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几多秋

作者:苍染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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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宴



      不出所料,殷姝在这一场风雪中感染了风寒,高烧连日不退,一病就是三个月,差点掉了半条命,孝公气得罚了一众宫人一个月俸禄,阿菁则是三月。他和惠王后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老来得子,格外宠爱,生怕出一点差池,如今倒好,平日活蹦乱跳的公主一病不起,可心疼坏了孝公。

      病中为了更好调理,且公主吃不下什么东西,基本上就只有清粥小菜,又怕一病再病,冬日里门窗也是紧闭着,总不开。

      转眼间到了年关,公主的病总算是好了,孝公和惠王后心中高兴,除夕那天办了场家宴,邀请王公贵族和家眷一同前来过年,王宫中富丽堂皇,好不气派。

      宫灯点亮每一处走廊,桌上玉盘珍馐,众人推杯换盏。欣赏完这位新得的南珠,又听那边吹嘘昔日游历燕宜时看见的山川美景。不光是王宫热闹,城中也是万家灯火,烹羊宰牛下酒菜,年味甚浓。

      大病初愈的殷姝吃得有些多,有许多菜平日里可是吃不到的,许久未吃,殷姝不禁贪嘴了些,这个尝一尝鲜,那个多吞一些,时不时还偷偷给阿菁塞两口,总之是不太优雅的,惠王后在座上忍不住暗示她两眼,企图让她有所收敛。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很远处的一个看上去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他举止投足间无比规矩,看着也很优雅。

      一旁谷尝君举杯向着男孩有意探问,那眼神却是不怀好意,“听说王上要在宗族子弟中过继一人为下任储君,王上有意选你,不知贤侄可知?”

      王上过继的事早在宗族中传开了,多数宗亲跃跃欲试,想要拥有那至高无上的富贵与尊荣,不过王上却并未过多言语。于是私下里众说纷纭,其中传言最广的一种猜测便是要将这国君之位传给宗族里这位五岁成诗,七岁能赋,如今几乎遍览群书的少年元澈。

      他的父亲仲侯虽然资质平平,膝下这个儿子却十分聪慧,十岁那年出府恰好路过南边的朱雀街,帮着县令断了桩民女杀夫的案子,没有人会想到那个一心念着丈夫,在丈夫死去后几乎哭晕厥的人竟然是凶手,除了不过十岁的元澈。最终那妇人认了罪,交代了一切,众人目瞪口呆,县令也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元澈则一举成名。

      仲侯的祖父是庄公的儿子,文宣公的哥哥,当年因病早逝,王位才落得文宣公的手中,而后文宣公又传给了景孝公,如此算来,元澈便是庄公的玄孙了。

      元澈停下手中的筷子,不慌不忙,用帕子擦了嘴,回应道:“世伯,我一小儿微不足道,过继储子是天家的事,您说的小侄无从得知。”

      那谷尝君还想开口,元澈一步先发制人,“国君尚且壮年,何来过继一说?世伯莫要人云亦云,小侄不敢做世伯口中这大逆不道之人,还望世伯体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世伯若是有意也可自我举荐。”

      这番话下来,谷尝君举着个杯子,哑了半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含糊其辞最后糊弄了过去。

      谷尝君虽败下阵来,没有人再当面询问元澈,依然有几个对过继一事的热情居高不下,悄悄嘀咕:“我听说王上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下任国君,如此,雍都的江山倒还是正统一脉。”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公主虽然年幼,性格跋扈,样貌却是顶好的,日后长开了,放眼王都,必是数一数二的绝色。”那人说罢又略有些担忧,“但是这未来的储君,若是比公主大上二三十岁,依照公主那性子肯定是不依的。”

      “公子澈的年纪倒与她相仿,他比公主还要小上一二岁,虽有亲缘,却挺疏远。”

      “算上辈分,应当是公主的侄儿吧,即便不做储君,也算般配。”一旁的伯爵夫人道,末了,还不忘看上一眼埋头吃饭的殷姝和远处的安静吃饭的元澈,以免讲话被人察觉。

      他们讨论得那么热烈,又离得近,阿菁听到了,不光阿菁听到了,殷姝也听到了,她嘴里叼着筷子,看向远处他们正在讨论的端坐吃饭,优雅无比的少年,长得还算俊俏,同他整个人一样都很端庄,但是看上去弱不禁风。

