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时差

　　戴哲坐在公交车的等座座位上，一边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他本想趁今天这个没课的日子拉着旻彦一起来看摩托车，谁曾想两人上下打量了一圈都没物色中一件满意的。这下他只好败兴而归了，可姗姗来迟的公交车让他心里更是添上了一层烦闷。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打着手游的旻彦，想来他的心情也大抵是和自己相差无几。

　　［阿哲，我拿到餐券了！］

　　正百无聊赖着，他突然收到了真真传来的微信，那信息连同附带的还有一张餐券图片。

　　［还正好是12月25号的，这是个好机会吧？］

　　［可是…］

　　［要怎么约李旻彦出来呢？］

　　［表情包——苦恼］

　　还没等戴哲的大脑彻底反应过来，真真的信息就接踵而至。望了一眼信息内容，本来在座椅上昏昏欲睡的他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弄得背靠着大广告板而站的旻彦一阵莫名。

　　“你干嘛…”旻彦嘀咕道，可见戴哲一个劲儿盯着手机瞠目结舌的样子，他只朝戴哲白了一眼便又撇过头去了。

　　［直接跟他说的话会不会很奇怪…（凋谢）］

　　这一边，来自真真的信息也并没有停止。

　　直接跟他说？

　　戴哲挑了挑眉。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怎么还可以让真真先主动来约他啊？！

　　想到这里，他朝旻彦的方向望去，见旻彦悠然自得好一副闲逸的模样，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毕竟令戴哲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旻彦竟然这么能忍！

　　这几天里，尽管戴哲是各种旁敲侧击，变着法子地让他对“王喆析学长”这个假想敌产生危机意识，可谁料这个人就是！就是不主动！

　　话说他其实也快到极限了吧…

　　虽说别人尚且不能从旻彦这张扑克脸上看出任何信息，可要想从老同学戴哲那里瞒天过海，那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了。要说他作为邻床，甚至已经明显感觉到旻彦这几天是被这个“王喆析学长”气得连觉都没睡好，可就算是这样，这个人竟然还这么能憋！

　　旻彦这个人…该不会就算死了嘴也是硬的吧！

　　想着想着，戴哲狠狠呼了口气，也正因如此，他的“进攻”也从刚开始还因为“利用”王喆析的愧疚而有所保留逐步发展到了现在的愈演愈烈，如今他的口中的王喆析那简直就是一个大色狼，而且对真真的追求是近乎狂热…

　　哪天碰到王喆析学长一定要跟他道个歉…

　　边这么想着，戴哲却又略感惆怅。

　　不过…旻彦这家伙不主动的原因…果然还是…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真真吧…

　　举例来说，对…就像姜淳对自己一样…

　　就算他对真真有好感，那微不足道的好感也绝不足以让他主动。如果他因此而错过了真真，那…也就错过了，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而真真就是自己的翻版…

　　只要能让他产生感情波动，无论多小…多小，她都会拼尽全力。无论多少次，她都愿意向他展示自己的一片赤城之心…

　　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时喜时忧。

　　想到这儿，戴哲难免又将自己代入进去，这下他情难自已，不禁蹙额长叹，望着眼前自顾自打着手游的闲人，他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哈！我会放弃吗！

　　你等着吧旻彦，煮炖也好，煎炒也罢，我就不信你这张硬嘴敲不破了！

　　他的两个眼珠骨碌一转，再朝手机望了一眼，沉思片刻，一个诡异的笑容便从脸上浮现出来了。

　　“咳咳！”于是下一秒，他先是随意清了两下嗓，又拨弄起微信的语音通话功能来了。

　　“喂，真真～”他边笑着问候起来边朝旻彦的方向挪动了几步，为的可就是让身旁这个傲娇鬼能听得更清楚些。

　　一旁的旻彦倒也是不负他的期望，闻言手上的动作立刻就停了0.5秒，而这0.5秒足以让他吃了对方的一个大招。

　　戴哲见状便眯了眯眼看向旻彦手机上的画面，很快却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通话上。

　　“嗯~我看到了，肖凛给了你免费的餐券啊？还是两张？不错啊！”

　　事实上，戴哲是真的在和真真打电话。刚才他灵机一动，便对着与自己商量对策的真真借题发挥了起来，接下来么…好戏可就要开场了！

　　戴哲等了两三秒，一听到真真开始用她清甜的声音回话，便趁此之机，将自己的麦克风静音，并以高出刚才声音20分贝的音量挤眉弄眼起来：

　　“这样啊…圣诞节那天你找不到人去啊…那…”他略微顿了一顿，似乎是思考了一番，然后边笑得狡黠边勾搭起旻彦的肩，“你跟王喆析学长一起去怎么样？”

