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几多秋

作者:苍染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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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灭国



      第四日,容綦回宫了。

      到没再去攻占其他城池,因处理一些后事,虽没有同大军一起再晚些回来,也延误了几日。

      那男子进到承明殿时,身上还穿着战袍,战甲有几处破损,沾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那血迹想必多数是别人的。

      他眉眼浓密,深邃如鹰,时刻带着侵略和野心;棱角分明,透露着冷漠疏离;薄唇轻抿,凉薄的样子;即使这般不好相与的冷峻模样,依然因为他出众的容貌,博得世间大多数女子的青睐,回眸只愿为君一笑。

      扑面而来的是男子身上所携带着的晨雾和野草的味道,隐隐夹杂着血腥味。

      殷姝抬眼看着那熟悉的面庞,不久前她一直朝思暮想,时刻牵挂着的人,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

      殿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周身有淡淡的金色,如果这是一幅“等君归”的画面,此刻应是海晏河清,岁月静好,她会不顾一切奔向那个人,抱紧他,向他诉说自己的思念,一直以来对他的担忧......再告诉他自己刚刚失去幼子的痛苦,她一个不慎,害死了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可惜这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画面,比丧子之痛更痛的是那个让她即刻便要出宫去见他的原因。

      容綦先开了口,用不明情绪的语气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话,殷姝的呼吸有些凝滞,无论她怎么不愿正视,真相仅一步之遥。

      “所以你没有出征去燕宜,而是北上雍都,去了雍都的......皇城......然后......杀了.....”到这里,她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不敢往下想,却尽量克制自己:“杀了我的......父王......和母后?”

      这话她终究是要问个究竟,由他亲自回答。

      “是。”那人回答得干脆,没有片刻犹豫,他上前一步,蹲下来看着她,似乎有些好笑,那笑却是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样子,他反问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所以这些话是谁告诉她的。

      “我带着军队杀进了皇城,然后再一步步杀进皇宫,一剑刺穿你的父王,而你的母后就自戕在我面前。”容綦继续道:“很遗憾你没有看到那场面,整个皇城的天都被染成了红色。”

      那语气是多年心愿达成的痛快,是无数个隐忍才造就的如今。

      殷姝却依旧忍不住天真幻想,这只是一场噩梦,她只是陷入了梦魇,无法从中出来,她忍不住哽咽:“你那时.......还承诺过......承诺过.......为我燃一百支烟花。”

      容綦却用冰冷的语气回答她:“那种承诺不过是骗你的。”

      那几个字就像一柄短刀,寒光四射,仅用一根丝线悬在殷姝心上,下一刻,线断,刀落,鲜血横流,刺穿了她,还在其中翻绞。殷姝脸色惨白,浑身瞬间感到寒冰彻骨,一颗心重重从高处坠落,压得她即将窒息,那一瞬间,浑身都是痛的,无一完好。

      原来都是假的,那些过往的美好都是虚幻的。

      她的头开始剧烈疼痛,痛苦地抱着头,牙关不住地颤抖,她紧咬嘴唇,竭力忍住唇间哽咽的声音。

      原来这都是真的?!竟是真的!

      容綦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上面还坠着明黄色的莲花穗,那穗不复当初洁净,上面染着血迹,她认得出,那是她父皇的东西,一直带着,从不离身。

      容綦把它交给了她,容綦居然把它交给了她?这意味着什么。

      “你真的杀了他们?!”她接过玉佩的手依然搭在容綦手上,指尖直接深深嵌进容綦的肉里,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嘭”一下崩塌了,整个人愤怒到了极致,喉头感到一阵腥甜,随即喷出一口血来,眼泪便夺眶而出,再也无法克制,撕心裂肺地冲容綦大吼道:“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究竟是为什么,她想不到,是要多么恨才能去灭了她的国,杀了她的父母。

      容綦低头看着自己被抓伤的手臂,连带着皮肉向下剥离一寸,血肉模糊,他倒不觉得痛,甚至由于殷姝如此反应令他感到快意。因他此番的目的达成了。

      “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容綦觉得更加可笑,他其实很少笑,能令他笑得多半不是好事。

