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几多秋

作者:苍染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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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坠马


      那一刻廖莞清知道,事已至此,一切无济于事。

      季殷姝愣在原地,宛如晴天霹雳,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婧玥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来,怕是疯了吧。

      婧玥有些得意地看着她的模样,缓缓走上前去,站在她面前,那眼神充满了轻蔑,继而道:“被你最爱的那个人,我的王兄,他亲自带兵进了皇城,你父亲的头颅是他亲手割下的......”

      她话未说完,季殷姝已经醒过神来,这丫头说疯话没完了,上前冲着婧玥的脸就是一巴掌,“谁给你的胆量在这里胡说八道,竟然还敢诅咒我的父皇?”

      “你居然打我?!”婧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掴吓了一大跳,捂着半边火辣辣的脸,伸手就要朝殷姝打去,谁知殷姝早有预料,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季殷姝,你快放开她!”一旁的廖莞清见到此刻情景,赶忙上前劝阻,并轻呵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雍都高高在上的帝姬吗?”

      见此,婧玥不依不饶:“这事澧承人尽皆知。你现在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

      真的,这怎么可能?轰隆隆,殷姝只觉得头脑中一阵轰鸣,有些站不稳。

      阿菁整个人也懵在原地,看了她家公主有些不对,立刻上前去扶:“殿下。”

      “怎么?你还是不信?”廖莞清平静地道:“婧玥所言真假与否,等世子来了你可以当面问他。”

      “他没有理由去进攻雍都!”殷姝否认道,脸色却不断变化。

      他之前还在信中承诺为她放一百支烟花,他又怎么可能违背承诺?

      可如今连廖莞清都站出来这么说了,此话多半不是空穴来风。

      看到殷姝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凝重的表情,知晓她果然不是完全不信,廖莞清继续。

      “理由?难道你不知道?世子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被别人控制,逼迫,强迫他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娶自己不愿娶的人,还要对这个女人言听计从,像低贱的奴仆一样任人践踏。你触了他的逆鳞,他恨极了你,你做下这些事,便要为此负责,雍都国破便是为此付出的代价!”

      廖莞清语罢,看向殷姝的表情甚至有些怜悯,那是在可怜她?她言之凿凿,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去撒谎。

      是这样,难道真是这样?

      殷姝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怒意十足,反驳道:“不可能!你分明是在骗我!”

      婧玥公主捂着红肿的脸颊在一旁开口道:“究竟是不是在骗你 ,你可以自己去问二哥,二哥就在回澧承的路上,再过十日你就能见到他了。”

      婧玥说得那样笃定,语气中带着嘲讽,甚至言之此处心情大好。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她不敢再想下去,想这个结果,她一把推开一旁的阿菁,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夺门而出,向宫外奔去。还有十日,十日那么长,她等不了那么久,她现在就要去问个究竟。

      “殿下,你等等我!”阿菁看着殷姝离去的背影,也顾不得还在那边的两位主子,焦急得向外追去,殿下原本就有身孕还跑得这么急,她的魂跟着也要被吓了出来,奈何殷姝公主从小就是个顽劣性子,且身轻如燕,她怎么可能追得上自家殿下。

      殷姝听到了阿菁在身后的呼喊却没有停下,眼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只想快到容綦的面前,听他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有那么做,没有做过那些。

      她骑上了红色的骏马,便向宫外奔去,那马名曰“疾风”,是进宫那年容綦送给她的良驹,可以日行千里,只要她日夜兼程后天一早便可到达雍都。

      “驾,驾”

      宫门处,有士兵拦着,见来人匆匆道,“出宫要出示......”

      那士兵话未说完,殷姝厉呵一声:“闪开!”吓得士兵愣在原地,而殷姝已经疾驰而去,半晌士兵才讷讷回过神。

      长官注意到此处的异样,过来询问,得知有一红衣女子骑着红色的骏马冲出宫门,便知此事不妙。这宫中喜穿红衣,擅长骑马,脾气还这么暴躁的还能有谁?那便只能是澧承的世子妃,雍都的王姬——红姝殿下。

      长官隐约知晓他们的世子攻打雍都的消息,应是与此事有关,这公主去做什么他不知,确知此事关系甚重,当务之急应是禀报宫中,随即派遣手下一队人马让他们跟了上去。

      殷姝这一出宫策马奔腾,当巧不巧在抵达城门时撞上了前来禀报前线军务的先锋,同样也是急匆匆,两马相遇,殷姝本能地拽紧缰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疾风受到了惊吓,“嘶”发出长鸣,前蹄高抬,脖颈后仰,“砰”的一声直接将殷姝重重摔在了地上,发了疯似的向旁边冲去。