　　他在强调“王喆析学长”这几个字的同时，还不忘随时观察身边“观众”的表情。

　　来了来了，他皱眉了~

　　看着一旁的旻彦，他不由得嗤笑起来。

　　明明自己姿态那么高，反过来还这么爱吃醋…

　　边这么想着，戴哲又继续补充道：“他本来不是也想约你吗？”

　　只见旻彦的脸立刻整个耷拉了下来，那副肃穆的表情只让人以为仿佛他不是在玩什么手游，而是在看严肃的时政新闻。

　　{抱歉，你说什么？刚刚我没听到。}电话那头，真真却因为突然什么也听不到而感到一头雾水。

　　“嗯，”戴哲于是再次打开了麦克风，随意聊起了话题，“你最近学生会的工作是不是也很忙啊？”

　　问完他便耐心等了一会儿，趁真真回答他，他又再一次上演了好戏，关闭麦克风换了一副贱兮兮的语调道：

　　“你请王喆析学长去的话，他会不会跟你告白啊？”

　　“You losed！”——话音刚落，旻彦的手机里便传来了哀嚎。

　　“说实话真真，你对这个学长是怎么想的啊？”

　　“啪”——可没等戴哲一脸笑意地问完这句话，他的手机被旻彦一把扣了下来，下一秒，旻彦二话不说就按了挂断键。

　　“你干什么啊？”戴哲皱起眉来，一脸愠怒地看向旻彦，嘴角却是高挂不下。

　　“……你影响我打游戏。”

　　哈？

　　听到旻彦顿了好一会儿才憋出那么几个莫名其妙的字，戴哲只没好气地朝他白了一眼。

　　“你才影响我打电话了呢！”

　　“你…！”

　　一辆踩着站牌的影子缓缓进站的公交车终于使两人的争执停了下来，它稳稳停下，还不忘吐出一口好长的气，仿佛它就是个老烟枪。

　　“你什么…？”

　　这下旻彦顺势又缄默起来，无论戴哲再怎么追问，他都不再吭声，戴哲只好感叹起“天不我助”，可还没等戴哲来得及在心里对他做个鬼脸，下一秒，旻彦居然头也不回地就上了车，这让戴哲更是摸不着头脑。

　　“喂！你干嘛？这不是我们要乘的车啊，这辆车不直达学校的吧？”戴哲追到车前门口道。

　　“你自己回去。”——可车门关闭前，他却只听到旻彦抛下了这句话。

　　“哈？？喂！”

　　旻彦上了车，挤过拥挤的人群，心中更是倍感烦闷。他不明白，又不是晚高峰，怎么乘个公交车还得费劲巴拉地像是要把自己挤进食品罐头里似的？不一会儿，他才好容易找到了一个扶手站定下来，可他嗓子眼儿里那股子烦躁和眼神里的愠意却根本没有要褪去的意思。

　　是因为挤公交车让他感到烦躁，又或是戴哲刚才又在他耳边不停的絮絮叨叨让他心绪如麻？

　　是，都是，还…不止这些…

　　事实上，他已然快要到爆发的边缘了。

　　…搞什么啊？

　　想起刚才戴哲打的那通电话，他的胃里又烧起来了，不觉埋怨起电话那头的真真来。

　　朱真真，你这个榆木脑袋！你和那个什么学长才认识几天啊？！

　　学生会忙？那家伙明明就是找机会接近你啊！这都看不出来？笨死了！

　　而且啊…

　　只一回想到喆析那天在食堂的表现，旻彦就夜不能寐，几乎每天都惴惴不安着。

　　如果你再被他乱摸的话，我绝对…！

　　可究竟绝对怎么样，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先…

　　他舔了舔干燥难耐的嘴唇。

　　先不说这个…圣诞节！

　　圣诞节，你还真的打算约他？？

　　白痴！你知道那是什么节日吗？！

　　圣诞节啊！

　　那么冷的天，只有那些腻的要死的情侣才会出来玩的日子，你懂不懂啊？

　　不怪戴哲恨铁不成钢，要是他知道旻彦现在的所思所想定是会好好奚落他一番的：李旻彦你这个任性至极的家伙！明明是你自己不肯去约真真，一听说她要跟别人过圣诞节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地发那么大火！