      殷姝本就大病初愈,因病着都无法出去玩耍,心情其实有些不大好,如今出来,一旁王臣多嘴多舌,听着心烦,见着来气,“他们说我与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很配?”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可能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她自己都还未及笄。

      殷姝并不喜欢乖乖儿郎,还是个弱不胜衣的,虽然对他的面容尚算满意,却不大有兴趣,于是对一旁的阿菁道:“算起来,按照那位婶婶的话来说,这小毛孩子是不是还得叫我一声姑姑?”

      一想到姑姑嫁给侄儿的画面,殷姝不禁感到一种恶寒,浑身都觉得不适,这哪里有得般配一说?于是恶狠狠朝着远处并不认识她的元澈瞪了一眼。

      可能感受到了有目光在注视,元澈抬头望了一眼,环顾四周,就见得那边席座上的公主脸色不大好,且眼神正是朝着他的方向,他与公主素昧平生,也谈不上得罪一说,许是他看错了,便收回目光规矩地夹了口菜,余光中,就又见公主翻了个白眼,这白眼切切实实是给到了他。

      元澈:“......”

      阿菁注意到了元澈那边一脸茫然,忍不住打圆场:“.......殿下,我觉得大可不必。”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通过众位亲戚的一通戏说,都扯到这份上来了,只当听个乐,又何须较真?
      唯一能看出的是八卦这种事情,无论哪个朝代,人们都很喜欢。

      可是她这脾气不好的公主却并不这么认为。

      殷姝吃得有些撑,也不想一个不经意间就听到各位夫人为她觅偶,便放下筷子,带着阿菁跑去走廊上透气。

      殿内温暖,灯火通明,殿外却是寒风凛冽。前几日落的一场雪还未化,有几处依稀能见,宫灯照亮走廊,殷姝一路行至曲径,有几株寒梅已经盛开,她觉得好看,摘了几只拿在手中,接着四处转了转,奈何拿着冻手,阿菁本想帮她拿着,她却不想要了,直接扔进了花丛中。

      这么冷的夜色终于将她心中的火气给压下去了,腹中积食也消得差不多了。

      就在此刻,天空“砰”的一声炸响,之后一簇簇烟花在空中璀璨绽放,火树银花,从天而降,犹如星雨。

      殷姝见到这绝美的景象,心潮澎湃,快速拉起阿菁向观星楼跑去“走,我们快点回去,这个要站在高处看更好。”

      “嗯”阿菁应道,随着公主跑了起来。

      她们穿过了长廊和宣室殿,好巧不巧撞上了解手完准备回去的元澈,殷姝拉着阿菁莽莽撞撞,由于跑得太快,和元澈撞了个满怀,“咚”的一声,那元澈弱不禁风一少年,直接痛摔在地。

      殷姝拍了拍衣衫上的雪,站起身,一看是元澈,刚刚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转而痛骂道:“你这小毛孩子,敢顶撞你姑姑我。”

      说完,脚下一踢,踢了元澈一脸还未化水的雪来。

      平时端庄的元澈还没缓过神,又被踢了一脸雪和土,显得格外狼狈,任他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忍不住发作,“我与公主先前从无交集,公主为何如此厌恶我?!”

      “就凭你也想打本公主的主意,痴人说梦!”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他可从未仰慕过这位公主,眼下这欲加之罪更是令他怒从中来,元澈再老成持重此刻也不免少年心性,“呵,公主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依公主这样的性子,谁娶了都是噩梦一场。元澈可不敢,也不能,更不愿。”

      “你竟敢这样说本公主!”殷姝听闻暴跳如雷,下一刻就要跳上去与元澈战斗。

      “殿下!”阿菁眼疾手快,赶忙抱住殷姝,阻止她的企图,阿菁哪里料到传闻中为人规矩的仲侯小公子这么敢说,也是个莽撞少年,如此得罪公主。
      “你放开我!”

      阿菁死死抱着不松手,请求道:“殿下,我们还要去看烟花是不是?”

