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时差

　　真真翻过了书桌上的一页旧日历。

　　今天是25号，阳历的圣诞节。

　　深吸一口气，她拉开了房间里的窗帘，望着窗外已不剩几片叶子的梧桐树和街边的人流，她托起脑袋，不觉胡思乱想起来。

　　她想着转角的那对老夫妇年轻时是否也这样相互依偎？想着井盖边三三两两的孩子们究竟在玩些什么游戏？想着不远处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和女生在热烈讨论着的内容…

　　她还想问问…

　　世人都是因何而坠入爱河的？

　　又会如何对所爱之人表达情意？

　　倘若…真诚换来的并非一个好结果，甚至…所有的一切就那样退回起点…他们会后悔吗？

　　早知道还不如就这样维持现状呢！

　　他们会这么想吗？

　　她想知道，可这一切，却没人能够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正如她一点儿也不明白，今天将去做的事究竟是对是错…

　　或者其实，这一切从来都没有一个答案，只是她，依然想为自己多年来的心绪画上一个句号罢了。

　　今天…

　　是真真要告白的日子。

　　坐回书桌前，她开始从化妆盒里翻找起来。

　　…隐形眼镜、粉底，不对，应该先是妆前…

　　面对不知不觉已成一片狼藉的桌面，她无奈地笑了笑，她还从未这么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手忙脚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瞥到那根躺在角落里的、自买来就鲜被使用的卷发棒。看着自己这一个月来长长了些许的头发，犹豫再三，她终是拿起那卷发棒拉起自己一头柔顺的短发，接着用右手将最外侧的一撮头发缠在上面。望了望一旁挂在衣橱旁小勾子上那才买的新衣服，她又有些发痴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有意义。

　　也许他根本不会注意到的…

　　她心里十分清楚这样的努力大抵会付诸东流。

　　但他也许…也许会…

　　会觉得我和平时不太一样？

　　这样他会不会愿意多看看我？

　　“呀！”——这么想着，她一不小心就被卷发棒烫到手了。

　　其实她一向最不擅长这些精巧的手工活了，尽管学习能力强，她的手却一直很笨。

　　叹了口气，她再一次拿起用不惯的卷发棒，将一绺头发绕了起来。

　　——“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他…就让他甩了我吧…”

　　脑海里忆起的话语让她心一沉，这下她几乎感受不到刚才被卷发棒烫到的皮肤带来的刺痛。

　　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意…

　　万一呢？万一他心里没有很抗拒呢？

　　这下真真回想起大学城的小路，网球场的青草气味，游泳馆的消毒水气息以及那日公交车上的偶遇…她翻起手机，在那次偶遇之后，她终于和旻彦互换了联系方式，现在他就躺在她的通讯录里。一想到这里，她就仿佛喝了一口柠檬茶，一股子酸涩和甜蜜紧咬着她的味蕾不放。

　　反正…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一口拒绝，再度恢复成绝交状态罢了…

　　她正视起镜子，检查着刚才自己卷的一绺头发。

　　在这之前…

　　我们绝交了六年…

　　绝对…不可能再有比那个时候更糟糕的情况了。

　　虽然…

　　好不容易…他才不那么讨厌我，愿意跟我说话…

　　但…

　　她对着镜子歪了歪脑袋，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尚且算满意，于是又用手拨弄起那发丝来。

　　就这样维持现状，我们就又会…渐行渐远。

　　我会成为…李旻彦曾经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

　　这么想着，她不觉咬紧了下唇。

　　小学班级里一共34人，初中因为不同班，整个年级有297个人，高中是28个人…

　　那就是…

　　34分之1，297分之1，28分之1…

　　…

　　对不起…你不知道其实我很自私吧？

　　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只觉着镜子里那人正盯着自己，那目光平和而坦然。

　　如果我们的结局注定只能是“绝交”的话。

　　就算…再被你讨厌…

　　我也还是想以李旻彦讨厌的人，那个唯一的1分之1留在你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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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10：30的H大校园此刻被一股子异样的安静气氛所笼罩，过了约莫一分钟，学生们终于吵吵嚷嚷地陆续从三教的教学楼里鱼贯而出，这下学校才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刚才在这栋教学楼里进行的，是H大理学院大一学生期末周的最后一场考试，待这场考试过后，只消再熬过两周的实践教学周，等待这些鲜活血液的就是快乐的寒假了！