　　可这会儿旻彦哪里顾得上什么道理逻辑，他只觉得一阵胃液翻涌。

　　万、万一，那个王喆析学长会错意了…觉得你对他有意思…更得、得得寸进尺的话…

　　他一时间是又焦急又心烦，甚至不敢再往下想…

　　“嗯…但会不会他那天已经有约了啊？”

　　正闷闷着，一个令他熟悉的声音却抓住了他的耳朵。

　　哈？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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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是不是信号不好啊…

　　真真望着市立法学院车站前的香樟树发着呆，她瞥了一眼信号满格的手机疑惑地噘了噘嘴。叹了口气，她又看着手里的两张餐券苦恼起来。

　　唉～～～～

　　——“我想…跟他告白…在圣诞节的时候…”

　　还说这种大话…我怎么这么白痴…我连李旻彦的微信都没有，怎么可能约他出来嘛…

　　而、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绝对已经被很多人邀约过了…说不定那天他根本没空…

　　啊…要不去H大蹲蹲看？也许会碰巧遇到？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感觉…我好变态啊…

　　真真垂下头来，她不自觉地用冰凉的指尖碰了碰早已红透了的脸，好试图让脸的温度降下来些。

　　果然不行？还是放弃吗…反正本来…结果八成也就是被他甩了罢了…

　　她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她再次望向手机。

　　拜托旻彦的好朋友戴哲来牵线搭桥…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现实可行的办法。

　　“喂…”可这下回问过去，语音通话却突然被挂断了，真真只好抿了抿嘴。

　　要不要再打一次…？

　　她犹犹豫豫地望了眼手机，登上了到站的那辆巴士，扫码、检票，挤过车上一团的纷纷拥拥，她也没找到个可以依靠的扶手或杆子，小个子的她只好找了一处插空权当落脚处了。

　　“咳咳，喂？”待乘了一站落定之后，她终是再次拨通了和戴哲的那通语音通话。

　　…

　　“嗯…但会不会他那天已经有约了啊？”

　　…

　　“是吗？”

　　“不过我突然跟他说"25号那天一起吃饭吧？"这样的…果然很奇怪吧…？”

　　…

　　真真耷拉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戴哲商量了起来，不经意间瞥到的一眼车外景象让她对于很快这辆车将迎来的一个急转弯心领神会。这是唯一一辆能从法学院回大学城的车，虽说还要换乘一次，不过总体来说，这班车是从法学院回大学城最快的交通，因此真真对它的路线也算是轻车熟路。

　　过了这个弯，然后再乘三站，下车换乘。

　　她一边在心里确认着回去的乘车顺序，一边借着自己小个子的优势找到了一处扶干。

　　“…嗯，虽然…”

　　下一秒，没等她说完那句“我还是觉得自己亲口跟他说比较好”，司机便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不少第一次乘坐这辆车的乘客一个踉跄，这下车里又是一派人仰马翻的景象，一位女乘客甚至是直接跌坐到了坐在座位上的乘客的怀里…

　　所幸真真抓紧了扶干，这才没受波及，不过她面前的人却是被晃得东倒西歪，倏尔，她手边的扶干被一只大手攥住了。霎那间，她被熟悉的气味包裹起来，她望着那只大手一愣，转眼，她瞥到的是一双两汪清潭般粲然的眸子。

　　哇…不会吧…

　　｛喂？真真，怎么啦？没事吧？｝贯入耳畔的是电话那头戴哲的声音，瞳仁里倒影出的是旻彦那张淡定如昔的俊秀脸庞，真真却只感到脑子里一阵眩晕。

　　“呃…”

　　可下一个瞬间，车一到站，偏生又有好几个乘客推推嚷嚷着上车了，面前的旻彦被推了一把，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呢，就被眼前人用手环抱了起来…

　　确切来说，旻彦并没有碰到她，可就算他一脸淡然，她也看得出他是用了好大的力道才勉强跟外头那堵“人墙”抗衡，这才为他们之间留了道空隙。

　　骗、骗人的？

　　回过神来的真真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许是车内氧气量少，她的呼吸也跟着有些局促起来。

　　…他是什么时候在的？

　　哇…呜哇…我刚刚跟阿哲说的话，他听到了？没听到？

　　正当真真还在庆幸自己戴了耳机，谁料下一秒她便反应过来，刚才的一个晃荡让她接在手机上的耳机线被迫被拔下来了，这下只消凑近一点就能听到电话的内容了。

　　不要…

　　｛真真？｝

　　可戴哲催促得紧，真真也只好应了一声：“嗯、嗯…阿哲…”

