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复仇者】投入错误代码

作者:挽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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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向


      场地圭介直起身回答时,一阵热风自昭身后呼啸穿过,带动几缕碎发在空中翻飞。
      昭蓦然闻见鼻端萦绕着烟草燃烧的味道,片刻后又消散在风中,于是,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微动。
      她有些心虚的结束对视,再次扭头看向地面。不知为何,在少年澄澈的眼瞳中看着自己的倒影时,她会突然想起那番和当下情景毫无干系的“两次死亡”理论。
      人类的记忆是奇妙的,承载着一个人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却又随着时间流逝而一点点消失。就好像大自然在证明,无论是美好还是丑恶、绚烂还是狼狈,最终的结局都是尽数泯灭在虚无里。
      所以,人的一生有两次死亡,一次是□□的死亡,一次是被彻底遗忘后的死亡。

      没有。男生给出的回答很简单,简单到昭顷刻便能判断出真假。但在轻轻抿住唇瓣的瞬间,她还是犹豫了。
      雨夜沁入骨子里的寒冷有刹那突破时空,从心脏的最深处迸发,即将冲出心室涌入五脏六腑时又被外界滚烫的热风吹散。
      这是种什么感觉?她问自己。
      像是在沙漠里行走的旅者看见绿洲,却怀疑是海市蜃楼不会第一时刻上前,因为已经遇见过两回,害怕浪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也害怕空欢喜一场的跌宕,不小心就将脑海里的弦扯断,就此陷入自救无能的绝望。
      热浪滚滚擦过裸露在灼热温度里的皮肤,浸透背心的湿润感变得无法忽视,大约是汗水已经彻底浸透那一小片布料,吸饱了汗水的衣服就此紧紧贴住脊背。
      黏、热、闷……昭深深吸进一口气,将脑子里的杂念统统排除出去——
      这是种什么感觉?
      大脑在重复发出疑问。
      良久,少女绷紧的脖颈、肩膀骤然松垮下来,紧张的气氛逐渐消散。不知道第几次把视线从地面抬起,昭那张精致的脸上严肃的表情彻底松懈:“越水……同学,伤势严重吗?”

      “右手臂骨折,还有一些擦伤。”场地圭介没有察觉到她微小的情绪变化,只立刻接口道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除了骨折没有其他严重的伤,但是……”
      几秒犹豫令昭心生不好的预感,皱眉:“但是什么?”
      场地圭介似乎在措辞,停顿了两三秒,再开口话语里就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越水过几天有钢琴考级,会被堵住估计是每周练琴的时间被目目连的人踩点了。”
      昭捏住眉心,忍耐的呼出一口气。
      还估计……这就是被踩点了。虽然不知道越水七旬有没有学过跆拳道之类的,但打斗能力应该不是很高,对方就是故意挑着队里这些“混”得不是很彻底的成员下手,和上一次针对东万成员家人的挑衅、袭击目的大差不差。
      揉捏眉心的力道逐渐加重,不多时就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昭暗骂了一句“这群只会挑乖小孩下手的社会残渣。”。她放下手从口袋里掏出翻盖手机,摁出三个音阶,明知可能是废话却依然问道:“报警了吗?”
      “?”场地圭介被问得一懵,脸上凶狠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切换,张了张口:“我们可是不良。”
      “所以呢?”
      “怎么可能报警啊?!”
      确实,对于打群架后经常遇到警察闻讯赶来抓人的不良来说,面对这种侵害人权的恶劣事件第一反应绝对不会是报警。甚至可能在干完上门找回场子、再打一次群架等事情后,都不会想起报警这个选项。

      昭挑眉扫了眼正在拨号的屏幕,把手机放到耳边,趁着电话还没接通,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看向他:“虽然是放假,但不妨碍老师给你补个习。”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直接让场地圭介懵得满脑门子的问号,被警察围追好几回的深刻记忆仿佛一根冰锥刺在尾椎骨上,他登时弹起来要去抢昭的手机,却被一条骤然出现在眼前、裹着石膏和纱布的手臂死死挡住。
      只见他两只胳膊挥舞半天,愣是不敢上手掰某个无赖的伤臂,只能在模糊的“嘟——”声后,眼睁睁看着她跟电话那头的接警员拼图——
      把从他口中听来的事情合理延伸,拼凑成一个完整但略微夸大的故意伤害事件。
      “喂!”场地圭介现在恨不得自己吃过恶魔果实,能将手伸展出去捂住那张潘多拉的嘴!

