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版流星花园]贪狼(MJ BG)

作者:景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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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山木蓊郁,日影斜切,在枝叶的罅隙间见缝插针,林林总总撒了一地斑驳的碎光。
      西装革履的男人不假手围了一圈的下属,亲手将万寿菊摆好,碑还算干净,看来近期刚有人扫过墓。

      ——不会是我家那个小子吧,上赶着的……

      Jarustiwa赫赫有名的当代家主,此刻也只是一个头疼的老父亲。他看着墓碑上恍如隔世的字眼,合掌,诚挚三拜。
      “阿嫂,前来叨扰,见谅——我说老倪啊,当年,我不过是仗着年轻意气、初生牛犊,打牌多赢了你几把。”男人径自席地而坐,接过Dael恭敬递上来的罗曼尼康帝和高脚杯,斟好后放在碑前,轻轻一碰,“你走得早,最终也没赢回来——但你这从不吃亏的个性可真是……真连我儿子都要赔去你家?”

      ——“你觉得,TN突然倒了,是好事吗?是,也许。但,首先,曼谷的经济支柱会倒下一根,其次,多少人会下岗失去工作,多少家庭会受到影响,你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后果,Jarustiwa和你,承担得起吗?你要用这个代价,向她献媚吗?”
      “你在小看我,还是小看她?谁说过要让TN倒?把柄我都送到你手里了,长袖乱舞架空傀儡这样的把戏,你们哪个不擅长,还要我提示?”

      ——“你想在海外搞子公司、子品牌,是好事,我不拦你,但最合适的地方不是香港……”
      “我要的又不是合适,你以为我这几年乖乖听你话积累试错资本是为什么?也许过几年我更能深刻体会你的良苦用心,但现在,我只想离远些,安静做点事。”
      “你还讽刺起你老子来了?”
      “比起被你们玩弄股掌,我更愿被她握在手中。”
      “你一厢情愿个什么劲儿……”
      “是不是一厢情愿我不知,我只知,即使只有一瞬间,但那一瞬间,她确实是为了我才活下来的。”
      “……你妹妹找你哭,我可不管。”

      半杯见底,男人缓缓起身,将剩余不少的奢侈红酒匀给身边忠心的下属们。
      “先生,接下来要去找少爷吗?”
      “不找。”男人斩钉截铁,乜了乜询问的Dael,“你以前的聪明劲儿哪去了?倪小姐今天出狱,你家少爷有空理你?”

      ——“她的幸福从来不在于我,而在于她自己的满足,在她的问心无愧。我们短暂的共处中,她也只是享受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而不是指望我给她想要的东西。假如我们在一起,很多年后我不得不同别人联姻,她除了尊重我,祝福我,在心底偶尔怀念我,她还会继续好好地活。反而是我,你觉得我会怎么做?我只能说,我现在觉得,我的幸福没她不行——即使她只有那一刻,是为了我活下去。但那一刻是真实存在的,她也活下去了——可能性就变多了,总有一种是我可控的,对吧?”

