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颈鸳鸯

　　第四章
　　门外的小厮听见屋里有了动静便快步退到了颐裕身后垂下头站好。

　　姜氏一开门就见颐裕站在门口，有些气恼，以为颐裕又是听了旁人什么哄人的鬼点子，先把人诓出来再说，当下就想把门再度关上。

　　颐裕忙上前用一只脚卡住门，拦住了姜氏下一步动作。

　　他用手扒着门，腆着脸笑道：“夫人别关门，这不是我骗你，是真有事。”说着忙招手喊来一旁的小厮，“李四你还傻站着干嘛呢，还不把刚刚跟我讲的跟夫人再复述一遍。”

　　“禀夫人，小的探听到，吴国公世子刚刚旧疾复发，不省人事了。”小厮听见主子发话忙上前来回话。

　　听见小厮的话，姜氏轻哼了一声，倒也没再想关门，转过身扶着迎春，走到了八仙桌旁坐下。

　　颐裕搓搓手，知道这是有了缓和的苗头，挥挥手让小厮退下，凑到了姜氏身旁坐下。

　　他拿过桌上倒扣着的茶杯在两人面前各摆了一个，拎起茶壶讨好的往姜氏的杯子里添水。可才倒了小半杯就止住了，对上姜氏询问的目光，颐裕尴尬的笑了笑，忙喊迎春：“迎春，这茶凉了，快再去泡一壶，凉茶喝了伤身，夫人最近身体不大好。”

　　迎春低着头憋笑，道了是，拎着茶壶下去了。这茶水本就是夫人今日早起一时兴起泡的，上午时便喝了个大概，现在估计是倒不了满杯了。

　　见迎春下去，颐裕握着拳头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吸引姜氏的注意。接着便握住了姜氏的手：“夫人，咱们不闹脾气了吧，方才是我说错话了，我心中也记着你的好，怎会怨你呢？我颐裕娶了你是祖宗烧了高香天大的福气……”

　　“行了行了，咱俩的事先撂一旁，这景儿的婚事……我听说，吴国公世子幼时身子便不大爽利，这些年虽是不大严重，但平日里也仍需药理调养，你看我们到时候是不是可以以此跟圣上拒了这桩婚事？”姜氏抽出了自己的手，看向自己的丈夫。

　　颐裕点点头，赞同道：“我好像也曾听说过之前李大人家的女儿就是因为男方有疾退了亲事，过几日小家宴确是可以一试……”

　　两人说着话，也不曾注意屋外起了风，等迎春提了茶水回来，支起的窗户下已蓄起了水珠。

　　她小心斟好茶水，将茶壶放在一旁，便疾步去关好了窗户。

　　……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房嬷嬷拿着刚煎好的药，在绿娥的帮助下给柳浇灌了进去。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又一次虚弱的躺在床上，房嬷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给柳浇擦了擦嘴角，她转过头偷偷抹了抹眼泪。

　　绿娥轻轻拉了拉房嬷嬷的衣角：“嬷嬷，莫要担心了，府医说了，只要世子喝下这帖药，很快就能醒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房嬷嬷轻拍了拍绿娥的手，别开眼：“你下去守着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有事我会再叫你的。”

　　柳浇恍惚间听到了有人说话，可如何也听不清，眼皮好像也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怎么也睁不开。

　　挣扎了许久，终于能睁开一小道缝了，柳浇转动脑袋便看到奶嬷嬷伏在床边睡着了。

　　柳浇费力地轻扯了扯被角，哑着嗓子开口：“嬷嬷，我渴了。”

　　被子动了的刹那，房嬷嬷几乎同时便睁开了眼睛，见是柳浇醒了，她舒了一口气：“世子您等等，奴婢现在就去给您倒水。”

　　喝了口水，柳浇才感觉稍微有了些力气，她望着屋内点起的烛台，轻声问道：“现在几时了？”

　　“戌时一刻了，世子可饿了？奴婢让绿娥去取些吃食来。”

　　“不必麻烦了嬷嬷，我不饿，现在府里可有些什么动静？”

　　“不饿也需垫垫肚子，世子今日都不曾吃过些什么。”吩咐完绿娥，房嬷嬷帮柳浇掖了掖被角，“府里也不曾有什么大的动静，您晕倒这期间国公爷来了两次，先前一次是自己来的，后一次是带了你那庶妹和侄子来的。怕是紫荆院里那一位，怕您和将军府结亲有了仰仗，这府里更没她说话的份，这才急匆匆把自己女儿给喊来了。”

　　柳浇柔和地笑了笑，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宽慰房嬷嬷道：“不碍事，翻不起什么浪花来，若是能翻起什么浪花拒了这亲事，那岂不是更好。”

　　不到一盏茶，绿娥便提了一个食盒回来。

　　两人将柳浇扶起，绿娥在床上放好小几，摆上吃食，房嬷嬷给柳浇披上外衫。

　　看着忙碌的两人，柳浇拢了拢衣衫，心里有些发酸。这么多年了，自己身边只有这两人是实心对自己好的：“嬷嬷，这几日就莫要对外称我醒了，多关注关注将军府那边，递出些信儿，就说我这病症越发严重了。”

