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几多秋

作者:苍染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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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难



      雍都的王宫比澧承大许多,容綦一路跟随宋堰到了正殿。

      阶上的宫人见到来人,道,“此刻王上正在与梁将军议事,请二王子与宋将军稍等片刻。”

      宋堰看出了端倪,见状双手抱拳道,“劳烦公公禀明王上,人既已送到,末将还有公务在身,先行离开了。”

      “既如此,宋将军慢走,奴定当禀明王上。”宫人配合道。

      言罢,宋堰也给容綦做了个礼,带着人离开,留下澧承一行人站在殿外。

      这一片刻转眼过了两炷香的时间。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又是在为难容綦罢了,澧承觐见的日子,宫外早已通传,此刻又能有多重要的事情让一国王子站于殿外静等觐见。

      容綦长靴已湿,被潮气浸湿的衣衫上又拂了一层雪。护卫们一路兼程,此刻也感到疲惫,自家主子仍然伫立不动,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丛及看着如此境地,终于难以忍耐,上前道:“雍都大国,就是如此礼数,几番刻意刁难,这事传出去,雍都面上难道就会好看?”

      那宫人听罢脸色也不太好看。

      正值此刻,就听大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不待众人反应,从里面射出一枚白色暗器,朝向容綦所站的地方,容綦本能地侧身,没能躲过,依然被那东西割下半缕发来,四散风中。

      他侧目,那暗器竟然只是一支羽毛,失去力后,在这纷飞的大雪中一路飘远。能用羽毛做杀器,此人功力恐怕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这世上只有一人。

      随后,殿中走出一位双鬓斑白的老人,目光如炬,炯炯有神,虽已年迈苍老,身形依然刚劲挺拔,眉宇间杀戮之气萦绕不散,他掷地有声地道:“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那支羽毛正是此人有心试探,此人便是雍都大将军梁诫,容綦曾经在远处见过他,不多几眼。这将军骁勇善战,曾一举夺下二十三座城池,是雍都不败的神话。

      “綦见过将军。”容綦皱眉,片刻后道:“孝公既不想见,綦可以再等。只不过听闻雍都自古以礼而闻名于天下,贵国今日如此行径,有辱历代明君苦心经营。既奉两国修好之旨而来,綦当代吾王规劝一二,以免日后让天下人议论雍都之礼皆空言虚语。”

      “早有传闻说陵越王二子资质平庸,”梁诫淡淡道:“如今看来,传闻也不能全信。”

      “将军言过了,在下若真有王兄弟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前来雍都。”梁诫的话让容綦感觉到一丝危险。

      “哦?”梁诫不置可否地笑笑,随即说道:“我与王上谈棋半日,眼下王上已经累了,不便相见。今日还是请回吧。”

      “雍都怎能如此怠慢?!”丛及在一旁愤愤不平。

      “公子一路风尘,衣衫尽湿,外边雪虐风饕,如此仪态进到殿内有失澧承礼数。若是因此过了病气给王上,那倒是澧承对我雍都不敬了。”梁诫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王上早命人为公子安排了住处,今日便到此吧。”

      容綦沉默不语,不明所以。

      梁诫一个眼神示意,一名宫人立刻意会,上前道:“公子,奴为您带路。”

      这真是欺人太甚?!到这里,丛及险些破防。

      容綦抿了抿唇,沉吟片刻,淡淡吐出几个字:“既然如此,走吧。”

      说完,抬手召了身边的护卫。

      风雪中,梁诫望着他们慢慢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后转身进入殿中。

      殿中景孝公坐在偏旁的卧榻上,桌上燃着一炉香,他盯着桌上的棋子愁眉不展,白棋有围剿之势,迫使他难以落子,犹豫不前。

      “陛下”梁诫唤道。

      景孝公心不在焉道,一心专注棋局,“你来了?”

      “棋局已平,再走下去臣可能会输,陛下不如来听听屋外之事。”梁诫满眼笑意。

      “甚好甚好,将军所言极是。”景孝公喜笑颜开,放下手中的黑子邀请梁诫入座。

      孝公岂会不知,这白子已有胜利之势,梁诫却硬说成平局,不过是给他面子罢了,他心里自然乐意。

      梁诫是三朝重臣,孝公也是极为敬重这位将军,雍都能有今日繁荣盛景,梁诫有一半功劳在身,当年孝公爷爷在世的时候,这位将军在洛城之战中一战成名,而他当日仅有二十二岁,而今已越古稀之年,依然金戈铁马,驰骋沙场,拿下均陵之战。

      孝公知道,只要这位将军尚在一日,无论谁人均不敢来犯雍都。彼时孝公忽略了一个问题,按照这个推论,将军有一日不在人世,那他国定会卷土重来。而这个设想,也在几年后真的实现了,那时,山河动荡,国破家亡。

      “这质子果真如将军先前说得那般与众不同?”景孝公疑惑道。

      “此子应如我先前所言,并不简单。”梁诫摸了摸胡子,思索道。

      “何以见得?”

