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版流星花园]贪狼(MJ BG)

作者:景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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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你的。我带我的生生世世来,为你遮雨。」


      “什么?后谷场……”Aguang将手机夹在肩颊间,若有似无地瞥一眼被铐在副驾上昏昏欲睡的Luna,双手把稳方向盘,“狱长估计快到了,你们尽量稳住现场,我在开车,先不讲了。”
      她隐在连体帽下,神色恹恹:街角的信号灯旁有整齐列队的俊俏男女统一着装,为路人发放着Kittiyangkul家庆典礼的宣传单和纪念礼品。
      Luna耐心地等待时机。
      片刻后,Aguang收在口袋的另一部手机以童声唱起《我的父亲》,他默默按下挂断,却又乐此不疲地响起来。
      重复三遍后,他终于叹口气,按下接听,将手机夹去肩侧:
      “我在工作,你要乖……好,一定,你下次睁眼前一定能看到我,好不好?……没关系,把屋里的灯都打开,别怕浪费电,我们家付得起……我?我看得到……嗯,好,看到你亮起来的灯光,我就知道该回家啦……”
      絮絮叨叨中,Aguang挂断了电话,唇角未及敛好的角度僵在她撇过来的余光中。
      虽寥寥见过几次,但如此距离下四目相对,还是第一次。关于这位神秘的太太,Aguang和他的同事们私下亦有猜测,但谁也不会多嘴添舌、自讨没趣。
      直到乜见她左手无名指上与狱长同款的戒指,Aguang才有了眼前的女人就是狱长隐秘软肋的实感:身量又细又长,瘦削过分,随意裹着的外套仿佛是被竹竿撑起,让他怀疑以狱长两手合抱的力度就可以轻易折断——说实话,跟想象的不一样,哪怕她很美。
      唐突暴露在霓虹下的脸久疏呵护,亦称得上惊艳。憔悴的女人有伤未愈,眸子却融了两潭倔强的月色,不露半分怯弱。
      “你女儿?”
      虽知常太不可小觑,Aguang还是本能般浮起一丝怜悯,顺由她微哑的音笑了笑:“是啊,我老婆今晚夜班,家里没人陪。”
      “跟他久了,他的冰心冷血都学个通透吗?”她明知故问,有意带着几分无心的审视抬眸,“女儿夜晚独自入睡,给你这做父亲的打电话,你还忍心挂断三次。”
      三言两语,让这位忠心的狱jing有口难言,抿唇直视前方,连超四辆车后,堪堪憋出一句:
      “太太,本来您的家事,我不该多嘴。但谁都可以觉得狱长冷血,只有您……狱长把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Luna连冷笑都懒得撇,在连体帽下翻个白眼,将眸光掷回窗外。
      似是闷了许久,Aguang并未就此收声:
      “太太,其实一直以来,狱长都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其他一切都为之服务。太太,您呢——您清楚吗?”
      她只留给Aguang一幅听而不闻的后脑,被连体帽遮好,探不得半分。
      那双惊鸿一瞥的眼再不予他一缕神光——
      狱长的温柔乡、凄凉地。

      ——想要什么……

      她可太清楚了。
      包括他想要什么。
      只是,Luna和Gin从来不是只为欲望活着的人。
      人生有八苦,长有三毒,五蠹绕身,六尘在侧,有足够资本只为欲望而活的人,或许本质上早已没有任何欲望。

      她灵光一闪。

      在她的认知里,杨自立一直是是一个典型的为欲望而活的人。
      他的欲望,真的是活下去吗?

      从前被忽略和排除的某些回忆与信息,以此为引,在脑海中翻腾——多年来,她从不敢说能懂得杨自立:隔岸观火,便在经历模拟、回忆提炼、资讯套取与思维极端的想象之下,将自己捏成火柴。
      但那个随心所欲的疯子,以他浑然天成的虚伪,不知疲倦地上演着一套又一套完整的戏码——蒙蔽自己,更蒙蔽对手。
      从对养女Sela,到……

      车子拐出单向狭道,通往别墅区的公路宽敞通达却人烟稀少,方便Aguang缓缓提速,尽快完成狱长交付,前去助“后谷场”突发事件一臂。
      窗外街景被速度晕散作稀疏的色块,她低了低头,将连体帽拂下。睫羽在暧昧的霓虹中颤巍巍,投下一小扇阴影。
      “你还真是忠于他。”
      沙哑的尾音打个勾,结尾就合了似讽非讽的笑意:
      “我Daddy以前,也有像你这么忠心的下属,他很重视他们——”
      话音完整的瞬间,她左手如飞,比直觉反应的Aguang更快,顷刻按下Aguang安全带扣的同时拉起手刹,令高速飞驰的轮胎在突如其来的激烈摩擦之下挤压出令人牙酸的悲鸣——整部SUV侧滑后遽停。失却安全带保护的Aguang撞到左侧玻璃后又被弹到前挡风玻璃,挣扎着发出shen吟,殷红四流,眉狰目狞,向她的方向展臂,而她不慌不忙,一撤身的同时按死他掏枪的手勾动食指:短促的闷响后停留在大腿的子弹让这名助纣为虐的狱jing被剧痛腐蚀了徘徊在喉头的呼号。
      她利落地一甩左手,将无名指按到他后颈——压制着男人的抽搐,不到一分钟,他没了动静。
      Luna此刻不屑理会左臂重新裂开的伤口,掐按其几处穴位确认Aguang当真陷入晕厥,因本能加速的心跳丝毫不影响她摸索手铐钥匙的熟练,三两下解了禁锢,她再次戴好连体帽,确认Aguang的状况后,包扎止血,驾轻就熟。
      她将他忠心的下属架至路边,拿走配qiang,顺手拨通急救电话。而后几脚踹歪了车牌,坐回驾驶室。
      调转方向,从未回头。

      远方无精打采的乌云慢吞吞挪过来,却如墨之入水,将周遭成群结伴的云块一并蹭得萎靡,昏昏黯黯地压下来。
      如车载广播所言,台风将至。
      灯牌密密匝匝,横七竖八掷在地上的彩色灯光宛若打翻了油漆桶。她将车泊在街边泊车道,泯然于市井纷繁。
      她拉低帽沿,随人流踱进街边便民商超,走去冷冻区,与导购员擦肩而过。
      Luna转完全部的货架后,将手抄在口袋中,到收银台旁的储物柜,用拿到的钥匙开启柜门,取出双肩包后走回雨幕。
      商超的正对面是一家私人影院,低调的巨幅海报在五光十色的霓虹中并不算显眼:以红毯铺就的云梯下立着金甲战神,海报下方用金粉写着“1995-2015”。
      光影氤氲,刺激着她一度不屑一顾的记忆。

      ——“喂,立叔,醒啦——”
      “阿立好没趣,从开场就盖了脸,昨夜去哪边鬼混啦?刚刚鼾声是不是你?”
      “早讲啦,呢种film,大小姐请我系嘥啦(早说啊,这种电影,大小姐请我纯属浪费)。”
      “痴线——睡到声都沙?”
      “安啦,华叔,Tim在喊你……立叔?醒未啊?”
      “醒,比马骝(猴子)早醒。”
      “讲大话,明明无精打采,‘好像条狗’。”
      “边个唔系狗咯(谁不是狗呢)?我都系,嗰马骝都系(我也是,那猴子也是)。”

      她忽然想起,连《大话西游》都已经上映二十年了。
      那时,杨自立懒散的眸光里难得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敏感的她尚年幼,无从捕捉,无以理解。

      Luna锁好车门,用刚买的纸笔勾勾画画,将前期推断中杨自立可能会出现的五个备选方案重新列出:圣莲和康莲养护中心、曼谷私港群附近屠宰场“前谷场”、市中心City Pia综合体十八层圣愈私人医疗会所,和已经打草惊蛇的曼谷西市郊屠宰场“后谷场”。
      若按一直以来的默认:杨自立是为了做手术换杨自新的心续命,那必然是在两处高级养护中心和圣愈私人医疗会所中选择。
      但,从人之常情出发,用理性和逻辑推导排除得出的结论,真的贴合那个疯子?

