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颈鸳鸯

　　第六章
　　穿着湖绿窄袖的清瘦丫鬟闻言，偷偷扫了一眼柳浇，又细细观察了许氏的脸色，道了声是，弓身便要往祠堂去。

　　柳霁原本瞧见柳浇坐了主位心中有些不快，可听了许氏的话，心中哪里还容得下半分不快，满脑子只忧心自己的儿子要被这毒妇打坏了去。

　　“慢着。”他喊住丝绦，一把捏住许氏的手，“你这是干什么？还请家法，我前头的账还没跟你算呢，回来就要打我儿子？”

　　许氏吃痛，不甘示弱地瞪着柳霁：“我倒是不知前面何处得罪了国公爷，不过这儿子倒不是你一人的儿子。儿子目无尊长，我这个当母亲的，难道还没有资格管教吗？”

　　说罢，示意丝绦不要理会柳霁，继续去祠堂请家法。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柳霁甩开许氏的手腕，几步走到门口，急切地喊来管家看住丝绦。

　　许氏瞧着柳霁这着急的模样，揉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讥讽道：“国公可真是心疼浇儿，连她骑到头上都不甚在意。”

　　“我当真是不知这天底下如何能有你这般的母亲，浇儿才刚醒了几日，你就要动家法，你这是要浇儿的命。这左右不过是个椅子，坐了又如何，坐了便是骑到我头上了？日日规矩礼法，我柳霁的儿子何时要尊这规矩礼法了？”

　　“是，国公爷大方的很，日日给浇儿花不尽的银钱，如今浇儿这扶不起的样子，便都是你宠的。”

　　“逍遥快活，有何不好！好在浇儿没肖了你，一天到晚死气沉沉。”

　　柳浇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半点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样子，在椅子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指轻敲了敲桌面，示意绿娥添上茶水。这两人进了门便是一副丧气样，看来这赐婚圣旨是躲不过了。

　　呷了口新添的热茶，柳浇舒服的发出喟叹。

　　今日这家法看来是不会落到我身上了，也不知这两人吵嘴能吵到何时。

　　柳浇本还打算让绿娥再去添点果子，可门外一声娇弱弱的老爷扫了柳浇看戏的兴致。

　　殷姨娘着着一身水红色的褙子施施然走了进来。

　　“老爷和姐姐这是作何，不过是张椅子，世子爱坐便坐了。你二人这般吵吵若是吓到了世子可如何是好，世子体弱可万受不得惊吓。”

　　看着像对着两人说的话，殷姨娘的目光却一直锁着柳霁。她走到柳霁身边，染了红色丹蔻的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柳霁的背。

　　柳浇眯着眼看着殷姨娘的手，真是碍眼，我倒不知自己弱的看场闹剧便能一病不起。

　　她轻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儿子知错了，儿子不该坐了父亲的位置，母亲莫要生气了。儿子自己去祠堂候着，不必请家法了，莫要劳了母亲的手。”柳浇对着许氏行了个礼，半晌也未听到回话，她抬起头，便见许氏的目光冰冷的看着柳霁和殷姨娘二人。是了，母亲眼里我哪里抵得上斗过殷姨娘来得重要。

　　柳浇自顾自转身，打算往祠堂去。

　　这时，门房急哄哄的到了一帮主子跟前：“国公爷，宫里来人了。”

　　柳霁皱了眉头，却也没再说什么，只让门房快请。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顺拿着圣旨，满脸堆笑地过了门，对前来相迎的柳霁等人客气的拱了拱手：“吴国公有礼了，咱家给吴国公报喜来了。”

　　众人知这是要宣旨了，忙哗啦啦在院前跪好。

　　李顺见都准备好了，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吴国公之子柳浇人品贵重，行孝有嘉，今已逾弱冠。今有镇国将军颐裕之女颐景，值及笄之年，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以颐氏许配柳浇为正妻，共结秦晋之好，择五月初二吉日完婚。钦此。”

　　语毕，下首的一群人面色各异，柳浇半晌也没有上前接旨。

　　李顺在皇帝身边呆了十几年，早就活成了人精，如何不知道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

　　他面上堆着笑，轻轻的合上圣旨递给柳浇。

　　“世子爷，接旨吧。”

　　柳浇道过谢接了圣旨，看着李顺当作无事发生谄媚讨赏的脸，有些恼火。这皇帝可真是着急，人前脚刚回来，后脚便下了圣旨，她有些不耐地避开李顺，往后退了一步。

　　一旁房嬷嬷见状，忙上前笑着给李顺塞了备好的荷包，又另外给了几片金叶子。

　　“公公莫怪，我家世子病体才愈，还有些不适。”