      “今日大雪,几番刁难,他还能如此沉得住气,若是换他两位王兄弟,怕是不行。”

      “梁公先前不是说越王这二子因其母妃之故并不受宠,或许只是习惯隐忍。”

      “话虽如此。然常言道,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乃能常人之所不能为。”梁诫道:“那年春日宴上,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瞬间的嗜杀,征战沙场多年,这等神情再熟悉不过,而那时他不过十三四岁少年而已。”

      景公闻言,又问:“他可曾习武?”

      “我先前探得他带着的护卫里,有二人是会武功的,只不过都不高。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轻功是最基本的。这种雪天,鞋尖浸湿的程度可以看出轻功高低。”梁诫思忖道:“就目前来看,他并不会武功,仅学过一些简单的招式。然而我射出的那一只羽,他却能捕捉,虽未完全躲过,如若不是天赋异禀,那便是有所隐藏。”

      “他竟能躲过你的偷袭?”景孝公表示惊奇,“你是说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武功?”

      “还未可知。”饶是梁诫颇有经验,此刻也不能下此结论。

      “若真是如此,此子不可小觑,梁公,看来当初你是对的。”

      均陵之战虽震慑各国,实际上梁诫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总有撒手人寰的一天,为保日后边界和平,便央澧承送质子入雍都,孝公也赞同这一举措。

      按理说应送的是澧承世子,老越王自然是不舍最有出息的大儿子为质,眼下又未册封世子,便送了二子,雍都朝中有不少反对之声,毕竟这个儿子可能连老越王也无所谓死活,又有何用,孝公默不发声,梁诫归朝,只说了句说见好就收,众人也便闭了口。

      私下里并非如此,老越王可能不知,他的这个行为正中梁诫下怀,他最不看重的一个却是将军最不放心的一个。打仗不只是蛮力,还有脑子,梁诫之所以能成为一代名将,更多依赖的是他的智慧,因此孝公虽然半信半疑,却不能否了将军的意,这事就依了将军,如今看了真是高瞻远瞩。

      而此刻,孝公又有个疑惑:“他既能得你刮目相看,老越王又为何不在意这个儿子?”

      梁诫给了他一个令人吐血的答案:“可能他眼瞎吧。”
      “......”

      武将的讲话方式确实没有文官那么优雅。

      半晌,孝公道:“眼下人既已在雍都为质,左不过是个少年郎,梁公你且心安吧,自古做了质子的,多数也都命途坎坷客死他乡,要想逆风翻盘,很难,因而不足为惧。”

      “但愿吧,越王其余两个儿子天资聪慧也是不好对付。”梁诫有些惆怅,叹了口气:“王上,但愿我们今日的选择没有做错,只望我身后百年雍都依然绵延昌盛。”

      “你说这话做什么?好端端地说什么死不死的,如此不吉利。”景孝公眼角有些湿润,上了年纪难免多愁善感,他年幼之时这位将军已经立下赫赫战功,为雍都鞠躬尽瘁,却从不居功自傲。而今他年过半百,将军纵使白发苍苍,依然心系山河,身为君主,感动之余更多的是伤感,“孤资质平庸,有生之年怕是难以建树,膝下只有一女,后继无人。故而想在皇亲中物色贤能之人做下任储君,雍都传承将军无需担心。”

      “陛下寿与天齐,”梁诫忽而跪地道:“陛下心中有志,为了雍都如此尽心竭力,怎可妄自菲薄,能做陛下的臣子是末将的荣幸。”

      “你真是会安慰孤,比起先祖,孤差得远了。”景孝公叹气:“雍都如今,看似繁荣,实则败絮其中,近年来孤越发心有余而力不足。”

      “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唉”

      两位老人坐在殿中,此刻不由悲从中来。

      宫中给容綦安排的院落是一处很远的偏殿,周围杂草丛生,残垣断壁,院中更是门框破旧不能避风,满屋灰尘,甚至有老鼠在此处打了洞。

      “我们主子何等尊贵你们怎么能安排这种住处?”这次丛及没有说话,旁边的护卫已经忍不住道。

      宫人不以为然:“还当这是在澧承王宫呢?看清楚,这里是我们雍都的地盘,而您只是一名质子,说得不好听些便是这雍都的阶下囚......”

      那宫人还未说完,护卫已经一拳上去将其打倒在地:“你一个小小的宫人也敢辱我主子?”

      宫人吓得坐在地上退后两步,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转身撒腿就跑。

      “打得好!”丛及拍手称赞。
      护卫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一笑,他原名一重,是容綦母妃乐齐夫人买来的孤儿,不似丛及从小跟随容綦那般亲近,此行乐齐夫人不放心,便派了他来,平日里他性格含蓄,不善与人交流,是个言听计从的性子,还有些胆小,刚刚遇上那些将军什么的,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为自己主子惹了祸,恪尽职守即可,方才他真是忍不了了,惹不起将军,怎么连个小奴才都敢欺负他们主子。

      容綦在殿中,转身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和个奴才置什么气?”

      “主人,我不是.......”

      丛及都为一重感到委屈,辩解道:“公子你怎么这么能忍,我们看不下去了。”

      “这才刚开始而已。”容綦目光深邃:“天色不早了,赶紧收拾吧。”

      “是。”丛及不再反驳。

      容綦看着远处发暗的天际,雪雾笼罩,说不上的闷,不见星星,也不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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