      世事浮沉,以一悟,得三昧。

      “走吧,回国。”
      男人眯了眯眼,以掌遮光,望着擦过日晕边缘的飞机来去匆匆,呼啸着钻进停云,去他鞭长莫及的地方。

      MJ收回凝视飞机的目光,尝试在旧址想象当年从启德机场起飞,再低低掠过远近闻名的城寨楼顶——集束的天线、鸽笼、蓄水池和跳跃着伸手仿佛可摸到飞机的孩童。
      他笑了笑,重新跨上机车——在路人的注目礼中载着大捧万寿菊再次向目的地前进。
      SUZUKI RG500,不论是怀旧、嘲笑或赞叹,在亚洲总是经久不衰的焦点——从今天的新品发布会未开始前,就被一众下属围观过了。
      他将车在正园门口泊车道泊好,抱着花束走进去。
      却见到了熟人。
      MJ似并不意外,继续上前,在她一侧弯身献上包扎精致的万寿菊,恭恭敬敬拜三拜。
      “谢谢你来看他。”
      “我应该的。”
      他合掌默念,片刻后转眸——眼前的女人比最后一次见面时清减不少,眸子却熠熠,看起来精神不错。
      “好久不见,MJ少爷。”
      “省了,”他摆手笑了笑,“严格说来,你从来不算Jarustiwa的人,不用再那么叫我,谢小姐。”
      谢锦怡闻言笑开:“即使不算,我也一直挺佩服你的。”
      “那还真是荣幸,”他颔首,望了望她空荡荡的右耳,“恢复了?”
      女人摇了摇头,唇线漂着的弧度有些晦涩:“是从未失聪——从我丢了腿开始,我就在想关键时刻的保命符。实际证明,我是对的。”
      他起身,妥帖有礼地扶住她,助她缓缓站起。
      “看来,Deron是败在你的右耳上。”
      “还有我断了的右腿,和情种Walid。”
      女人笑靥不隐苦涩,MJ向来乖觉,望着碑文轻声:“他是个怎样的人?”
      “聪明,优秀,有主见又意志坚定,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献祭型人格。”
      谢锦怡目光停在碑文镌刻的“倪孝仁”三字之上,仿佛透过一笔一划的字眼,寻回当年的蛛丝马迹,还原完整的昔日恋人。
      “这形容的既视感好强——倪家人都是这样?”
      女人被他逗笑:“倪小姐你更熟悉,很有资格说这话;另一位倪先生的话……”
      “你想说,倪志杰?”
      “对,我认识他,他却没见过我——阿仁当年跟他感情很好,那是个道德包袱重得很的孩子,所以才更不能接受本来在倪家之外的阿仁主动‘回到倪家’。不过……后来的他……应该也不能再被称为倪家人了吧……”
      MJ却陷入沉默,他还清楚记得跟阿Jet直接或间接的接触,半晌后,斟酌开口:“我听说,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只喊了句闪开——虽然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实在说不上好,但……我只能说,他很复杂,不能单纯用‘是不是倪家人’来定义。”
      “你总是对的,”谢锦怡轻轻擦拭着石碑,“Jarustiwa的连串操作,令人叹为观止。”
      从攻心为上、让她心甘情愿利用Walid出手对付Deron,从而一举摘除Jarustiwa的毒瘤——壁虎断尾、顺理成章让她从此远离Jarustiwa、消除潜在隐患,还反向卖她一个人情;到利用媒体效应将当年市郊的几座屠宰场、TN第一夫人的下落炒熟炒热,充分发挥信息价值,再循序渐进借她提供的线索揭露出常勤、杨自立一伙与跨国fei法走si贸易,Jarusitiwa家主亲自出手拿捏TN集团为首的一干势力,架空、收购,三年内无阵痛一气呵成——叱咤多年的TN集团空存金玉其外,供给看客茶余饭后的八卦。
      为防死而不僵,曾经为抓七寸不斩毒蛇的Jarustiwa,在最合适的时机捏着毒蛇的要害,作为献给新任总jing司的投名状——听说,新任总jing司赢得强力竞争对手的一个重要筹码,就是那起大案的整体破获,连同市郊几大贫民的窟暗中投诚。
      听说,这位总jing司的弟子,被MJ喊作“小表叔”。
      此役后,不仅Kittiyangkul在xuan举上畅通无阻,Jarustiwa的形象更水涨船高——再通过收购TN不断卖出的股份和产业、拓宽海外市场吸纳TN辞退员工等多管齐下,Jarustiwa慢慢退居幕后,而不是被搡在前方,被迫做一只痰盂。

      当然,聪明人,都懂得点到即止。
      他会用倪孝仁化解尴尬,她也会用倪向贤扯开话题:
      “倪小姐在服刑期间有重大立功表现,算上减刑,最近可以出yu了吧?”
      “是今天,我一会儿去接人。”

      倪向贤被捕后引渡回国受审,为破获杨自立团伙Kua国走si案提供了大量线索和证据——与北孔普雷jian狱长佛龛内存放的钥匙和地图:是杨氏集团多年来各个非fa贸易据点和地图录音,有不少重合部分。
      以圣莲、康莲医疗中心等掩人耳目的机构为依托,涉及多项fei法走私交易,持续数年,性质恶劣。
      层层叠叠的文件作为呈堂证供被搬运取出,一封夹在抽屉深处的辞呈,划着不为人知的弧度,落到佛龛底部,去陪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小幅陈旧肖像画——
      少女大大方方露着缺了一个的门齿,笑靥漏风,递来包着彩色玻璃纸的戒指糖,月眸镜心长照眼。
      精心雕制的木佛像镀了金身,宝相庄严,袅袅香雾相伴,慈悲阅世。