　　戴哲跟随着人群出了教学楼，他在三教门口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声长叹。此刻他的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解脱感，熬了一周的夜，这下终于可以回寝室里补个觉了。

　　这么想着，他边哼起小曲儿，边重新打开了他那在考试期间暂时休息的手机。戴哲盯着手机划弄起来，不一会儿他便发现来了新的微信信息。

　　他那飞扬的眉毛在看到来信人名字地一霎那不自觉地挤在了一起。

　　［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瓶水。］——旻彦。

　　戴哲啧了啧舌。

　　…这个人，因为免考，居然整个上午都在寝室睡觉。

　　想到他那免考的好友，他便有些牢骚不发不可，转而又回想到今天便是25号，他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于是他打起字。

　　［你礼物买了没？］

　　看了好一会儿联系人的“对方正在输入”，他等来的却是一句——

　　——［啊？］

　　…啊？

　　［圣诞礼物啊！］

　　［你不是要去跟真真吃饭吗？？今天可是圣诞节啊，你就打算空手过去？（疑问）］

　　手下的那些字这会儿因为略带愤怒而格外快速的钻入输入框里。

　　——［…为什么要带礼物？］

　　你tm的！

　　要不是手里的是自己的手机，戴哲也许现在就把它摔得四分五裂了。

　　可恶，上一次，明明就差一点，就能让他主动邀请真真去吃饭了！

　　他颇有些不满地踢了踢脚边的路牙子，啧了啧舌，回想起那天等车时的情景，以及在那之后的…

　　——“朱真真…”
　　“不准去…”
　　“你不要跟别人去过圣诞…”

　　旻彦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是，其实那天戴哲跟真真的通话并没挂断，只是因信号不太好发出了提示声，而等信号缓过神来，戴哲听到的第一声便是这句差点要让他惊掉大牙的话，于是他立刻关闭了麦克风，就那样听完了在车上发生的一切…

　　啊啊真可恶，就差一步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多踢了那可怜的路牙子几下。

　　什么“你不要跟别人去过圣诞…”啊，这根本就是在告白了嘛…你还在那里嘴硬个什么劲啊，大白痴！

　　要戴哲说，旻彦要是再这么别扭下去，那就算他被真真狠狠甩了都是活该！

　　忆起好友一如既往的态度，他简直想对他来上几拳了。

　　可是…这个可恶的super lucky boy！

　　为什么这么幸运啊！错过了自己的心意六年，甚至对自己初恋的女孩子态度那么差、欺负她，那个女孩居然还对他一往情深！

　　等一下…

　　忽而，戴哲从愤怒中回过神来。

　　这家伙…

　　今天应该是会和真真表白的吧？

　　…的吧！

　　他拿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对着手心呼出一口热气，那急不可耐的文字再次钻入输入框——

　　［你今天会和她表白的吧？］

　　五秒，十秒，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回音。

　　“哼哼…”戴哲冷哼了几声。

　　李旻彦，大混蛋！

　　这下他再也不掩饰心中的怒火，开始发起信息轰炸。

　　［你这个人！］
　　［你怎么想的啊？？］
　　［喂，你睡着了啊？！］
　　［表情包：飞踢！］
　　［表情包：醒醒！］

　　于是又过了大约一分钟，对面才终于回了条语音信息过来，听着那略带困意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不耐烦地道了句：［没睡…我不喜欢她啦！你烦不烦啊！］，戴哲只觉得火气止不住地往他天灵盖上窜。

　　烦你个大头鬼！

　　此刻他对旻彦已是怒不可遏。

　　——非得要让这个臭小子知道“珍惜”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不可！

　　这个想法首先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戴哲的脑内的剧场随之立刻运作起来。

　　办法嘛…自然还得从旻彦那别扭到不行的怪脾气下功夫！

　　虽然旻彦嘴上绝对不会轻易承认，可他的实际表现早就把内心想法表露无疑了。

　　军师戴哲此刻用拇指和食指托起下巴颏，眼珠也转了几圈。

　　其实他根本就是对我那些信口开河的有关真真和王喆析学长的绯闻在意的不得了！而且这个人，一吃醋就很难保持平常心，一着急就很容易不小心说漏真心话。

　　对了…

　　“哼哼，哈哈哈…”想着想着，几句轻笑便从他的口缝里钻了出来。

　　对对，就该这样嘛！等着吧旻彦，你活该！

　　“哈哈哈哈哈哈！”天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那小声的笑意竟越发奔放，戴哲就这样在三教门口放声大笑起来，不觉引起周围侧目频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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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55。