　　李顺一手搓着金叶子，另一只手颠了颠荷包。不甚在意的笑道：“不妨事，世子可要注意身体，再过一个多月，咱家可还要厚着脸皮来讨一杯酒。”

　　柳浇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送走了李顺，柳浇当下就装作不知皇帝会赐婚，将圣旨奋力丢到了地上耍起了无赖。

　　“爹，你不是答应了儿子不结亲吗？你这是卖儿子。”

　　柳霁忙捡起圣旨拍了拍灰，蹭到柳浇身边陪着笑：“怎么能这么说呢？爹怎么会卖了浇儿，爹最宠的便是浇儿了，这，这婚事圣上硬要定下，爹这也是没有办法。”说着偷偷的拿圣旨去蹭柳浇的手心。

　　“哼，什么没有办法，我看你就是想蹭上高枝，稳了你在京中的地位。”柳浇握了拳头转身便往自己的小院走，也不理睬柳霁想让自己拿了圣旨的小心思。

　　“哎呀，这孩子，浇儿，等等爹，你慢着点，这才刚好，别走急了，爹跟你说……”柳霁追上柳浇，嘴里不停和柳浇一齐往云泽苑走去。

　　殷姨娘见柳霁走了原本还想叫住他，可在自家老爷这心中，这病儿子才是第一位，还不如回了自己的院子想想如何办才是。

　　她转身敷衍的向许氏福了福身，也不说半句话，直接转身便离开了前院。

　　许氏站在前院，看了一会儿廊檐下的雏燕，叹了口气，招呼上丝绦也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同一时刻，将军府也接了赐婚的圣旨。

　　待宫中赐婚太监走了，颐景便要冲出门去。

　　颐裕见了，厉声止住了颐景要往前迈的步子：“干什么去，还嫌现在事情不够多吗？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要做，这一个多月你就不要出你那院子了。碧水，带小姐回去。”

　　颐景握紧双拳，眉毛拧到一起，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等着出嫁？爹，柳浇是男的，我也是男的。这怎么嫁？我嫁了他就能活了？我现在就去把他揍得下不了床，大不了同归于尽便是了。”

　　颐景的四哥颐良在军营里任参军，每日过手的事数不胜数，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休沐在家，没成想便遭了这么一件大事。

　　他见二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着谁，忙上前来拦住自己的弟弟，转头对父亲说：“爹，景儿如今定了亲确实不适合再随意出门，但是你也要跟景儿好好说嘛，这么急燎燎的下命令，当景儿是你手下的兵呢。”

　　见父亲脸色稍霁，颐良拉过颐景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颐景：“景儿如今，越发像个将门女儿了，莫要惊惶，不过是要出嫁，又不是要上断头台。听你四哥的，这些日子先别出门了，四哥能给你想出法子来的啊，你要信四哥，你小时候四哥哪一件答应过你的事情是没有做到的。”

　　“当真？”颐景恼过了头，这些日子全听的都是埋怨，如今听了颐良的话，有些委屈。

　　“这自然是真的，你四哥我可是营里的参军，比爹厉害的将帅都要听一听我的意见呢。我们景儿不会有事的，安心啊。”

　　颐良说着话，给碧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颐景回院子。

　　碧水轻点了点头，扶住颐景的胳膊：“小小姐放心，四爷可是我们将军府最有主意的人，咱们听四爷一句劝先回院子吧，啊？”

　　颐景丧了气，一时片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遂跟着碧水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众人见颐景离了前厅，心中积攒的碎石撤了部分。

　　拥着父母坐好，颐良喝了一口茶水问道：“为何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不曾递过信给我和三哥。”

　　姜婉摸了把泪，声音里泛着愁苦：“我和你爹本是想看看能不能在小家宴上用柳浇那身体做做文章，就算不能推了这婚事也将赐婚圣旨往后挪一挪，等你们回了家再说。毕竟景儿这身份，若是传话的人不妥当，便白白给人留了权柄。可谁承想你爹那嘴巴没个把门的，好好的法子打到了我们自己身上，圣上当场便下了金口指婚。”

　　颐裕叹了口气，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地面：“这事确实怪我，一激动就没个思量。”

　　摸了摸耳垂，颐良说不出指责父母的话来。他轻点了点杯盖，打破了沉默：“如今这事，还是等三哥回来再说吧，我回去思量思量该如何才能让景儿瞒住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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