      几分钟后,报完警的昭放下左手臂,顺带把手机揣回了口袋:“之前没注意到这点是我的疏忽,今天发现了也算是运气好。”她拨开那对即将抓住自己肩膀来回晃动的爪子。
      却见她上一秒还悠哉的站着,下一秒猝然欺身上前把住少年的下颚,强迫他直视她的眼睛:“听好,你们是不良但不是□□,两者之间天壤地别,差的也不是成没成年这种可笑的问题。”

      太阳一点点西斜,干道上经过的车辆逐渐增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开着敞篷将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闯过他们身边时揶揄地发出猿猴般的叫喊。
      场地圭介丝毫不理会那些噪音,他低垂的眼眸中正压抑着怒火和警告,嘴角也狠狠向下拉扯。
      慌乱的想要阻止同伴报警却被不客气的训诫,这让场地圭介在队员受伤后,便一直努力压抑的负面情绪彻底爆发。一股火冲上头顶,他登时就要反拧箍着下巴的那只手。
      但下一刻,一股微弱的苦涩檀香幽幽缠绕过来。
      清冷的木质香夹杂在风中徐徐而过,鬼使神差的,场地圭介没有反手掰开昭的手,改而用力攥住了她的腕:“那又怎样?”
      昭闻言心底咯噔一跳,眉头骤然拧紧,正要开口斥问,却被对方手上一个使劲彻底扯到跟前。
      “不良和□□的区别我清楚,Mikey清楚,Draken、三谷、河田……对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那又怎样?警察会因为这种区别,就在事情发生的时候选择帮助我们吗?”
      从耳后滑出的长发遮住斜射过来的日光,在场地圭介的脸上投落大片阴翳,“他们只会把我们全部抓进拘留所,然后通知家长过来领人……为什么会发生群架,我们的同伴是在群架里受伤,还是被拦在巷子里殴打到昏迷,他们根本不会管!”
      过于贴近的距离使得两人的鼻息略微交织,那股苦涩的檀香又一次随风袅袅而来,场地圭介这才反应过来,这股闻到就想皱眉的香料味源自昭的身上。
      他盯着她的眼睛,辨认着那少见的灰色,在阵阵传来的檀香中慢慢平复了情绪,略微松开手:“除了增加更多的麻烦,报警一点用都没有。”

      “对于不良来说,大部分时候确实没用。”
      出人意料的,几乎是摆出了说教架势的女生轻而易举的被说服了。
      场地圭介没接话,见昭没有松手的打算,他往上抓了点握住她的手准备用巧劲掰开。
      结果下一秒被扯低脑袋,来了个极度超出社交距离的脸贴脸。
      “你……!”
      “小鬼,你确定自己分的清不良和□□的区别吗?”
      猫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让人想起进入狩猎状态,随时会猛扑上去撕开猎物脖子的野兽,锐利、冰冷,隐约透着血色。

      那一瞬间,场地圭介脑中突然冒出种莫名的预感——如果他没能在此刻回答出最真实的答案,就会在日后的某一天,被野兽的獠牙撕开脖子。
      十几岁的少年想不透这种预感的由来,他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大脑发出警报引发身体一阵颤栗,心底那点不安也随着颤栗的结束迅速消失。
      于是他咬着后槽牙给出回答:“分的清。”
      昭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在得到回答后又仔细辨别了几秒,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随即终于松开了他,自己也后退两步空出正常的社交距离。

      比起刚才,太阳的位置又有了些许变化,愈发倾向西边的天际线。
      因为手伤,昭出门时没有戴表,她又懒得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再次看一眼确切的时间,于是盯着河面上太阳的投影开始瞎猜。
      粼粼波光如细碎的宝石洒落水面,随风拂过带动的细微浪花起伏。
      长时间隐蔽在树荫底下的身体适应了闷热的空气,出汗的速度因此逐渐减缓,昭干脆转过身,让风从面前刮过,脸上终于有了点清凉的舒适感。
      她说:“报警不是为了让警察抓坏人,伸张正义。”
      场地圭介正没好气地揉着下巴,闻言侧身看向她。
      隔着布料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纠结了会儿,昭还是把手伸进口袋抓出烟盒——边上的两根棒棒糖,递了一根给身边的家伙,开始费劲巴拉的单手拆包装。
      过了会儿,青苹果味的糖被塞到她嘴里,场地圭介顺手抢走那根包装被她蹂躏得不成样的棒棒糖,三两下拆开咬住。