      猝不及防一摔,将殷姝直接甩出两丈外,红裙下方渗出大片大片的血,应着裙子原本是红色的缘故,血染着裙加深了几分颜色,开出了一朵朵红色的花,铺满周围地上,格外妖冶。殷姝浑身似散了架般,动弹不得,钻心的疼痛让她止不住地□□,当即便昏了过去。

      宫中收到了消息,说世子妃在宫外坠马了,性命垂危。这是廖莞清和婧玥没想到的,不过殷姝素日胆大莽撞,情急之下出了这种状况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世子不在宫中,一旦有什么闪失要来问责,她也不可能毫无干系,尽人皆知澧承世子侧妃贤惠端庄,她稳稳神道:“快去请太医为世子妃医治。”

      廖莞清话刚罢,殿外又一人来禀:“侧妃,世子妃她——流产了。”

      流产了,有个孩子。

      廖莞清手中的茶盏没拿稳“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瓷片和茶水四溅,惊得说不出话来,坐回椅子上,背后冒出阵阵冷汗,她杀了容綦的孩子。

      容綦早前便嘱咐宫内宫外,此事不可与世子妃透露半个字,如有违令者,后果自负,世子说话做事从不姑息,言出必行,眼下她们却让季殷姝知道了,致使她坠马,她必然脱不了干系。

      容綦那个妹妹婧玥并非一母同胞,乃是容綦长兄容衍的亲妹妹,容綦被送为质时那大王兄与老三为争世子之位斗争个不休,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一死一伤,留下来的容衍落下终身残疾,无力继承大统。

      老越陵王看着自己的亲儿子手足相残,过了病气一病不起,最后向雍都乞求让二子回来继承王位,这才有了如今这局面。

      容衍的妹妹自知哥哥继位无望,便开始讨好二哥,左右她一介女流,夺位之争并未参与,况且于她而言谁继承了大统并不重要,只要她能得到一个安稳,不远走出嫁和亲便是个好的结局。遑论最初在澧承时婧玥对她二哥还不错,容綦也便默认了这个妹妹,当亲妹妹待着。可是这妹妹终究不是血亲,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难保不会被罚。

      虽然她同殷姝说了那样的话,可是容綦的心思喜怒难测,哪怕她常伴多年,她也不是很懂他,她知道容綦喜欢像她这般乖巧而又温柔如水的女子,听话得体,容綦不喜欢人违逆他,她就是这样的,所以容綦会听从母妃的安排娶她。她说得不假,容綦最厌恶的确实是被人胁迫,曾经有个人用自己来威胁容綦,他直派暗卫杀了人全家上下三十六口。

      若说违逆胁迫他最厉害的还得属季殷姝,当初可是灌了药自毁清誉式的强行嫁给他,容綦还是领回来让她当了世子妃,若说是碍于当时的雍都,廖莞清有些不信,而今灭了雍都却让所有人对世子妃保密,吃穿用度也未曾克扣过,虽说等回来亲自发落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容綦对殷姝其实一直不冷不热,看不出喜欢,甚至有些厌恶,但是廖莞清清楚记得那夜月下,她在一旁树后清楚地看到,容綦主动吻了喝醉酒的殷姝,然后小心翼翼地抱她回去。是不是喜欢她不清楚,可是如果没有一点喜欢,他为什么会吻她,他从来没有吻过别人,更遑论是主动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对殷姝动了情,自己不自知罢了。

      “流产?”此刻的婧玥也有些害怕,拉着廖莞清的衣袖,不确定的问道:“莞清姐姐,二哥来应该不至于为此责罚我们吧。”

      她这位二哥的性子她也琢磨不透,今日这事她却是大胆做了,如今闯出这祸事来,若是容綦不在意这世子妃,那她自然没事,毕竟若容綦真的有半分在意,她不禁开口:“但凡有一点在意,二王兄又怎会去攻雍都,他必然是恨极了那个曾经囚禁他的地方,对于殷姝,也是同样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想到此处,婧玥又不怕了,她在心理安慰自己,这又有多大的事呢。

      廖莞清瞥了婧玥一眼,没有回答她,看着下人道:“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一个字不准说出去,若触怒了世子,后果你们自己知晓。”

      婧玥走后,廖莞清依然不放心,便去了容綦母妃的寝宫。这位后妃已卧病在床多年,虽不喜与人亲近,对她还是很喜欢,她想前去一探口风。

      三日后,殷姝睁开眼睛时外边漆黑一片,阿菁一直在床前守着,感到殷姝的手指动了动,立马看向她,喜出望外道:“殿下,你终于醒啦!”阿菁眼睛熬得红肿,眼中储着泪水,看到殷姝转醒,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现在是什么时刻?”