      “听说,谢小姐收养了杨自立的养女?”他燃了支万宝路,一口未熄,放置在碑前。
      “是,Sela也是我姐姐的女儿——不管她做过什么,她都对我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足够好……我是最没资格说她什么的,”谢锦怡将拐杖置于一旁,缓缓抚摸着青石碑,“只是我也想不到,她风流了一辈子,却栽在最喜欢的一个情夫手上——那个人甚至一开始就为杀她而来。我还奇怪过,以Deron的能力,那个人怎么看得上……原来根本是志不在此。”
      “找到并收养Sela,不仅制约了那位第一夫人,也制约了你,同时还跟TN董事长合作——两头吃,两头利,”蝉鸣噪噪,他隐去树荫,“撇除个人主观不谈,棋下得确实漂亮。”
      “本来还可以顺便利用Deron最后的价值——如果你笨一点上了当,就栽赃你sha人,让Jarustiwa自顾不暇时,整体撤离泰兰德市场,”谢锦怡自嘲般一笑,“话说回来,Sela真的很像那个人——我还曾经怀疑过……”
      “比起那个人,”MJ想起一瞥而过的颈间链坠和其中的老照片,陈旧、不堪修理,却被珍之重之、每个细节都光滑可鉴——是数十年被反复摩挲的证明,“其实更像那个人的家人吧。”
      意味深长的弦外音,谢锦怡不明,却知趣地没有多问。
      “今日一见,获益匪浅,谢谢你的坦白。没想到你对我意外地了解——谢小姐。”
      但此句曲外雅意,她若再不懂,便是白活。
      再周到万全、再教养良好、再毫无架子让人心生亲近,却仍是不可亵玩的Jarustiwa少主人。
      于是谢锦怡合眸一笑,将自己的把柄拱手奉上:“所以,你也需要多了解一下我——如你先前所知,我曾是阿仁女友,视爸爸为毕生榜样。但我辞职的前一年,在一次剿灭押款车劫匪的行动里,我却意外见到了,老豆他与匪徒交易的场景——我不知所措,他们也在那时因为未谈拢而发生交火……”
      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谢锦怡正色:“结果,他们同归于尽,而我老豆——被认为是因公牺牲,一辈子的督cha忽然就成了英雄。是啊,他也许最后良心发现,在被同僚发现加入战局后,为同僚挡了致命的zi弹——但那时,我不能理解,也无法和解。我仅剩的支柱就是阿仁,结果也遭到了‘背叛’——你这么聪明,看他现在躺在这里,应该能猜到一切——但那时我心灰意冷之下彻底绝望,完全无法坚持下去。后来,我辞了职,被我妈带回泰兰德。”
      “所以,陈sir认出你、为你带来的倪孝仁‘背叛’和死亡的真相,成为了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
      “我没想到……阿仁因为任务错过倪家出事,没跟着倪家走在那场火灾里,却因为年少时开qiang伤到无辜市民的阴影,被歹徒认出后抢了先机,又被处以私刑——”一声抽泣让她音调一拐,她很快顿住话头,沉默许久,再开口时除声线微朦,并无异样,“做卧底多年,他一直一直在自责,在愧疚,双向双重无时无刻不受着良心的折磨。他虽没走在倪家的大火里,但最后走的地方,还是他当初误伤市民的地方……你说,是不是应了你爸爸总挂在嘴上的那句‘自业自得’?”
      MJ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并未开口。
      谢锦怡撑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落地生根。一时四下缄默,落三两鸣鸟。
      “我该走了,”腕上的浪琴折光耀目,MJ换个角度看了看表,“再见,谢小姐。”
      “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MJ少爷,”她依旧背身对他,悠悠开口,“也许最后,您想要个正式的说法……当年您的生日Party上那位酷似倪小姐的模特小姐,是Deron扶持资助的一批艺人之一——Jarusitiwa推出光影计划时的无心之举,先前并未被重视——后来被Deron利用来对付你……那也是Deron为了警告我。可惜也正是模特小姐的死,助推了Walid的反水:他觉得,在Deron的治下,他和我都没有未来:为达见不得光的私人目的随意轻贱为其卖命的下属——Deron和少爷的差距,本身已过于悬殊。从与那个人合作过分高估了自己起,就是步步都错。”
      “谢小姐委婉,我明白,”他抬眸笑了笑,“虽然不会重用,但Jarustiwa也不会亏待Walid他们。”
      “我也差一点,就被Deron送去陪阿仁了——虽然未尝不是好事,”谢锦怡轻叹,声线扬了扬,“少爷,你觉得是什么救了我?是所谓爱情?是我的经验和演技?还是我曾经的职业?都不是。是源自那位新上任总jing司的关注和重视,是远远高于我所面对的权力的权力——我庆幸他们都在维护法律,我庆幸我活下来。”

      庆幸……
      他何尝不庆幸?