      青苹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快在两人的味蕾上晕开,适才的剑拔弩张逐渐在甜味里平缓。
      把糖含到一边,昭发音有些黏糊的说:“如果我没记错,按照日本的律法,目目连的人触犯的是暴行罪。越水同学的伤势属于轻伤,后期辩护律师在法庭上可以提供伤情鉴定书,将对方的暴行罪定性的更严重。”*
      或许是含着糖果说话的缘故,昭的语调有些软糯,与平时同东万的人说话的略微严肃有很大不同。
      她把棒棒糖换了边继续含着,舌尖舔了舔口腔内壁上附着的糖衣,而后继续不紧不慢的解释:“报警是为了搜集证据的时候更便利。”
      “附近商铺的监控,琴行的监控,逮捕共犯后审讯出来的口供等等。这些都是私家侦探没办法获取的证据,就算是律师,在没有警察协助的前提下,拿到监控也是不容易的。”
      场地圭介咬着棒棒糖,反应了许久才满脸不理解的看她:“你要把事情闹上法庭?”
      昭摇头,表情冷漠,盯着远处的河面:“立案后是否会被递交给检察院,检察院又会不会呈递给法院,那是公检法系统的判断,我做不了决定也无权插手。但既然他们有胆子干这些事,就要有承担相应责任的心理准备。”
      无论是武藏祭时轻易就想杀人的清水将贵,还是现在因为所谓的不良恩怨,故意堵上门打断人手臂的目目连,都已经超出不良的范畴,向着一个危险的方向而去。
      可能再过个几年,这群小孩长大,能够看清那条路的模样,知道那边世界的色彩,判断得出安全与危险的界线,拥有了能够自己选择的能力,昭就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多说废话,找个安静的地方躺下摆烂。
      但在当下这个时间点,在这群十几岁三观还未完全确立的未成年里,应该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继续朝着那个方向走下去,人最终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
      ……那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大人模样”。

      棒棒糖在口中匀速融化,酸甜的青苹果香随着昭唇瓣的开合在两人身边萦绕。但在如此甜腻的环境里,她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越水的后续治疗还需要费用,国民保险什么的我不是很清楚……但不管他的家庭会不会因此感到经济上的压力,这些钱理应由加害者出。”
      像是猜到场地圭介会有什么反应,她看都不看便伸手做了个“停”的动作,打断即将出现的发问:“法律上的知识自己回家翻书、上网查,我不是移动的百科全书。”
      “……”场地圭介嘴巴开了又合,闷闷的吐出一个“哦”。
      无声叹了口气,昭拿出嘴里的棒棒糖,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可以不信任警察,也可以在事情发生的时候选择不报警,那是你的权利。没人能强迫你,也没人有权利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你。”
      “但你必须要学会报警。”她终于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盯着他脸上再次浮现的不服气,精致得动人心魄的眉眼刹那间柔成消融在阳光下的冬日冰雪,“你必须知道警察能做到什么,知道他们的出现会给局面带来那些变化……你要学着摒弃对他们的偏见,去思考,去判断,借助他们的能力保护自己和同伴。”

      阳光在女孩的脸上拂落一层温暖的金色薄纱,立体深邃的五官分割光影,塑出雕塑般精致的面容。那双浅色的眼珠中映出河面的波光绚烂,仿若无数道流光在这片朦胧的灰色中划过。
      场地圭介凝视着她,在这纯粹的美面前不由得放轻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破坏这副油画般的画面。
      但不知为何,被美丽逼得有些局促之余,他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
      大脑跟随她的话语转动,逐字逐句理解其中的含义,却越听越觉得这些话不像是在说给他。
      “我们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生活在一个法治社会,法律不再是空口白话,每个人的行为底线都在被社会推动着不断提高……”几乎不带血色的唇瓣微抿,像是在嘲讽着自己说的话,昭冷笑一声,“但道德不会。”
      场地圭介将她神色的变动尽数纳入眼中,发现从露出嘲讽笑意的那一刻起,陌生感便如同玻璃被打破,眼前的人再次变回那个请自己吃水果蛋糕还要扯个“贿赂”当借口的不省心人员。