      他用手拭去殷姝嘴角的鲜血,回忆起了往事,“当年澧承败给雍都,澧承为了表达诚意,决定送储子去雍都为质,我的母妃不受待见,连带着我也被父王不喜,父王有三个孩子,偏偏被送走的是我。你们雍都将我囚禁在皇宫一处破旧的居所,我每日看着月起月落,云聚云散,我的兄弟在觥筹交错,纵情欢乐,除了母妃,没有人能想起我。”

      “呵呵,你父皇由于我是质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默许那些皇亲国戚王宫大臣们几番羞辱我,就连低等下贱的宫人也能对我随意辱骂,我在雍都遭受非人的待遇,性命随时不保。”他回忆着那些不堪的往事,桩桩件件都令他怨入骨髓,他道:“直到后来你出现了。”

      殷姝就出现在那个春日,带着她不可一世的高傲,将他的自尊击了个粉碎。

      容綦说到这里,狠狠捏住殷姝的下巴,眼中猩红。

      “若说最恨的,还是你!”他愤怒地道:“你将我当个玩物一般,高兴了哄着我开心,不高兴便肆意践踏。你那般刁蛮跋扈,只要是你想要的没有你得不到的,你对谁都是如此,你喜欢的便千方百计讨好,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心里能有几分真心?”

      殷姝感到下颌处越来越紧,快要被他捏碎,下一刻,他突然松了手,将殷姝重重摔在地上,随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澧承要对雍都俯首称臣,每年进贡大把金银锦缎,澧承的女子要被送去雍都供宫中赏玩。而我,堂堂澧承王上的儿子也要被送去给你雍都的帝姬当玩物取乐!”

      那语气是深深的恨,恨不能将她拖入地狱。

      越陵王知晓雍都帝姬对自己的儿子似乎有些不同于众人的优待,便去派人授意容綦去迎合讨好帝姬,以博得帝姬的好感,来护佑澧承的平安。

      “我竟不知你这么恨我,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殷姝如今才终于知道了容綦的想法,她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停下了。

      此刻,还有必要去解释那过往的一切吗。

      “你这样对我,难道我不该恨你么?我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拜你所赐!”

      “就因为恨我?所以你就灭了我的国,杀了我至亲至爱之人,要了我手足同胞的性命!”殷姝的脸白了白,连呼吸都觉得疼痛无比,这一切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何至于此?!

      雍都对他的薄待,她对他的强求,仅仅因为这些便遭亡国,何其狠毒,惨无人道,她觉得自己从不曾认识眼前这个人,那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修罗。

      “如今我坐上这王位,必让雍都为当年加诸在我身上的屈辱付出惨重的代价。”容綦的眼神变得残忍,他笑着看她,显得无比疯狂:“至于你,我要你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挽回。你的亲人被我慢慢折磨,死在我的脚下;那些王公贵族被我斩去头颅,他们的女人也如同当初那些澧承的女子,被送去军营,酒楼,有的不堪受辱吞金自杀;你的国家到处饿殍遍野,遍地横尸,臣民颠沛流离,永无宁日,而造成这一切的刽子手都是你!”

      殷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产后极度的虚弱和国破的悲愤让她的眼前一度出现了幻觉,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周身是尸山血海的炼狱,屠刀的声音,人们无助绝望的哭喊声,“不是......不是......怎么能是这样。”

      那成千上万张面孔皆成了澧承刀下的亡魂,他们在地狱向她伸出了手求救,拼命撕扯着她。

      “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带着哭腔,已经泣不成声,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脸,不愿再看,不敢再看,可是无论她怎么说,那些人已经成为黄泉路上的孤魂,在这纷飞的战火中,成了牺牲品。

      她这一生太过可笑,固执己见爱一个人,不择手段嫁给他,致使那人恨极了她,若不是她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此生非他不可,又怎会为自己的亲人,臣民惹来杀身之祸,让所有人为她这荒唐的爱,固执的行为选择陪葬。

