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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
年后初春，枝头抽出嫩芽，草木渐绿，王公群臣熬过了一个冬季，憋闷得慌，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想出去透透气，于是有人上奏，请求陛下办场春蒐。
景孝公一听，觉得有理，便允了，定在了西郊的围场。
男子狩猎野物，女子们则是走出闺房，春游踏青，摆上许多茶点，言笑嘻怡。
殷姝跟着惠王后一同出来，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塞两个糕饼，阿菁在一旁安静为她添茶，她饮了口茶水，这让她觉得甚是无聊，而眼下，母后还不许她乱跑，她只有摆好公主的仪态装模作样地坐在那处。
百无聊赖之际就见得一对男女从围场外走来，走在前面的女子纤腰细步，容颜清冷秀丽，穿着一袭素雅的浅衣，不饰雕琢，气质如兰。若用一物来形容，那便只能是明月了。
她是文臣沈环卿的独女，名曰沈曦雪，才情俱佳，更是抚得一手好琴，一曲《夜半听雨》名动皇都。
沈曦雪身后跟着的是澹台家的小公子澹台皙，看似一表人才，实则败絮其中，在皇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靠着家中世代封荫，有权有势，平日里尽情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成天没个正型。
皇都凡是正经人家的小姐，没几个想嫁给他的，不过这儿郎偏偏撞了狗屎运，家里曾为他订过一门亲。
澹台皙他祖父在世的时候曾对沈环卿有过知遇之恩，后来沈大人在朝中官至重臣，不忘昔日旧恩，两家一直交好，于是商议定下了娃娃亲给两家小辈。
这两位小辈便是年龄相仿的沈曦雪与澹台皙，两人也算是从小一同长大，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
澹台皙自小对这个花颜月貌的青梅颇为满意，人生心愿有三，其一就是成年之后娶沈曦雪回家。然而沈曦雪却对这纨绔的竹马反感异常，跟个哈巴狗似的每天在她面前吵吵，还整天不思进取，所以她从小打心里不喜欢，几番想退了这门婚，都被她那古板的爹爹驳回。
沈曦雪这样的名门闺秀，性情好，样貌佳，颇有才华，满皇都也没几个，配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确实委屈了。
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话是这么说的，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一贯牵线配婚的夫人们统一保持了截然相反的态度，想要为沈家这位小姐重新觅得一桩良缘，之前的元澈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可惜的是，这些良缘皆被沈大人一一委婉的回绝了去，还放话说，自己的女儿非澹台家的小公子不嫁。
是自己女儿非澹台家的小公子不嫁？还是自己家非澹台家不嫁？
众人心照不宣。
沈大人是个重情义且倔脾气的人，夫人说不听，女儿哭不动，这桩婚事且有得闹。
春蒐来的人很多，倒是不见仲侯，听闻因公务在身，领着元澈南下去了云城。文武百官带着家眷纷沓而至，好不热闹。
澹台皙展了展四肢，看着这大好春光，远处寒雁声响，心中雀跃，对身前的女子道：“曦曦，看我今日所向披靡，为你拿下这春蒐最多的猎物。”
沈曦雪都没回头看他一眼，整个人精神恹恹，没有任何回答，脸上尽显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神情，不难猜出她定是被她父亲交给澹台皙硬拖出来的。
澹台皙就像块狗皮膏药，无时无刻不在她身边嗡嗡叫，甩也甩不掉，令她此刻心中无比烦闷。
“噗”殷姝在远处看着这番情景，将糕点都喷了出来。
看着沈曦雪如同吃了苍蝇的表情，殷姝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心中无比痛快，无论这沈曦雪在京中多么人见人爱，她对这位沈家小姐比那半路杀出来的元澈还不喜欢，她二人积怨已久。
若说殷姝前半生最不喜欢的是谁，沈家小姐首当其冲。
遥想最初，她们曾做过这天下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如今则是形同陌路。
澹台皙耳朵灵光，老远就听到有个人在笑，转头循着声音去，就看见帝姬在远处将糕点喷了个乱七八糟，那样子没有一点皇族公主的端庄，太不像话，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投胎投到了皇家，真是丢死人了。
沈曦雪讨厌这帝姬，澹台皙自然也跟着讨厌，与殷姝不大对付，遑论这阵子，这季殷姝八成是在笑他，他远远走过来，一脸嫌弃，“你在那里笑什么笑？”
备受关注的季殷姝这下笑得更灿烂了，朝着澹台皙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我自然是在笑你啦。笑你像个花孔雀一样围着沈曦雪开屏求偶，奈何人家根本不搭理你。”
季殷姝居然说自己像个花孔雀，澹台皙听了气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你滚！你个没人要的丑八怪，我愿意围着沈曦雪关你什么事，倒是你连苍蝇都不愿意绕着你飞。”
“你说谁丑八怪呢？”原本上一刻还在笑的季殷姝脸色一变，暴跳如雷，居然有人说她丑，这皇都还没有一个敢说她丑的，这澹台皙是眼瞎吗，她立马回击，“若换作我是沈曦雪，就你这样的癞蛤蟆围在我身边我每天睡觉都要做噩梦！”
澹台皙丝毫不懂得示弱，“谁稀得围你，你这狗屁公主！”