      明月别后,流水年年。

      MJ抱着相似的心情,背向走出正园,日光一路被风摇落,散在他肩上——滴滴片片,惹他抬手一梳,绞满指缱绻。
      愿摧穹边志,为卿指间光。
      他再次把目光分给浪琴,同时打开导航查看路况,预估着时间。

      他知道,他们将会有许多现在。
      如此,他可以不再好奇未来。

      六角形的光晕被风吹进窗,落了她两肩霓虹,她抬手去拂,空无一物。
      时至今日,再次瞥见空荡荡的左手,尚有隔世之感。

      ——“你话我丑女?没礼貌!立叔,打他屁股!”
      “你讲什么?!靠手下算什么!有本事自己上!”
      “嗯?你想我亲手打你屁股?”
      “你知不知自己讲咩啊!”
      “这不是你讲的吗?”

      ——“如果九五年四月一日香港飞往休斯敦的航班上,有剩多一个座位,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如果。”

      光阴的钥匙面对回忆的锁,攻无不克。曾被封存的往事亦学了聪明,不急着破土而出,只卧薪尝胆,待一个空隙润物无声。
      “倪向贤,时间到了。”
      转眸,madam已在门口等待。她自潜滋暗长的过去中拔足而出,未继续纠结,抿唇将最后的地图册塞进背包,拉好拉链负至肩上,不沉——几年下来,也没多少东西,正如她空空而来。
      不合身的运动装依旧松松垮垮套在她身上,脂粉不施的素净依旧无损于天生丽质。她静静跟在madam身后,有些如处梦境的虚幻。
      仿佛一切没变,是她;又仿佛沧海桑田,早已不是她。

      “听说没,李家二子要结婚啊——”
      “我知,八卦都传遍港九,同霍家长女嘛。”
      “真是门当户对——哎,你看,李二公子虽然一表人才,只是听说……”
      “听说听说,莫多讲啦,八卦听过就过,这些人如何啊,跟我们都无关啦,不如想想怎么先把昨晚的误工费拿到。”

      一旁吹水的madam们不避讳地聊着近日闲情,经过时钻入她耳朵,顺势捧起有意平复的记忆:

      ——“你们做什么?搞这套搞到别馆门口,丢不丢人?先让女士过去!”

      ——“你所有的经历,成就了现在,让我欲罢不能的你。我痛恨它们对你的摧残,却没有资格替你否定它们。如果它们也是你的一部分。”

      ——“我真的没事,多亏你方才那qiang——反而是你救了我。”

      ——“我说过,不要你道歉道谢。我只要你记得,你欠我、借我的,我等你还。”

      ——“我等你。你要回来。”

      起初每个探视日,他都会前来,只是她尽数拒绝,未曾一见。
      年轻人初时的情动明媚炙热,往往短如朝露——爱火高烧,愈剧烈,愈快熄灭。她如今境况,只希望给自己、更给他调整、忘记、冷却和思考的时间。
      后来,因为在yu中表现优异,她获取书籍兑换券作为奖励——在yu中书屋选了半日,鬼使神差地抽了本最新的本埠地图册回去,念着要不要在他下次来前,将他提过的、想去的地方一一标注好,也算在无能为力时,稍微报偿一毫他的心意。
      可惜的是,倪向贤高估了自己——廿年已过,xiang港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她对图许久,无从下笔。
      但好在,后来,他没有再来。

      好在?