      ——“只怪你挡我路咯,倪生。”

      当年倪家立志洗白,确实断了许多勾当门路。对其他叛徒而言,她知那是人心不足,权利受侵,狗急跳墙。
      但杨自立呢?
      他究竟想要什么?

      按理说,她的判断应该没有错误。
      但灵光一过的直觉总让她放心不下。

      Luna整理思路倒推回去,也重新尝试以目前所知的信息进入杨自立的角色,再次推断。
      以她策划的“货被私吞”、集团内部自相残杀为引,杨自立也确实开始推进退出泰兰德市场事宜——殊不知此事如今看来,确实一箭双雕,不过另一只雕却落在杨自立手上。
      退出泰兰德市场太过行动迅速,连常勤的点都在静消暗隐,她捅在Tim和Jerry身上的刀,反被杨自立拔出,成了他的武器——她的复仇却成了顺水推舟。

      ——截止到这里,应该都没错。
      Luna挠了挠头。
      ——但他有什么理由要留那二人到她出手?他又为何要退出最合适继续发展的泰兰德?
      杨自立惯善养虎,她的出手时机,给杨自立带来了什么实际的利益,能大于那二人带给他的乐趣?

      从Tim、Jerry那件事最后的结果来看,就是抓了Kochai、杨自立实际把控Harbor港,和Deron的三头赚倾向开始暴露。

      她打开手机,找到存好的区域地下排水系统路线图,在“前谷场”附近的泵房和Harbor港间的连线做出新的标记。

      ——或许,杨自立是坐视Kochai和Tim、Deron勾结,吞他的货。
      以此便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光明正大控制Kochai,同时迷惑她和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
      杨自立本身就对Harbor港势在必得。

      二五仔Deron又是如何失去对他的利用价值的?
      从MJ和Gin的行动看来,杨自立与Deron翻脸的时间几乎与莫名其妙的追杀停止的时间吻合。
      也与Deron太太突然愿意告诉她TN集团第一夫人失踪消息的时间吻合。
      Deron太太:小叔叔几乎不为人知的旧识,也是TN集团第一夫人的表亲——这位第一夫人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在亲生儿子夸张的生日宴上,却是以视频问候的形式。
      而那场生日宴,也恰好几乎与杨自立和Deron翻脸的时间吻合。
      杨自立是TN集团第一夫人秘不可知的情夫的隐晦传闻——也不是没有过。

      ——“立叔,你落了东西……没……”
      “大小姐看到了?”
      “落地时自己打开,轴芯坏了立叔。”
      “……细妹遗物,好多年咯……喏,链扣都被扑街仔打坏。”
      “亚皆老街有个师傅手艺不错,我介绍你去啊。”
      “谢咯,大小姐。”
      “那照片……是你妹妹啊?”
      “是啊,靓不靓?”
      “同你好似。”
      “……是吗?”
      “你们感情很好啊,她那么年轻……怎么走的?”
      “我们也算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当然感情好咯……都怪我,不然她不会走那么早。”

      Luna至今也数次查过杨自立那个在泰兰德“失踪”的妹妹——在杨自立还作为普通古惑仔被抓蹲监之时,随家人前往泰兰德旅游,却意外“失踪”——但他咬定妹妹早逝,怕是查出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真相。
      31日就是杨咏希五十岁的生日了。
      曾经坏掉的项链,明显是购于路边档的廉价货——却被他修复如初、珍重至今。
      还有与其他黑色的暴利业务比起来,杨自立意外耐心做到现在、足够引起Jarustiwa重视的主业……

      她不是没想过眼下这荒唐的可能。
      但仅限作为排除掉的选项之一。
      如今再次审视,Luna觉得先前的自己还是轻率了。
      她将地图上的“前谷场”圈出,在“康莲”处划下叉号。

      Luna瘫去椅背,手背覆目。

      ——圣莲和康莲才是他明目张胆的障眼法。

      他为何决定退出泰兰德?
      或许是因为唯一想要的,即将到手。
      他将讳莫如深的秘密藏去人类普遍的欲望之下,理所当然引人误解。
      若按他先前设想,也险些就被他顺利带回坟墓。
      带着终于找到的“妹妹”一起。

      ……

      黑色Jeep的后座放平后,对于阿元这类亡命徒而言已足够舒适。而自家大佬小憩仍紧蹙的眉心和从未放松的表情,让阿元深觉不借此刻全城热闹搞事情,简直是有负他从来不曾放下的心。
      大家族为了xuan举造势搞的花样新奇又复杂,路边靓女发的传单上还印有明晚市中心Kittiyangkul大型烟花秀的精致邀请函。
      不远处广场边缘被台风推倒的残枝断虬还未及清理,中心的三维立体彩屏以动画形式演绎着着30日20时整的生动报时,无不加剧着路段拥堵。阿元收回拢着下方演讲台的目光,在排列齐整的红灯堵塞区随意戳开视频应用,接连被推上首页的视频让他一愣:“fei法器官交易?!揭秘屠宰场秘辛!”“财阀大族内讧早生?TN集团第一夫人失踪多日!”等,对xuan举前夕的泰兰德各方面来说,都可谓地裂天崩。
      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屠宰场一役前的几通电话和键盘上的敲敲打打,足以运筹帷幄,伏笔千里,于无声时惊雷虺虺,一本万利。
      在播放量瞬间飚上百万的视频中,阿元看到了眼熟的人:
      刚到曼谷时,他还缩在Asok车站附近的便宜旅馆里归拢线索,偶尔拍开信号不好的电视解闷,也基本只能看到一个台:西装革履的大律师在快被淘汰的铁盒子里侃侃而谈,人模狗样,一旁同步播放的履历表足以闪瞎眼。
      而此刻,摇摇晃晃的视频里,这位大律师正在给被jing察问话的大少爷点烟。
      虽然,一直喊着大少爷。
      阿元忽然有了,这个短程相伴、智勇双全又没毛病没架子的可靠战友,也是泰兰德TOP级别家族小开的实感。
      走神未久,突然闯入的信息提示让他本能戳开:

      -他走得很急。计划顺利?你们怎样?

