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颈鸳鸯

　　第五章
　　到了小家宴当日，柳浇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时已经辰时六刻了。

　　她轻揉了揉眼角，瞥了一眼屋外的日头，唤了屋外等候的丫鬟进来伺候洗漱。

　　听了呼唤，进门来的不是日常熟悉的绿娥而是房嬷嬷和她时常带在身边的小丫头，柳浇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压低了声音问道：“绿娥呢？”

　　小丫头听到她说话吓得险些将托盘里的脸盆给打翻了，唯唯诺诺的停在半路上。

　　房嬷嬷扶了一把小丫头，笑着回话道：“今日可耽误不得，我让绿娥去前厅守着了，世子可睡够了？”

　　看着停在半路的小丫鬟，柳浇觉得有趣的紧，怎么我柳浇如今随意说句话竟让人闻风丧胆了吗？

　　柳浇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睡够了嬷嬷，再不起身就该晌午了。”

　　房嬷嬷带上小丫头，走到柳浇近前，慈爱的摸了摸柳浇还有些毛茸茸的脑袋。

　　一旁的小丫头握紧了托盘边缘，跟着房房嬷嬷到了柳浇床前。她垂下头，控制住有些发抖的手腕给房嬷嬷递上脸盆。

　　柳浇瞅着到跟前强压镇定的小丫头，心里有了思量。

　　许是我前些日子当真吓坏了这些新来的下人吧。若是我当真有个不好，房嬷嬷他们该如何伤心啊。不知我那冷面母亲会不会掉一滴泪。

　　柳浇自嘲出声，她能掉什么眼泪，我前几日躺在床上不就是拜她所赐。

　　房嬷嬷正给柳浇擦着手，听见柳浇笑了，声音里也带了笑意：“世子笑什么呢？让嬷嬷也高兴高兴。”

　　“无事，想到了个鱼儿巷的趣玩意儿。”

　　收拾妥当，房嬷嬷给柳浇上了些易克化的果子，闲聊着等着绿娥。

　　不到巳时，绿娥回来了。她急匆匆的到了房门口，并没有立时进去，而是先稳了稳自己的呼吸，理了理自己的碎发，这才敲了敲虚掩的门走进屋子。

　　她走到吃着茶点的柳浇身旁，轻声禀告：“世子，国公爷回来了，说是中午再带着夫人去宫里赴宴，此时院里正忙着呢。”

　　柳浇闲适的轻抿了一口茶水，像是听了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她放下茶盏，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随声问道：“我那母亲可有何动作？”

　　绿娥偷偷看了一眼房嬷嬷，见房嬷嬷没有什么表示，挑拣着脑子里的词句，小心回道：“夫人明面上并不曾有什么表示，听了消息便回芙蓉苑去了。”

　　“罢了，等着吧，午后便能知道了。”

　　……

　　宫外护城河边的柳条才抽了芽，迎着春风来来回回的不知荡了几个回合，等到了柳颐两家的马车。

　　两架马车一架通体漆黑古朴大气，另一架则像是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金钱二字，入眼所到之处没有一处不是嵌金带银的。

　　颐裕到时，柳霁已经到了一会儿了。他一撩起车帘子便看到了停在不远处柳家的马车。

　　他像马似的喷了个响鼻，面露不屑，三两下下了马车。待车夫摆好脚蹬，回过身去扶姜婉：“夫人，咱们到了。”

　　车中人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把手放到了颐裕手中。

　　二人过了护城河，便看到柳霁带着许氏过了牌子正要往宫内走。

　　颐裕见二人打扮隆重，心中有些憋闷，难不成这柳家还真当这小家宴是亲家见面了？

　　他朗声冲柳霁道：“吴国公夫妇有礼了。”

　　柳霁听到声音回过头便看到颐裕一袭黑衣而立，再看他一旁的姜氏虽穿的不是黑色，身上却寡淡得很。柳霁有些后悔听许氏说要保全两家面子，需得穿的隆重。

　　这两厢对比倒显得自己家着急娶他家闺女。

　　可宫门前又不能当场对着许氏发作，他压着心中的气，黑着脸见了礼。

　　许氏扫了一眼对面颐家夫妇，几不可闻的勾了勾嘴角，推了推一旁的丈夫入了宫闱。

　　引路太监领着两家父母一前一后的到了丰沛园门口。

　　可小太监一路说到了终点，嘴上还是不停：“两位大人，这丰沛园可是宴请过打了胜仗的大功臣，圣上这是极其重视二位大人的。”