“你这沼泽泥里长了大疙瘩的癞蛤蟆，本公主要拔了你的□□皮给御医做药酒！”殷姝气的就要抓起糕点盘子打他。
惠王后一个回眸就看到了这边公主和澹台家的小公子鸡飞狗跳的场景，成何体统，厉声呵道：“季殷姝，你在干什么！”
帝姬伸出的手在听见这话后僵在空中，身子一抖，然后不情愿地把手收了回来，欲盖弥彰，“没干什么，只不过与澹台小公子聊两句。”
在母后面前，她不敢造次，惠王后平日可不似父王那般温和，虽然也宠着她，却与父王大相径庭，她若是闯出严重的祸事来便会打她手板。
而且惠王后的身体一向不好，若是动了气，还不知道会怎么。
殷姝的原则便是千般万般少惹惠王后生气。
惠王后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这是聊的得多投入手都要动起来了。
惠王后看着她那张牙舞爪，胡说八道的样子，此刻也懒得去与她辩驳，叮嘱了一句，“你今日就乖乖坐在这里，不要胡闹！”
末了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身去了孝公那边。
她看向罪魁祸首，澹台皙在那边喜笑颜开，冲她做了个鬼脸，得意地看着她。
心中地怒火“噌”一下就冒了起来，狠狠瞪了澹台皙一眼，撇嘴道，“只可惜你的好曦雪对你避之不及，此刻人都不见了。”
澹台皙四下一看，果真，方才吵架激烈，沈曦雪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都怪你这丑八怪！人丑还要多作怪！”他恶狠狠回瞪了季殷姝一眼，话罢，便四下搜寻去了。
“你给我站住，不许跑！”
他还敢说她丑八怪？！若不是方才惠王后制止，她早已将澹台皙打个头破血流，岂能止步于此，他居然还敢猖狂！
殷姝气得站在原处毫无食欲，一下掀翻了盘子就准备追上去。
惠王后的声音就在远处响起，“季殷姝，你没完了是么？”
殷姝不敢发作，只能砸了下桌子，宣泄一肚子无处可发的火气。
惠王后此刻已经懒得搭理她，由着她去。
阿菁在一旁战战兢兢，“殿下，您要不喝口茶顺顺？消消气？”
“没心情！”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场上众人整装待发，孝公坐在帐中，做了个手势，那边侍从一挥旗子，围猎便开始了。
沉睡一冬的猎物并不像秋猎时那般肥硕，大多都很消瘦，穿梭在林中各处以寻找食物，万物生息，年年岁岁，皆是如此。
殷姝远远看到澹台皙一马当先，杀进了林中，瞧着他那人模狗样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今日非要教训他不可。
阿菁看着殿下投入思考的样子，不敢作声。
殷姝正在琢磨如何教训澹台皙，有个熟悉的声音试探性地问道：“燕燕？”
那人唤的燕燕是殷姝的小名，只有颇为熟悉之人才会这么称呼。
“殿下，是戚小姐！”阿菁一看来人，格外欣喜。
殷姝闻声侧目，果不其然，就见得云嫣向她走来。
云嫣是护国将军戚将军的孙女，这孙女生出来不像爹也不像娘，倒是随了几分祖父的性子，颇有英气，比起两个孙儿，戚将军格外疼爱这个唯一的孙女，甚至亲自取了字给她，叫云嫣。
戚将军年轻时是个直肠子，直言快语，在京中没少得罪人，幸而如今被派往边疆常年戍边，皇都便少有人提起。
这云嫣从小与两个哥哥养在一起，又出生将门，与别的闺阁女子不同，不仅喜作男儿装扮，还要随着哥哥练上几套枪法。靠着祖父是护国有功，父亲和哥哥在朝中任职，在京中说话也十分硬气，这皇都也没人敢得罪她。
直到她遇见了无法无天的季殷姝，两人起初互看不顺眼，云嫣觉得殷姝的性子太操蛋，殷姝觉着云嫣嘴不饶人，几番冲突，最后竟成了朋友来，真是让人咂舌。
“你来得正好。”殷姝道。
戚云嫣看着她那拧成麻花的眉头，不解地问，“你家殿下好端端地在这边生什么气？”
阿菁不免为自家殿下打抱不平，“都是澹台家的小公子口不择言，竟敢那样说我们殿下。”
“澹台皙？”云嫣确认道。
殷姝手中拳头紧捏，怒气冲冲，“带家伙了吗？快帮我教训澹台皙那混蛋！”
戚云嫣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并没有，“先说说看，他怎么你了？”
“那混蛋竟然侮辱我的样貌！他那个睁眼瞎.......”殷姝在那边止不住地骂着。
阿菁打了个寒颤。
听完殷姝的怒火，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戚云嫣心中只感到这澹台皙确实操蛋，怎么能这么说女孩子。一股斗志涌上心头，此刻不为朋友两肋插刀，更待何时：“燕燕你说，你想怎么办我奉陪便是。”
殷姝看了看没入林中消失不见的猎手们，将戚云嫣拉近，偷偷在她耳边低语，“我想这样......”
“这恐怕不妥吧......”戚云嫣听完后有点后悔方才的豪言壮志。
先前她陪着季殷姝在酒楼打架出风头这事情她还有印象，回家就挨了一顿鞭子，大哥打的，下手的时候丝毫不留情面，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此刻仍然心有余悸。
如今季殷姝这计划眼看就要闯祸，这.......
季殷姝看出了她的犹疑，没好气地道：“你还是不是我朋友？”
“那当然是！”戚云嫣被这么一激，记起戚家最注重的就是‘义气’二字，当年庄公赏给戚家半袋米，帮戚家度过了饥荒，戚家便投军报恩，又得重用，才有了如今这番光景。
若非昔日庄公施舍，先祖当年早就饿死他乡了，所以从那时起，每一代戚家人都要天天讲这个‘义气’，仗义待人。
只不过戚云嫣这个仗义可能用错了地方。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立刻行动！”
“听你的！”
说完，戚云嫣与殷姝不约而同地看向阿菁。
阿菁听到二人沆瀣一气，摸了摸自己荷包里不多的几文钱，心头涌上一种不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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