      像是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昭的声音低沉了些:“对于某些人而言,法律已经是种武器,可以用来保护也可以用来进攻。”
      如果不是左手受伤,右手拿着棒棒糖,她可能已经伸手揪自己的耳朵了。场地圭介想。
      突然,昭抬头示意他,“记得清水将贵报警的那出不?”
      场地圭介点头。
      “清水将贵和他背后的人就是将‘报警’当做一种‘武器’对武藤他们发动进攻……站在东万的角度,这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并且差点就对整个队伍造成不可逆的冲击。但是,站在司法公正的角度来看,哪怕‘教唆自杀’的罪名不成立,武藤泰宏他们对清水将贵造成了人身伤害这个事实,依然构成了暴行罪,是需要法律去审判和裁决的错误。”
      所以,那次报警差点就将东万五番队的核心送进了少年院,这是使用暴力解决问题这一行为无法避免的后果之一。
      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昭讲着讲着就皱起了眉头,她不确定自己的解释场地圭介能否听得懂,于是略带疑惑的看着他:“听得懂吗?‘报警’这个举动和后续司法机关介入之间的联系。”
      这次点头的动作就迟疑了不少。
      果然,昭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适要更为详细的再讲解一遍,就听场地同学提出了今天第一个课堂疑问:“越水的事情,你选择报警,是为了保护他?”
      “……”
      “你什么表情?”
      昭重新含住棒棒糖:“没什么。”欣慰罢了。
      从叛逆小鬼进化成懂得听人讲话的小鬼,还会提问……昭觉得自己被喊了大半年的“老师”称呼终于有了实至名归的质感。
      昭老师很欣慰,昭老师很开心,昭老师决定继续给这个学生开小灶补习。
      但在这之前得先找个地方坐下来,站了这么老半天,她的腿有点酸。
      扯了一把场地的衣袖,昭先行往机车走去,十分娴熟的跨坐上去:“保护是其一,医药费之类的必须让目目连的家伙掏……你中午吃了没?要不先找个地方吃午饭,我们边吃边说?”

      场地圭介还在消化她先前说的话,闻言抬头一看,顿时额角青筋乱跳:“坐后座去。”
      昭低头一看,自己确实坐在了驾驶位上,连忙讪笑着站起来一边说着“忘了”,一边挪到后座。
      接到昭的时候是正午,算上骑车的时间,估摸着已经超出午餐时间一个多小时……
      嘎嘣!咬碎棒棒糖,把塑料小棍用先前拆下来的包装随手一裹塞进口袋,场地圭介嚼着嘴里的糖渣子走过去,跨坐上机车,而后回头问道:“去哪?”
      机车后座比起驾驶位要略微垫高了些,昭只能勉强用脚尖支到地面,她正低头研究该继续蜻蜓点水还是踩踏板:“汉堡,烤肉,寿司,披萨,盖饭或者牛排……你想吃什么,老师请客。”
      “……踩踏板,我稳得住车。”场地圭介勾腿收起偏架,把车扶正了些。
      昭还在犹豫,措不及防在后座上跟着车身一晃悠,重心不是很稳,于是赶紧踩住踏板,手也死死抓住坐垫边上的金属组件。稳住自己后,她悄悄呼出口气,不是很信任的看了眼场地把着车头的手:“你稳得住吗,不会倒车吧?”
      场地圭介脸色当即绿了下来,反手去掰她的爪子,“你倒了车都不会倒——抓哪呢,扶好了,等会机车一起速你就得飞出去。”
      独臂侠慢吞吞的揽住场地的腰,而后不忘提醒道:“别骑太快,面包。”
      “知道了。”答应了声,瞄了眼那条裹得扎实的手臂,场地圭介在心里否决炒面的选项,报出选择:“吃盖饭吧,我知道有一家店不错,和Mikey他们聚的时候经常去。”
      “行。”
      “……喂,别扯皮带。”
      “哦。”