      这个口气和风格,阿元瞬间便得知这串陌生的号码属于谁。
      等红灯的间隙,他熟练以几个提问验证了对面身份后,笑着回复:

      -妹妹仔,我们都很好,你的计划很成功。我可以继续通过这个号码联系你咯?
      -不行,这部手机很快会丢掉。长话短说,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他也许会去跟杨自新那边。
      -……Gin去小老板那边?小老板不是同大老板一起?
      -我没时间同你解释全部,但请你劝劝我哥哥,那边也许是个陷阱,你们去的话是自投罗网!
      -……不如说,这也正中大佬下怀啦。
      -什么?
      -妹妹仔,你想劝,不如亲自来啊。我的话大佬怎会听啦。
      -我若能劝,早不需你去屠宰场救他。
      -所以咯,妹妹仔,放轻松啦——生死有命,出来混,迟早要还咯。你已经做到你能做的全部啦。我也讲过,大佬动物一样,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啦。
      -动物的本能,难道不是趋生避死?
      -妹妹仔,你知我辩不过你,但现在的大佬,我比你了解啦:之前是我太乐观,他早已不是你哥哥。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还债?

      收好手机,过了目的地前最大的路口后,拐三次,下坡后进巷,住宅楼下车辆盈场,间或一二烟民指点围观。阿元不动声色地打量四下,混迹其间,夜色又为这辆不起眼的黑色Jeep披上隐形衣。
      车甫停,车身微动,阿元立时收了手机,大佬已醒,眉清目明全不似睡过。
      “有无动静?”
      “无——附近无可疑,外间灯未亮,大孝子神医未归——正好上去等啊,人质都现成。有他阿嬷在,不怕他不交代大老板的手术时间地点。”
      阿Jet借来手机戳点片刻,重新检查伤处情况:“阿元,已经够了。这次当我雇你,银行账户和密码都存好……”
      “大佬啊,”阿元不着痕迹地撒着余光确认周遭情形,掏了支万宝路递给他,“泰兰德有名的大律师讲过:人虽然不能选择如何出生,但若可以选择如何死亡——就足够幸运。陈、阿义、阿Dan和阿威已经没了,Rebecca嫁回了老家刚产女仔,还因为近天天顾着我阿嬷——都是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幸运。”
      他戴着墨镜,看不清眼底的笑意,但唇角却弯着鲜明的弧度,给自家大佬燃了烟:
      “所以啊大佬,现在肯不肯给我这样的幸运?”

      ……

      Gin眉头一皱避开攒动的人群——Kittiyangkul的大手笔还未开张便引来万人空巷:庆典礼的开幕场将至,为xuan举宣传造势:说白了,就是拉票。
      “后谷场”事件后他借势而退,按计划以最快速度处理好北孔普雷“未尽事宜”。杨先生来视频电话时他恰好从街边的便民商超出来,燃起一支刚买的万宝路,拐去巷口,视线随意落去斜对面的私人影院:巨幅海报下金色的“1995-2015”泯然于他的眼波,吐出烟圈袅袅,好似金甲战神的筋斗云。
      “杨先生。”
      熙熙攘攘,而其音冷澈。无名指上低调的戒指不甘蜷缩在西装外套的庇护下,以霓虹为见证,一期一会地拥抱月色。
      Gin无意识松了松领带的束缚——超市促销的量产便宜货,果然不太中用。
      “出门了?Asok车站附近?”
      他点点头,将视频电话中杨先生背后的设备齐全的手术室尽收眼底,乍看并无意外——看来阿D尚在室外守着。
      “花色不错,质感好劣——不似你。”
      杨自立点点自己领口。
      鸦睫一漾,他倏忽沉吟:“杨先生那边一切顺利?”
      电话另一侧顿了半秒,轻笑的气声扣在听筒:
      “无人打扰,一切顺利。”
      未及他眸底静波微漾,杨自立已自顾自开口:
      “阿Gin,去康莲。”

      今日是杨先生筹备多年的“大日子”。
      他磨挲着西装口袋里旧打火机角落的四个花体字母,抿了抿唇。
      好在电话里听起来暂无异状。

      ——去康莲,迎接她?

      Gin自嘲地笑了笑,踩灭奄奄一息的烟屁股,穿过巷弄回到黑色的SUV上,开车途中顺带拨通han国人电话,确认杨自新目前无恙,一行已快到康莲医养中心。
      车载广播里的社会新闻连续播报着“由码头工讲起,发展史等于内讧史?细数TN集团历程”“Jarustiwa干部自杀,引咎还是畏罪?”
      倾轧攻讦,已与他无关。
      他拍死广播,猛踩油门,提速飞驰,最终与han国人一行同时到达康莲中心的VIP专用泊车区。
      Han国人分头推出后车厢的急救床,将副驾驶上的虚弱男人搀扶出来坐去轮椅:只消一眼Gin便晓得:杨先生采用了Plan E,将杨自新扮成他,同理,在急救床上躺平假作杨自新的是身手杰出的杀手,配了枪。
      杨自新与杨先生虽异父,却生得极似,此刻被刻意扮作杨先生的样子,更可乱真。若非专注凝视,亦瞥不到被口罩遮了大半、将舌与下颚缝在一起封锁言语的肉线。未见明显外伤——只是神色萎靡地在夏日夜晚瘫在毯子下、轮椅中,似随时可陷入昏厥——大概是被注射了适量麻药。
      Gin负手落到最后,步伐配合轮椅和急救床推行的速度,以他千锤百炼出对杀气和斗气的直觉,暂未有异动。
      合眸一过,敛千情万绪。

      电梯直升顶层,立在门口的接待员乖觉上前,见到他后恭敬接过一行人的配qiang,上锁保存好,输入顶层专属贵宾厅密码,推开奢华沉重的木门。
      Han国人推着轮椅和急救床鱼贯而入,无人有暇欣赏整排落地窗呈现的曼谷夜景和被装潢作星月夜的近二十米挑高天花板。
      穿着完备的专业医师和助理前来交接,而han国人放手的霎那,Gin一记右高鞭已出,直冲当头医师的左颈要害。
      急救床上盖着薄毯前一刻仿佛还在昏睡的身影紧随其后利落一扣,锁住后面医疗助理白大褂下的腰间凸起。
      两人却未就此被控制,一个弯腰一闪,仿佛早已准备好应对他们的攻击;另一个虽一时怔愣,被除了腰间的撩刃爪刀,却反应极快,侧肘砸下,立时闪身。

      窗外五光十色,隆隆绽在远方,散在耳边,混淆在隔音优越的高档装潢和一触即发的气氛中,似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
      姹紫嫣红的光影,也曾盛放在她的两弯月色里。

      ——“常勤!睇烟花(看烟花)!”