　　房嬷嬷点点头，没接柳浇的话头，她拿起筷子放到柳浇手中：“世子莫要多说了，奴婢都知晓。您尝尝这面点，厨子新研究的，软和着呢，奴婢上午尝了一个，现在都记着那滋味。还有这小米粥，一直用小火煨着呢……”

　　柳浇喝了小半碗粥，吃了半个奶黄包就放下了筷子。嬷嬷叹了口气，可还没张嘴，柳浇就率先开口了：“嬷嬷我用不下了，我有些乏了，你们下去吧。”

　　支开了两人，柳浇睁着眼睛兀自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发呆。

　　若是圣上铁了心要指婚，哪怕是如何都躲不过去了，只是这颐景……

　　柳浇皱了皱眉头，这颐景怕是不大好对付，性子野蛮，父亲身居高位又是朝中重臣，我若是娶了她又冷落她，怕是又要闹到陛下那。

　　难不成我当真只有往外宣称断袖才能破了这局吗？

　　吴国公世子是个断袖，这真是……柳浇嗤笑出声，揉了揉眉心。

　　罢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还是不要这么快就伤了老头子的心。

　　几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时间转眼就到了小家宴的前一日。

　　这一日柳浇早早便起了身，让人在院子里的樟树下支了张躺椅，闲适的晒着太阳。

　　房嬷嬷端来果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跟柳浇说着话。

　　“世子，昨日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递了消息给国公爷说您已有了知觉，今日您准备跟他说些什么。”

　　春日的太阳不似夏日一般热烈，甚至因为时辰还早，透着丝丝凉意。柳浇转了个身，提了提身上的毯子，接过嬷嬷递过来的瓜果开口道：“不说什么，定一定他的心罢了，这几日怕是除了枕边风，墙外风也听了不少。你且听一听他一会儿是个什么态度。”

　　柳浇吃完半个橙子，吴国公便急匆匆的到了。

　　一进院子，看到躺在椅子上的柳浇脸上便堆上了笑：“儿啊，你醒啦，你这几日昏迷在床，爹这日日都提心吊胆。好在是你醒了，爹这悬着的心啊，总算能放下了。”

　　“爹来啦，快先坐下。”柳浇示意绿娥拿张椅子，侧头看向吴国公，“爹这么高兴啊，脸上都笑出花来了。”

　　柳霁人坐上了椅子，屁股却不安分的挪来挪去。椅子上像是放了针毡，让他怎么也坐不安稳，他打着哈哈对柳浇说：“我儿子醒了我哪能不高兴啊，就是这脸还是白了点，还是得补补，一会儿让房嬷嬷去库房把那只百年人参拿来。”

　　柳浇吃着橙子，没有说话，等着柳霁下文。

　　见柳浇没什么表示，柳霁有些憋不住，侧身凑到柳浇耳边，试探着道：“儿啊，我这几日听同僚说了，我们要是跟那老小子结亲家，好像也不是不行，结了亲，咱们也算是能在这京城扎下根来，你看是不是？”

　　“不是，不行，不可能，颐景那丫头骗得我一千两你忘了？要真让她嫁进来，你就不怕家底给她搬空了？”柳浇瞪着柳霁，把小几上的橙子皮全丢到了他身上。

　　这老头还真是让自己料着了，若是昨日没找他，明日让他就这么进了宫，还不得当场迎了颐家那丫头进来。

　　“爹啊，你要牺牲你儿子的幸福去给你自己铺路吗？”

　　“哎呀，不是，你听我说呀儿子……”

　　“不是什么不是，你就是想让你儿子卖身给颐家，那将军府可是虎狼窝，我这细胳膊细腿的人家随便一碰就折了。”

　　见柳霁有些动摇，柳浇继续推敲：“再说了，京城立足是那么好立足的吗？我们当初可是差点把整个家都捐了才捞来这么个位置，还不是让别人瞧不起。就那颐裕不也老是瞧不起你，结了亲家他就能对你改观，开始帮你了？你儿子虽然不争气了点，冤家难解这点还是能知道的。”

　　看着柳霁不像先前一般兴奋，不自觉地弯了腰，柳浇知晓自己说的话有了些效果。她把剥好的橙子塞到了柳霁手里，也不再继续打击父亲，用毯子蒙住头，装着伤心的样子开口道：“爹，你回吧，儿子累了，想歇会儿。”

　　柳霁拿着橙子，看着蒙着头的柳浇叹了口气：“那你歇着吧，爹走了啊，外面凉，还是回屋子里睡。”

　　听不见柳霁的脚步声后，柳浇从毯子里探出了自己的脑袋，食指又开始没规律的敲着躺椅把手。

　　这结果，全看明日了，希望颐将军那边可以争气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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