      ……

      夏天的末尾总是特别难熬,气温明明在降,体感温度却朝着闷热的方向狂奔,哪怕入了夜也是如此。
      一川缩在绿化带中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边举着望远镜对准佐竹家那扇半旧的铁门,边忍受温度带来的感官上的磨难。
      夏季蚊虫多,这次盯梢的点偏偏又在树木茂盛的地段,为了杜绝被蚊子咬到感染登革热,伊井组长对每个即将轮班去盯梢的人都耳提命面了一番,盯着他们把连帽长袖、长裤、手套,口罩一个不落的套到身上后,才会开门放他们出去。
      虽说每次组里的人轮班回来后都一副“中暑,已去勿扰”的濒死样,但大家依然会乖乖听话穿好全套装备。
      毕竟没人想像隔壁组那个缺心眼的新人一样,穿着短袖长裤就往草丛里扎,结果轮班回来后脸上全是包,肿得他亲妈都不认识。

      机车引擎的轰隆声在寂静的街道里犹如雷鸣,白昼般的灯光几乎照亮整条街,给一川的监视工作省去了不少麻烦。挥手打开耳边烦人的嗡嗡声,他通过望远镜紧盯着铁门前正在道别的少年少女。
      眼熟的黑色长发和标志长相,一川挑了挑眉,没花几秒就从脑子里把这号人的资料翻了出来——
      场地圭介,东京万会一番队队长,十三岁,九零年十一月三日出生,单亲家庭,目前和母亲场地凉子居住在……啊,走了。
      黑色机车很快消失在街道转角,这次监视目标是个看着像高中生的年轻女性,此刻正站在铁门前,注视着机车离开的方向,直到最后一丝灯光也黯淡下去,才转身用钥匙打开小门跨进别院里。

      别院的实墙上嵌着分格木架,上头攀爬着从隔壁院蔓延过来的爬山虎新枝,在晚风中摇曳,发出簌簌的响动。那些个蜷成团的嫩枝明早就会被佐竹先生修剪掉,以免和格子中的药材们纠缠在一起,影响药材的生长。
      少女顺着石子路往前走,经过大片修理得平整的草坪,慢慢靠近主屋外的秋千。
      一川和大岛在据点休息时讨论过一回,两人一致认为那座秋千应该是屋主人自己做的。藤条编成的大椅座被拇指粗的麻绳拴住,牢牢绑在坚固的木架上,末端打的活结很像基训那群家伙审问时会用的一种绳结。
      周末的早晨,佐竹夫人会坐在秋千里,看佐竹先生将木架上的药材一盆盆搬下来,分门别类,一部分放在太阳底下,一部分推进墙面投落的阴影里,而后夫妻俩一起给这些个花草浇水。
      寸头那家伙爱说烂话,看着临时监视器传过去的画面,在通讯频道里评价说“这就是格调”,然后在巨大的磅!声里被伊井组长踢去看新传来的资料。

      上头最新传到他们手里的资料中也没有提及佐竹家的具体状况,只把家族里每个人以及他们伴侣的现状做了调查。
      甚至,在最初传来的资料上还附加了注意事项,里面用红色墨水标注着“禁止所有监视组人员探查佐竹五代以上的家族详情。”这行大字。
      看到那行字的下一秒,伊井组长立即用警告的眼神瞪了寸头一眼,后者予以“相信我!”的坚定目光。
      但一川觉得这种不痛不痒的警告半点用都没有,就寸头这几天跃跃欲试的表情来看,他差不多也快把那行大红字给忘了。昨天还在看资料看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嘟囔说要去挑战权威,完全无视伊井组长吃人的目光。