      “现在已是亥时了,约莫三刻。殿下,你已经睡了三日了。”阿菁说话时带着些鼻音,是哭过的缘故。

      “阿菁,你为什么哭啊?”大约是睡得有些昏,脑中的意识还未清醒,殷姝都不知道此时是在哪里,自己为何昏迷,但当她想撑起身坐起时,周身传来的疼痛刺得她一个激灵,她才想起自己遭遇了什么。

      “嘶”,骨骼和腹部传来的疼痛提醒着她,试探性地向阿菁问道:“我的孩子......还在的吧.......?”

      “殿下,三日前您坠马了,孩子.......”阿菁有些不敢说,吞了吞口水道:“孩子......当时......没......没有保住.......”怀着身孕从马上坠下,能竭力保下这条性命已是不易,骨折了好几处,御医费了好大劲才止住了下腹出血,接着便是接连不断地高烧,昏迷至今。

      “我的孩子......没有了.....”殷姝怔怔道,嗓子发涩,眼泪不断有湿意涌下,良久,她道:“是我亲手......杀了它。”

      她多么期盼这个孩子,盼了很久很久,可是她却失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痛苦地闭上眼,一夕之间恍若隔世。

      阿菁就跪在她旁边抽咽哭泣。

      寝殿中弥漫着血腥味,久久不散。

      她在殿中一待便是三日,茶饭不思,手里拿着那未绣完的肚兜,上面沾满了血迹,已经糊作一团,不知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也不知是那血她的还是那孩子的。

      她想着那个孩子,从很久以前她便跟容綦说想要有个孩子,可是一直没有那样的运气,而今,这又算什么。

      阿菁看着她这般不顾及自己,心中急切:“殿下,你好歹吃点东西,你这样不眠不休怎么受得了,王上和王后要是知道,会心疼的。”

      可是那人却置若罔闻,依然兀自坐着,未言一语。

      阿菁见状,也不再相劝,自己止不住的抹眼泪,这会子,她又怕又恨。殷姝昏迷的这几日,雍都的消息早已在王宫传开,起初所有人三缄其口,看到她都讳莫如深,她将往日攒下的所有钱财和公主赏给她的珠玉等一股脑塞给了这宫中无所不晓专包打听的公公,在金钱的循循善诱之下,那人终于将所知的消息尽数说给她。

      世子从刚一开始,就布了这盘局,此番出征,实际是与燕宜王暗中密谋,调了大量骑兵不断骚扰雍都边境,雍都近几年本就天灾不断,再加上贵族奢靡,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此刻可谓是内忧外患。

      而他并未出征燕宜,而是带了二十多人,便衣出行,直达雍都皇城,说是来与陛下商量结盟之事,容綦本就是雍都的女婿,如今又成了澧承的世子,哪怕雍都景孝公再不满意,这也是天下皆知的事实,听到下面有人来禀,便放行进入。

      哪知那二十人皆是容綦精挑细选的暗卫,各个都是澧承一等一的高手,城门防守的士兵还未有所反应,便在瞬间被杀光,城门一被夺下,暗卫便向天空发射了信号,雍都皇城内潜伏的细作早有准备,一听得信号,纷纷开始行动,城外,城外早已潜伏许久的十万大军也在一声令下后,从各个方向冲入皇城。

      雍都城内的守军不少,也抵不住内外夹击,一击溃败,街道两边尸山血海,一时间哭喊连天。

      皇城一失,容綦便对城内的皇族贵戚进行了屠杀,余下的官眷贵妇等皆被充军为妓,有的贩卖为奴,许多不堪受辱的吞剑自杀,如此残暴行径令人闻风丧胆。

      其他诸城也在皇城攻破后失了斗志,在澧承和燕宜的双重进攻下,坚守不日,多半数城被破。

      昔日辉煌无比的雍都,是真的没了。

      雍都,她回不去了,殿下也回不去了,她不敢想象公主知道这些后会有何反应,只能用手捂住嘴,在无人的角落里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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