　　真真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了开来，这下她将周围一派人声鼎沸的景象尽收眼底。

　　这里是EJ广场，东南门口。

　　现在时刻，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只剩5分钟了。

　　眼前的，是毫不陌生的EJ广场，烂若披掌的节日布置…可她的心间却像掉落了几颗石子，那石子砸得她思绪浑浑，如浪扑打。

　　即使她自一小时之前就已来到这里散心，即使那是自高中以来连续见了三年的EJ广场圣诞日，她也没等来如往常一般的安心感。那流逝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只让她越发觉得血流量加速，掌心冒汗…

　　“叮——现在时间是下午18点整。”——EJ广场门口那每逢整点报时的大钟是这座广场的特色之一，此刻，那钟声与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的那句“冷静点”合上了节拍，真真终得缓下一口气。

　　18点整…

　　想到刚才的整点报时，她忽然为自己无处安放的紧张感到好笑。

　　真是的…
　　明明知道…他肯定会迟到的…

　　可明知自己等待的是班里著名的“迟到大王”，真真却依然提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约定地点。只一想到约定的对象是他，她竟一点儿也不觉得等待的时间漫长…

　　“下一首歌曲，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节日，《Last Christmas》！”——回荡在耳边的是EJ广场的又一大特色之一，节日里每到13：30，15：30和17：30便会在广场大庭开演的乐队歌手现场live。

　　在富有动感的前奏中，真真抬眼望向夜空。

　　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的早，六点才过，星光却早已像白砂糖一样零星散落在夜幕之上了。在那样的夜幕和美妙歌声的包裹下，整个广场仿佛都被甜蜜温暖的节日氛围笼罩起来。

　　看着漫天彩灯燃起的温暖又静谧的光，听着耳边的歌曲过去，一首、两首，第三首…

　　“诶，你有没有看到啊？刚刚那个男生好帅！”她捕捉到了耳边飘来的女声。

　　是李旻彦。

　　她只花了一秒便想到了那个名字。

　　穿过歌手所在的舞台，越过那些装点节日的灯火辉煌，只用了0.3秒，真真的视线便汇聚到了一个点上。

　　他来了…

　　注意到他绝不是一件难事，只可惜现在是夜晚，否则他那显眼的长相甚至能引起周围骚动。

　　看着穿着军绿色大衣的高挑少年穿过人群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的心跳不觉跟着加快。

　　你知道吗？
　　这是我的特长。

　　从小学开始，我总是能在人群里一眼找到你。

　　“…李旻彦…这里！”

　　她朝他挥了挥手。

　　他真的来了…

　　这么想着，她甚至觉得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刚才她的心跳是那样的快，以至于她的声音几乎喑哑。

　　见旻彦闻声注意到了自己，她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万幸…还能发得出声音…否则他要是因为找不到我跑掉了可怎么办…

　　50米，30米，20…

　　她看着他沿着最短路线向自己走来。

　　如果我告诉你，我希望时间可以就这么停下来，你一定会觉得很滑稽吧…

　　10、5…

　　他最终来到了她的身边。

　　“…抱歉，迟到了…”

　　听着那句略带呼吸声的话，真真只摇了摇头。

　　没关系…
　　你能来我都已经开心到不行了…我还一直担心你会突然跟我说不来了…

　　她知道，如果现在说话，她定会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

　　真真看着他那朗目疏眉，却发现他的额角似乎微微渗出几滴汗珠，这让她不觉眉头微蹙。

　　他好像出汗了，是不是穿得太多了啊？今天晚上突然回温了…

　　她很快从包里拿出纸巾。

　　“李旻彦，要不要擦擦汗？今天晚上还挺热的诶。”

　　“呃…我，不是…”

　　“什么？”
　　“…”

　　她等了一会儿，递去的纸巾终于被接过，这让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脸。

　　“朱真真…我们进去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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