      或许是被今日将出yu的心情影响,昨夜与yu友卧谈聊作欢送后,她久违地做了梦。
      梦中有鲜花,教堂,还有他门当户对的新娘。
      她虽看不到她的样子,但她知道,一定艳如皎月,与他相配极了。

      ——“真是门当户对——哎,你看,李二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只是听说……”
      “听说听说,莫多讲啦,八卦听过救过,这些人如何啊,跟我们都无关啦,不如想想怎么先把昨晚的误工费拿到。”

      是吧。
      也许,跟这些比起来,她更应该思考一下今晚的住宿和伙食怎么解决——不能再让远在海外的华叔操心了。
      她只是忽然很想他。
      今后,一身轻松的倪向贤还会有无数可能,她感恩重获选择未来的权利。
      不论维港海风的味道是否已相异于从前,她都无比庆幸再次以倪向贤的身份回到这里。
      但此刻,她想用一段专门的时间,来想念他。
      虽然,他们甚至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唯一的联系,就是背包里那本送不出去的可笑地图册,和早晚会被磨碎在时光里的记忆。

      行过院落,将至门口时,madam突然转身:“不对,我想起来,有要交给你的东西。”
      疑惑之下,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卑鄙地暗藏了一分期待——在她无数次的拒绝后。

      “喏,就是这些。”
      她打开角落里印有“XM”标志、设计精巧的崭新包装盒,是一条设计简约优雅的长裙,盒子里还附了眼熟的发带和耳钉。
      脑海中番茄炒饭的香味悠悠滑过,猝不及防掀开她有意掩盖的往事之匣。
      发带颜色与长裙相配。
      穿透记忆浮尘接踵而至的,有屋外的暴雨和扇叶加班加点的吱呀抱怨,和……背后若有似无、让人安心的轻鼾。
      耳钉只有一只。
      似曾相识。

      ——“你在做什么?”
      “别动……你讲你的。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我在吸引你注意。”

      她垂眸,轻笑出声。

      ……

      “XM”品牌新品发布会向来一票难求,他的任性向来被人迫不及待地买单——赶在中午前发布会顺利结束,他没有出席庆功宴,谢绝一切采访急急向外赶时,被几个下属拉住,塞了一把零食:
      “Boss,祝一切顺利!等你带老板娘回来!”
      他翻了个白眼念着“八卦”,顺手收好零食,向他们挥了挥手。

      此刻,这把零食贴心无比地派上了用场。
      从昨夜凌晨至今他便没太吃饭,又筹备又发言又答疑,还在烈日下飞驰着来来去去,又热又饿得快要低血糖,看手表过了既定时间又不知是何情况,一边松开领口,决定先填填肚子再见机行事。
      铜锣烧刚啃了一半,警笛新响,沉重的大门应声而开。

      背包,运动服,身型瘦长,远望去仿佛叛逆期的少年,于烈日下,于无言处,寂静地迎向他。

      他的铜锣烧落地而未觉,只知自以为练就波澜不惊的心绪仿佛砧板上被浇了热水的活鱼,在猝死的边缘疯狂跳跃。
      在看到她耳垂上的耳钉时,愈发剧烈。

      慢慢,警笛声停,大门已闭,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她化了淡妆,瘦削的颊稍有丰满,令她气色好了许多——不见年长,反而比那段压抑的短暂时光更为年轻曼丽。
      芙蓉面,靥生春,莲骨当风一树薰。
      MJ尽力平复着心跳,向前一迎,却笨手笨脚地踩在铜锣烧上。
      手忙脚乱的他也理所当然忽视了,她同时攥紧了背包带、那轻颤的左手。
      倪向贤快步上前,取出背包中的纸巾,递给他,盈盈一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阿贤。”

      ——搞什么飞机……明明想以最帅的一面见她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她低眉敛目,似有迟疑,心绪蔓延,复杂难辨,终归于莞尔,“但没想到,你给我这么多惊喜……谢谢。”
      “这样就惊喜了——我怎么可能不来啊?Miss 倪,你在小看谁?”他抱臂低首,好笑地凝视她,话锋却一转,似小心翼翼,“裙子,你不喜欢?”
      她一怔,摇了摇头。
      “那……怎么不穿?”
      她前行几步靠近他,抬眸直视,无奈笑叹:“我胖了,尺码不合适。”
      他眨眨眼,仿佛不谙其意,言不过脑冲口而出:“不是,哪里……时间明明一直比我都喜欢你,从来不舍得在你身上过分……你笑什么?”
      “虽然女士年龄是禁语,”她揶揄着扬了扬眉线,“Methas先生总有将禁语变甜言蜜语的余裕,来前有吃糖?”
      “路上是有位阿嬷给了糖水……不对,啊——”他语无伦次地哀嚎,狠狠挠了挠头,目光灼灼,“我一看见你,大脑就一片空白,哪有余裕刻意想好听的哄你开心?