      Kittiyangkul的庆典烟花show开场了。

      特制的陷阱捕获了意料之中的猛兽。

      Gin用力一踹,轮椅撞去墙角,有气无力的杨自新在冲击下委顿在地,眼镜和假发一并掉落。
      未及对方反应,Gin便上前一记里合腿连飞踢,纵使对方亦身手了得,腿风还是瞬间刮落了那幅酒瓶底般厚重的眼镜片——
      他确认了预判,清晰望到梦中的埋骨地:教他心甘情愿被随意瞥出的眼波溺毙其间。

      故人之眼,立辨来人。
      阿Jet既至,她多半愿自投罗网。

      其他han国人已去集中对付另一个伪装者阿元。阿元打斗间隙不忘重新戴上墨镜,倒显得游刃有余。
      阿Jet甩出白大褂,被他提膝一卷一扣便缴了去,而白大褂只是虚招,继而拔出腰间短刀——Gin当然记得他极谙此道:从杨先生的污点证人全家,到倪家曾经的叛徒Howard,都在他手下不过两刀。
      Gin拨掌在前,起势以对,驾轻就熟。
      阿Jet瞬间跨步拉近距离,正手劲挥。Gin却凭丰富的经验和直觉仰首侧身,刀锋堪堪劈坏领结一线,肢体未损,立刻蓄势前靠,抬肘格挡加右手拍腕的同时,顺势以反关节技擒拿其握刀手——毕竟被虐待日久,阿Jet体能反应皆不如前,没能避过,被他以握刀手为支点,顺力施以缠劲——Gin一反身,折其臂,叠其肘,向膝盖下踹时,阿Jet手一松一滚,拉远距离,但刀却被缴。
      面对阿Jet,不以最快速度除去他的刀,只会让自己处境愈加不利。
      阿Jet眸光冷冽,以距离助跑一记三百六十度横踢,却见他轻飘飘俯身扬腿绕其背,利落的后摆破掉本无死角的横踢,还让阿Jet亮了后背——Gin正手向后一插,幸阿Jet九死一生练就的肌肉记忆让他下腰一闪,刀狠狠插入了后方的蜡像。

      “Gin叔叔!”

      Sela的声音只让阿Jet一顿,被呼唤的人却如未闻,紧接横扫,阿Jet不避反迎,抬臂一靠接住他的膝,瞬时抬肘砸下,却不料他膝关节一转,正面迎击,立破断膝之危,右手抻掌跟上,正中下颌,将阿Jet拍了出去。
      不需多言,下一刻今晚原本的主刀医师躲躲闪闪却行动迅速,在他的几个眼神示意下,将Sela连哄带抱,带回复式二层手术室。
      另一边,阿元也正与一群han国人缠斗,分身不暇——刚靠对qiang支的无限熟悉,在对方举qiang未稳时闪身上前,一手扣枪口,一手压对方手腕,对方未及反应时枪体一转,在半空中缴到自己手里,连扣扳机才发现zi弹所余不过两颗还走了火——让前方本已有蛛网裂痕的加固落地窗雪上加霜,有了碎裂迹象。阿元不得不继续近身肉搏——箍颈连膝,瞬间再击晕一个,未及喘息接后肘劲扫,挥退欲偷袭的同伙。Gin见状欲上前直接解决掉碍事的,阿Jet却已再起直接下位进攻扣其膝、腿,Gin反肘挥击,破了禁锢。
      主刀医师见争斗激烈,趁机飞快跑出,将昏在墙角的杨自新抱回轮椅上,迅速推回小电梯至复式二层,大步流星、动如脱兔。
      阿Jet鲤鱼打挺,急忙追去,却被Gin一记变线踢直中,跌去水池,又被补一脚正踢,翻滚着倒去一侧。
      Gin虽有留手,但常人径直中他两脚,足够断骨昏厥——而阿Jet不仅攻高,承受上限亦高——大概与他在mian甸的经历有关。

      身姿笔挺的Gin后撤半步,侧身以对,斗气和杀气却都溶于眼角眉梢,砌在小行微动。

      阿Jet似相当不屑于他衣冠楚楚的样子,嫌弃地吐了口唾沫,再次前冲,Gin欲抬脚高鞭时似被看破——跃起的阿Jet踩其膝盖着力,提腿起欲以膝击头,却被其仰首抬掌一按下压,卸去力道的同时小腿被箍,顺势一扯。Gin踢其腿根,连扫堂腿,将他绊开,一掌再拍下颚,击飞阿Jet。

      破招化劲,借力打力,行云流水,举重若轻。

      满身挂彩的阿元却力挽狂澜,终于以飞肘将最后一名han国人打趴,见自家大佬被拍飞,赶忙在对方追击前迎难而上——毕竟Gin曾是他黑拳时期的阴影。
      先手为上:阿元助跑,以飞身膝撞欲攻其头部要害,Gin当机立断劲仰下腰,径直闪过。阿元反身以寸踢腿出击,Gin不躲不避,抬脚硬刚将其势避回,封了阿元下一步的诱势。随即抬腿顶膝,对消阿元的膝击,横臂一抬,解了劈肘的劲道——阿元前门大开时双掌夹击,送他一记白猿托桃,趁其仰倒欲追击变线踢时,回过神来的阿Jet就地一滚欺近,搂Gin左腿一压一摔,借力而起,抓紧其脚跟狠狠甩去厅廊立柱;Gin抱颈而起,以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在甩击中从容避过致命的碰撞,后紧接提足,蹬踹其胸口,阿Jet吃痛力道一松,Gin便飞跌出去,连乌龙绞柱一跃而起,破其控制。
      提膝,抬手,格挡如分花拂柳,流利精准,应付自如。
      阿Jet与阿元对视一眼,方欲再次分头行动,回头的阿元颈子便受了一横劈,晕头转向——显然当前的阿Jet独身一人不是Gin的对手,他甚至只凭虚招便可在姑且应对的同时,再以实力进攻阿元。
      他们现下确认,若不搞定眼前的人,杨自新绝无可能得救。

      “若果他朝此生得可与你,哪管生命是无奈;过去也曾尽诉,往日心里爱的声音。就像隔世人期望,重拾当天的一切。此世短暂转身步进,萧刹了的空间。”***

      歌声忽起。
      Gin眸光一顿。
      今夜特殊,他只带了一部手机——号码唯两人知。
      缠斗中它不知何时掉落出来,正躺在落地窗侧、自顾自低声咏唱着《天若有情》——
      此刻,不管是哪个打来,都并非好消息。

      二人哪肯放过难得的破绽,瞬时合力,默契配合,一攻上,一攻下,顶膝而上、砸肘击头,先乱其守势。Gin双掌交叠压下膝击,侧首亦被肘撞到颈子,整晚纹丝不乱的Gin第一次被逼后退,二人趁机紧缠而上,正蹬、扫堂、腾空侧踢、横肘直击……一套连招下来,他被击飞至落地窗又弹回,玻璃上的蛛网渐扩渐增。
      Gin却反应极快、就地提膝,双手交叉护额,同时格下二人向下腹和头部要害的踢击,再单手一撑借力飞踢,逼退了还欲上前进攻的二人,他亦顺势起身。
      定型的发丝乱下一撇,额角挂一线殷红,他勾了勾唇角,上前虚晃一式引出阿Jet的正蹬,反被他借力一跃,欲上其身时被反应过来的阿Jet扣住腰肋,立接zha弹摔——然,摔落途中他小臂一抬、以肘为支,双足扣紧阿Jet后颈,整个身子一翻反而把阿Jet甩了出去。
      Gin未立刻起身,阿元欺近时掌心撑地,横腿一记扫堂连蹬,手臂用力起身,迎着阿元未及成型的拳一格,另一只手的寸劲直攻其肋下。
      阿Jet未再轻举妄动,待阿元起身,才再次联同分工,一上一下,肘踢连上,封其闪避,只得一路后退。阿Jet的三百六十度横踢再开,阿元连扫堂腿,令他避无可避,连中几击,被击跪在地——