      她对不起父皇和母后,也对不起雍都千千万万的子民。一国公主,受着万千臣民的供奉,最后却将刀递向他们。

      是她的不对,自始至终都是她的错,因一己私欲酿成大祸,如今只有以死才能谢罪了,在黄泉路上,奢求他们的原谅。

      猛然间,她抬头看向容綦腰间的剑,伸手去拔。“唰”的一声,剑身抽离剑鞘。

      容綦也是没有想到,等他意识到时,剑已经往殷姝的脖颈方向靠拢,下一刻便会割向那雪白的脖颈,他也不知为何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

      手中凭借多年的反应,迅速射出一枚暗器,一下刺穿殷姝抓剑的手,“哐当”一声剑落在地上。

      “想死,那不能够!”容綦怒目呵斥。

      剧烈疼痛的迫使殷姝下意识丢掉了手中的剑,脖颈处已经渗出殷红的血珠,手背上的血也在不断喷涌而出,滴落在地上,殷姝却未有任何感觉,□□的疼痛哪能比得上心里的痛。

      “为雍都殉国?你配么?”容綦上前抓起殷姝的衣领,她整个都是轻飘飘的,无比单薄。

      殷姝抬头看向容綦,万念俱灰,眼泪大颗大颗从眼间滑落,却没有在发出哭腔,她的眼中哀莫大于心死。容綦的话让她不能反驳,“是啊,如今我连死都不配,是我亲手造了那么多杀孽。”

      那她还能做什么,能做什么呢。

      她的眼中划过绝望。

      “我不会杀了你,我要你生不如死地活着,每天活在仇恨与忏悔中,你该背负这一条条的人命,他们皆因你而死。”他将她拽得更高了些,几乎离地:“不要再想着轻生,若有下次,我便要全雍都余下的人为你陪葬!”

      她只能做他手中的一只蝼蚁,性命被他掌控,他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无能。

      听到这话,殷姝眼中的恨意到达了极点,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她声嘶力竭,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挣扎:“容綦,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终有一天,你会众叛亲离,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话罢,她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容綦看着晕过去的季殷姝将她缓缓丢在地上,从殿内走出。

      众叛亲离?如今到底是谁众叛亲离?

      他终于摆脱了这一切,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真正重获自由,不再受桎梏的感觉很好,可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心中闷闷的。

      “主人”门外的暗卫毕恭毕敬,等待命令。

      他不愿再见到那人,最好是此生不见。

      “医好她的伤,送去北境,我不想再见到她。”

      “是。”

      “呜”一旁传来小声地呜咽,阿菁其实一直在门外,容綦一来便命手下将她捆了,并用东西捂住了她的嘴,她在门外听得真切,却被按住动弹不得。容綦走了,暗卫也不需要再押着她,她立马挣脱了束缚,向里殿跑去。

      “殿下,殿下,你快醒醒。”她看见地上昏迷的人,脸色白得吓人,到处都是血迹,急切地呼喊,眼眶中有泪一直在打转,可那人并未转醒。

      方才的他们的对话她全部听到,雍都是真真正正的亡了,而始作俑者还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她用袖子狠狠拭去眼角的泪,眼中充满了杀意,阿菁拔下头顶的簪子,冲出承明殿,向还未走远的容綦奔去:“我要杀了你,为殿下报仇!”

      “嗤——”一柄匕首破风般的便扎在她的喉咙正中,阿菁甚至都未近容綦周身一丈便被结果了性命。

      出手的暗卫心中暗想,这奴才真是又忠心又蠢,公主若能杀了他们主子,早便动手了。

      容綦转过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挣扎着看向他,向前匍匐,阿菁嘴角动了动,想张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有血不断喷出,浸湿了她的脖颈,没一会儿,便断了气。

      容綦看着眼前的人,沉默良久,终于道:“拖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吧。”

      “遵命”暗卫心中长吁一口气,他刚刚可能做错了事,不过幸好,容綦再未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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