      ——明明社交媒体都夸成熟稳重的说……

      下一瞬间,他低头又抬头,认真扶着她的肩:“我错了,我太自以为是。没关系,你等我一天,不,半天就能改好——”
      “你做的?”她眉眼弯弯。
      “对啊,看到那个标志了吗?你愿意的话,这就是我们的品牌——这件是我亲手做的。还……喜欢吗?”他接过她的背包,挂在机车把上,迫不及待等她的回答。
      “很适合我,谢谢。还要劳驾大设计师再加改动……”
      “包在我身上!”

      骄阳挪移着角度位置,偷窥他们这场久别重逢,回赠两身灿灿,以灼人的光热,替他掩盖喷薄欲出的激动和羞涩,再低低亲吻她的侧脸。

      他敞开的领口中,飞燕依然在——
      只是口中多衔了树枝与太阳。

      “你最后一次来探视后,我在里面表现出色,赢了本地图册,”她始终弯着清浅的笑意,接过他递来的头盔,“然后就想,把你想去吃的地方都标好,等你下次来,就送给你——结果发现,我早就跟时代脱节了,根本什么都帮不上你。而且那之后……你也没有再来,我就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我去几次都被你拒绝,你想,我不在这里做出点像样的成绩、好好成长起来足够让你放心——你本来就嫌弃我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厚脸皮见你?”

      “我怎么会嫌弃你”和“等等”同时响起。

      她眨眼一笑,抻掌示意,请他为先。
      他也不谦让,拦住她戴头盔的动作,将递给她的头盔抱回臂弯,急道:“倪大小姐,你不会以为,我现在只喜欢文昌鸡和羊肉炉吧?我来接你——只是为了吃?”
      出乎意料的提问,万语千言在舌根搅作一团,她一时词穷,不知如何作答。
      MJ气极反笑:“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像个吃货吗?”
      她在SUZUKI RG500的后座旁轻轻跂足,双手抚过他后颈,让他弯了身子拉近自己,再次在曾经的位置,以唇轻巧印过,一触即分。
      她眸光泱泱,蓄积着亘古的月亮:
      “我饿了。”
      毛顺了,他笑了。
      大少爷两汪光华流转的星河,安抚着眸底蠢动暗涌的野火。
      他为她仔仔细细戴好头盔,指尖撩开肩旁碎发时,擦过她纤弱的侧颈。她本能一瑟缩,眼波漾了漾。
      MJ倏然笑开,隔着头盔拍拍她的头,就此转身跨上她的梦中情车,眯眼望了望天边高悬的明日,道一句:来日方长。

      ——你会更了解我。
      我的追求,我的挣扎,我的不足道,我的无可言,我讳莫如深的欲念,和我见不得光的卑鄙。
      所以,也把你的故事,你的过去,你眼里的山水,你胸中的丘壑,和你所在乎的一切,慢慢讲给我听。
      好不好?

      “倪小姐,快看地图,向导可靠你了,我要吃羊肉炉和文昌鸡——就要那家,你说很好吃的那家。”
      “你强人所难啊大少爷。”
      “没关系,你努力找到一家,剩下的我们一起啊。”
      “在这之前,愿不愿先陪我去见两个人?”
      “倪生倪太?我刚见过。”
      “啊?”
      “正好再去一次咯,陪你一起见意义可不同!”
      尾音落去机车马达的轰鸣中,与他的大笑相混相合。

      飞燕终于衔回被射落的太阳,把她挂在自己的天上。

      愿缘分落地生根,夏花绚烂,年年岁岁。
      夏晚未晚满地香。
      倪向贤的时间,重新转动。

      “原来探视的门和出来的门不是同一个啊——”
      “正蠢材。”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王谢堂前燕——
      飞入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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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自王菲《流年》歌词。
    ————————
    正文到此完结!感恩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们,鞠躬!
    欢迎一切感想吐槽评论。
    只站男主MJ的小伙伴们看到这里就可以了,这就是正式结局。
    后面还有一篇长篇番外,可能是典狱长主视角。如果对典狱长和阿贤的过去以及香江往事感兴趣的话,可以再蹲一蹲w因为番外篇幅较长可能又得码一阵,总之就是,感谢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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