      正跪于阿Jet,或者说,倪志杰面前。

      阿元猱身上前扣其颈部不断施以肘击,阿Jet飞身一跃欲加砸肘——是时他双臂箍紧缠击自己的阿元一仰,便将其作了肉盾,阿元背部受了狠狠一击。
      Gin的耐心耗尽,双手抽出暗藏的改良56式三棱刺,直直穿透二人腰腹,再一脚踢开。
      阿元被刺位置严重,当场便流血倒地,再无动静。倪志杰却不死心地挣扎而起,以背水一战的气势不管不顾,硬接他的鞭腿,吐了血却动作灵活,交叉擒腕反向一转控制他的动作——Gin借廊柱以侧空翻卸去力道,三棱刺却也落了地。
      倪志杰后仰躲过他拍出的八卦掌势,封其提膝,踩力借力欲行飞踢,却被他一俯身,以肩臂一接,再搂腿一锢,用力下摔——砸碎了价值不菲的根雕、名酒和酒架,后脑着地……

      Gin瞥他一眼,敛了动作,将三棱刺合手一握,不顾缓息和仪容便几步上前拾起手机,是时《天若有情》再响。
      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活着就好。

      而未及放心,腰际被突如其来的大力紧箍,以孤注一掷同归于尽的气势与力道,一路推搡,奔驰冲撞,直直撞碎蛛网扩大、危危将裂的落地窗——Gin以他无数次生死存亡之际的直觉反应错身一翻,于是倪志杰被掀了下去,但却拼命抓住了他的左臂,将本就摇摇欲坠的Gin一并拉下——同刻,阿元亦爆发出潜在的最后力气,拼命一滑,展臂,扯住他的领带。
      阿Jet——或者说,倪志杰的眼神,无一刻如此时清明。
      他摇摇头,阿元便明白,他在说:放手。
      阿元做不到。
      渐渐力竭的倪志杰,最后的力气,便是下坠前,一并扯下Gin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而Gin被圈锢得意识渐散之际,戒指一脱手,便本能般向下一探一挣,先前被利刃划开的领带也再支撑不住——

      ——“‘老猿挂印回首望——关隘不在挂印,而是回头’*这是我师父当年告诉我的——小子,你没行拜师礼,却比我几个弟子像样得多。所以,我今天破例讲给你听——好自为之。”

      “这都几点了,亮得像下午——有一小时吗?”
      “我第一次看这么大手笔的烟花。”
      “看!那边也有!像条鱼!”
      “金色的鱼!”

      ——“如果九五年四月一日香港飞往休斯敦的航班上,有剩多一个座位,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如果。”

      “那边是……”
      “上面!有人!”
      “怎么……”
      “闪开!!!”

      ——“常勤!睇烟花!”

      “嘭——嘭——”
      “嘭嘭——!”

      ……

      雨将群山环湿。
      傍晚只是淅淅沥沥,霞色明灭如香烛残光——而今天幕俨然整个作了巨型洗车机,以最大号的高压水柱兢兢业业,浇澈夏夜的虔诚。
      纵是边缘,台风的威力还是不可小觑。
      终于摘掉口罩轻装简从的杨自立随阿D下车,绕进“前谷场”西邻废弄的水泵房,阿D熟练操作后,泵房铁门应声而开,眼前的地下排水系统可直通Harbor港——他安排好的船早已在那里等待。
      杨自立满意地点头,回到“前谷场”,新风系统让这个台风天关窗便相对封闭的地方并未有不堪一闻的气味——他取下遮鼻的手帕,穿过前区跟毕恭毕敬的一干人打过招呼,下至一楼,令阿D守在手术室外。
      推门而入,冰冷的器械是当前世界顶级的配备。
      他将麻醉机拉到附近,接好氧气管,为自己不乐观的体力做好预备。
      中心的手术床上,苍白面色的TN集团第一夫人被顶灯涂抹得青灰。他徐徐走近,拨开病号服前襟,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在女人心口处,直至规律的跃动透过指尖传来。

      ——阿希,好久不见。

      杨自立抿着唇,弯腰俯身,将耳朵贴过去:噗通、噗通,柔弱、缓慢,仿佛妹妹虚弱的倾诉。
      “阿希,雨停后,带你看烟花,好不好?”

      准备关机时,杨自立看到一个未接电话,来自Sela。
      他顿了顿,回拨过去,忙音不到一响,比亮起的画面更快的,是精神满满的声音:
      “Daddy啊,你在哪?”
      “乖,Daddy在忙。摩天大楼不好玩?”
      “都不会动的,不如过山车好玩。”
      “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坐过山车——你忘了答应我的?”
      “我会乖乖做手术的,Daddy也要说话算话!等我好了,要陪我坐过山车!”
      “一定。”
      “但其实,Daddy啊,即使不做那个手术,也没关系——最要紧开心嘛,Daddy在我身
      边,我就好开心;我一开心,就能活到五十岁!”

      ——“最要紧开心嘛,有哥哥在我身边嘞,我就好开心,好像能活到五十岁!”

      他一晌愣怔,掌心冷汗黏湿了手机,控制着尾音的轻颤:
      “才到五十岁,这么没追求?”
      “嗨呀,Daddy,我同你讲,医生说过,我活不过十八岁。所以,活到五十岁就是赚大啦!”

      ——“算命的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嘛——翻一倍都赚翻啦,做人要知足咯!”

      “Sela,我呢,不会让你走在我前面——信不信我?”
      “Daddy你又皱眉!”

      ——“你看你,又皱眉!”

      “Daddy等Sela康复,一起去坐过山车。”

      笑容在挂断视频电话后瞬间消泯。
      加速的心跳下,杨自立立刻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是我。”
      “杨先生?有、有什么变化?”
      “你做咩?”
      “没事,我刚才在大号……咳,怎么了杨先生?”
      “母亲怎样?”
      “……托您的福,一切安好。”
      “嗯。change plan B。”
      “这个时候突然……?可是来源……”
      “前谷场的‘货’昨日就发到康莲了,你去老地方取,换给那个议员女儿;再用阿新救Sela。”
      “什……”
      “我看过配型结果,没问题吧?”
      “没……没。”

      当年阿希一命换了阿新和TN的贵妇人,他仔仔细细养阿新到现在,拿阿新换Sela,倒也算应得。

      ——从阿希那里拿来的,你们都要好好还给她。

      最后给了阿Gin一通电话,顺带嫌弃他今晚的领带后,杨自立关闭手机。
      他走进别间更换手术服帽,重新戴好口罩后阖了阖眼,右手抚了抚藏在衣下、贴近心口的链坠。

      ——我已尽人事。剩下的帮帮我,好不好,阿希?