　　｛没事啦，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会帮你的！｝

　　电话那头传来的戴哲爽朗的笑声此刻就仿佛化作一根鼓棒，敲得真真的脑袋嗡嗡作响。

　　“…嗯…”

　　哇…好尴尬…

　　真真悄悄瞥了一眼旻彦的表情，却见他似乎心有不满似的一个劲儿瞪着她，这让她吓得立刻不敢再看。

　　在他本人面前讨论怎么约他这种事…

　　她似乎还听到面前的旻彦小声啐了一口，这使得她愈发局促。

　　｛所以说25号那天…｝电话的另一头依然滔滔不绝着，恍若一个无情的机器。

　　于是下一秒，她的电话莫名“嘟”了一声。

　　咦…？

　　“不好意思，车里挤，不小心碰到你手机了。”她的疑惑对上了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低沉声音。

　　是挂断了吗？

　　“哦…没事…”她只感到谢天谢地。

　　…

　　“…那是戴哲？”间隔了好一段沉默，耳边的声音才复又传来淡淡的一句话。

　　真真轻点头以回应。

　　又是一站到站，车上的人流更显拥挤，一个推搡之间，旻彦离真真又近了一寸。

　　接着她便听着他的声音在耳畔含糊了一句：“…25号那天要干嘛？”

　　呀！他听到了…

　　真真简直想把自己埋进地里去了…

　　怎么办…

　　她还没来得及感到害羞，转而却想到这也许是个好机会。

　　环顾四周的人潮涌动，她禁不住咽下一口口水，企图平复自刚才起就难抑的悸动。

　　毕竟…还有什么样天大的巧合能让她离李旻彦那么近？还处于这种他想走都走不了的特殊情况？

　　这种机会…要是不好好抓住的话，绝对没有下次了！

　　抬眼望向眼前人，她只感觉他的一举一动就是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

　　8年的爱恋…

　　无论…无论如何，她都要试试…

　　“我…刚刚…说…跟他…拿到餐券…”她实在太慌乱了，以至于她这样一个堂堂文学系的尖子生竟然紧张得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利索，她只好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我刚刚跟阿哲说拿到餐券，两张餐券…正好25号那天可以用…”

　　“…嗯。”迎来的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的回音，这让真真的心也跟着一沉，可那声音接着却突然道了一句莫名的话，“所以你要找你那个学长去？”

　　“嗯？”这让真真一头雾水。

　　她疑惑地对上旻彦的眸子，却发现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的，她竟觉得那一向神采奕奕的眉眼间透露着一丝疲惫。

　　“朱真真…”

　　“不准去…”

　　“你不要…”“下一站即将到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他的声音和公交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同时响起。

　　…他说什么来着？

　　这会儿他的脸被斜透进车窗玻璃的金澄色余晖照得发亮，真真眨了眨眼，她觉得一阵恍惚，刚才的话也听不太真切，只鬼使神差地蠕动双唇。

　　“…李旻彦…”

　　“什么？”

　　“25号…要不要跟我去…吃饭？免、免费的…”

　　光是说出这句话，真真都感觉已经花光了力气。

　　“…”

　　那三秒的沉默几乎让她感觉紧张得快要窒息。

　　“…你是不是只要能吃饭随便请谁都无所谓啊…”

　　“嗯？”她显然有些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算了…去哪？”

　　看着他难得认真的样子，真真来不及怀疑自己的耳朵，就条件反射地拿出口袋里的餐券道：“艾伦饭店，在EJ广场三楼！”

　　“我知道了。”

　　…诶？

　　也就是说？

　　她听着那句不可思议的话，仿佛感到周围的一切动静都缓了下来。

　　“那，25号见？”她急于确认这是否是真的。

　　“25号见。”那话音落下，她手里的餐券也被接了过来。

　　诶诶——

　　不会吧…

　　他真的答应了…

　　在她的难以置信中，旻彦拉起她转身挤过人群下了车，随后又一次在透明而发光的斜阳中留下了自己的背影。

　　看着那身影，萦绕在她脑海中的却只有那一句刚才混着进站广播的她没听真切的话——

　　——“朱真真…”

　　“不准去…”

　　“你不要跟别人去过圣诞…”

　　这一切都让留在原地真真有一股强烈的想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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