      元澈不过十二三岁,还没发育,个头看上去比殷姝还要小一点,头一次见到有女子如此疯癫,止不住向后退了三步,看着阿菁眼神示意他快走,不禁擦了擦额角的汗,双手拱礼,丢下四个字,“后会无期!”

      “你给我回来,你有本事别跑!”

      而元澈已转身遁入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殷姝挣开阿菁,指着元澈消失的方向,怒不可遏,“就他还看不上本公主?他说谁娶我都是噩梦一场?”

      “公主,他信口胡说你怎么也能当真呢?你就当他童言无忌。”

      “他就是这个意思,就他也配?”

      “他当然配不上我们殿下了。”阿菁顺着殷姝的话,劝道:“殿下你且消消气,殿下你若是大打出手,王上和王后知道了肯定会惩罚的。”

      上次纵着公主在雪天去城墙上坐着,虽然没有掉下去也因此生了病,王上和王后就已经很生气了,导致她一下子被罚了三个月俸禄。

      此刻若是不拦着公主,再闯下祸来,之后保不齐又得罚俸。虽然公主与她情深意重,但是在银子面前阿菁觉得这万般不合适,那可是三个月的俸禄,毕竟为她发银子的不是公主殿下。

      不过阿菁此刻不知道的是,不久的将来,公主很快会让她再被罚六个月的俸禄,还带着额外惩罚。

      阿菁赶忙转移话题,“王上和王后定在找我们,我们快去看烟花吧,再晚就没有了。”

      然而殷姝眼下却没了心情。

      不过殷姝眼下并不知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注定要与这位来雍都的国君相互捆绑。

      毕竟闲在闺中的夫人娘子们实在无趣,能做的头等大事自然是操心小辈们的婚事,今日为这家待字闺中的小姐选得体的少年郎,明日又为那家尚未婚配的清俊儿郎介绍名门之女。

      有好几位夫人娘子很相中元澈,都想将自己女儿嫁给这才华横溢的少年,彼时少年元澈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可是夫人娘子并不理睬这些,先下手为强总是好的,便有人经常去仲侯家转转。

      又有夫人膝下儿女虽已成婚,却羡慕仲侯这极其聪慧的儿子,虽做不了自己的乘龙快婿,奈何元澈实在太得夫人眼缘,便想成人之美,此刻上了心,想要为他觅得良缘,除此之外其他夫人娘子也在鼓动下投入这个阵营,觉得沈家那位小姐与他极配,还有成家的二小姐,云家小姐等等,其中还算上了帝姬殷姝,恰好再有两年也到了适婚年龄。

      论地位和样貌,殷姝是里面最出挑的一个,论性子,众娘子将她排到了末尾,若不是有当日宴上那位伯爵娘子,殷姝早就出局了。伯爵夫人姓兰,与惠王后的关系极好,殷姝的脾性令惠王后不免担忧,母亲总是操心孩子的,走一步要看三步,而伯爵娘子见了几次殷姝这惊为天人的长相,虽然这公主性格活泼好动太不省心,却很是喜欢。

      仲侯那小公子又沉稳,一静一动,很是相配,伯爵娘子又是个八卦的人,寻常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牵线配缘,若是此事成了,必定是功成一桩,也可解了王后心中忧虑。

      殷姝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位热心肠的婶婶,会热心肠到那种地步,这位盛娘子不仅力排众议,还凭一己之力将殷姝从末位拉到了第一位,她将殷姝塑造成了一个天仙,在她孜孜不倦,慷慨陈词的游说下,众娘子加入到元澈与殷姝结缘阵营当中,极为看好这段姻缘,于是他们两人这桩发生在未来的婚事成了茶余饭后被各位夫人娘子津津乐道的事情。

      城中爆竹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四畔灯火阑珊,一番欣欣向荣的和谐景象,不时会有孩童欢声笑语,万家团圆,每个人都沉浸在这迎新春辞旧岁的喜悦中。高墙上,景孝公携王后共揽着城中夜景,为万民祈福。

      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人声鼎沸,唯有西北的那处偏殿清冷异常。

      容綦一人坐在月色下,手中握着壶酒,对月独酌,院中寒凉,他却不觉得有多冷。

      热闹是他们的,在这寂寥的深宫中,远离澧承的国土上,没有任何一分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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