      惨白的光打在他脸上,他已冷汗涔涔。
      眼前血肉翻作血海尸山,向他奔涌而来——他一怔后撤小步,除了星星闪闪的残光,一切如旧。
      杨自立晃晃脑袋,触了触心口——跃速确实加快——握着手术刀的手亦不隐颤抖。
      他暂停动作,回里间服了药又更换手术服,五分钟后依旧未缓解,便不得不摘下口罩戴好氧气罩。
      杨自立坐去一侧,无力地瘫在椅子上,意识混混沌沌,隐约觉得不对。
      是时,手术室门大开,他缓缓抬头,阿D已不见;一个细长的身影背光立在入口处,戴着防毒面罩。
      “时间仓促,计划都系生搬硬套,招待唔到——杨生,莫怪(来得仓促,计划全是生搬硬套,招待不周——杨先生,见谅)。”

      ——大小姐,不愧是倪生女。

      杨自立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一闪而过。

      大梦一场,他不知时日几多。
      杨自立知身在梦中,却无从清醒

      ——“哥哥!”
      “……?!”
      “好不好吃?”
      “你以为用这个贿赂我,我就可以不追究你翘自习打工的事?”
      “你怎知我偷偷打工啊——试试这个,哇最后一份,打烊前我一直在念请最后那位顾客去看看更好的——然后,真的剩下了!没白帮辉叔顶今天的工,用当天的鲜虾熬的,辉叔虾粥的手艺匹敌哥哥煲的汤!快快趁热——要喝到一滴不剩,我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我说过不用你辛苦的嘛……”
      “我怎能把哥哥一人的付出作理所当然啊?我都几天没见你啦?我还不知道你——但凡不回家被我盯着,从不好好吃饭,你看你的黑眼圈,哇颧骨都突出来……再这么不要命,你就别回来了,去跟你的工相亲相爱。”
      “唔……好吃。”
      “是不是不比你差?怎么样,吃这个不算委屈你吧?”
      “你这么用心,即使是开水泡面也不委屈咯。”
      “哼,哄我也没好处。我还在气呢……啊,吃光啦!很好吃对不对!”
      “阿希,还是我的手艺更好些,下次不要麻烦,我做给你吃。”
      “哥那么忙,有时间就该多睡多吃,不要管这些,我……”
      “我会做给你吃,一定。”
      “我……”
      “一言为定。”
      “好啦好啦,赢不过你。哎,哥,你讲,妈再婚后咧,你是不是就不用这么拼?”
      “我都好,阿希不用担心这些。”

      ——“哥哥啊,你应承我,不要去社团好不好啊?我们一家人一起,阿新的病会有办法的……”
      “有咩办法?指望只会跟在阿妈后面的老豆?还有你,我不能让你等死。”
      “我更不想看你被砍死啊!我可以同学校请假,再多做几份工……”
      “阿希,你喜欢读书,就好好念。”
      “我更喜欢你啊,阿妈,阿新,老豆……没什么比你们更重要。”
      “……”
      “哥,我计划好了,你……”
      “阿希,我不会死,更不会让你……们死。”
      “……”
      “我应承你,我会活得比他们都久——这次我做掉笑面虎,阿弟就有救了!”
      “杨自立。”
      “阿希……?”
      “你要去社团,就踏我尸体走。”

      ——“虎哥,我们还是快走,这片毕竟不是自家地盘……”
      “叼佢老母,细胆鬼混咩社团?返屋企饮奶啦!(粗口,不注释了,骂人+嘲讽)”
      “虎哥虎哥,不愧是女子中学,方才那靓妹够味够劲!”
      “哦~~~~~~虎哥,味道怎么样?”
      “嘶——香,真香。”
      “哇,虎哥,不是吧,这伤是被……”
      “没真正得手啦,不过亲够本,都值。”
      “虎哥,反正我们都知道她学校名字,来日方长啦,下次寻个稳妥法子……”
      “虎哥,这是那靓妹的名牌?哦……姓杨啊,杨什么希?这念……你边个?做咩……啊!”
      “扑街……我丢!”
      “艹!”
      “……杀、杀人啊!”
      “饶……”

      ——“阿希,好久不见。”
      “哥,你瘦了。”
      “你才是啊……怎么回事?大佬那笔钱不够用?”
      “……没,最近捱夜补习嘛……”
      “这么辛苦?早点回去啦。多休息,我一切都好。”
      “哥哥,我不想这么早回去。我想多看看你。”
      “……监yu不是好地方,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你爱念书,就尽情念,不要担心其他。等我出去,一定供你念到博士毕业。”
      “哥哥不想我吗?”
      “怎么可能?梦里都是你。”
      “噫~肉麻!”

      ——“大哥,恭喜你出狱。”
      “阿新?嚯——康复效果不错,怎么只有你?阿希呢?”
      “……我们先回家……”
      “阿希在家等我?”
      “哥……”
      “阿新,告诉我,阿希是不是在家等我?”

      ——“阿立……老公!”
      “为什么阿希会丢在泰兰德——活见人,死见尸,你们却用一座衣冠冢告诉我,我的妹妹死了?”
      “哥!那边也查过的——希姐是被做非fa勾当的人盯上才会被掳走……”

      ——“醉鬼扑街——起来。”
      “哥,慢点——老豆他……”
      “阿新,没你事,去写作业。”
      “原谅我……原谅我……”
      “你欠高利贷啊死扑街——赌债?你瞒得我好惨。”
      “我的错……我的错……”
      “我砍笑面虎,又给社团顶罪,大佬给的那笔钱,是被你一早挥霍完了吧?”
      “对不起……我也……没办法……”
      “阿新的医药费哪里来?哦……我猜猜……不是还有个满心信任你的女儿在?”
      “我、我……”
      “我查过了,也许你给我和阿希买保险,起初确实出于好意,以免我们的病一犯,再把家里拖到万劫不复——但是,你为什么不选可靠的公司投保?”
      “……你们的病……他们不肯投啊……”
      “所以咯,野鸡公司卖掉了阿希的查体报告,在泰兰德配型成功——为了你无底洞的赌债,和你亲儿子的药费,你谎称运气好中彩带全家游泰兰德,然后卖了阿希。哦……家里新添这些,很适用吧——阿希的血,好喝吗?”
      “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对不起……但……即使不这样,阿希她……也活不……”
      “嗯,怎么不继续讲?”

      ——“阿新成绩好,似你希姐。明年要出国,还是念港大?”
      “大哥,我会用奖学金,也会打工,不能总要你供我。我也长大了,会替你分担。”
      “我是你大哥嘛,供你念书天经地义。”
      “……哥,毕业后,我想来帮你。”
      “……阿新,你还有时间。好好考虑,我这里呢,只要你想,就有你的位置。”

      ——“真眼熟——这不是大小姐的保镖阿Gin?好久不见,居然沦落到我的地盘打黑拳?你是怎么得罪倪生啊——从头讲讲?毕竟起初倪生就看你不顺。”
      “……讲废话……关你嗨事。”

      ——“杨自立,倪家待你不薄。”
      “只怪你挡我路咯,倪生。”

      ——“哥,倪家已经垮了,倪志杰现在这幅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复仇的可能——你讲过恩仇必报,道上还有规矩:祸不及家人;倪志杰念书时就帮过我不少,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放他一次?”
      “好啊,让这癫佬跟你咯,否则不白搞了三条命?但,阿新,等他背刺你的时候,后悔就晚了。”
      “……我知,谢谢哥。”

      ——“老豆的车祸——是你!”
      “哇,高材生就可栽赃?懂不懂什么叫‘意外’?”
      “杨自立!”
      “阿新,我是你大哥,长兄如父,我们兄弟一路走来,轮不到你直呼我名。”
      “我从未想到……你简直丧心病狂,违背伦……”
      “什么?——哦,那男人是你老豆,不是我老豆。”
      “你……”
      “那男人,害死我妹妹。”

      混混沌沌,往事如烟。
      杨自立向来忘性大又钝感,再加上他不太变化的表情和稳如深潭的眼神,令他捉摸不透——感情更看似轻描淡写,时日久了被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如此以为。
      一切大不过随心所欲。
      许多事,意兴一至,便做了。
      何须多思扰人心。

      ——“最要紧开心嘛,有哥哥在我身边嘞,我就好开心,好像能活到五十岁!”