　　柳霁知晓这是想讨赏呢，他从袖袋里摸了个沉甸甸的荷包递了过去。

　　姜婉见状，皱眉看了眼无动于衷的丈夫，从手上摸了个镯子下来，笑着塞给了小太监。

　　拿了封赏，小太监说着好话便离了位置，让柳颐两家自行落座。

　　进了园内，四人避开主位一左一右自行找了铺陈好的酒座落了座。

　　四下静寂无声，四张波澜不惊的脸下各怀心思，暗暗揣测着对方。

　　不多时皇帝便来了，他乐呵呵的坐到主位上，瞥了两眼桌上的四人，装作不知他们的心思，举起酒杯说道：“两位爱卿，今日啊，不是什么大的宴会，不必这么拘束，该吃吃该喝喝，啊。过了这一场宴会，你们两家可就要结亲家了，举起杯子跟朕一同庆祝一下这等喜事。”

　　听了这话，颐裕坐不住了，直接就离了席，跪在了一旁拱手道：“圣上，臣这几日在家中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桩婚事不可成啊。臣家中小女还太过年幼，臣还想再留她几年。”

　　皇帝笑意未减，浅尝了一口杯中的酒：“年岁尚小？可朕得知你家老五，今年年初便过了及笄礼，别人家的丫头十三四岁便已议了亲事，十五岁及笄礼后便可嫁人。你家丫头过了及笄礼也未曾议定亲事，这年岁如何小了，按朕来看是正正好。”

　　颐裕被堵了一嘴，侧了侧头：“可臣下家中比起吴国公实在是过于贫寒，小女怕是配不上吴国公世子。”

　　“不妨事，吴国公不是那般拘泥于金银的人，不然如何会为朕充那一季国库啊，吴国公你说是吧。”皇帝侧首看向柳霁。

　　柳霁听了颐裕的话有些愤然，这是又说他身上铜子味重了，他何时看不起过家境平凡之人。他仰头朝皇帝道：“回陛下，臣下确实不曾看不起家境平凡之人，只是颐将军之女嫁入我柳家，怕是会染污了将军家风。”

　　说罢还不忿的邪了颐裕一眼。

　　颐裕握紧了拳头。

　　这老匹夫，又开始了，什么时候了还要在这争这个气，索性也不再顾着面子，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可是圣上，臣下女儿虽说比不上天家女儿，也是臣下夫妇二人放在心尖尖儿上养大的。前些日子，臣下可听说，吴国公世子不知为何旧疾复发，在床上将养了好几日才好。臣下，臣下哪有将女儿嫁给一个半截入土之人的道理。”

　　听到半截入土这几个字，许氏面上不显，手指却用力握紧了酒杯。力气大的，骨节处都泛起了白色。

　　而吴国公当场便坐不住了，直接就凑到了皇帝脚旁跪下：“圣上！臣下儿子不过心疾而已，如何说的上是半截入土，而且这些年经过调养已经大好，这一次不过是意外罢了。”

　　“心疾而已，不是什么大病，不过要钱财将养着，这可难不倒吴国公。”见二人又有了苗头，皇帝摸了摸胡子，想要快些了了今日这事。他放下了酒杯，先安抚了柳霁，又转身对颐裕说，“朕知晓颐将军爱女心切，可也莫说什么别人家儿子已半截入了土，才二十二的儿郎，正是最好的年华。朕看你家女儿配柳家儿子正好，你家女儿不是风风火火惯了，嫁去柳家一来
　　可以稳一稳你家女儿的脾性。二来嘛，可以让你家女儿去一去柳家儿子的病气。朕看啊，你俩的孩子啊，是天赐的一对。”

　　二人急了，柳霁先行开口：“臣下不是这个意思，圣上您……”

　　皇帝摆摆手，打断了柳霁的话，也封了颐裕的嘴：“就这么定了啊，就五月初二吧。朕看那日子不错，你们快下去吃了饭，回家接旨吧。朕有些乏了，先走了，两位爱卿尽兴啊。”

　　说罢便带了太监离了席。

　　听着大太监的唱和声，颐裕和柳霁各自回了位置，黑着脸对视了片刻，柳霁甩甩袖子也走了。

　　许氏拢了拢衣袖，情绪不曾有什么太大的波澜，给颐家夫妇福了福身也走了。

　　姜婉有些恨铁不成钢，就是这样，总是这样。一张嘴想到什么都能说出口，这恼了两边的人，如何能推了这婚事。

　　她湿着眼眶，瞪了眼颐裕，起身离了席位。

　　颐裕忙跟上前，心中也知今日不成事大多是自己的原因，他不发一语跟上姜婉。

　　四人各自愁苦的回了府。

　　一路无话，柳霁二人黑着脸回到了家。过了府门，二人发现前厅的门大敞着，一抬眼便瞧见柳浇翘着个二郎腿懒洋洋的坐在主位上。

　　许氏见了柳浇的样子，停顿了片刻，脸色便沉了下去。

　　“丝绦，去请家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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