      通讯频道里传来熟悉的电流声,过没几秒寸头虚弱的声音出现在耳麦里:“一川,大岛已经出发,你准备一下交接。”
      这有气无力的调调,十有八九是看了几十遍资料和时间对接。
      一川放下望远镜,把手搭在耳麦上,轻轻敲出两短两长一短的暗号,下一秒电流的声音被掐断。
      监视目标已经进入屋内,轻盈的鹅黄灯光透过纱帘溢出窗户,将那座有些年头的日式宅邸晕上了一层温润的颜色。用不着望远镜,一川也能看见二楼的灯光正顺着走廊、卧室、书房的顺序逐一亮起。
      他看了眼手表,再过两个小时,整栋宅邸的灯都会熄灭,独留书房的窗口散出微弱的灯光。佐竹夫妇的作息习惯很好,每天十点半左右就会洗漱休息,而他们的甥孙女则不同,经常挑灯夜读到凌晨。
      看着二楼浴室窗口亮起的灯光,一川挥手拍开脑袋边上几只绕着自己飞舞的蚊子,心想回去得立刻洗个澡,也不知道在这浸透汗水的衣物里包裹了五个小时,自己是不是已经腌入味了。

      ……

      拉开冰箱的冷藏格,昭看了两眼分层架上的饮品,拿了一杯酸奶,转身关上冰箱,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沙发边坐下。
      客厅的两层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原因是两位热爱享受生活的老人刚刚回顾老电影,把家里电灯全关了不说,还要把窗帘拉紧,防止外头车辆经过打车灯破坏氛围。
      昭到家后没被乌漆嘛黑的一片吓到,被沙发上两张映得惨白的人脸吓得不清。缓了两口气,才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借手机屏幕的灯光脱鞋。万幸的是肌肉记忆还在,没在黑灯瞎火里把鞋子收进门边的垃圾桶。

      咬着酸奶勺起身,昭拉开沙发下的储物柜,从里面掏出外公的收音机。
      “小乖……”佐竹医生见状以为她心血来潮想要听广播,正要开口说调频的方法,却被她竖起食指放在嘴巴上的动作制止。
      只见昭拿下嘴里的酸奶勺放进杯中,起身关掉一层的所有灯,又绕回来拿起桌上的遥控器随便点播了一部电影。
      她把收音机放在耳边,对沙发上的两位老人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然后开始绕着屋子走起来。

      佐竹夫人握住了丈夫的手,虽然不知道外孙女这番举动是因为什么,但她还是选择了配合。佐竹医生亦然,他回握住爱人,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安抚的轻轻拍了拍。
      和佐竹夫人的疑惑不同,他大致能猜到昭的举动是在做什么。
      十几年前佐竹医生还在医院工作,夜班坐诊时偶尔会碰上一些特殊的病人,身边总是跟着几名身着西装的警察站岗。有些突发急症,治好了没几天就走,有些则是濒死被送进医院,手术出来后,没在医院呆个十天半个月稳定状况根本走不了。
      而在那些特殊的并人里,有几个他负责过一段时间。就有那么一回,他负责的那个病人情况较为严重,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住了一个多月,看守他的警察也在病房外站岗了一个多月。
      作为主治医师,佐竹医生需要每天定点查房,而有一回查房令他印象深刻。那天他刚走到护士站就被值班的护士长扯住,说那件病房里好像被人装了窃听器,警察们刚拿了设备进去搜查,让他晚点再过去。
      护士长说自己当时刚给隔壁的病人换药出来,就听到那间病房里传出对讲机断断续续的声音,然后下一刻屋里的警察就冲了出来,是一个小年轻,老大声的让外头的同伴联系局里人带设备过来,说什么屋子里被装了窃听器。

      电影里的伴奏盖过脚步声,佐竹医生却觉得不对,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昭已经脱了拖鞋正赤着脚,把走动的声响降到了最低。
      终于,在把最后的客厅空间都探查过一遍后,昭坐回原位,关掉了收音机。
      但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对他们举起手机,示意他们看短信。
      两位老人拿起手机后才发现短信只发给了佐竹医生,大概是昭清楚自己的外公在坐诊的时候有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的习惯,才选择只将短信发到外公手机上。

      点开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四行字:
      “在下个月前,我会从家里搬出去。”
      “在这之后,需要外公外婆去中国找舅舅。”
      “直到我回到原来的时代前,两位都不能回日本。”
      以及——
      “对不起,我好像又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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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日本刑法第208条规定实施暴行而没有伤害他人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三十万日元以下罚金或者拘留或者科料。”;第204条规定:“伤害他人身体的,处十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五十万日元以下的罚金或者科料。”】
    大家圣诞快乐!!!进入决赛圈的各位挺住啊!!!(提前倒下的人落泪)
    果然,发出来已经圣诞了,但还是祝昭昭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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