皓呢？”唐甜轻轻推了推在桌子上趴着的凌皓的同桌向远东。

　　“耗子啊？他转学了。”向远东睡眼惺忪地回了一句。

　　听到这个回答，唐甜瞬间懵住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知道？”

　　向远东：“咱们聚餐的第二天他就跟我说了，早上老穆来了一趟也说这事儿了，你没听到啊？”

　　“哦，我早上来得晚，没听到。”唐甜整理了一下情绪，神色如常地收了作业就走了。

　　等她把所有人的作业收完交到英语老师那儿之后，又回班级拿了热水瓶像往常一样去服务楼打水，她整个人非常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在看到正和别人说笑着的袁宵时，没有开口叫她一起。

　　唐甜一个人拿着两个热水瓶走出了班级。

　　就在刚刚从英语老师那儿回来，踏进班级的一瞬间，她心里突然就觉得特别空。

　　整个教室热火朝天，有人在打闹，有人在说笑。向远东在和大个儿斗嘴，段佳颖在和前桌争抢一包零食，各种各样欢快的声音不间断地往她耳朵里灌。教室里一如往常，好像并没有哪个人突然消失一样。

　　周围的一切明明热热闹闹，但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感却铺天盖地地袭了过来。

　　这种孤独让她一刻也承受不住般地想要逃离。

　　外面的毛毛雨还在不停地下，不大但却很恼人。大概是天气的原因，水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唐甜熟稔地把热水瓶放在出水口接水，一边看着汩汩流出的热水，一边渐渐湿了眼眶。

　　她有点难过，又有点气愤和委屈--明明都已经告白过了，虽然说他以为自己没听见吧，但那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走啊！就算不提告白这件事，唐甜自认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既然同桌可以发个消息说一声，为什么就不能也和她打声招呼呢？

　　不过细想起来，凌皓的转学其实并非毫无预兆。

　　上个学期开始，这个下了课就喜欢到各个班级找球友打球的人很少再四处乱窜，反而经常留在班级里到处“撩闲”；而向来不喜欢矫情的他也突然开始频繁输出“甜言蜜语”，一度让人以为他是不是脑子坏了；还有，那么嗜睡的一个人，竟然常常被发现在同学们趴倒一片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发呆……

　　唐甜越想越气，气他的不告而别，也气自己的情不自禁。她恨恨地揉了一下眼睛，然后在自己的后背被拍了一下的时候迅速把手放了下来。

　　“想什么呢？这水都快冒出来了，不怕烫手啊？”袁宵走到旁边，关了水龙头，又把另一个热水瓶换了过去。

　　“哟，宵哥，看拍我这手劲儿还以为不是你呢。”唐甜就势开了一句玩笑，嘴角很配合地用力扬了一下。

　　“得了，别挤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袁宵伸手在唐甜的脸上拧了一把，“咱们聚餐的第二天凌皓约我出去了。”

　　“哦。”唐甜装作镇定地应了一声。

　　袁宵接着说道：“他让我转告你他要转学了。至于他为什么不自己跟你说，也许他以后会亲自告诉你。还有转学的原因，他也没跟我细说。”

　　“哦。随便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不值得他单独跟我说一声。”唐甜赌气地说。

　　袁宵看了一眼好友气鼓鼓的小脸，没再多说什么。

　　高三的生活更加枯燥，学校明令禁止高三年级参加学校举办的任何活动，还在午饭和晚饭后增设了两节半个小时的小自习课，而十九班又打赌输光了体活课，所以除去吃饭时间，他们的课外活动基本就剩上午和下午的两个20分钟的大课间了。

　　还有一个变化就是高三年级由每个月一次大考变成了每周一次大考。这是一中历来的传统，他们刚上高一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所以接受起来倒也没什么障碍。

　　十九班的同学们还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在今年的高级职称教师名单里面，老穆同志榜上有名。

　　是的，后来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总之就是全班同学都知道老穆因为他们评不上职称了。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同学们着实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因为他们这帮熊孩子的过错，影响到老穆的前程，虽然老穆曾经不止一次十分明确地跟他们说过自己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

　　也因为这件事儿，大侠同志受到了十九班同学们很长一段时间的仰慕，连连赞叹他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好人，就连当他又在走廊上“撒泼”的时候，这些崽子们都破天荒地没有悄悄说他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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