      生生死死遍历,恩恩怨怨徒经。
      许多年里,他仍维持着煲汤的习惯。也不给人喝,只一桶桶倒掉。
      胸前的链坠为他挡过一枪,他忽然意识到,比起自己被暗杀,阿希唯一留给他的物件被损坏,才更让他气到发狂。

      ——“套圈赢的!我棒不棒?最好的送你——你看,可以打开,悄悄藏你心上人的照片~”

      他呆若木鸡,愚不可及,还需媒介才切身体会到那些后知后觉深远持久的隐痛,和那些静悄悄混杂在各式各样的情绪和琐碎的日常里、因为习以为常便未被发觉的,心底的东西。

      ——“哥哥不想我吗?”

      贪欲、嗔怒、愚痴——
      拙昧如他,恐无智水,灭此三火。

      ——“你看你,又皱眉!”

      他伸手,追逐点在眉心一闪而逝的温度。

      ——“多吃多睡,再瘦便不来探你!我走啦!”

      ——别走。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阿希,你回头,看看我。

      他求仁得仁,脸上的温度带着剧痛,拍散朦胧。
      太阳穴跳跃着传递刺痛,杨自立眨眨眼,如见月色殷殷。
      欲撇离发丝,发现手被牢牢绑在背后;氧气面罩阻碍了他的长疏,但很快被一把扯下:
      “别装死。”
      缩在后备箱中的杨自立望着隐在连体帽沿下晦涩不明的脸,痴痴笑起来:
      “没想到大小姐居然留我到现在。你向Tim和Jerry出手时,可要果断得多——咳咳,”他咳嗽两声,低声掩抑着,“当时,Gigi就是被你透露出来的‘杨自立为活命要移植杨自新的心脏’这条消息挑拨,才与Jerry联手的吧。能用这些年把我周边的人际,和控下的这些地方,管道通向、通风走向、电路情况甚至是合作修理厂例行检查的频次等等……都摸得一清二楚……这次用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利用新风系统向各个房间传送适量的一氧化碳引起的全员休克?我真是小看大小姐的多才多艺。”
      “从Tim一役顺水推舟一箭双雕、名正言顺在TN的海上势力外把控不为其所制的Harbor黑港,到而今昏迷方醒,便思路通畅理清前后,杨生也不遑多让。”
      Luna一声嗤笑,将烟圈吐在他脸上。
      “一氧化碳怎么来的?滤掉酸味的甲酸还是草酸?”
      “杨生没念几多书,化学却扎实。”
      “大小姐兵行险着,不怕操作失误?”
      “你选的地方偏僻,波及不到旁人——炸掉,把你们都带走,我不亏。”
      杨自立在狭隘的空间中动弹不得,只是望着她,寡淡无绪的眼蒙了层轻薄的酣意:
      “阿D不会背叛我,开门却不见他,只能说明——大小姐留了他们的命——我隐约记得,手术室外被风吹来的湿气热气……你给他们通了风,是不是还好心到call急救中心?”

      天边彩光竞放,大朵烟花与月夜一争妍媸。
      团栾作球,连绽如瀑,消散成烟——五颜六色周而复始,属于异国的狂欢。
      而她不合时宜,只想起难吃的戒烟糖。

      “这么多年来,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但九成都比我早上路。我跟你不同,你在为生活挣扎,而我早已连生存都不执着——虽然,我也不会给你们这些人留机会罢了。”
      杨自立预案有的是,却从不留后路,遍身顺则成逆则亡生即尽情的爽快和狠毒——心脏的致命问题反而对他这个爱好刺激的疯狂人生赌徒推波助澜。
      类似的,他想到他“忠心”的下属——当年她“失踪”后,常勤表面上看上去依然无懈可击,但他所行所为和动辄失控的力度,无一不似饿到极点又失去项圈的野兽,愈来愈疯。

      看似固若金汤,其实不过被蛀空的遗迹,诸葛丞相的空城。

      杨自立与常勤确实在本质上很像:常勤和自己是一类人,只是现在,比自己更像人:因为他的大小姐还活着。
      她的置之不理,对他并无影响,仿佛从起初便不曾在意她的回应,只在自顾自做一场久违的剖白:
      “曾经呢,为了报答你们给我的乐趣,我通常都会给个痛快——我曾经想过,能杀得了我的,不是英雄,也必是枭雄。大小姐觉得,你是哪一种?”
      Luna按灭了未尽的烟,翻个白眼:
      “我什么也不是,只是来杀你而已。”
      “愿赌服输,大小姐怎么还不动手?”
      她打开车门确认过车况,行至后方拎了拎捆缚他的绳结,又取过他的药瓶,强行用水给他灌下药片。
      杨自立几乎要咳断气,清癯的脸上漂着薄红:
      “大小姐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那里?”
      她收回盘桓过天边的目光,瞥他一眼:“对你来说,逻辑讲不通。但我Daddy你大佬讲过,‘有软肋在,凡事都不要做绝’——存在的东西再怎么伪装,也总有千虑一失的痕迹。你该庆幸她早走,没被你的私心毁掉。可惜,你没法带她看烟花,也不能同她一起走。你同她生无法同衾,死也无法带着她最后残存的□□回港合葬。”
      她动作麻利,在他终有暗涌的眸光中,干脆打断那句“你知道什么”,重新贴住他的嘴,再接再厉:
      “也许是你吸入一氧化碳产生幻觉——但那位TN集团的第一夫人确实没死在你手下。我也确实打了急救中心电话。”
      杨自立突然笑起来,眼眸弯作她从未见过的眯缝,在贴布的封锁下以哼叫的形式,不闻几分欢喜,反而更似声嘶力竭的呐喊。
      “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也不重要。做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Luna一笑,用力压合后备箱——

      “嘭——!”

      与不远处的烟花声相合。
      火硝硫磺自顾自摩擦着属于天际的浪漫,金波银汉潋滟无际,不谙地上活生生的悲欢离合。

      她面无表情,拿出在他身上搜到的电话,重新开机。

      时过多年,恨意未被蚀散,痴儿无以看清,反将其团捏成一捆炸药,捧在手上——此刻手中的手机俨然成了她的打火机。
      她拨通那个被承诺“你打,我没死,都会听”的号码,打开免提将手机扔去副驾,系好安全带的同时狠踩油门。
      Luna几乎被不详的预感淹没,但此刻她必须强自保持冷静——沿着脑海中计算过无数遍、最为通畅的路,直奔康莲养护中心。
      然方穿过窄街,她反应极快,踩足油门向右猛打,立时避过左侧直冲而来的机车——
      骑车的人身形不隐狼狈,却坚定地跟在她车后。她可以从后视镜清楚望到,杨自立最忠心的阿D,硬撑着身体掏出一把装了消音器的hei星,孤注一掷地瞄准她后脑。
      而此刻的她,遇鬼斩鬼,魔来杀魔——瞬间凛下眉眼,挂好倒挡瞄准方向,加速,向左打方向,瞬间车尾撞上阿D,车速未减,骤然挤压其至左侧墙壁,在治疗途中逃跑的阿D本就虚弱,此刻更已奄奄一息。

      既然被阿D得知消息——多半与方才开机有关,后续说不定还有。

      于是她果断在阿D双膝和双肘补了两枪,she爆机车油箱,拿走了那把hei星。

      Luna关掉杨自立的手机,焦急之下改换自己那台临时备用机拨打,依旧无人接听。
      康莲地下停车场的入口临近烟花show的表演地中心广场,理所当然人满为患——她预估到此,便在行来的东侧路边见缝插针。
      锁车后她急忙向康莲楼体方向走,并再次尝试拨那个号码。与此同时,在嘈杂人声中,有感慨,有赞叹,但她不知为何能在隔了这么久的如今,清晰分辨出夹杂其间遥遥响起的一声“闪开”——
      几乎是儿时起便形成的本能反应,让她向左边空旷处躲去,未及转头,便听到身后巨响——有什么接连重重地砸下来,震碎了玻璃。

      “是人!”
      “救命!快打急救中心!”

      她怔怔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确实有两个人从天而降,砸在她的车顶和前车盖上,将车体整个压变形,车窗尽碎。
      其中一个人的衣着,她再熟悉不过——却又觉西装人人都穿,不足为据。
      她的双足不由自主地踅回去,走上前。
      听不到身旁路人劝阻的“危险”。
      瞠目结舌地望着,她的哥哥,她的丈夫,在她不久前还在驾驶的车上摔成了血人。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但手却讽刺至极地依旧平稳。哥哥的手在抽搐,她轻轻环住——拨通急救中心电话,音声和语言却冷静得让她不认识自己。

      ——“我不想走倪家的老路。我想辍学,进jing校。等一毕业,专抓Daddy……痴线,你同我不一样啦。阿贤这么聪明,拔萃念到毕业再念港大,国外硕博一读。到时,医生啊律师啊,什么当不得?我妹妹从来配得起最好的——”

      Luna的灵魂仿佛都被砸碎成两半。

      听筒的那侧刚挂断电话,眼前另一只仿佛在抓握寻觅的手,再也不动——那只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自戴上那日便从未摘下,此刻,却是空的。
      再也不动。

      曾经,领带染了红,她随手收下的商超促销余货被拿去应急。
      如今这条余货亦浸作赤绯,半截松松垮垮,被压在身下,露一个粗糙的角。
      向来被工整系好的衣襟还带着被什么刮破的裂痕,扯开暴露的部分,大小旧疤隐约可见,侧颈附近一道莹白尤为醒目。

      ——“若她害到杨生,我共她赔命。”

      她从来美丽的眼中几无焦距,拉向基本完好的后备箱——
      大笑出声。
      下一刻,她拿起那把hei星,几步踏过打开箱盖,两耳光将鬼门关前踯躅的杨自立拍醒,撕掉贴布的手依旧平稳,拉开保险,将zi弹一发发打入他的关节:
      “到了黄泉路上,你若还能找到妹妹,”hei星子dan用尽,她扔去一旁,一抹糊了眼睑的血,拉着他的领口提起他,取出身上的警yong手qiang,抵在他脑袋上,“看她还认不认得出你这个哥哥。”

      qiang声似烟花,与升腾的璀璨一并,作路人惊惶四散的序幕。

      ——“希望你没有浪费最好的机会。十几年前既做了决定,都是夜场出来的人——何必还搞半吊子的仁慈,假慈悲。”
      “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跟他们成为一丘之貉。但也只是漂亮话而已……我跟他们,本质上有什么分别?”

      “我是倪孝礼的女儿……”
      寻仇索命的修罗合上箱盖,不再施舍后备箱一眼,挪动的步伐失魂落魄,缓缓抬眸,仍执着地向着车身和车前盖方向,在刺耳的警笛和急救车铃声中,半面浴血。

      搓制半生的zha药被引爆了,从此,“Luna”同她十七年的刻骨铭心一并尸骨无存。

      她举qiang,扣在太阳穴:
      “我要同他们有什么分别?”

      MJ恍不知身在何处——眸心锁着的女人将qiang指向她自己时,他便被心底的海啸席卷。
      但他静默着,未发一语。
      载他来此的jing察看他摇了摇头,斟酌片刻,似对他很是信任,对下车的jing员们比了个手势,只是举qiang瞄准,暂按兵不动。
      他上前两步,静静看着她,坚定的背影挡住了一支支瞄准她的漆黑枪口,和其他所有看向她的,或畏惧、或戒备的眼神。
      仿佛在为她遮风挡雨。

      “那家文昌鸡还在的!只是搬家了!”
      MJ缓缓移至她面前,打断她毫无焦点的视线,让她茫然地仰头看着自己,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
      道旁树上的一片落叶载着被台风遗落的暴雨,淋淋沥沥,划着不规则的弧度,在飞舞中沉降。
      “我们一起去啊——你答应过的。”
      他捏着袖口,细细为她蘸拭点点连面的殷红,在她干涩的眼中,压抑着攀援而上弥漫扩张的心痛,一如既往地弯了眉眼,柔声道:
      “我等你。你要回来。”
      他拂开她的手指,静悄悄拿过她的枪。
      手法纯熟,展臂,温柔地环过她的肩,在她背后将一捧疏于呵护的发丝慢慢束好,
      落叶将夜空的眼泪淋在,蔽着她的、他的臂膀。
      他看到她近乎偏执的视线又锁回那里,于心底悄然一叹,终轻轻让开,在她身侧,推了一把。
      她望着鲜红的丈夫和兄长,在他的力道下,进了一步。
      他默默随在近手处,不惊扰,亦不离去。
      仿佛被推出了动力,她再进一步,回到车侧。
      垂眸的动作有些迟钝,月华黯淡,别无残辉。
      她望着那只无名指空荡荡的手,慢慢把自己的戒指摘下来,戴到他没有变形的小指上。
      一行清泪同时落下。
      她痴望兄长痉挛着不复原状的手,瘫软在地。
      她不知道哪里在痛。
      惶然抬手掠过颊上的微痒时,才发现手指上粘附的水滴,和挂着血串的掌面。

      ——杨自立的血……有溅到手掌?下雨了……?

      她迷茫地抬起头——
      斑斓未压楼前月,烟花不解世上人。
      左手绵绵的痛揪扯神经腐蚀思绪,让原本钝感于痛觉的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是伤口裂开了。
      为什么这么痛?
      为什么?为谁?
      十指连心,剜肉刮骨。

      身后jing员上前时,被他稳稳拦住。

      蝉鸣突如其来,聒噪如烂柯锯木,一寸寸劈在她拉到极致濒处临界的神经上,钝感带来的成倍剧痛斫断行将就木的理性。她终于趴在地上,如一个简单的疯子,又哭又笑。
      直至放声痛哭,撕心裂肺。

      “与罪恶对抗的,本不该是受害者的家人。**”当头的jing察——也是他从业许久的小表叔,慢慢收起qiang,在他身边忽然感慨。
      他只是沉默地凝着她的背影,仿佛见证着枯死的倪向贤被嚎啕叫醒,在泪水中重生。

      水,善利万物,可纳百川。
      千江有水,千江月。

      曼谷的雨停了。
      丢三落四的烟花一去不回头,但见弃的雾霭,遮不住一跃而出的崭新朝阳。
      新的一日里,霞光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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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自电影《一代宗师》。
    **对这句话印象很深,但忘了出处。只记得出自某部国产剧,似乎是《黑洞》?
    ***引用自袁凤瑛版《天若有情》歌词。
    ————————
    完结倒计时!修得匆忙,后续可能还会修。先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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